第一章 穿越异世 课上,老教授正在讲心理理论,唾沫横飞,激情澎湃,口水毫不费力的飞到第一排学生的头上,惹来下坐学生的阵阵白眼。 江玉树此刻一点都没听到,笔记也没做,满脑袋都是后面几个女同学在讨论《太子妃升职记》的内容:张芃芃怎么怎么美,九王多么多么帅,杨严好萌好萌,还有就是太子妃最后把男主抱上-床了…… 欢笑的声音在耳边晃荡,江玉树实在是听不下去,期盼着早点下课,回去睡一觉。昨晚研究论文熬夜转钟,现在又听这些东西,他是真的有点吃不消。整个班就他一个男生,每天听这些东西,他觉得自己性向都有问题了。 奋力的摇了摇头,试图驱走那像毒一样的东西。 老教授兴致好,女同学兴致也好,就江玉树兴致不好。 ——他困,他累,他只想睡。 江玉树回到宿舍,仰头一倒,睡的舒坦。 再醒来,睁眼一瞬,吓怔一刻。 ——榻边樱花,名家泼墨,屋内奇珍,檀木桌椅。最重要的是这张床不是他的,这床很是华美宽大,透明的纱在屋中轻晃,增加了朦胧的美感。 这……这…… 不!是!现!代! 他以为自己梦游,急忙撩了帐纱,却不想入眼的是两个俏丽的姑娘,两姑娘满脸焦灼走来。 两姑娘看江玉树呆愣的神态,对望一眼,莫名其妙。年长的姑娘最先开口:“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睡糊涂了?快些穿衣,宫里催的厉害,选秀时辰快到了。” 江玉树瞄了眼眼前的女子,没听清:“你说什么?选秀?都什么年代了,还选秀,现在都是一夫一妻制。” 两姑娘呆了许久,觉得奇怪,听不懂江玉树口里的一夫一妻,本着伺候人的本分,“公子,快穿衣,外面车马都准备好了,就等公子。” 江玉树听着两姑娘一口一个公子,终于有点明白,不理两人急催,倒床补眠。 “公子……” “别烦!” 两姑娘噤声,室内安静。 假的,假的!梦游,梦游!这不是真的,不是的。再回首,一切如旧。 江玉树有些不安,指着眼前穿绿衣服的姑娘就开始发问。 “你是谁?” “啊?公子,你不认得奴婢了吗?奴婢是春浓,是您贴身伺候打理的。”女子一脸吃惊,忙忙跪下。 “春浓,春浓……,那她呢?”说完手指了指年纪小的女子。 “奴婢香浓,也是公子贴身伺候的。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病糊涂了?” 春浓,香浓……,江玉树默念。见两姑娘跪在地上,低头匍匐。趁其不查,环看一周。 “这是哪?” 春浓一听,抬头吃惊的看着江玉树,“公子,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正瞧瞧?” 江玉树大惊,这自己在哪都不知道,请医正一瞧,说些昏话,什么妖魅附体,岂不是要处以火焚之刑。 “你快说了!” 春浓还是好奇,老觉得不正常,可自己是下人,不敢置喙,躬身回道:“公子,您在抚国公府。” “抚国公府!”原来真穿了,天煞的。 江玉树眼尖,看到了姑娘的好奇,只怕她是怀疑了。 “现在什么时候?”转念一想,这样问不对,古人说话不都是文言文,什么之乎者也的满嘴。就模拟着古人的语气,尽量白话,不显得别扭:“敢问姑娘,现在是何年日?” 现世学文,何其有用!玩文字,他擅长。 春浓,香浓一听江玉树说姑娘,忙忙低头,诚惶诚恐。“公子,现在是天倾天历四年春,三月。” 江玉树一阵诧异——天倾?脑中飞转:先秦,战国,殷商,西周,汉,唐,宋,元,明,清。尽量一个个搜索,结果一个都对不上。 去他的,敢情被架空了,好歹给我个我知道的时代,哪怕原始社会也行! 两姑娘见江玉树发愣,轻唤了两声。 江玉树回神儿,冲着姑娘笑笑,心里想着自己见到的这两姑娘最多十三四岁,又唤自己公子,看来还是身份尊贵的人。确定打好关系,不能让人看出反常。就开始扯谎:“将才深坠梦魇,呓语不断,着实糊涂,吓着你们了。” 壮哉!我大汉语。 两姑娘看自家公子安抚,顾念身份,不敢接受,连连应声:“公子客气,折煞了。” 江玉树下榻虚扶了人,一阵眩晕,定神后,又环看了一眼房间,确定这不是自己的穷酸宿舍。上下打量一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高度是有,可就是气息不稳,虚乏头晕的厉害。揉了揉,“好晕!” 春浓性子活泼,脆声回:“公子自小身子虚,前几日感染风寒,病了好久,能不晕吗?”说完,端了补气的药来。 江玉树一看,黑乎乎的一片,自己一来就要喝药,简直没天理,眉毛深皱,一脸的不愿。神思在外,想着自己前一刻还是一力壮小伙,八块小腹肌,如今这糟心的身子,一来就要喝药,简直逆天! 春浓瞧着他似是不愿,当即劝导:“公子,只是补气驱寒的药,您不用怕。”江玉树回神,盯着药,耐不住身子虚的厉害,头晕晕乎乎,顺手接过,一口饮了。心里苦啊: 老天你不该这么对我,我前世清白,只爱倒腾文学,一没伤天,二没害理,三没娶妻。后世都不知,你好歹给我个好点的身子,这文文弱弱的像什么? 江玉树喝完药后,感觉自己好了不少,踏实多了,又开始装样子套信息。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语言不对,惹人怀疑。最终在春浓,香浓的大致告知下,才知道一些有用信息。 原来这是天倾国,自己是在抚国公府,今年十六,是嫡次子,名叫江玉树,上有祖母江顾氏,亲爹江天远,娘亲秋意箜。 大哥江玉芝一母同胞,三弟江玉洛,四弟江玉峰,都是庶子,自己是王府的宝贝疙瘩,也是世子。自小体弱,几天前不小心染了风寒,近日才好。 得知此番,他已知自己身处异空,思及现代繁华,灯红酒绿。无奈一叹:回去,怕是不容易了。 在两姑娘的大致告知下,江玉树心里大致有了了解,心里也就安平了些,不像醒来时那么烦躁。 待江玉树穿戴好了,两姑娘急慌慌的带着江玉树出了屋子。 江玉树边走边记地形,待见着门口一大家子人。不免有点怕: 一是自己第一次来这个陌生的时空,什么都不知道; 二是一大家子人,一个不小心开口错了就是风波,惹人怀疑,说自己是魂灵撞体,又是一番折腾。指不定小命不保。 江玉树估摸着年岁,看一群人的样貌。大致见过,行了礼,喊了人,也没有错,众人一应叮嘱劝导。江玉树一一拜别后,就在众家人的担心中上了马车,往皇宫中去了。 第二章 选秀玉树 江玉树想着刚才大哥看自己时的担忧,祖母的关照,父亲的安慰,一阵温暖翻起,在心头荡漾,在异世得到这些,何其珍贵。 马车行至官道,一路无趣。 江玉树初来,不想自己一无所知,一个不小心触犯了这未知世界的规矩,小命不保,牵连那一众家人。 也就试着融入,糅合灵识,无奈思绪混沌,身子似有两只灵魂撕咬一般,头痛欲裂。忍了忍,时间赶,无暇顾及了。定神一刻,心里好奇。 “为何男子要去选秀?那本是女子的事,与男人有何干系?” 春浓不加怀疑,笑的甜甜的回了,江玉树细理思绪后得知。 ——原是当今陛下的大皇子赵毅风得高人算命,命里有一“美人煞”,只要和女子在一起就有丧命危险,此生与桃花无缘,与女子犯冲。 大皇子赵毅风因着自己命数特别,本就冷僻的性子愈发沉默寡言,以致都一十有七了还没娶妻,急坏了皇后皇上,别的皇子世子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也就赵毅风是个可怜的…… 皇帝痛心,却又格外优待大皇子。大笔一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让各府里送一嫡子,不论长次,以选秀名义入宫,给大皇子选妃。 只不过是——男妃。 天倾国风虽然开放,但把自己家的儿子送入皇宫,雌伏于另一个男子身下。众世家大族只觉得屈辱,默默的都在想不要让阴冷的大皇子挑上了。 江玉树自是知道古人信命,天理因果报应,视若神明,也就理解为何大皇子要选妃的事。 可自己是个连女朋友都不知在哪家幼儿园的大好青年,现在要去选秀,伺候男人。 江玉树抓狂:这是献身!老子是男人啊!他么的要伺候另一个男人,这是什么理?老天。我要回去! 春浓见江玉树不说话,以为江玉是在担心害怕,关心道:“公子,您且宽心,大皇子人还不错,文韬武略,颇有才识英勇,是万千女子的深闺梦里人,可惜……” 后面的话春浓说不出来了,江玉树冷笑一声:“你也知是女子的梦里人,可我是男子。我是男人,这让我情何以堪?” 春浓听这话,心里无奈,替江玉树可惜,这么好的人儿,做世子承袭爵位多配,可惜要去和众多男子争宠,像女子一样……,哎! 江玉树自是不知春浓所想,只是心里默默希望自己不要被选上,这样安于府邸,做个快活世子,护家人一世周全。在这个时空老死后再回到现代,也是不错。 马车里一片寂静,春浓忽然抬头,眼神放光,尽是激动迫切,像发现了元宝一样。 江玉树注意到春浓失态,好奇:“你怎么了?莫不是捡了元宝。” 春浓语无伦次:“公子,大皇子……他……他……,哎!……” 江玉树见她语无伦次,安抚道:“你慢慢说,缓口气儿” 待春浓平静,凑近江玉树耳边小声说道:“大皇子有洁癖,不喜男子之间颠倒” 现在,轮到江玉树吃惊——他竟喜欢处。 江玉树痴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端着儒雅的笑:“那你家公子我……” 春浓见着江玉树笑的温暖,睫毛悠长,映射在白皙的脸上像两只蝴蝶,人有一瞬间的迷离,甩了甩头,道:“公子,您可是清透的人儿,洁身自好着呢。不然也不会选您啊?” 江玉树心里嘲讽:这人还带挑剔的,我还不愿意呢。 思索了好一会儿,“春浓,我可以不去吗?为何我大哥不去?” 春浓想了想,明白厉害关系,只回了前半句,说是圣旨,皇帝的话,更改不得,后面就没有说下去了。 江玉树见她表情,知她隐瞒,也不责怪,苦笑一声,辗转思量:自己体弱,指不定哪天就撒手西去,入宫如果中选,多了大皇子的助力,化为大皇子一党。大皇子有皇上疼爱,自有继位可能,自那时抚国公府平步青云。 相反,如果江玉芝去了,以他的性子自是不成,一习武之人,只怕和大皇子要干架到底,抚国公府就没有宁日,那可是举国笑柄。 江玉树很珍惜生命,反对暴力。他也善良,不想牵连无辜。 当他想明白了大概,很是没有办法,皇权在上呢。做臣子的不听君主的,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扣下来,全都没命;要么那些言官一本参上去,一众人都玩完。自己一磊落男儿,虽然对这个时空不适应,可也需按着规矩生活,不牵连抚国公府众人。 马车飞驰,迫不及待,扬起阵阵烟尘。 江玉树感受马车速度的加快,心里难受,只觉得一阵屈辱感在脑袋上晃荡,很不想在这个时空里过活,可就是回不去。 待行至皇宫大门,入眼尽是巍峨城楼,好不霸气,远远望去宫宇错落,尽显恢弘,江玉树正要细细打量,顺带了解识记。却不料来了一公公,尖着嗓子就问:“可是抚国公府车架” 江玉树下车,不敢造次,忙忙施礼应了:“正是” “那随咱家走吧!”那公公说完抖了抖拂尘,满脸倨傲。 江玉树来这世道,自是不敢横行,唯恐给抚国公府招祸,见着皇家多规矩。也就跟着那公公,春浓,香浓担心,正欲跟随,一记拂尘横栏,那公公挑着眉,倨傲道:“皇家圣地也是尔等可以随意进入的,冒犯了天家威严,你吃的起吗?” 江玉树额头冒汗,这皇家规矩真大。 随着公公来到了乾元殿门口,已经有好几世家子弟等候,江玉树一见众人,清一色的剔透清爽,眉轻目明,文白秀气。当下明了,自己这相貌还没看过,怕是与这些人差不了多少。 难怪,江玉芝“无福消受”! 微风送暖,携来阵阵花香,撩起众人泼墨的发,华美的袍,定格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众人一阵骚动,皇帝陛下出来,高坐乾元殿,旁边坐着大皇子赵毅风。 随着众人一阵拾掇攒动行礼,队形是站好了,带着江玉的那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选秀仪式开始” 江玉树此刻神游在外: 一是不想自己入选; 二是自己是个男人,不想屈从。 他觉得屈辱。此时尽顾着盘算自己前途,丝毫没有注意周围境况。 “……” “抚国公府嫡二次子江玉树”一记声响,无人应。 “抚国公府嫡二次子江玉树”还是没人应,周围人声躁动,窃窃私语。 江玉树察觉不对,忙忙回神。 “抚国公府嫡二次子江玉树”声音适时响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收回思绪,佯装镇定,屈膝行礼,大呼万岁。 赵毅风在听到“玉树”两字时,眸光一紧,身子一顿。赵升天感觉身边一瞬间的气息凝滞,抬眼看了看他,眼里意味不明,思绪回到那一年…… 又见着下面之人叫了三道才有人回,不免觉得江玉树有失体统,正欲发怒——撂牌子。却不想大皇子赵毅风的话适时出现:“父皇,儿臣有话说。” 赵升天按下怒气,对江玉树的印象差了不少。迟迟不叫江玉树起身,江玉树明了,皇帝是恼他了。 “你说你叫江玉树,名字可有由来?当今敢叫玉树的人寥寥无几。你可做解释。”赵毅风刚硬的话听的江玉树非常不自在,阴风阵阵袭来,直觉这个男人不好惹。 江玉树听着他说叫玉树的人少,自己脑中没什么历史,自己的名字莫不是犯了忌讳?这该怎么回答,是门学问,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杀头的。 江玉树低头,赵毅风颔首。 “你起身说。” 男子起身,努力回想,无奈大脑混沌,身子发虚。为了不让众人看出猫腻,也就看天看地寻找思路。忽然想起了一首带有玉树的诗,也来不及思索什么意思了,当即拿着用了。 “结尽今生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绵绵。来世与君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江玉树说完,现场安静的吓人,没人发话。一众人像鹌鹑一样。 赵毅风吃惊,目光透过缭缭香雾直射向江玉树,见他眉眼,气质,说话,很有些像那个人。放佛那人就已经回来。一刹那静默。 江玉树抬眸,眼波流转,一个眼神交汇,盛开一世烟花…… 赵毅风沉沉发声:“父皇,就他了” 赵升天不解:“风儿就要一个?不再挑一挑?” 赵毅风面无表情:“他一个,够了。” 皇帝赵升天心里很是不愿,但思及这么多年他一个人,估计还在为那事别扭,又挑了一个叫玉树的,不想自己儿子对自己记恨,卖个人情,遂就顾全。 一记眼神眼神示意那公公,公公会意,扯着尖细的嗓子:“抚国公府嫡二次子江玉树,留牌子!” 江玉树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只是笑笑,端的儒雅风流。 可心却是——泛酸。 这都是什么事?真特么荒唐,老子是男人,你给我留牌子,不带这么玩的! 更让他无奈的是所有人中只有自己一人中选,独一无二的荣宠! 江玉树后来思索才发现,仓央嘉措大人的这首诗是首情诗。本来应付完后渐渐安静的心在思索最后两句的时候,瞬间明白。 与君相逢,玉树临风! 江玉树这一刻恨不得自己没有学过这些东西。仰天大叹! 第三章 中选赐婚 (上篇) 日头高爬,蓝天白云,追打嬉戏,似在为江玉树的中选庆贺。一片明媚好风景。 江玉树虚浮着步子顺着原道返回。三月的天气竟让他觉得有些凉意,身上难受的厉害,一摸双手,冰凉无温,指尖虚痛,再伸手摸了摸后背,热汗早已冷却,阵阵冰凉,一块濡湿的痕迹。 他刚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异空,本就不适应,觉得压抑。平复思绪后,本来是想好好活一遭,历练历练,怎料到一过来是选秀之事。而今中选,还要嫁给性格捉摸不定的大皇子赵毅风,江玉树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婚后的凄惨生活。 在宫外等候的春浓远远瞧见江玉树,一个大惊,只见江玉树一张惨白的脸,冷汗还在鼻翼边滴答,额头边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脚步虚浮,这哪是自家公子? 急急唤了香浓,拿了狐狸毛滚边的披风出来。 待江玉树出了宫门,春浓伶俐的把披风给江玉树围上了。江玉树任由春浓扶着,木木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江玉树还是不说话,急坏了春浓,春浓以为江玉树又病了,开口询问。 江玉树一句都没听到,只在想自己能不能想办法改变嫁为男妃的情况,最后想来想去,发现没有办法:如果自己跑了,府里无辜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牵连无辜,他江玉树做不出来。 可是牺牲自己,尊严没了,面子没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相较之下,自己最多没了尊严,总比没命要好。这个时空没有历史根据,一个不小心,触犯规矩,动乱历史,能不能回去也未可知。 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或许,不是地狱也未可知。 “公子!”一声尖丽的女音把江玉树从思绪中拉回,江玉树定神一看,春浓脸红脖子粗,气鼓鼓的,小嘴撅的老高。 江玉树笑了笑,打趣:“你吃了炸药,没看见马车天顶都快被你掀了?” 春浓埋怨:“公子。奴婢都唤了您不下十声,您只顾想自己的,都不给理头” 江玉树这才发现自己想过头了,害的春浓费了力气,忙忙收神。 “春浓,我被大皇子留牌子了。” 春浓怔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劝慰,也不敢说太多,唯恐江玉树想不开。 江玉树见春浓不说话,知她不敢劝,怕自己别扭,“春浓,这对抚国公府是好事,大丈夫能屈能伸。” “可公子是男子……”女子反声,似是不平。 江玉树挑了帘子,看向窗外,没有接话。可是脸上的无可奈何是挡不住的显现。 春浓打量,见他神态眉宇间都是正常,虽是无奈,却不似刚出宫那会儿,松了口气儿。 “公子,您刚才吓坏奴婢了” “哦?” “您刚出宫那会儿,脸色惨白,奴婢还以为您又病了呢?现在公子好多了,奴婢也就放心了。”春浓说完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公子您体弱,以后这披风是万万不能少的。” 江玉树神态自若,点头应了。 春浓笑笑,不再说话。香浓径自迷糊打盹。 一盏茶后。 “公子,到了” 江玉树整理一番,下了车架,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沉稳上前,单膝跪地:“玉树得皇家垂爱,被赐留牌子。” 江顾氏江老太君手执檀木雕花龙杖,颤微微走至江玉身旁,扶了人:“好孙儿。快些起来,你身子弱,地上凉” “孙儿谢过祖母” 江顾氏凝重,道:“好孙儿,你的事宮里早就派人通传,我们都知道。” 江玉树还没完全了解祖母性子,不敢贸然接话,只是沉默。众家人都以为江玉树是在为选上担忧,急忙搀了人进府。 呆呆的由人牵了进去,众人安抚无非就是想开些,不要太过担忧,这是皇家荣宠,天家赐福,是你的福气。 江玉树听众人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让自己心甘情愿的话。实在耐不住性子,不愿听那些让自己屈从的话,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屋子。江顾氏见江玉树脸色真不好,就止劝了众人,放江玉树走了。 他回了屋子直觉昏沉,加之在宫里担惊受怕,一触床榻,就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下篇) 待江玉树醒来,浑身舒坦。动了动身子只感觉气息不稳,喘了喘。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江玉树抬头,见着春浓端了吃食进来,净了面,吃了饭。就听见有人来请,说是赐婚的圣旨来了。 江玉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带着春浓出了屋子去接旨。 待见着公公,那公公立马躬身作揖:“奴才那顺见过皇子妃。哦,不,玉世子。” 春浓一看是上次带自家公子进宫的公公,气都不打一处来,上次端的倨傲,这次怎么就这么恭顺,一来就自报家门,礼数周到,不由的冷哼了一声。 春浓当然不知道,这那顺公公可是皇帝大人面前的红人,伺候皇帝多年,会的是察言观色,没点身份地位的他还真看不上,小小的抚国公府他可能还真瞧不起。 如今,江玉树成了皇子妃,这圣旨都下了,就差仪式,俨然已是大皇子的人。 大皇子性子冷,一个不小心拔剑斩人也说不定,况且江玉树还是赵毅风自己看上的,先不论情意,就着大皇子冷冷的性子已经不容易。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太子未立,大皇子指不定有当选可能,那一选上就可是未来皇上,那可是随时会要了那顺小命的人。 那顺明白这些,当然对江玉树客气,那是保命的屈身。 可怜,春浓,年纪小看不透。 那顺谄媚:“玉世子,就委屈你跪地接旨了” 春浓看着这老阉货,随世子跪了下去,心里只翻恶心,替自家公子的好气量不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抚国公府嫡二子为人知礼,谦和有度,上孝下恭,深得朕心,适与大皇子婚配,七日后于乾元殿完婚,得愿一世和谐,子嗣圆满。钦此!” 那顺宣完旨,急忙把江玉扶了起来:“世子,辛苦。”说完,客气几句,得了赏就走了。 江玉树知道自己会嫁给赵毅风,可没想到这么快,七日后……。 ——七日后,就要雌伏,做那个男人的人。 ——七日后,就不能叫江玉树,而是……皇子妃。 真是可笑! 圣旨无意散开,最后几个字好生醒目——“子嗣圆满”。江玉树忽的一惊,踉跄后退几步,倒抽一口凉气。 抬头望天,一记嘶吼。 “我是男人,你让我生孩子。老天,你待我不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苍天无语! 周围的人觉得奇怪,纷纷抬头,看着他。江玉树发泄完后,平静了些,脸色惨白,身子发虚。却端着儒雅的笑冲身边的丫头小厮和家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自己无事。 嫡系一脉知他难受,不敢多劝,唯恐他又失常,对身子不好。静静的看着他,一脸担忧。 院中良久沉默,各自相看无话。 江玉树知道消沉改变不了什么,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还不如好好筹谋,好好活一遭,活出自己的新高度。 “春浓,府中可有族谱,和天倾地志卷?” 春浓吃惊:“公子,要这些做什么?” 江玉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一无所知,刚醒来还没缓过来,就是选秀,中选,圣旨。一众信息让他吃不消,大致从春浓口中知晓蛛丝马迹,算是应付过了家人。 但随着自己原来思想的渐渐模糊,这个世界又一无所知。自然怕一个不查,殃及池鱼,牵连无辜。就算不适应,也得逼着自己熟识这个空间的一切。早作准备。 “你快去找了,送到书房去。” “香浓,我觉得烦闷,你随我去府中转转。” 春浓得了吩咐去了,香浓迷糊带路。 江玉树边走边记,不放过任何一处,总算知道书房叫落英阁,把府中大致记了,就去了书房。 书房静坐,摈弃喧嚣,除却烦躁。安心回想,无奈,头疼欲裂。迷离中一个影子浮现。 “你挤走了我的灵魂,可是开心?” “我没有,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就到你身体里。” 江玉树见那影子没有伤害自己意思,当即站起了身。仔细看了那影子轮廓,很是清雅剔透。 “你是江玉树?这个身子的原本?” “是的。” “那你怎么还活着?” “我只是病了一遭,去地府走了一道,回来你就在了。” 江玉树一想,本是自己灵魂霸占了人家身子,不由得有些理亏,轻声说了句:“抱歉。” “无妨” 江玉树不明:“那你现在是死了吗?” “没有。” “那你?” “你挤走我的灵魂,我没有地方寄宿,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啊?不会吧。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不要怕,我并无恶意,只想和你商量。” “你不会是要我出来,你回来吧。” “不是。” “我们可以柔和,灵魂合一。” 江玉树思索,自己有现代人的记忆,再有江玉树的学识,这可是好事。稳赚不赔。 “好,我答应你。” “江玉树,这里是天倾。你不可妄图乱用学识,动乱历史,你只能按这个国度的法则生活。否则,祸端不断。我会将你赶出体外。” 江玉树思索一阵,想着不答应他,在这活不下去,又回不去,笑着应了:“嗯,我记着了,你来吧。” “好!” 江玉树只感觉自己身体忽然进入一道风,凉飕飕的。忽而瞬间明朗,大脑意识清醒许多。静心回想。 “喂,你怎么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些琴棋书画,萧乐茶识,这个国家的历史风情呢?” “你以后就是江玉树了,你要记好。我常年静养,对外了解不多,府里多少知道一些,你糅合思维,用了吧。抱歉!” “那你这身子这么虚?我是亏大了。” “你静心调理,会好的。” 江玉树见人家都屈服了,也就不好说什么。 “算了,算了。” 第四章 神合边缘 待所有沉淀,一片寂静。 江玉树回想所有,竟发觉自己知道一切过往后。这么多年,他除了喝药,就是看书赏花,吹-箫茶道,以及府里的人情往来。却不想那声音又提醒:江玉树,不可妄动天机,记住你就是我。你自己好好走此一遭。 江玉树无奈,拍了自己一记:示意知道。 看着桌案上的《氏族谱》,还有《天倾地卷志》,《皇家玉牒概注》,翻了翻,吓了一跳,密密麻麻,人物身份,肖像,关系,家世,一应都有。可一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不小心给府里引来祸端,牵连他人,也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研读。 四天四夜,没有合眼,得知一切人物风俗,地势百态,宗族关系,心内怅然,安定不少。他知道没有选择,必须早些适应,身处高位,自是有所束缚,也只能好好活。 不得不说现在人的适应能力很快,尤其是在有束缚,压迫,和责任的逼迫下,人的潜能会被激发。江玉树凭着学文的优势,终是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并决定好生历练。 来这世道,中选之后,他就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少年,而是护家人,担负责任的少年。 江玉树出了书房,就去江秋氏秋意箜院子。 江秋氏是江玉树嫡母,江天远正妻,娘家势力不容小觑,对两个儿子也算疼爱。江天远敬她,年少风流,留了两个庶子,遣送了妾室,养在她名下,她教养颇好,倒也不曾苛待,家里无妾室争宠,一片和乐。 待行至和怡轩院内,江玉树回想《氏族谱》上的内容。还有人物肖像,见着屋子里坐着江顾氏,还有江天远,旁边是江秋氏,江秋氏身旁是大哥江玉芝,三弟,四弟,都在。一屋子人,好生热闹。 老太君江顾氏远远就瞧着江玉树过来,笑的和蔼,转身,“你们看,谁来了?” 众人回头,忙忙起身。 江玉树走至屋内,众人齐齐行礼,下跪:“见过皇子妃!” 江玉树想着历史上的孝道为先,又见院中多樱花,估摸着大致和唐朝差不多,忙忙避开爹娘一礼,急忙道:“父亲。母亲。这是作何?折煞孩儿了”说完,立马扶了人,众人不起。 江秋氏三十好几,保养得体,见不到岁月落痕,轻轻笑着说:“玉树你是皇子妃,此礼当得。” 江天远在一边随说:“玉儿以后就是皇家人,此礼应了,以免皇家说玉儿不知礼数,拿捏说事。” 江玉芝话语阳刚:“皇子妃使得!” 江玉树无法,只挺着身子受了,待行完了礼,立马扶起江天远,江秋氏,江玉芝。 老太君江顾氏诰命在身,依旧高坐,笑看众人。 江玉树把江天远,江秋氏按坐下后,直直一跪:“爹,娘在上,玉儿不孝,在家不能侍奉,常年体弱,未曾给府里分担,如今又累的父亲,母亲见孩儿还需躬身,是孩儿不孝,今孩儿请安,父母都需如此,孩儿心里不安” 江玉树说完,抬头看着双老,眼神里是渴求。 江天远会意:“玉儿,可还有话说?” “孩儿有一请求,还望爹娘应允” 江秋氏知晓江玉树身子弱,跪长久了,怕他着凉,急忙道:“玉儿有何要求,快些说了”说完,瞪了一眼江天远,江天远知晓,也开始催促。 江玉树见爹娘心疼,诚然道:“爹娘养玉儿一场,玉儿无以为报,孝道未尽,就要嫁去皇宫,以后尽孝时日无多。怎想走之前还让爹娘挂怀,所以玉儿恳求最后三日,免去礼数,一家和乐,从前如何,现在也是如何,爹娘可否答应?” 江秋氏和江天远定定的看着这个孩子,对望了彼此一眼,思索后明白是其一片孝心,轻轻点了头,算作同意。 江玉树见双亲答应,一抹笑绽放。他这一笑,让众人觉得如沐春风,暖阳升冬。 江秋氏见江玉树跪了那么久,又是拜,又是求,脸上已经出现薄薄红晕,急忙扶起人,在江玉芝身边坐了。 老太君江顾氏和蔼笑看着一幕,心里感叹,玉树是长大了,还这么孝顺,好孩子啊。复而想到玉树是男子,嫁去伺候一个男人,心里多少别扭,立马散了众人,只留下江天远,江秋氏,江玉芝,和江玉树。 江玉树看此番阵仗,知晓祖母有话说,也就浅笑着看着众人。 “玉树,你来祖母身边坐,祖母疼你”老太君宠爱的声音,听的江玉树心里软绵绵,起身稳稳的走向老太君。 “玉儿,祖母知道你心里多少别扭,可作为臣子,别无选择,你可明白?” 江玉树明白祖母是想让自己心思放开,不在别扭,以免伤了身子。安抚道:“祖母,孙儿知道” “抚国公府嫡系一脉也就你和玉芝,玉树两个嫡孙,以后这府里荣光都在你们身上,你嫁去皇宫,抚国公府相当于多了一层保护,在朝臣眼中也自然是大皇子一党,你明白吗?” 江玉树早就想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可听到祖母亲口说出自己肩负家族兴衰,关系府里存亡才知道,自己把世子之位过给大哥的想法多么可笑。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一生没得选择。 “祖母,孙儿都明白”。 众人静静听着,江秋氏假想江玉树进宫后的凄惨,眼泪吧嗒,“玉儿都是娘无用,害你受苦。” 老太君见不得女子哭啼的模样,当即喝到:“玉儿还没走呢?你哭魂儿呢。” 江秋氏止了声,小声轻啜着。江天远不知如何安抚,自己是男子,优越惯了,自是理解江玉树屈辱,但也不好多劝,只说想开些。 江玉芝见自家体弱的兄弟要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沉沉吐出四个字:“二弟节哀!” 老太君一听,瞬间跳起:“猴崽子,你说什么呢?又要挨打不是?”拐杖发出咚咚的叩地声。 江玉树笑,他这大哥取了个剔透的名,可性子啊是个直来直往的,不爱习文,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也难为他开口安抚。名不符实啊。 众人安抚劝慰,开导疏解,至中午众人吃了饭,江玉树就被老太君带去了住处。 江玉树不明,进了老太君屋子才知,自己要学规矩——伺候人的规矩。一个男人要学伺候人的规矩,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一想到家人安危,那些责任,也只好默默的学。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都是如此,说的全是些伺候人的方法。还有大婚时开脸,梳头,嫁衣的规矩都一应嘱托了。 大皇子赵毅风也没闲着,一道旨意说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切自己包了,顺带赐了好多药,尽是好的。 这一切的意思是说让江玉树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等着自己来娶,药材是熬着喝了调养身子,以免风一吹就倒。 江玉树心里不愿,连带着人也是阴沉。但拗不过人家皇家家大势大。 待第七日晚上,江玉树在房里看书。老太君找来,遣了众人,神神秘秘,江玉树不解,只见老太君拿出一个册子,赫然大字触目——“《颠-倒-容-华六十九式》”。 轻轻接过一看,江玉树恨不得自己是瞎子,那都是男子交-合的图,竟然有六十九种之多,一阵燥热在脸上攀爬。 老太君只当江玉树害羞,笑了笑,复而又给了江玉树一个盒子。接过一看,是颗草,也就没有过多好奇。 老太君见江玉树不以为意,担忧说道:“玉儿,祖母知道你可能受不了,但祖母还是要说。” 江玉树不明,盯着手里的草,“祖母,但说无妨。” 老太君道:“此草名叫脂榄,本可以补气健体,延年益寿,但此草又叫边缘草,吃了它有改变男子体征的效用,长期服用可与女子无异,绵延后嗣。” 老太君是直溜溜的说完了,松了口气。 江玉树楞了,让他嫁人忍了,学规矩忍了,怎么又是生娃? 老天,你诚不负我! 古人,你诚不欺我! 第五章 大婚意外 天倾天历四年春 三月十八 大吉之日 宜嫁娶 大皇子赵毅风大婚。 江玉树自昨晚接过边缘草后,浑身不自在,自己一个男人要绵延子嗣,女子繁衍何其凶险,何况男子。 他预感以自己的虚弱身子,金山银山似的药材往自己身上添,估计都不够,繁衍就更难了。他却不曾知道皇家别的没有,唯独对生娃乐此不疲,方法诸多。 江玉树还在昨晚的惊吓中没有回神,连带着一夜无眠,今早起来神思恍惚,眼下泛青。致使起身到殿内装扮都没心思,四周环顾缓解疲乏。突然见着榻边的盆栽嫁接樱花开了两小朵,不由得观赏起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嬉笑喜庆的的声音传来,那人带了好几个婆子,丫头,好大一群人,进屋后,江玉树一看,有些不明。 那人惯会见脸色,知晓江玉树好奇,也就笑着躬声回了话。他这才知道那人是全福嬷嬷,是家人特意请来给自己开脸,梳头,挽发的。思及祖母叮嘱,似是有这些,却不想是这样。看着那嬷嬷,心里别扭,脸上尽是冰冷。 那嬷嬷走至江玉树身边,利落的拿了妆台前的细线,要给江玉树开脸。江玉树见那细线如蛛丝,想着在脸上刮一道,一定很疼。话语温润,尽是推拒:“嬷嬷,先梳头,开脸等会儿。” 嬷嬷直道江玉树怕疼,笑着把线放了,挑起木梳,就开始给江玉树盘发。他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傀-儡,任人摆弄,头上金一钗,银一环,压的重,脖子处酸疼。 那嬷嬷边弄边叨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丝毫没有看见江玉树脸上薄薄的愠怒。 待头发梳完,嬷嬷就欲给江玉树戴凤冠。江玉树看那金灿灿的珠儿,红圆圆的璃儿,绿油油的翠儿,珠光宝气的厉害。更是别扭,不想戴,沉声吩咐:“嬷嬷先给伺候穿衣,那冠看着沉,本世子昨夜未睡好。” 全福嬷嬷笑着应了,春浓,香浓走至身边开始伺候,解了玉带,散了长衫,脱了长靴,一袭曵地穿金丝绣鸳鸯缀牡丹的大红嫁衣,拖地足足三米(那个,我数学不太好,有点不敢用尺寸转化,怕大家笑话),曵地的部分又附了鲛人纱,衣襟袖口处绣了鸳鸯,衽襟交汇处缀了东珠,活脱脱的都是贵气。 两个字:有钱! 江玉树脱完,只剩薄薄底衣,众人手持嫁衣,一阵轻抖,红色蜿蜒开来,屋里红波灵动,漾开了温柔,那鸳鸯似活过来在红色的碧波中游晃。 嫁衣如火,灼伤天涯,此刻灼痛了江玉树的心,一颗不愿屈从的心。 一帮人穿衣,系带,缠腰,裹腹,一盏茶后,算是完备。 众人见着穿了嫁衣的江玉树,不由得有些痴,不似女子胜似女子。白皙的皮肤,轻柔的轮廓,眼眸澄澈灵动,似一汪碧潭,承载万千柔情。可一看那眉——远山眉。这分明是男子吗! 江玉树只感觉浑身不自在,那束腰的汗巾挤得胸口疼。终于能够理解女子抹胸是什么感觉。本来就没睡好,加之被众人折腾,本就虚弱的身子有些耐不住,浑身酸疼,找了凳子坐了。 全福嬷嬷见江玉树坐下,抄手拿起细线,就要给江玉树开脸。 突然,香浓急忙进来回道:“公子,宫里来人了。” 江玉树意外,这吉时未到,怎的就来人了?莫不是来催了? 一记眼神示意全福嬷嬷,全福嬷嬷会意,持线就往脸上招呼。 “慢着!”一记尖脆的男声传来。 全福嬷嬷手里的线就那样定在半空中,差一点触到江玉树的脸,来人见此,径直走过,把线扯了,一把丢在地上,江玉树诧异的看着来人,见他没规矩,正欲赶人。 那人跪下道:“奴才林元,见过玉公子,是大皇子贴身伺候的,刚才冒犯,小的在此赔罪。” 江玉树见是大皇子赵毅风身边的人,此刻过来定是有吩咐,也就不加怪罪,让人起了。 “公公来此有何吩咐?” 林元躬身,低眉顺眼,道:“大皇子吩咐奴才稍给玉公子几样东西” “都快成婚,大皇子有何送的?” 林元笑笑,道:“世子看了就知”说完,拍了拍手,进来几个美婢,手持托盘。 “大皇子带话说,世子不必凤冠霞帔,也不需按女子出嫁习俗”语毕,呈上一封信。 江玉树接过,细细看了,忽然露出一抹爽朗,灿烂的笑。 “嬷嬷,快将头上这些东西撤了。” 全福嬷嬷不解,但也不好多说,宫里的人在场,自是听吩咐办事。 待江玉树撤了头发,散落下来,三千泼墨,如丝尽垂。 林元端送上一个锦盒,江玉树不明,接过一看。原是一只白玉琉璃簪,簪通体洁白剔透,莹润光滑,且无多余坠饰,只在回尾处轻卷了,有一点小小的凸-出,江玉树看着簪子,复而吩咐:“嬷嬷,就用此簪束发。” 那嬷嬷好东西见过不少,眸光在簪子上打量了一道,自是知道这簪子名贵,颤手接了。挑过木梳,就从江玉树耳后划分,挑起左右两缕头发,周转环绕,用簪别了,又轻沾了荷露,将两鬓的毛糙压下,待头发梳好,江玉树只觉头上一阵松乏舒坦,精神也好了不少。 接过嬷嬷手里的铜镜大致看了,远山眉傲然,眉目爽朗,眼神清明,这才是男子模样。 林元见江玉树穿着大红嫁衣,那分明是女子衣衫样式,不由的皱了皱眉,:“玉公子,嫁衣要换。” 江玉树自是巴不得,这繁复的嫁衣使他浑身不自在。当即吩咐春浓,香浓把衣服解了,那嬷嬷不明众人意欲何为,刚想开口劝阻。林元就挑起几个美婢手上的托盘,众人回望,是一件红色的衣衫,还有一件红色的袍,外加一双黑色的靴子。 林元躬身,笑的和气:“玉公子就换这些” 江玉树看过去,尽是男子的衣衫,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做回男人,身子一挺,底子虽虚,很是坚拔。 “春浓,香浓,快些换了” 两个丫头得令,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一个翩翩俏公子跃然。 林元将全福嬷嬷和一应人等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春浓,香浓两个贴身伺候的。 “玉公子,大皇子吩咐说允许您带两个侍女进宫,但只能是两个,不能多了。”林元道。 江玉树转念,当即明白赵毅风是照顾自己,他本与女子犯冲,能答应已是不易。转身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子,意思不言而喻。 春浓,香浓会意,跪下道:“奴婢定当伺候公子,不负公子恩德。” 江玉树让两人起来,接着道:“我常年静养,也就你们陪我久些,以后就跟着我。” “谢公子”两姑娘躬身感谢。 “玉公子,您这都收拾好了,大皇子吩咐要拿最后一样物件”林元说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白玉琉璃的面罩。 “大皇子传话,您不用盖那嫁衣盖头,到时只带了这面罩就行。”林元说完,恭敬呈上物件。 江玉树笑着接过触手温凉的白玉琉璃面罩,思量女子出嫁习俗必须盖了盖头,而自己是男子,戴了面罩一是众人看不到模样,二是顾全自己男子尊严,两全其美。好方法! 林元见差事已了,笑着告辞,说是回宫复命,让江玉树耐心等候。待一干人走后,屋子里瞬间空阔许多。 从早上醒来,忙活一个多时辰,江玉树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屋子里又没啥吃的,江玉树就吩咐春浓,香浓去找些吃的。两姑娘得令去后,江玉树就在榻边小寐了一会儿,养精神。 半盏茶后,两姑娘回来,手里抱得瓜果,糕点。江玉树快饿疯了,立马拿了就开始轻咬,边吃边听两姑娘说话。 “公子,奴婢实在找不到吃食,外头人好多,好热闹,奴婢就偷偷拿了些能随手触到的,您快些吃了。”春浓喘气的说道。 江玉树点头。静听回话。 “公子,外头来了好多大官,连丞相都来了,奴婢以前听老爷说起过,丞相大人最不待见抚国公府,处处和府里对着干……”香浓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江玉树的脸黑了。 “大喜之日说这些,当心被人听了,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姑娘很少见江玉树黑脸,这么多年,公子总是笑得和气,这次怕是说到什么不该说的了,立即止了声。 江玉树感受突然来得死寂,意识到话重了,为缓解气氛,跳转了话题。 “大皇子的迎亲队伍到哪了。” “到十里亭,还有二十里,快了。”春浓回道。 “玉树” “玉儿” “二弟” 人还没来,江玉树就听见外头喜庆的叫喊声音。这是自家人呢。 “你收拾好了没有,迎亲车架到南门了。”老太君慈爱的问道。 待江天远,江秋氏,江玉芝,老太君连带着二房三房的人都来。江玉树只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香粉味,刺鼻子,隐隐有些作呕,见人多,也就强忍。 众人莺莺燕燕的一屋子,不免有些挤,瞧着江玉树红衣,黑发,琉璃簪束发,身上无多余坠饰。不由吃惊。 老太君不解:“玉儿这是作何?” 江玉树知老太君不解,心道众人难免都奇怪,雅声道:“是大皇子的意思,他恐孙儿别扭” 老太君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即明了,这大皇子怕是对他上心了。 也就笑看众人,转身面对不明的众人,“大皇子心疼玉树孙儿体弱,不想他疲累” 众人了解,各怀心思,都只道大皇子在乎江玉树,对其疼爱,殊不知一抹阴毒的光自众人中传来。 一群人拥挤,看着热闹,江玉树只觉得胸间越来越难受。遂看向江秋氏,江秋氏心疼儿子,见着江玉树脸色不好,会意。以江玉树身子不好为由,不喜众人打扰,把人都送了出去。 一群人散,江玉树松了许多,胸间烦闷散去。 江秋氏看着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想到皇宫凶险,又要马上送走这个在身边十六年的人,不由舍不得,人又开始抽抽:“玉儿,在宫里一定好生照看自己,记得长传书信,娘……” 老太君见不得儿媳妇的抽-抽样,本着大喜日子,也不好喝斥,温声疏导:“老大媳妇,想开些,玉儿是嫁去皇家,那是荣华富贵,你就宽慰些。” 江秋氏是心疼儿子,怕江玉树受苦,老太君也心疼江玉树,但和抚国公府的利益存亡相较,江玉树的感受就次了些。 江玉树听着她们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感念家里温暖,记着情意,自己好好活,保府里太平。 江玉芝见自家兄弟不似从前,面色虚白,此日精神许多,红衣衬得人爽朗,似一朵迎春。突然感怀,这兄弟以后怕是不容易见,复而想到性子冷的大皇子,沉沉发声:“二弟,那赵毅风要是敢欺负你,哥哥这眼睛认得他,这拳头认不得他。” 老太君听这话,笑着喝道:“猴崽子,不会说话” 众人一阵浅笑。江天远不好劝慰,拍了拍江玉树的肩膀,一声长叹。江玉树明白,他心里也苦。 一干人又是不舍,又是劝导。 “老太君,队伍来了,就在门口” “好,玉树该走了……,耽误不得”老太君扶着拐杖头先开了道。 众人让道,紧步跟随。 戴了白玉琉璃面罩,任由春浓,香浓牵着。红衣称身,白玉琉璃面罩下的眼眸,澄澈温柔,琉璃白玉簪在那泼墨发上,傲然。 ——走过之处,风动花香,眼眸流转,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红衣翻飞,发丝清扬,清雅一笑,风流绵绵,暖阳撩心。 第六章 大婚别致 悠悠清风起,红衣灼灼心。 江玉树由人牵到前门,本以为就是普通队伍,赵毅风不会前来,毕竟是皇家人,哪有迎接臣子的道理。 哪曾想抬眼就见赵毅风,打马高坐,剑眉星目,一身红衣倨傲如火,胸前一朵红绸折叠的花葳蕤,脸上无波,目光炯炯。犹带着冰冷疏离和年少轻狂的风流。 赵毅风看江玉树出来,脸色不变,端的凝重深沉,似一块冰。只是眸光不经意打量一二。 江玉树站定,环顾一周,发现没有轿子,面上无波,心里怀疑。 春浓,香浓,一看没有轿子,只有长长的迎亲队伍。左边一列上百小厮,右边一列上百女官,队伍之后,是一方方箱笼。 春浓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轿子;香浓上下环顾,环视打量,依旧没有轿子。 “没有轿子,公子。” 府里一众人等出门一看,一个大惊——没有轿子。难道要走过去? 赵毅风沉默扫看众人脸色变化,不置一话。 江玉树辗转打量,终于看见赵毅风身边有一匹马。 赵毅风见江玉树定定看着马。浑厚发声:“此马,蹄可以践雪霜,毛可以御风寒,吃草饮水,翘足而陆,此乃马之本性。好马当如是!” 江玉树听他说完,对其印象好了不少,不似选秀那日那么阴森。 一是因为他细心周到顾全自己尊严,虽说是男子成婚,但他细腻思量,从头到尾,无一不精; 二是因为他不似常人世俗浑浊,话语不多,言必有理; 三是因为礼数周到,没有让自己成为进宫眼红之人的话柄。 众人见阴沉的大皇子发声,才看到那匹马——汗血宝马,通灵宝驹。终是明了,这大皇子顾全江玉树,怕是要双马并行。 风起,拽碎一腔温柔;花飞,晕染满目情丝。 江玉树在马下,红衣轻飘,温润淡然,似幽兰破冰,遗世独立。 赵毅风坐马上,红衣飞扬,冰冷疏离,似寒冰三尺,冷冻柔情。 ——可唯独对他,有一丝不一样。 “上马”说完,赵毅风将马鞭丢给江玉树,江玉树接过,手摸马鞭。人却静立不动。 赵毅风见江玉树接过马鞭,迟迟不动,终是明了。见他眼眸澄澈,文白秀气,只怕不是纵马驰骋之人。当即纵身一跃,红衣翻动,墨发飘舞,一个利落。 江玉树只感觉腰间突然一紧,一阵晕眩,风声过耳,再打量,已经高坐马上,缓过神来,入眼皆是红色,地面距离遥遥。 只叹纵马英姿,勒马狂奔,乃是美事。 老太君一看江玉树坐马上,忙忙跪地劝道:“大皇子,玉树身子虚,怕是经不得风,还请殿下思量。” 赵毅风凝视了老太君一会儿,又看了看江玉树,江玉树见祖母心疼,也吃罪不起大皇子,只笑着说:“无妨,纵马快意难得。” 老太君看江玉树发话,大皇子阴冷着脸,也不好多劝,怕江玉树麻烦,只好起了,眼里满是心疼。 赵毅风直直望着江玉树,只手递过来一条红绸,江玉树不明,抬眸凝望。 ——一刹那,风过天地寂静,万物皆不入眼,也不入心,红尘浮世,喧嚣声动,尽是云淡风轻。 知晓逃不脱,犹豫一刻,终在那人温情眼眸中缓缓抬手接过。 ——一端在赵毅风心口的红花之上,一端在江玉树洁白修长的手上。 一段红绸,一段情! 赵毅风轻抽马,马动尘扬。江玉树坐马上,手持红绸,墨发飞扬,牵马并行。浩浩汤汤的队伍就此开拔。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涌动,欢笑畅畅,盛世大婚,新颖别致,众人从未见过双马并行的婚礼,无不为之好奇,感叹。 江玉树打马上,只觉身上冰凉,马动人晃,身子虚的厉害。却不料一件火红披风轻覆,浑厚的嗓音响起:“先忍忍!” 男子在面罩之下看不出情绪。两人坐马慢慢向皇宫走去。 ——这一年,他十七,他十六 他娶了他 ——这一日,十里灯笼高挂,十丈软红轻铺, 他用红绸牵着他 ——这一刻,盛世空寂感物华,三月春花双并马。 他带着他看城内繁华。 三月春花,两人并马,盛世婚嫁 …… 多年后,江玉树才知,那一天整个天倾皇都都是红色,连花都是红色居多,城内官道无论大小,此皆红毯着地,红樱绚烂,纷扬恭贺。百姓都为赵毅风双马并行的深情感动。 得一人深情如此,复求何斯? 待行至皇宫,远远就闻着花香,一阵惬意。江玉树高坐马上,气息不稳,只是隔着琉璃面罩看不清楚。赵毅风乃习武之人,耳力不差,感他气息浮动,终是下了马,算到已在皇宫。 “下马,共走,可愿?” 江玉树勉强支撑,无奈底子虚,点头应了。赵毅风轻扶了人,触到一片温凉,剑眉一皱,复又消散。 两个人,手持红绸,稳稳向乾元殿走去。 他——眸光灼灼,他——眸光澄澈。 两抹红——掩盖天地浩气,遮掩万物芳华。 日光晃眼,树影婆娑,花枝颤颤。 行至乾元殿,皇上赵升天,皇后顾艳梅已经高坐,旁边众妃嫔莺莺燕燕一屋子,好生热闹。司仪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时候,道:“吉时已到,行礼”。 他转身,他侧步,红绸相连,遥遥三拜。 ——他种下温柔,他兀自清透。 随着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江玉树知道,这一生,这个男人,会一直在身边,自己以后就只是……只是……皇子妃。 ——那个男人的人! 心,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终究不愿,是不愿的。 可是,有选择吗? …… 江玉树不熟识宫里布局,由林元带路去了赵毅风住处——落云殿。一路走至,牡丹花艳丽,芙蓉清透,芍药妖娆……。江玉树又开始记地形,只怕以后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宫里贵人,要遭罪,虽然看了《皇家玉牒概注》,但多多留意,总没有坏处。 江玉树来了落云殿,因为大皇子不喜按女子出嫁仪式,怕伤了他。所以殿中除了红纱,古玩字画,盆栽景致,倒也没什么特别。循着床榻坐了,静静等候。 江玉树在府里经众人装扮,又因为边缘草一夜无眠,马上颠簸,风吹日晒,只觉得疲累,一沾床榻竟沉沉睡去。 赵毅风陪酒回来就见着倒榻睡得深沉的江玉树,也不做声,就静静的在桌边坐着,像一座木雕。 第七章 凤和元帕 落霞渐消,黑夜轻触。 江玉树醒了——是被饿醒的。 中午未吃,下午未吃,醒来已是晚上。 江玉树睁眼就见到坐在桌边阴沉沉的赵毅风。径直收拾一番,复而眼眸直直看着那人,丝毫不惧。 赵毅风知他累及,不做责怪。起身走至江玉树身边,轻手摘了面罩,算作礼成。 ——眼前的人清透明爽,眉宇间尽是儒雅,脸上两朵薄红,似是清冷绽放的兰花花蕊,淡雅。 江玉树直直打量他,嘴角浅笑,八方不动,静若处-子。只在心里思量:自己今晚如果不屈从,怕是没法交代。想到他是天家贵胄,自己乃是人臣,还有老太君苦口婆心教导的规矩,尽管不愿,还是强压。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吗? 遂起身迈步靠近赵毅风,伸手就在赵毅风腰间摸索,感受着男人身上的酒气,还有那薄薄的鼻翼气息,悠悠喷-洒在自己额头,清清的,淡淡的,像一抹幽香,撩动人心。江玉树只感觉有一瞬间的恍惚,内-里猛然升起一股邪-火,压都压不住。 赵毅风知他要做何事,退后一步,握了江玉树的手腕给脱离了。“你不用伺候”,触手冰凉,男子眼中微光晃-荡。 江玉树淡然退后,见不用伺候,心里也开始松脱。无奈身体燥热,一股热流攀爬,急忙扯衣,脸色发红。 赵毅风察觉他不对,一摸手阵阵凉,额头滚烫,眸光一闪,当即明了,这么快就耐不住了,后宫这些阴-私…… “林元,去拿芝云丹。” 江玉树闻着酒香,似是闻着仙酿,越发贪恋的往赵毅风身上靠,赵毅风挪一步,江玉树就进一步,挪一步,进一步……,俨然已经把赵毅风当救命稻草。 赵毅风早先让人了解,江玉树是有骨气学识的人,只是身子弱,常年静养,不涉尘世,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知他心里不愿屈从,也就不加强迫。 ——可如今这番情境,趁人之危,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心。 不动你,这苦你可忍的住?两个时辰,痛感与欲齐发。 江玉树此刻只觉得身体已不属于自己,体内有一只叫-嚣-待-出的猛兽。似要挣-破-束-缚。眼神迷离,双眼浅红,配着白皙的脸,直-勾-勾的诱人。 赵毅风不忍心他难受,把人绑了,出去散火,一桶凉水深浇,火气酒气都散,待赵毅风再次回来,江玉树已经脸色全红,嘴角因为隐忍,滴滴答答的流血。 赵毅风脸色冷似寒冰,见林元迟迟不回,急唤。 林元气喘,:“大皇子,芝云丹没了。奴才找遍屋内,也去了御药房都没有。” 赵毅风似是知道一般:“端的好手段,这就迫不及待。” “呀!……”江玉树轻哼。 赵毅风看绑着他的地方,已经有了红痕,起身过去解了。 一把按了人,嘶吼:“江玉树,你看清楚,我是赵毅风。” 江玉树眼内模糊,看着人影恍,双手利落攀上,就往那人身上靠,脑中只有一个感觉: 要! 想要! 很想要! 非常想要! 赵毅风唤了林元,说是去太医院请太医,结果得知因着自己大婚,太医早就回府,城门已经宵禁。 “这群人,掐的好时候。”男子愤怒。 凤和,凤和,中了凤和没有芝云丹解不了,容华颠倒,江玉树,你是不愿的。 “江玉树,你睁眼看看,我是赵毅风,你可想好了?”男子急唤,盯着迷离的男子。 你想好了吗? 你是不愿的! 赵毅风怎能强迫你? 赵毅风不能趁人之危! …… 江玉树靠在温暖的怀里,手利索的就向-下摸索。赵毅风大惊,倒抽一口气,极力隐忍。怀中的人意识迷离,不知作何?像一只渴求水的鱼,遇到一点甘露,便不顾一切的前往。 赵毅风见这样下去,迟早浴-火-焚-身,耐着性子。 “江玉树,你看清楚,如果你真愿意,我立马成全。” 男子竭力嘶吼,试图唤醒渴求的人。 “江玉树,江玉树,你看清楚,你看清楚……” 烛火跃跃,柔化了冰冷。 江玉树直觉内-里渴-求躁-动的很,反复听着眼前那人喊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重复,轻睁了眼,有一瞬间的清明,直直盯着赵毅风,忽而扭了头——满是倔强。 赵毅风知他不愿,也猜到他——不愿,他竟倔强的不愿。 ——是了,没有情分,何来你情我愿? 怀中的人坚定地撤了身,慢慢挪向榻里。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蜷缩着身子,咬牙,隐-忍,身体阵阵抽,赵毅风不敢触碰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点起燥热,使他越发难受。 “江玉树,你忍忍,两个时辰就好!”赵毅风浑厚的声音充斥在寂静的殿内,话过时,烛火闪耀。 江玉树抱紧身子,本就虚弱的底子经不住药力折腾,到最后竟痛的睡过去。水润的唇上尽是血痕牙印。嘴角的血滴答,赵毅风见此,知他是在用底子里最后的毅力支撑,瞬间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 夜,格外温柔。 月,圆的挑人思绪, 红纱轻动,月的柔光模糊刚硬的轮廓。 赵毅风静静的守在榻边,凝神看着那剔透的人,生怕一个眨眼那人就没了,直到双眼不听话,人才和了眼,小寐。 时光轻易把人抛!融了冰凌,换了良宵。 江玉树悠悠转醒是在下半夜,浑身酸疼,饿的厉害,就那样躺在床上斜眼望着榻边小寐的人。男子习武,耳力不差,浅眠谨慎,感觉一声轻动,知晓江玉树醒了。 “醒了,可是要喝水?”起身走至桌边,倒了杯水。 江玉树经过一天的折腾,外加凤和媚-药的折磨,一张脸惨白,有气无力,唇无血色,依旧笑的清雅。 伸手接过,速速饮了,又把杯子递给赵毅风,赵毅风会意,又添了一杯,复而吩咐林元送些吃食进来。 江玉树喝足饭饱后,人有了气力,血气渐渐恢复。只觉身上粘-滑-酸-痛的厉害,以为已经和赵毅风交-合。一记肃杀冷光投向那人。 赵毅风察觉他神色变化,眼里愤怒肃杀,知晓他误会,低沉解释:“你中了凤和,后宫阴-私” 江玉树尽力回想,支离破碎的片段袭来,又见他阴沉着脸解释,自嘲了两声:“抱歉!” 无人回答,一阵沉默,室内一瞬间的空灵,只余烛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似是在为沉默的氛围添妆。 须臾,话起。 “凤和是何?” “媚-药。”言简意赅。 “那臣怎么解的?” “忍得!” 江玉树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还要发问。 赵毅风见这样盘问下去,就不用睡了,目光炯炯:“你忍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自行解的”说完就往床边来。 江玉树身上无力,静坐不动,见他过来,当即准备出口冷声拒绝。可转念想着祖母教的规矩,今个洞房花烛,他是皇家人,也就挪了地让他坐过来。却不料,赵毅风扯了人,一把打横抱了,江玉树别扭,挣扎。 “你中了凤和,身上无力,我抱你去浴池。” 江玉树不习惯被人触碰,厉声道:“殿下放手,臣自己走。” 赵毅风手上动作一顿,呆了一会儿。知他面子薄,性子傲,最终阴沉着脸,看他一步一步,颤颤巍巍,慢慢走向浴池。自发的迈着步子跟了上去,手里拿着披风,就是不敢触碰。 待江玉树完备,赵毅风把披风给了他,守着他回了室内。 两人一夜折腾,一个不愿屈从,一个不想强迫,就那样一个榻上和衣睡去。 两人一晚上被折腾的后果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林元,春浓,香浓在门外急坏了。待赵毅风听着动静,知晓睡过头,急忙起身,却不料惊醒身边人。 江玉树睁眼就欲拿衣伺候,被赵毅风挡了,“你不用伺候。” 林元适时进来,低眉恭顺,赵毅风边穿衣服边听,林元轻声道:“莫贵妃宫里的莲心来了” 男子手上动作不停“她来作何?” 林元颤抖,看了一眼斜靠在榻上的清丽公子,小心翼翼,话语破碎:“说是……要……元……帕……” 赵毅风手上动作一顿,阴测测看了眼林元,“你差事当腻了?” 林元扶额擦汗,汗水阵阵,湿透后背,颤声道:“奴才赶了,她不走,说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叫她进来”男子吩咐。 “奴婢见过大皇子,大皇子金安,娘娘吩咐奴婢来取元帕”女声俏丽,却带着颤抖。 男子一记寒光,似鹰隼锐利,话语阴沉,似冬日寒风嗖嗖。“你告诉她,她要是再打本殿宫里的主意,本殿不能保证会不会对二弟做些什么?” 女子应声,还是欲要元帕。 “还不滚?” 莲心哭声哀求:“大皇子,奴婢得不到东西,娘娘会打死奴婢的。求您了。” 赵毅风沉默半晌,转身看江玉树,那人神色淡然,悠然自若。可脸色虚白,没有一点血色。昨日恢复的气血仿若消失殆尽。 赵毅风气极,一脚踢在莲心身上,习武之人,力气不似常人,莲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口血吐,盛开摇曳红花。 莲心受伤,依旧跪地不走。 赵毅风看着一个丫头也敢放肆,吩咐林元:“把莲心拖去慎刑司,理由是:以下犯上,脱皮后给贵妃送去,顺带用白绢裹了,算作元帕。” 莲心面如死灰,不想大皇子这般很辣无情,挣扎,嘶吼,林元一记刀劈,世界安静。 男子冷哼:“她要元帕,我送她一个。” 第八章 元帕风波 室内一瞬间的死寂。阳光斜斜洒进室内。 赵毅风转头看依靠在榻上的男子,见他神色淡然,不甚在意,可眸中的隐忍之光显露无疑。当即明了,这侮辱怕是伤了他。起身坐至榻边,尽量柔和声音:“江玉树,你还好……” 江玉树见赵毅风过来,收敛情绪,看不出波动,气色虽不好,却依旧扯了笑:“殿下,臣无妨,这是小事。” 赵毅风静静看着他,看他佯装镇定,看他依旧浅笑,看他气息幽浮…… 江玉树,这怎么能是小事? 赵毅风不要你佯装淡定,不要你浅笑温情。 终究,是赵毅风牵连了你。 士可杀,不可辱! “江玉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赵毅风承诺。 江玉树气息不稳,却依旧竭力沉声:“殿下,不可因为臣伤了和气。” 赵毅风阴狠:“凤和,元帕,你才进宫,阴-私接-踵,我要不给教训,指不定哪天本殿和你……”后面的话赵毅风没有说下去,因为江玉树的脸色越来越差,似是一层薄薄的蝉翼,一戳就碎。 赵毅风想着还要去敬茶,温声道:“江玉树,今日还要敬茶,你还撑的住吗?” 江玉树回想昨晚,因为自己,两人尽是折腾,致使今早起的晚了,茶还没敬,只怕皇上皇后都等不及。眼眸流转,雅声回道:“无妨!” 两人又摸索一阵,穿着大红的衣去乾元殿,一众莺莺燕燕,脂粉香浓,众人皆候。谈笑风生,缓解等待的无趣儿。 皇帝赵升天焦急:“怎的还不来?” 皇后顾艳梅脂粉清匀,胭脂淡染,一双明眸,尽是温柔,见赵升天催促,笑着道:“陛下,年轻人,精力旺,贪睡,您就宽宥些。”清丽的声音,柔化了焦躁。 乾元殿两人进殿。 “儿臣,臣拜见父皇母后,臣等来迟,还望父皇母后莫怪。”两人异口同声。 皇帝赵升天冷哼:“你还知道父皇母后等茶喝,没个节制” 赵升天乃风月高手,妃嫔众多,自己也习惯莺莺燕燕环绕,丝毫不查这话问题,众人浅笑,拿了帕子挡在嘴边,遮掩尴尬。 赵毅风见怪不怪,江玉树思及昨晚荒唐,不由躁红了脸。 顾艳梅打圆场,缓解尴尬,笑道:“不怪,不怪,快些起来,地上凉。” 宫人适时端来茶水,江玉树屈膝:“父皇喝茶”赵升天笑着接了。“不错,好茶,等的值。哈哈” “母后喝茶”顾艳梅笑的和蔼,温柔接过。 江玉树因为是皇家新人,除了敬茶,自是要见过各位长辈——皇帝的妃妾。 江玉树躬身一一行礼。 莫贵妃莫凌儿坐于皇后下端,懒懒的侧着身子,瞧了这一幕天家盛况,嘴角一道讽刺的笑。眼眸晃动,看见赵毅风的瞬间,一抹怨毒。懒懒的说了句起来,没了后话,径自倒弄自己的手。 德妃刘嫣静静坐着,笑的端庄,妆容得体,时不时看看皇帝,又看看赵毅风。笑着把江玉树虚扶了。 慧嫔简德慧温温回了句,辛苦。 淑妃南宫莉性子淡然,木木坐着,应了声。 秦昭仪位分低,自是不敢受,笑着回拒。 冯美人病了,没来。 剩下的位分太低,皇上自是不许出席。 江玉树见完后只觉得头晕的厉害,身上都是虚汗,黏腻的很。感皇家规矩大,不置一话,竭力隐忍。 赵毅风离他近,自是看出极力忍耐,本想伸手,突然想起昨晚他极力去浴池的坚持,又无力垂下。 顾艳梅远远瞧着,见江玉树脸色不好,想着江玉树体弱,又被赵毅风“折腾”,心里当下理解,笑道:“风儿,玉树,这茶也吃了,人也见过,母后就不留你们,快些回去歇着。” 却不想,莫贵妃莫凌儿尖细的话出:“等等。” 众人不明她意欲何为,都好奇的看向她。皇上颇为宠她,不置一话,笑看着。皇后顾艳梅心一沉,这毒妇怕是要发难。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皇上,皇后,自古大婚后就有看元帕的习惯,臣妾今个儿没瞧见啊?”尖细的声音中带着谄媚,听的人浑身不自在。 赵升天自己是男子,又是帝王,史无前例的优渥,本想也看了元帕,以验身份,可一看江玉树乃是堂堂男儿,何来元帕一说,顾全抚国公府颜面,当即黑了脸,喝斥:“简直荒谬!” 莫凌儿的本意就是羞辱江玉树和赵毅风,落了皇后顾艳梅的面子,打压她气焰,此刻见皇后黑了脸,知晓目的达成,急急跪下,弱柳扶风,“臣妾愚昧,还请皇上恕罪。”说完,一双剪水秋眸看着皇帝,泫然欲泣。 赵升天环看左右,见众人都在,顾全她颜面,不好发作,又见她明眸若水,含情款款,想着多年情分,不欲为难,开脱道:“爱妃糊涂,糊涂” “是,臣妾糊涂”莫凌儿附和。见皇帝没有怪罪,径直起了身坐下,俨然把皇后当成摆设。 顾艳梅心里怒气哗哗,端的好教养,母仪风范尽显,不想皇上对自己膈应,笑着道:“妹妹好生糊涂。怎会多此一说,看来是宫中烦闷无趣儿,妹妹闲懒惯了,忘了规矩,当今逢皇儿大婚,妹妹也没有个打发(份子钱),不如就抄写《般若经》六百道,一是算作妹妹心意,当做给皇儿的贺礼,二就当妹妹打发时日,修身养性,以免下次又糊涂,如何?” 皇后不带喘气的说完,丝毫不给莫凌儿反驳的机会,又看向皇帝赵升天,笑着道:“皇上,您说臣妾的法子如何?” 赵升天只喜美人在怀,看不到女子说话里的弯弯绕绕,只当皇后是在要贺礼,复而又想到最近宫里流言,说莫凌儿跋扈张扬,是该修身养性,也就笑着应和:“后宫皇后掌管,朕无异议。” 莫凌儿一听,当即准备撒娇,张口就要喊皇上,顾艳梅一记寒光扫来,阴-测测的,如暗夜无边,莫凌儿硬生生止了声。 复又想到自己最多写几个字,相比众人之下,皇后,赵毅风,抚国公府的面子都落了,也就释然,转眼看了一眼顾艳梅,眼里都是嘲笑,又径自观看自己的手。 一众妃嫔见皇后几句话就把莫贵妃罚了,连带着皇上都没异议,不由得叹口气,幸亏没说话,不然的话只怕不是罚写这么简单。 几人因着元帕一事,明争暗斗,面上是和和气气,底下暗流涌动。高坐的几人丝毫不曾顾及殿中央的江玉树,赵毅风。 赵毅风由始至终脸色阴寒,满脸写的都是:我很愤怒。 江玉树脸色发青,本就虚的身子,此刻像一片薄薄的云,稍稍一碰,就散了。他却倔强的忍着,身姿挺拔,像一棵松。 赵毅风回想从起来到现在一直说的都是元帕,在自己宫里说还好,怎生想所有人都在,众人面前,莫凌儿还在用元帕折辱江玉树,当即一记阴骘的眸光射向莫凌儿,似是要活剐了她,莫凌儿不经意抬眸对视,一阵阴冷,如坠寒冰。 顾艳梅心里有气,本着好日子,全被莫凌儿搅了,又看向下端的江玉树,只道这孩子委屈,看着江玉树发青的脸,似是在隐忍,不置一话,只当他是个坚毅的,当即吩咐让其回去休养,以后的请安都免了。 赵毅风感激的看了顾艳梅一眼,就和江玉树施礼告退,刚出乾元殿,拐过大门不待两里,江玉树就直直的倒在雕漆的大红柱子边。 赵毅风伸手一探,一阵滚烫。咬牙切齿,阴寒阵阵。 “莫凌儿!” 第九章 代价反击 皇宫——展凰殿 珠帘半垂,轻纱浮动,燃香袅袅,日光透过窗棂薄薄的射入殿内,浮尘在透明下清晰可见,跳跳跃跃,为室内添了一丝明朗。 帘后的女子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只手斜倚,伺候的宫人打着瑶扇,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女子好不惬意。 “用力点”女子声音尖细喝道。 伺候的宫人颤颤的点点头。 “抄写的都快点”女子急声吩咐。 一阵声动,窸窸窣窣。 “说吧,什么事?”女子依旧半眯着眼,嘴里吃着宫人适时送的梨。 来人是展凰殿的掌事公公莫奇,也是这展凰殿女主人的远亲,深得莫凌儿信任,宫里大小事宜悉数交付,那人也是衷心,处事得当。 此刻进来,定是有事。 莫奇抬头看了看榻上的女子,带着一份慵懒,可他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低声道:“莲心回来了” 榻上的女子吃的快活,一听这话,当即笑了,语气悠悠:“她还知道回来,本宫在乾元殿坐的骨头都快生根了,她现在才回来,哼!” 尖细的声音接着刺激众人的耳膜:“东西要到没?本宫今个儿只说了一句,虽然被皇后罚了,但是不亏,想着她阴黑的脸本宫就高兴。” 莫奇低声回道:“娘娘,莲心……她……” “怎么了,说话这么没规矩。”女子不耐。 莫奇拍了拍手,宫人抬进一物。 莫凌儿此时在让皇后落面子的事里得意,眼眸不睁,兀自快活。 “抬的什么,让你废了好大力气,” 莫奇不语,低身恭立。 香气缭绕,血腥浮动。 “什么东西这么腥?”女子发问。“莲蓉,你且去瞧瞧” 莲蓉和莲心一道都是莫凌儿的贴身丫头,莲蓉性子有点木,莫凌儿瞅着人话不多,也就用了。 莲蓉应了是,掀开珠帘,起身去看抬进来的东西。 远远就见着一大块白绢,似是盖了个人,越走近血腥气越浓,莲蓉慢慢走近,揭了白绢。 “啊~~~~~`啊~~~~~~!”女子利声,划破寂静,响彻大殿。 “都怎么了,今个儿一个个都神神秘秘,没规没距。本宫都把你们养叼了。”莫凌儿边说边起,瓜果散落一地,一脸怒气,性子捉摸不定,俨然是被人搅了好心情后的狂躁。 莲蓉颤微,身子发抖,牙齿打架,小声道:“娘娘,是……莲心……” “什么?”莫凌儿说完,急急下榻,走至室内。只见莲心身上空无一物,身-下阵阵血淌,身上的皮被尽数剥去,血肉模糊,只留下一张清丽的小脸嵌在血糊糊的身子上,红白相对,甚是骇人,却还留着一口气,要死不活,睁着大眼睛。 莫凌儿被眼前的情况吓到,脸上一阵抽搐,粉扑扑的掉,没了花容,散了月貌,牙齿打颤,满心都是恶心和害怕。立马吩咐莲蓉盖了白绢,连退三步,缓解喘气儿,莫凌儿见众人躬身,收敛惊吓,端着贵妃架子,大声道:“不就是一个丫头吗?至于都吓成这样,她这样子已经废了,拖去乱葬岗埋了。” 莫奇心里大惊,莲心本就无辜,得不到东西,还险些丢了命,已经够惨,如今还要被活埋…… 忙忙跪地:“娘娘,莲心还有口气,您不能……,求您饶她一命” 莲蓉思及和莲心多年情谊,也怕自己日后和她一样,当即害怕,也是跪地求道:“娘娘,求您放过莲心,她伺候娘娘多年,娘娘如果埋了她,叫皇上知道了,对娘娘不好。” 莫凌儿本就亏心事做的多,害妃嫔小产的事没少做,手里人命何几,将才被莲心的样子吓到,缓过神后,只想眼不见为净,掩盖心虚,可一听莲蓉说此事若是皇上知晓,对自己荣宠不好,也就耐着性子,道:“莫奇,你快些把人抬走,真是晦气!” 莫奇见莲心得救,当即叩谢,正欲抬人离开,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复又颤抖跪下。 莫凌儿烦躁:“还不快走”。 莫奇无奈,大皇子是主子,自家娘娘也是主子,他不好做啊。 莫奇道:“娘娘,大皇子吩咐,莲心……身上白绢染血后……交由娘娘,说是……大号……元帕。”莫奇此时俨然如水里捞出来一般。 莫奇不怕死的接着道:“大皇子还吩咐说,如果娘娘再打落云殿的主意,他不能保证会不会对二皇子动手。” 莫奇说完,殿内一阵寂静,气氛诡异。 “都给本宫出去,出去。”莫凌儿嘶吼,头上配饰叮当作响,满脸狰狞。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盏碎杯破的声音。 想她堂堂定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大哥莫枫乃是当朝丞相——皇上左膀,二哥莫云手握二十万大军,镇守东境边防,自己贵为府里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种要挟,皇后老妇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赵毅风。 皇后出自宁国公府,是嫡二小姐,学识性情,皆自拔尖,大哥顾征手握二十万大军镇守西境,战功赫赫,二弟顾文成乃是当朝武状元,执掌兵部。 唯独不及莫凌儿的是宁国公府老太爷已经仙逝,顾艳梅他爹承袭爵位,自是不及莫凌儿母族中国公爷的名头,那可是先祖一辈,连赵升天都要礼敬一二。 这也是为何莫凌儿敢跋扈的原因——人家后头有人呗! 天倾有三国公府,分别是定国公府——莫凌儿娘家,宁国公府——皇后娘家,抚国公府——江玉树‘娘家’,三角框架,端的是稳固。 可惜三大帮先祖打江山的家族中,就抚国公府渐渐没落,在三府中地位最低,为啥?——没有女儿,不能联姻,不能联姻,就没有过多恩德,何来荣宠眷顾? 如今江玉树嫁到宫里,成了大皇子,皇后一脉,莫凌儿自是气不过,与生俱来的尊贵,怎甘屈居人下?就连如今大皇子都敢威胁她,一个后辈!被小辈威胁,她只觉得憋屈,肺都快炸了。 可想到自己心尖尖儿似的儿子——赵清风,怕他真被赵毅风欺负,祸及后辈,也就连带着安静消停好几日。 后宫里一时风平浪静。可落云殿炸开了锅。 江玉树自晕倒后,就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要回门,还不见醒,赵毅风着急,阴寒着脸在殿中来回踱步。 地上太医跪了一溜,个个低头,屏息凝声,生怕大皇子一剑砍来。 “他怎么还不醒,你们要是没有法子,本殿活剐了你们。”男子话语阴狠。 一太医颤声回道:“大皇子,皇子妃是自小身子虚,外加大婚当日吹风受凉,药物折腾,身子透支,心内郁结,所以不见醒。” “该死”听到吹风受凉时,赵毅风不由呢喃。 赵毅风听那太医称呼江玉树皇子妃,一记冷光直入太医身上,沉声宣布:“以后叫玉公子,玉公子,玉公子,听清了?。” 众人低头回是。 那太医接着道:“玉公子此番怕是还要睡上两日,微臣开个方子,补气调和,长期服用,体虚之症可好。” 太医说体虚可好,赵毅风瞬间脸色放松,只道是好消息。当即吩咐。 “林元,去取药方,把春浓,香浓唤来。” 林元得令,一众人散。 春浓,香浓自自家公子大婚后就没见到江玉树人,急坏了,此刻赵毅风传唤,自是高兴,可一想到大皇子阴冷的脸,还有美人煞的命格。自是离的远远的,生怕冲撞了贵人。静候殿外三尺。 赵毅风回头,上下打量。见是两个剔透的姑娘,模样俊俏,也理解他们离自己远的想法,声音低沉:“一个煮粥,一个熬药,好好照顾你们公子” 春浓,香浓自是明白大皇子不放心宫人,只道大皇子信任自己,开心的应了。 赵毅风说完就出了落云殿,两姑娘见冰雕离开,急忙上前查看江玉树,入眼的人吓了一跳。脸色泛青,嘴唇惨白,哪有当初在府里好模样。姑娘满是心疼,衣不离榻照顾,赵毅风一走就是两天没回。 这两天,没发生什么事,江玉树被照顾的周到,回门日子推后。 这两日,也发生一些事,定国公不查意外中风,贵妃回去尽孝。 皇后宫 此时,顾艳梅和赵毅风室内对坐,茶香寥寥,香气四溢。 “风儿喜欢什么茶?君山银针,大红袍,午子仙毫,黄山毛峰,……”女子问。 “都不喜欢”男子简洁。 “那风儿喜欢何种?娘亲煮给风儿尝尝。”女子溺爱道。 男子沉声:“千岛玉叶” 女子笑道:“风儿原来喜欢君子茶。” 男子沉声:“也不尽然” 女子眼眸流转,当即明了:“玉树那孩子可还好?” 男子不语,脸上阴寒。 茶好,女子执壶,给男子倒了一杯,接着笑道:“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煮茶,真是难得。” 男子道:“母后心情很好?” 女子笑看男子,语气松乏:“没有了要和牡丹争光的芍药,你说御花园就算其他花开,也是春天,不是吗?” 男子反问:“母后好像不喜芍药。” 女子道:“芍药花,不是安分之花啊。” 男子明了,笑道:“那母后可愿永无芍药?” 女子抬眸,哀叹道:“谈何容易,土壤肥沃,又有人看顾,怕是不易” 男子不语,兀自倒了杯茶润口。接着道:“如今土壤松动,缺个花匠” 女子看着男子,浅笑道:“皇儿好方法。只是……如今不可太急,芍药若没了,可还有大红袍。” 男子道:“大红袍可没有千岛玉叶金贵,母后您说呢?” 女子大笑:“今日的茶喝的舒坦。” 男子执杯对碰,道:“孩儿也是。” 女子心疼,接着道:“皇儿不喜芍药,松土时,可得仔细,莫沾了泥巴” 男子道:“孩儿省得。” “哈哈哈……” 第十章 谈心回门 江玉树悠悠转醒时,窗外露珠清洒,斜开的窗口月儿探头,清辉晕染,一片寂静。 春浓,香浓两个丫头在桌案边睡的深,江玉树双手撑榻在沿边轻靠,发丝散落,低垂胸前,衬着虚白的脸,若窗外月儿染了黑夜清辉。 男子远远打量,见两人眼下都是乌青,知晓自己又连累她们,兀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复又直直盯着自己的手。 ——手白皙,可是是虚白,没有血色,隐约可见纤细的脉络游走。 江玉树自嘲的笑了笑。 ——弱躯病体,一朝病逝,何以保全? “哎!”一声轻叹,一声愁。 “公子,您醒了,吓死奴婢了”春浓揉着惺忪睡眼,急忙跑到榻边,小脸上都是高兴:“公子,饿了吧,奴婢去给您拿吃的”说完,走至桌边推了推还在深睡的香浓。 “你且让她睡,她年岁小”江玉树道。 春浓回望一眼江玉树,江玉树淡然一笑,女子笑着应了,就去拿吃的。 赵毅风喝茶回来,本打算在书房歇了,却见着落云殿内还有烛光,撩袍就往这边走,行至殿内见香浓睡的沉,当即黑了脸,准备喝斥,江玉树及时劝阻:“让她睡,她年纪小,臣也不需那么多人。” 赵毅风脸色阴寒,步子沉沉,向榻边走来,江玉树只感觉他每走一步就带起阵阵阴风,烛火都快被他身上的冷气淹没,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男子走至榻边,自觉的坐了,沉沉发声:“你都是这么对他们的?难怪一个个的刁钻。” 江玉树实在不想对着一块寒冰说话,可想着自己是“嫁”过来的,又是臣子,碍于身份,低声应了:“是臣不对” 赵毅风见他眉宇间是儒雅,可那倔强是掩盖不了的,当即沉声道:“你不必碍于身份地位对本殿做小伏地,那样没意思。” 江玉树笑了笑:“那殿下,喜欢臣如何?” 男子思索,低声道:“本性!” 江玉树抬眼,凝望眼前自带寒冷的人,冷笑道:“人这一生本性自由何其难,皆被红尘俗世所迫。殿下不觉得要求太难了?” 男子反问:“是吗?” 复又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最珍贵。” 江玉树笑笑,不说话。眼眸耷拉,似是累及。 春浓送吃食进来,见着人,吓怔了,行了礼,把吃食放桌上,就扯了还在深睡的香浓,连走带跑。 赵毅风起身走至桌边,端了灵芝枸杞汤就朝榻边走,江玉树只觉他一动满屋子都是冷风,不由得又皱了眉,男子行至榻边,手持汤勺,直拉拉的戳过来,就欲喂食,江玉树别扭,扭了头,低声道:“臣自己来” 赵毅风尽量柔和自己的声音,道:“你身子虚,需要照顾。” 江玉树竭力端了碗,冷声道:“臣是身子虚,但不是残,有时候身强体健之辈也不及力弱之人分毫,况且臣还是四肢健全之人,不需要照顾。” 赵毅风见他冷声说的有理有据,不由的有些佩服他,这样的性情难得! 能让赵毅风佩服的人寥寥无几,一是武艺可以与其匹敌者,二是文采斐然性情坚毅者。很显然江玉树占了第二点,赵毅风很为自己没有强迫江玉树屈从这个选择而开心,有时候得到一个人的皮囊不如得到一个人的心,来得划算。 赵毅风为当初的决定暗喜。 男子把碗给了江玉树,江玉树力气不稳,颤巍巍的端着,汤勺只在碗中晃,人是有气无力,可眉眼间的坚持不容忽视。 待江玉树喝完了汤,人有了精神,脸上有一层浅红,赵毅风有一瞬间的迷离,起身拿了披风,还有软枕,关切道:“你身子凉,多穿点。” 江玉树颤抖接过,把自己包了个结实,暗自发誓,不能再病倒。 赵毅风静静地看他照顾自己,眸中有一刻的悸动,转瞬而逝。 “明日回门。” 江玉树这才想起自己睡的时日居多,竟忘了回门之事,“明日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那日殿中之事(元帕风波),你且宽心”赵毅风只觉得自己说这话时脸色燥热。一阵不自然。 江玉树见他红了脸,起了捉弄心思,笑道:“殿下,是在关心臣吗?” “不是”赵毅风断然拒绝。 “本殿只是想,你不能再病了,否则本殿会倾家荡产。”男子沉沉道。 江玉树讥笑道:“天倾堂堂的大皇子会没有银钱,是想我天倾子民笑话吗?” “本殿竟然从不知道,玉公子这么牙尖嘴利”男子剑眉一挑,吃惊道。 “臣又不是哑巴,有话为何不说?”江玉树不饶。 “看来你是大好了,竟有力气陪本殿磨牙” 江玉树话语悠悠,眼皮都不带抬的:“睡了良久,臣憋坏了,殿下也知,皇家规矩大,难得殿下空闲,陪臣磨牙,臣一定好生珍惜。” 赵毅风竟然不知道江玉树是如此能说会道之人,说不过他,又思及他身子刚好一些,不欲争辩。 其实,江玉树和赵毅风都是会开些小玩笑的人,也都是能说会道之人,只是皇家规矩多,人活一世,无奈束缚良多,难得快活,难得快活。 复而又沉沉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江玉树笑的坦然,似明日当空:“承蒙夸赞” 赵毅风脸一阵抖,静看着江玉树。 突然,两人爽朗一笑…… 是默契,也是彼此交流的第一步。 赵毅风向前挪了挪,江玉树人不动,端的沉稳,心却道不好。只见赵毅风走近抱了被子。 江玉树不解:“殿下,这是作何?” 男子道:“去书房” 江玉树思虑一番,终是知晓他意图。当即笑了,一个利落出手,请的动作:“殿下好走” 待赵毅风走后,江玉树的精神出奇的好,唤了春浓,拿了书——《兵行物语》,静静翻阅,春浓不明,好奇道:“公子以前不爱看此类书,说是血腥。” 江玉树轻笑,眼波流转,远山眉坚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春浓不懂,江玉树也不想解释。 香浓端了补气的药来,江玉树见黑压压一片,眉皱了皱,转瞬想到自己因着身子问题这些年连累的人,事,便接过,一口饮下。 定神一刻,复又接着看书。 待第二日赵毅风前来,就看到轻靠床榻,披风散落的人在小寐,地上掉了一本书——《兵行物语》,赵毅风环看屋内,看着还在沉睡满脸哈喇子(口水)的香浓,又想到昨晚那丫头睡的深得样子,当即准备吼,可一想到江玉树还没醒,就轻声走到榻边,捡了书。 有的人,天生自带风,走过之处,阴风阵阵;行起之时,冷风嗖嗖。 江玉树在赵毅风弯腰捡书的那一刻就醒了——冷醒的,赵毅风起身就见这那人一双澄澈的眸子,面色虽是虚弱,胜在眼神很清亮。 拿着书去桌边坐了,“林元”一声唤,两个丫头被惊醒,见赵毅风在忙忙行礼告退。 “殿下,准备好了”林元说完,端了件衣服进来。 江玉树循眼望去,似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式,眼珠转了转。 赵毅风捕捉到那一瞬间眸动,问道:“玉公子,喜欢什么颜色?” 男子道:“素白” 赵毅风好奇,接着道:“为何?” 江玉树眼波流转,似清云渺渺,笑道:“白色淡然,无浮华焦躁之气” 赵毅风打量,哀叹道:“玉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江玉树又看了眼林元手中的衣,摇了摇头,浅笑道:“心如冰清,处变不惊,外物皆自过眼烟云,唯独心——可操控,罢了,罢了。” 赵毅风见他坦然释怀,倒了杯茶,润口道:“宫里禁忌穿白,本殿挑了件月白的衣袍,勉强凑合,玉公子不介意。”(月白是很浅的蓝色,接近白色) 江玉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面上平静无波,可心——泛起涟漪。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暖暖的,纯纯的,慢慢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这是感动,还是? …… 江玉树起身,带着虚浮的步子,终是穿下那件月白的衫和袍。 《玉书风笔录》记:“自清玉公子入宫,朝人皆可见其衣袍,不论式样,皆自月白。” 第十一章 回门暗流 两人倒腾一阵,终是容-光-焕-发的出了落云殿。 阳光暖暖,天碧悠阔,皇城错落,檐牙高啄,自是雄浑好风格。 江玉树从进宫到回门,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睡的颇多,哪有时间好好观赏皇宫霸气,出了殿一瞬间神思清明,连带着胸内烦闷消散不少,兀自深吸一口气。 赵毅风转身,回看在天地浩气,朗日明明下的少年,有一瞬间的迷离,向往,少年对视,端的是清雅的笑,眸光熠熠,一身月白衣衫显得人温雅,似琅琊山巅遗世独立的仙。 赵毅风甩头,欲散迷离,可脑中不自觉的冒出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出了皇宫大门,入眼的是轿子。 “你身子虚,坐轿方便”男子沉沉解释。 江玉树也不矫情,伸手撩帘,进入安坐。 赵毅风在江玉树身边,别的没看到,却看见一双手。 ——白,虚白,脉络纤细。 可骨骼轻灵,关节修长。 ——适合习武,可是? 可惜了…… 赵毅风因为大婚当日让江玉树骑马使其发热,连带着一众之事袭来,使江玉树大病一场,越发虚弱,遂就顾全,考虑抚国公府,也就用轿子来回。 聪明如江玉树自是知道,倔强如江玉树,自是要护好身子,不再生病。 一行人带着古玩字画,钱银米酿,浩浩荡荡的朝抚国公府行去。 江玉树静坐轿子当中,回想《氏族谱》上的内容,一应叔伯关系,表妹堂弟。整理思绪,也好应付。 赵毅风在马上,眸光灼灼,一身玄黑衣衫,端的冷傲,满满的都是生人勿靠的表情。 江玉树只手挑开帘子,就看见马上直挺挺的赵毅风,不解道:“殿下,是去作何?” 赵毅风头不转,直直望向前方街道,沉声道:“回门!” 江玉树觉得冷冷风又起,紧了紧身上的月白滚边狐狸毛的披风,闭了眼,开始小寐。 江玉树本是臣子,又是“嫁”去皇宫,此番已是天家恩德,现又有大皇子陪同,一干人等自是见高爬踩低,乐得跟随,不敢造次,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抚国公府 老太君江顾氏,江天远,江秋氏,江玉芝连带着二房三房一应丫鬟小厮皆在门口等候。 抚国公府自江玉树祖父一辈,就跟随先祖,当时助先祖安抚南境流氓之祸,先祖感念,赐超品国公府,爵位世袭罔替,怎奈何江玉树祖父得殊荣不过三年,人就没了,老太君江顾氏顾落莲因着诰命在身,也就把一嫡江天远,二庶江地远,江别远拉扯大了,因着老太君在世,府里未曾分家。 江天远不喜朝堂,只世袭爵位,是个伯爵只有称号,没有官职,不及其他两国公府。俨然没落,只披了个好名,叫的响亮。 到江玉树渐渐长大,老太君江顾氏担忧二房,三房起动乱之心,也就去求了皇上,皇上感激先祖老人,许了江玉树世子之位,保抚国公府容华。荫蒽不断。 可如今江玉树嫁去皇宫,世子之位暂时空落,皇上也没发话,二房三房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遂在江玉树回门时齐齐都来了。 来此作何?当然是因为好处,对!——好处。 抚国公府门口乌泱泱一群人,看着就觉得眼花,门口两座石狮子都镇不住人心浮动,泉流暗涌。 待众人远远瞧着队伍,各种声音传来,有欣喜,有期待,有嫉妒,也有怨毒…… 轿子在抚国公府前稳稳落下,江玉树一掀帘,众人就见着一气色虚白,脚步虚浮的人,只是脸上带了笑,一身月白的衣衬得人温暖,姿态优雅,很是剔透。 老太君,江秋氏秋意箜等人早就得宫里传信,说江玉树病了,哪曾想人瘦了好大一圈,江玉树可是他们的心尖尖儿,一群人又是心痛,又是自责,待江玉树走近,众人齐齐下跪道:“见过大皇子,见过皇子妃” 江玉树感念家里长辈,自己因为位分致使长辈行礼,又因赵毅风在,顾着皇家规矩受了,礼毕,急忙扶了人,赵毅风从始至终冷着脸,不置一话,简直冷透了气氛。 待行至正堂一行人按着辈分坐了,大房,二房,三房,一屋子人,挤得慌。江玉树只感觉一股熟悉的香粉味又来了,胸间憋闷,和上次大婚时的情境一样。江天远,秋意浓感激赵毅风亲自回来过来,给足抚国公府颜面,躬身道:“殿下,玉儿得您眷顾,微臣携贱内在此谢过。” 赵毅风扶了人,温声道:“岳父,岳母不必拘礼,我等本是一家人” 江天远和江秋氏一听,心里高兴,只道这江玉树是得了大皇子青眼。也就不再接话。 皇家人说一家那是客气,可当真,自行乐呵,也可不当真,忘却,但话不能轻易回,不然那就是僭越了。 老太君一听“一家人”,心里辗转,想着哪天赵毅风走至高位,抚国公府平步青云,从此不用受世家冷眼,也就笑呵呵的看着,不再说话。 一屋子人,自有人耐不住。 “堂哥,你好久没有陪堂妹了,今天可要补过。”女子娇丽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 江玉树诧异:这个妹妹,未曾见过。 复又礼貌性的回道:“堂妹,最近可好” 老太君远远看着,明了江玉树怕是长年在静养,估计是见面少,忘却了,也就笑着对江玉树道:“玉树孙儿,这是你二叔家的长姑娘,江晓梅,你们从小一道玩耍,只是后来你长大,晓梅又在江南别院养着,你自是不识。” 江玉树回想,记着族谱有写,却不想是眼前的女子,弯弯的睫毛,白净的脸,很是秀丽。原来她就是江晓梅。 “晓梅,不可胡闹,玉树是皇子妃,你不可莽撞。”江曲氏曲艺冷着脸喝道。 “娘,堂哥难得回来,从前在府平日又很少出来走动,今日难得。”女子撒娇哀求。 江曲氏不顾人多,自顾自的喝斥:“从前是从前,现在玉树侄儿是皇子妃,也是你随意可以攀谈的,没规矩。”说完,瞪了江晓梅一眼,扯了江地远躬身在江玉树面前,赔礼道:“草民教导不严,冲撞皇子妃,还望皇子妃莫怪。” 江玉树感觉面前的女子蹲下的瞬间,香气猛然浓烈,眉头深皱。笑着道:“无妨,二叔二婶不必拘礼。玉树乃是小辈,今日回门,不论君臣,只讲家事。” 两人起后,江晓梅见江玉树性子还似从前温和,没有成为皇子妃当得倨傲,当即放心,兀自跑到江玉树身边,小声说话,江玉树忍着刺鼻香粉味,谦和的回应着。 三房的嫡二小姐江雨柔见江晓梅和江玉树聊的欢,也起了心思。 第十二章 勾引物语 三房的嫡二小姐江雨柔见江晓梅和江玉树聊的欢,也起了心思。 理了理鬓边的坠马髻,扭了扭细-条-条的水蛇腰,眨了眨清透透的剪水眸,挑了挑柔弯弯的柳叶眉,做的是端庄贤淑,显得尽是妖娆风-流。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在赵毅风身上来回扫,赵毅风端的沉稳寂静,却总感觉有一道视线打量,一回头就见娇-媚的人在打量自己。女子眼里满是柔情,人是不敢过来,估计是想着“美人煞”的命格,也怕赵毅风随时拔剑斩人,可那阳刚之气透出的是足足的诱-惑。 是女子总想嫁个好儿郎,尤其是这种出身不错的女子更想着嫁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可事实是哪有那么多好儿郎?这也就是为啥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见着一个样貌剔透,学识不错的男子就会芳心暗许,私定终身了。 如今,活脱脱的少了两个好儿郎,江玉树是性子谦和,温润剔透,自是好相与,尤其是对女子,总是笑得和气,但那赵毅风就是个例外,一块冰,剑眉星目,显得是英姿挺拔,可那阴沉沉的脸让人觉得像是每天都置身梅雨时节。 这样的人江雨柔也敢打主意,看来真是个胆大的。 赵毅风扭了头不做搭理,可那视线就是不带转弯的,还是直-勾-勾的打量,屋子里众人和江玉树左一句右一句的说着,也都瞧见了江雨柔那不矜持的眼神,只是两人身份在,不好说出来,也给江雨柔留了颜面。 众人所说,说来说去无非都是好生伺候大皇子,要懂得感谢皇家恩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句话是说诸葛亮的,我厚脸皮用用)不能忘了天家恩德,如若天家需要,早些繁衍后嗣,以固恩宠。 江玉树笑的谦和,一一点头应了,回说自己知晓天家恩德,定会好好谋划,保家人平安,面上和气,只是心里苦啊。 一日江湖,终身都是江湖;一日皇家,终身都是皇家。 在享受天家荣宠之时,当然逃不脱所携责任。 赵毅风静静的坐着,身姿挺拔,又因着是小辈,回门只表孝心,不讲身份,更是陪江玉树长颜面,也就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听长辈说话。 可那打量的视线就没消失过,赵毅风不喜被人这般赏看,阴沉沉的转头看向江雨柔,一记肃杀冷光显。江玉树自是看到这番境况,只是轻轻的笑了,江晓梅见自家表哥笑的天地失色,月藏云离,一瞬间怔忡,心里悸动。 少女的情丝总是来得那般快,又那么炙热,不管不顾。一抹红悄悄爬上女子的脸。 赵毅风眸光不经意瞥过就见着这一幕:女子含情脉脉,只是娇羞的攀谈,男子和气相与,静坐回应,好不畅快。 赵毅风利落头一摆,头昂的高高的,似一只公-鸡,活脱脱的傲娇,只是太阳穴处的青筋直溜溜的爆出,下颌处的轮廓越发明显。双手紧握成拳。(赵大皇子,你是吃醋了吧) 老太君自上而下,所有情况尽收眼底,看赵毅风瞥了一眼江玉树后的表情,又看了江玉树和他身边的女子,已及三房狐-媚子江雨柔直拉拉不带转弯的眼神,当即心里一沉,这小妮子怕是起心思了。 老太君见惯人情-事故,看着一众小的怏怏的表情,知晓他们是累了,不愿听那些感恩戴德老掉牙的话,当即圆场道:“你们年轻人爱新鲜,和我们这群老人可没啥说的,留你们坐了这么久,可是憋坏了,都散了,散了。” 老太君心里很是不待见三房,三房虽是庶出,可那是心比天高,三房江别远的生母当年争宠那狐-媚样子老太君现在都恨,本着仁慈把人拉扯大了,哪曾想江别远偏疼妾室,硬生生把原配逼死,扶正了妾室,还生了江雨柔这个小妮子。 可倒好,这女子被她娘江冯氏冯蓉蓉教的又是一副狐媚相,将才赤-裸-裸打量赵毅风,老太君尽数瞧见了,所以直叫她狐-媚子。 江雨柔不知道要不是赵毅风顾及人多,且又是江玉树在旁,指不定早拿了剑把江雨柔那一头长发劈了,让她做姑子去。 可那女子还不自知,眸光像长在了赵毅风身上。 小辈得了老太君吩咐,自是高兴,憋着听数落,讲的都是天家贵胄,皇恩浩荡,听着好没意思。得令后,自是解脱。 江玉树忍着那刺鼻的香粉味,已然是脸色发虚,胸口生疼。出了正堂之后,瞬间松乏,开阔许多,赵毅风出门见他喘气,径自给他搭了披风,两人朝江玉树书房落英阁去。 落英阁 抚国公府别的没有,多的是樱花,且是红樱。江玉树自小爱种植。 每年春天樱花纷扬,铺就一地凄艳,酿就一地落寞。 此时,江玉树在树下站定,细细观赏。 ——樱花飘飘洒洒,细碎的绯红漫天纷扬,落在他的发丝上,衣襟间,绝美,绮丽,漾开了旖旎的温柔,风过,花轻飘灵动,在他的眉宇前轻擦落过,淡点一记轻柔,晕染一地香浓。 赵毅风自花树外静静的看着那个男子——在花中沉醉,于香中徜徉,至美中着迷。他,静静的,似一误入凡尘的仙,清雅,不染俗世烟火,不带世俗喧嚣。兀自对着花浅笑。 ——拈花一笑醉流景。 可,也醉了人心。 赵毅风迷离,在花的温柔轻抚下,少了一抹坚刚,多了一份难得的柔情。 “你喜欢樱花?”男子沉声询问,揉碎纷扬美丽。 树下的男子静默不语,景中沉迷,长长的睫毛投射在白皙的脸上像两只翩然轻飞的蝴蝶,轻轻一眨,似是惊鸿轻舞,承载万千美丽。 “樱花是温柔浪漫的花。”男子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树下的少年静静的拈着那一朵樱花,呈兰花指状,指尖拈着那一朵红艳,自鼻前轻轻划过一道,淡淡的说:“樱花,是希望坚毅的花。” 樱花,为浪漫之人生长,为衷情之人绽放。 赵毅风凝视那个花下美轮美奂的男子良久,良久…… ——姹紫嫣红开遍,都付断井残垣,唯独你,是我凡心一点。 …… 《玉书风笔录》记:清玉公子,此生独爱樱花,人曰为何? 答:樱花乃希望坚毅之花。 后感其性坚毅,衍其它义: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第十三章 表白本性 樱花依旧飘洒,绽放绯红美丽,云在青天,漫卷漫舒。 赵毅风自美景中抽-神儿,看着少年,语气莫名:“本殿一生无缘桃花,玉公子可是好命数。”说完,哼了一声。 江玉树自花下走出,抬眸打量了男子一眼,伸手,手上樱花摇曳落地,清雅的男子淡淡一笑,思及刚才在堂中江雨柔那直勾勾的眼神,淡然轻笑道:“殿下,命数不好,运道不差。” “比不上某人花开朵朵”男子反唇相讥。 江玉树抬头看了看漫天樱花,点了点头,“然也” 赵毅风内心抓狂,不知如何表达,当即黑了脸道:“本殿见不得江晓梅” 赵毅风这性子能看顺眼几个?天倾整个国的女子都是前世爱了他的,所以这辈子该他还债,无缘桃花。 江玉树淡淡道:“殿下再怎么见不得她,也请不要伤她,他只是臣的妹子。” “本殿不屑动手!” 待进了书房,两人小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书,就听见外头喊摆饭。 两人去后,又是一屋子人,江玉树闻到熟悉的香粉味,心里憋闷。咬牙忍着吃了饭。就和赵毅风下了席。 下午无事,两人就在院中游晃。 赵毅风那架势就是不待走的——看样子是要在抚国公府过夜。 江玉树开始头疼,揉了揉,催促:“殿下,快些回宫。。” 赵毅风此时稳稳斜坐在一棵百年榕树的枝头,看了一眼树下品茶看书乐得自在的人,反声道: “本殿就这么不受待见,竟劳烦玉公子赶人。” 江玉树端了一杯茶,轻尝,悠悠说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是殿下该回去处理政务。” 赵毅风惜字如金:“无妨!” 于是,赵大皇子不顾规矩,竟然在抚国公府住下了,一住就是三天,江玉树刚开始不愿,可是抵不过赵毅风轻飘飘的四个字:“本殿乐意”。这敢情是耍起性子来了。 江玉树不想搭理他,看自己的书,那人也不说话,阴着脸,守在江玉树身边。江玉树心里感叹:这是块冰,好冷! 第二日晚,两人在房中喝茶,突然,就听着下人回报说:“堂小姐,江晓梅来”已经到落英阁了,赵毅风思索,想着男女避嫌,还有自己的命格,稳稳起步准备出殿,却远远瞧见那女子直直走来,这样出去怕是撞个满怀,于己于她都不好,急忙关了门。 “哎,殿下怎么不走了?” “本殿不想见她,她就在门口,你这借我避避。”赵毅风说完,急急寻找藏身之地。抬头一看房梁,一个旋转,利落飞身。 “赵毅风,你别太过分”江玉树咬牙。(古人忌讳上房梁,说会压着风水) 赵毅风一听江玉树直呼自己名讳,当即心情大好,在房梁上浅笑。 赵毅风刚藏好,女子就迈着连花步子,轻盈摇曳的进来。 江玉树抬头一看,女子身着百花曵地裙,梳了垂云发髻,小脸清丽,蕴含娇羞。显然是细心装扮过的。 “晓梅,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江玉树好奇询问。 女子低头,眼波流转,娇羞连连,看了一眼书案前的人,头又低下,复而又抬头,低下,小声呢喃,声音轻若蚊声。 “堂哥,你很好……那个……那个……” “哦!作何?”男子听不真切,诧异。 女子咬牙抬头,眼光坚定看向江玉树,轻脚一跺,脆声道:“我心悦你。” 江玉树大惊,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人如置身梦幻,看不真实,复又恢复淡然。 可心却——波开了一道口。 可是?可是…… 男子自书里抬头,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话里意味深长:“晓梅,我此生已是身不由己,你正值妙龄,何必芳心错付。”。 这是在婉拒。 “堂哥,我不在乎你是否许人,只要……只要……晓梅可以……守在……守在你身边就好”女子颤声说完,低头搅着手里帕子,小脸通红,发丝从后披落前肩,显然是鼓起极大勇气。 烛火耀耀,像跳动的芳心。 可映在男子脸上——尽是疏离。 沉默,寂静。 兀自,欢喜。 “堂哥,你同意了……”女子雀跃,话里激动。 “晓梅,你还小,天下好男儿何其多,你何必浪费在我身上,想我病体弱躯,说不定哪天……” “堂哥,你不会的……,晓梅会尽心守护你,照顾你,一生一世……”女子声音中满是坚定。 江玉树沉思,想着抚国公府一众,圣旨昭告天下,盛世大婚,赵毅风不待见晓梅的话,而自己俨然已是皇家中人,这一生已别无选择。 于是,坚定想法,不想纠缠。 “我对你没意思”男子抬眼,定定看着女子,眸光中没有一丝温情,沉声说道,字字诛心,没有感情。 “啊!”女子尖叫,瘫软在地。 “堂哥~~~~~”女子失落,自地上远远望向书案前的男子,眸光深情。 “晓梅,如果可以,你永远是我亲妹子,我会穷尽一生去护你周全。”男子似是承诺,又似保证。 一瞬间沉默。 一刹那无话。 室内安静,只剩下心破碎的声音和血在心内流淌的凄艳。 “不!需!要!”女子决然,一字一顿。 慢慢起身,沉稳坚毅,坚强傲立如寒冬红梅。 一步一步,步步沉实,起身向外走去,身子似若幽兰迎风。 ——他对你没意思, 他对你没意思…… 他对你没意思! 江晓梅,你还在这做什么。 他拒绝了,拒绝了,拒绝了…… 江晓梅走了,自己一个人,决然的离开,不带拖泥。 江玉树见他离开,身影虽落寞,却透着坚强,松了口气。 “殿下,是做惯了梁上君子,偷听物语?”男子端坐,沉声讥讽。 只听一阵风动,衣声作响,衣摆飞扬,天女散花。赵毅风稳稳着地。只是脸色很不好,冰冻三尺。 “你以为本殿想听。”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江玉树淡然道:“既然不想听,那就忘却,做个清透之人。” 男子捡起桌上的一本《百草植株图册》,玩味“本殿运道真好,既然又见花开。” 江玉树知晓他不满江晓梅一直缠着自己一事,嘴角一丝浅笑,不接话,低头接着看书。 “本殿讨厌她。”男子的话直接表达了对女子的不喜欢。 江玉树抬头,眼眸直直的盯着赵毅风,道:“不喜她,也请别伤害她,喜欢一个人有何错?” 喜欢一个人本没有错,可是喜欢上了江玉树就是个错,喜欢上了赵毅风对上眼的人就更是个错。 以赵毅风霸道的性子,自己上心的人被他人惦记,后果是很严重的,要不是赵毅风搞不定江玉树,看着他的面子,江玉树身边的桃花估计早就零落成泥了,哪还有力气蹦跶? “她很烦。” 男子反问好奇:“殿下何出此言?”停了一会儿,“今日这一切不都拜您所赐……” ——如果不选秀,不中选,不成婚,何来今日? “江玉树。”一记沉声,响彻屋里屋外。 江玉树斜抬了下眼皮,视线又回到书上:“殿下,唤臣何事?” “臣身子疲乏,要睡了。” “江玉树,你可是本殿…”赵毅风阴沉着脸,咬牙。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淡淡发声。 “出门左拐是客房,殿下自便……” “你!……” 赵毅风撩袍出了落英阁,只是嘴角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很淡,却很真实。 江玉树,这才是你的本性-吧! 第十四章 巧舌生肖 舌,乃利-器,巧舌如簧,三寸不烂,都是在说嘴的功劳。用的好,可以定人心,用的精,那可是要招祸的。 落英阁这边斗嘴斗的欢,抚国公府另一处——上芳院,也是争论不休。 男子在床榻边兀自叹气。 江冯氏冯蓉蓉在铜镜在细细打量自己的晚妆,左边涂点油,右边铺点脂,揉了揉眼,摇了摇头,顺带捏捏脖子,看有没有赘-肉,听着江别远的叹气声,眉毛一皱,唰唰的掉粉。 “我说,老爷,你大晚上的叹什么气,也不怕气着自个儿。” 男子循声望着镜前扑-腾的欢的人,不满道:“都是你惯的,雨柔小小年纪,就存了那种心思,你也不劝劝。” 女子一听,原来是在为江玉树回门当日江雨柔勾引赵毅风的事恼火,娇媚劝道:“我说,老爷,那不也是没事吗?你看大皇子发话了” 男子沉声:“哼!大皇子要不是看着玉树侄儿的面,我们现在还能好好说话?” 女子手上动作一顿,转身过来看着榻上的男子,厉声道:“你天天一口一个玉树侄儿,玉树侄儿,就没有想过雨柔,她才是你的苗。” “我当然有想过,可是要不是玉树是皇子妃,我们现在也不可能这么优-渥。我们要做的是感念。”说完,双手一拱,似是天家就在眼前。 “切!我当是什么让你猪油蒙了心,原来是他嫁给那个——男人,带的好处让你动了心”女子话里嫌弃满满,不等男子反驳,“老爷,你可别忘了,他江玉树嫁给大皇子那好处全是大房的,待着老太君腿一伸,到时候的好处可全在大房,我三房是沾了半分,还是得了分毫?” 江别远一听女子说老太君伸腿诅咒她死的话,感恩老太君当年不杀耐心抚养之恩,当即黑了脸“你说话别太过分,玉树侄儿嫁去皇家,起码我们不用受人白眼。” 女子也不倒腾自己了,冷笑一声:“白眼,黒眼,那都是做给人瞧的,受累的不是自个儿吗?” “你懂什么?”男子喝道。 男子接着耐心分析“大房好了,到时分家,我们得的才多,我们是要和大房处好关系,你看二房就知道。” “呸!二房存了什么心,我还不知道,他们那是肖想世子之位呢!” “你小声点,当心被听到!”江别远轻声劝导。 “怕什么,等着雨柔入了大皇子的眼,分到宫里做个女官,你再用你手里的职权疏导疏导,得了皇上宠-幸,到时还怕二房吗?二房见着咱们都得行大礼,呵呵呵……”女子在自己的想象中沉迷不能自拔,笑的花枝乱颤。 江别远吃惊,眉头一皱:“我竟不知你还存了让雨柔入住后宫的心思,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是逼她送死。这样的想法你乘早弃了。” “送死?”女子娇柔反问,“那老爷可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别远冷哼一声:“这样的想法你最好现在弃了。不然我们到时尸骨无存。” 女子转念,想着自己说的肤浅,人怕是恼了,当即撒娇:“老爷~~~~,你不为雨柔想,那也得为雨桦想,你可就这么一个嫡亲宝贝儿子,桦儿马上就要科举,就我们这身份,怎么为桦儿谋个好前程,老爷难道觉得就工部从侍郎的权势可以帮到桦儿?” 江别远静坐,低头思考,想自己四品以下位分在朝中如履薄冰,日子过得胆战心惊,何况雨桦?左右摇摆不定:“雨柔才十四,没及笄(jiji二一声,现在的成人礼,可出嫁),送入皇宫,别的大臣如何看?” “老爷!你顾念那么多干嘛?等着荣宠到手,谁不来巴结讨好?你说呢?”女子谄媚。 江别远思及江雨桦自己未来的继承人,以后可是要跟着儿子过,女儿嫁出去,谋个好前程保一家升天,也就不再为冯蓉蓉放任自由的想法生气,糅合了神态。 女子细心打量瞧见,会心一笑,起身,寝衣(睡衣)勾勒出玲-珑,一步一扭,摇曳生姿的走至床边,笑的温柔:“老爷,女子存在不就是伺候男人的吗?雨柔有那个心,我们何不成全?” 江别远犹豫:“可那大皇子命格?” 女子冷笑:“老爷,您还不知道吗?就是个笑话。” “那雨柔……”男子依旧犹豫不放心。 “老爷,别想了。路是她选的,你难不成要毁她前程?”女子说的有理有据。 江别远接着磨叽:“可是……” 冯蓉蓉耐不住,当即开始撒娇:“老爷,该睡了,您看妾身又长褶子了,这么多褶,丑死了。” 都是江别远气的! …… 第三日 江玉树经过一夜好梦,精神好了不少,气力也恢复了些许。赵毅风一早就过来,来了什么也不说,只是沉着脸,江玉树一见他那冰块脸,好心情瞬间没了,头又开始疼。 丫头小厮适时送来吃食,千叶笋心(竹笋),芙蓉汤(莲子羹),竹叶空(空心菜),青水天一色(青菜)摆了一小桌,两人自桌前坐了,就开始低头扒饭。 屋里安静的吓人,仿若幽-冥-地-界,江玉树实在不喜这种幽森的氛围,影响胃口,不利于自己调养身体。 “殿下,生肖是何?” 赵毅风细嚼慢咽,抬头看了眼江玉树,又低了头,沉声道:“虎。” 江玉树放下碗筷,不吃了,赵毅风以为是不合口味,给他夹了一记千叶笋心。江玉树推了推碗,端坐桌边,浅笑道:“臣看不尽然,殿下何不考虑改个生肖” 赵毅风看他不动筷子,也放了碗,抬眼看着江玉树,反问:“玉公子是身子好利索了,饭都不吃,就对本殿生肖感兴趣?” 男子转了转明眸,眉间儒雅尽显,“殿下不觉得很冷吗?” “现在是三月,怎么会冷,玉公子是身子不好。”赵毅风淡然。 江玉树见他不接话,以为他没听懂。 “臣不是这个意思。” 赵毅风知晓他话里有话,端的高冷性子,循着话头下去,看他刨问到何时?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玉树嘴角闪出一丝弧度:“臣的意思是殿下应该改个生肖。” “玉公子什么时候精通星象了,本殿可是从未听说。”男子沉声,瞥了一眼桌前的男子,江玉树对视,直觉寒风悠悠。 “臣是不通,可是,还是觉得殿下应该改生肖。” 男子转头打量,眼里满是好奇:“那按照玉公子的想法,本殿应是何种生肖?” “殿下真想听”清透的人卖起了关子,扬起一抹笑,轻轻摸着自己胸前轻垂的发。 “你快说!”阴沉的人不耐烦了。 江玉树提前报备:“那臣说了,殿下可别恼。” “好!” 男子浅笑,话语淡淡,有着破碎,最后一个字却清晰可听。 “臣以为……以为……殿下适合……” “蛇!” “为何?”男子耐着性子反问,只是脸上隐约有怒气,似在隐忍。 江玉树沉声道:“冷!” 一阵死寂。再转头,雷声轰隆,风霜雪涌。 “江,玉,树,”霎时间,狂风漫卷,洪水滔滔。哗哗声充斥。 “殿下,唤臣何事?”江玉树淡然浅笑。 …… 无语无语无语…… 赵毅风无语了! 《玉书风笔录》卷十二章生肖篇: 史官问:为何天家生肖未知,是为做何? 人曰:自清玉公子离去,每逢生肖之事,天家皆不言语。清玉公子曾言念天家生肖乃蛇,以作调侃。天家思及,亦不做生肖之记,史书工笔,皆不落痕。 史官感其深情,落笔瞬间,泪湿扉页。 …… 第十五章 进宫察觉 江玉树开尽了玩笑,赵毅风心里窃喜。 早饭是没吃,两人就忍着挨饿到中午,因为赵大皇子的自带冷风和让人仰望不能磨灭的天家气息,这三天抚国公府给足了自由,也不敢拘着人,可下午就要离开,中午自是要好好吃一顿。 江玉树感念家里自由,又有温暖。赵毅风知他对家里情谊,所以多留了三天,聪明如江玉树自是知道。只是面上不显。 中午一大家子人围桌吃饭,表面看去,一片和气,酒盏交错,赵毅风因为江玉树的感觉一事,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江玉树从不沾酒,以茶回敬。 江雨柔看着赵毅风喝酒间展现的健朗,霸气,以及那肌肉在衣衫包裹下展现的轮廓,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又径自打量。 老太君双眼怒瞪江雨柔,谁知这妮子一门心思都在赵毅风身上,都不带理的,老太君拿了拐杖着力叩了好几下,才把那眼神拉回来。 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皇家人在场,不敢发话,江曲氏心里冷哼一声:果真是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江冯氏瞧着她脸色,知晓她心里瞧不起,也不恼,想的是雨柔一步升天后,那老妇下作恭候的表情。笑着给老太君布菜。 江玉树只感觉人一多那股子香粉味又来了,胸口又疼,只觉得喘不过气,连连端了茶水,掩盖。 江雨柔还是直直看着赵毅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行头,谄媚道:“大皇子,小女子江雨柔敬过”手执一杯清酒,遥遥向人递去,赵毅风抬眼,眸光寒寒,一记不耐,迟迟不动身,江雨柔也不怕,眸光直直迎过去,丝毫没有女子的矜持。 她自小在冯蓉蓉的教导下,见惯风月手段,自是胆子大,懂得迎合,自己虽是嫡二小姐,可她不甘心以后配个公子伯侯,骨子里是傲气,要嫁天家贵胄,显出来的也就是妖媚不惧。 赵毅风见这女子不似常人,胆子也大,不由得有些好奇她接下来作何,只要不是对江玉树,他赵毅风还是可以忍的。 赵毅风抬手执杯,端坐挺立,一杯酒入算作回礼。 老太君见江雨柔压根就不听自己的,当即喝道:“哪有女孩家的样子,学着喝酒,不顾抚国公府的名头了” 江雨柔也不惧怕,径直说道:“祖母,人各是命,玉树表哥有个好名,也有好命,嫁去皇家,替祖母长了名声,雨柔眼见大皇子投机,想着把酒言欢,也是为命,怎么在祖母这就成了污名声的事,祖母好生偏心。” 老太君气-乐了,她这孙女年纪小,倒是伶俐。 “哪有女子喝酒的?”老太君反声。 江雨柔一张利嘴,完全承袭了冯蓉蓉,直接说道:“祖母,您最爱参佛,怎么这还不解,佛祖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祖母是糊涂了” “放肆!” 江雨柔竟然间接骂老太君老糊涂。 老太君生气,一阵憋闷,江玉树忙忙劝,闻着老太君身上的清冽檀香,好受了许多。 “各位叔叔婶婶,莫要生气,雨柔年纪小不懂事,来吃菜,莫伤了和气。”江玉树温声劝导,不想家人再起火花。 众人碍于江玉树和赵毅风身份,自是面上和谐,心思不一。 江雨柔是铁了心要和赵毅风搭上线,又开始和赵毅风喝酒,攀谈,想进宫的意图明显。- 赵毅风看她不似一般女子温声细语,胆怯怕人,有着一股胆识,若是好生用了,以后对抚国公府也是一助力,对自己也有好处。 没有男人不爱美人,不爱权势,可是一个男人不能爱美人,那就好好利用美人,来帮助自己得到权势,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不会浪费。况且像江雨柔这样懂得迎难而上,目标明确的女人,放在宫里那将会很精彩。 赵毅风也知道江玉树娘家势力不如从前,遂就想着帮一把,应了江雨柔要进宫的想法。 赵毅风不知道自己就本着帮江玉树一家的想法,最后却害了江玉树,有时候女子掌控不好,那可就是要祸国的。尤其是江雨柔这样心比天高的女子,进宫无疑是宫中人的灾难,此乃后事,暂且话过。 江雨柔知晓自己要进宫后,忙忙谢过,此番行为让老太君不满,但本是一家,况且赵毅风也不反对,就推脱说自己身子不好。下了席。 二房巴结,江地远携江曲氏忙忙把老太君扶了,连带着也下了席。大房径直留席。 三房江别院知晓女儿可以进宫,谋个好前程,当即对看江冯氏一眼,两人一笑。尽是阴谋,不,阳谋。 江雨柔自是高兴,装的端庄,丝毫不见刚才那狐-媚样子。 桌上只剩下江玉树,赵毅风,江晓梅,江雨柔爹娘,江玉树爹娘。还有几个小辈。 江玉树爹娘也不管三房的事,只道三房飞天后,抚国公府不至于太惨,不用受人排挤。自己孩子江玉树已经出嫁,只要把剩下世子给江玉芝,两人安心养老,跟着儿子,一切太平。也就笑笑不说话。溺爱的看着江玉树。 江玉树自众人散后,香粉味散去,松乏不少。 江晓梅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眼光坚定,兀自不看江玉树。 江玉树见他没有想不开,也就笑笑,喝了杯茶。 赵毅风回头打量江玉树,见他脸上有着一丝浅红,瞬间想到他说自己属蛇偏冷的事,当即利落一筷子,给江玉树夹了一记千叶笋心。江玉树接过,不吃,径直挑了青水天一色。(青菜)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暗流涌动,可把江玉树累着了,他常年静养,很少这么一大家子吃饭,只叹:侯门深似海。 他懂,只是想逃,乐得清闲;可是,一日侯门,终身侯门。 逃不了! 待一顿心思不一的饭后,两人准备好车架,回宫,江雨柔早就准备好细软,让府里准备了轿子,不顾爹娘劝阻挽留,进宫谋前程去了。 这一天,是江雨柔进宫的新开始,也为江玉树种下了清玉公子的名声。 夕阳无限好,余霞渐渐消。 两人回宫已是晚上,赵毅风吩咐林元把江雨柔带进了司乐房做掌事总管,江雨柔也知机会难得,自己目标明确,不可一日登天,笑着应了。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玉树和赵毅风吃了饭,就那样在落云殿无话,赵毅风收敛了冰冷,吩咐春浓把补气的药给送进来,待药好后,就撵了人。 赵毅风端着药碗靠近江玉树,江玉树闻着他身上还没散的淡淡酒香,一股熟悉感再次袭来。内-里难受,手一挥,碗碎药洒,赵毅风见他脸色发红,呢喃的厉害。 当即明了,凤和又来了。 上次是谁没查出来,这次招数又来。 赵毅风欲靠近江玉树,江玉树本着还有的清醒意识,双眼坚定地看着赵毅风,沉声:“殿下,别过来,你身上……的酒香” 赵毅风回想上次因为自己大婚喝了酒,这次因为自己回门喝了酒,当即明了,阴-黑着脸出了殿去沐浴,酒气散尽。 江玉树在赵毅风走后,体内燥热瞬间散去,人舒坦了不少。 春浓见赵毅风不在当即利落进来送了补气的汤药,就忙忙退下。 赵毅风再回来,就看到榻上气力恢复,淡定悠然,似遗世独立的仙一般的人在看书。 男子兀自撩袍挨桌坐了,一道眸光深深投过来,开口之语满是疑问。 “江玉树,你不觉得,这两次来得蹊跷。” 江玉树自榻上只眼不抬,淡淡道;“臣,知道的。” 赵毅风好奇,自桌边远远看着倚榻的人,眼里意味不明,循声反问。 “那你如何想?” 男子言简意赅:“后宫,抚国公府。” “抚国公府?”赵毅风吃惊,在他的意识里江玉树第一次大婚进宫中药是在宫里,第二次又是在宫里发作,自然就觉得是宫里人所为,不曾想到抚国公府。 “那可是你娘家” 榻上的男子沉声道:“天下藏-污-纳-垢之事不少,殿下觉得抚国公府逃的脱吗?” “可你如何知晓是后宫?”男子还是好奇。 “殿下真是贵人事忙。”江玉树悠悠提醒,白皙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似镀了一层光晕。给人一种温暖迷离人心的错觉。 赵毅风会意,这才回想起自己是在成婚当晚说过是后宫阴私。辗转思量,终是明白这抚国公府怕是和宫里哪位贵人搭上线了。 男子还是不懂,发问。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今日。” “哦?” 男子简单解释,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臣每次回府吃饭,总是能闻道一股香粉味,那香不正常” 赵毅风怀疑:“可是毒物?” “不是,但不简单。” 江玉树自榻上抬了眼,回转了头,“殿下,这是臣的家事,臣想自行处理。” 赵毅风凝望了他一会儿,知晓他不愿让自己插手,也心痛他拒人千里的淡然。 江玉树,赵毅风怎会让你孤身奋战。 情似流水,温声无语, 心似磐石,坚刚不移。 此生,我定会护你! “好,本殿应你。”一记沉声。一记心痛。 风轻轻飘入室内,吹散了阴谋带来的诡异,留下一地温情。 第十六章 情意茶话 风轻轻飘入室内,吹散了阴谋带来的诡异,留下一地温情。 男子在桌边,兀自倒了杯水,低头看着水里飘散的茶叶,轻声道: “那个……元帕之事,你别介意” 江玉树有一瞬间的脸红,复而淡淡回道““臣说了,臣不在乎,臣都已经是皇家中人,自是有所预料。” 男子回眸浅望,温情呓语:“和我一道,你受委屈了” 江玉树看书的手一顿,复而消散,瞬间淡然,浅笑温润。 可心——如软羽轻触,暖暖撩动,荡开阵阵水波。 那种感觉,熟悉,陌生。 “殿下,何出此言,臣既然嫁过来,自是要好生谋划,保抚国公府容华,也不拖累殿下。” 男子一怔,呆呆看着眼前淡然似幽兰的人,眸中的光蕴含千言,道尽万语。 你于我,就没有一点情意吗? 只是为了保全家人?。 你就那么不愿意。 哪怕一点? …… 屋外的羊角宫灯将黑夜点亮,室内一瞬间的死寂,心,如在黑夜,缺一盏明灯指引。 轻纱飞晃,烛火颤颤,榻前的人轻垂了黑色的发,在清晕的朦胧中,多了一丝让人心驰神往的错觉。 赵毅风看的有些痴,模糊了轮廓的人,神态,眉宇,说话,性子,像极了那个梦里的人。 “江玉树。”男子木木发声。想探知答案。 “嗯。”他淡然一声,依旧镇定。 男子捏着杯子,茶水颤颤跳跳,洒出一些,男子不管不顾,颤声询问: “你可有对本殿动一点点心?哪怕一点?” 一瞬间,又是沉寂,风声吹得烛火跳跳,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用风声为两人哀悼。 “殿下,何必多此一问,,你我之间还不明确吗?” 嗓音清透,如潺潺泉水叮咚,可是不带情感。 ——没有感情的话,如何去温暖人心呢? 男子像受到打击一样,哀哀询问,此时这个冷的像冰的男子竟话语斑驳破碎,像个孩子。 “那日盛世大婚,白玉琉璃,双马并行,凤和不迫,月白衣衫……这些事,这么多,你就不动一点……一点……心?” “哪怕一点?” 榻上的男子动作一顿,接着放下手里的书,搭在双腿之上,转过头,端望那冰冷的男子,此时如孩童般无助,只为了一个答案。如水的眸中有着一丝悸动和情丝,可是是那么的细,轻轻一吹,就随时如雾散去一般。 温声雅语,可却是字字无情 “殿下所做之事,臣很感动,可也仅仅是感动……,这不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自己斟酌。 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吗?! 江玉树,这个男人太优秀,你敢爱吗? 赵毅风,江玉树太渺小,怎堪配你? 你会懂吗? 你愿等吗? ——情之一字,怎堪轻易言表,说出来,就是一辈子。 …… 赵毅风抬眸,眼神清明,自嘲的笑了,一声声,一阵阵,充斥殿内,烛火在那笑声中越发欢快。 待笑声停下,男子神色依旧,冰冷如常,沉沉道“本殿知晓了”说完,利落撩袍走了。 空余一人,独留一室清辉,徒留满目沉思。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赵毅风远去的方向,浅笑两声。 赵毅风, ——爱的前提是尊重。 你做了那么多,江玉树怎会不懂,怎会不懂…… 可江玉树弱体病躯,如果有一天…… 怎忍心你在这世间独活?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早不爱。 就这样,相守相望,多好! 樱花树下,桃叶渡旁,西冷桥上,我是不是和你邂逅擦肩,许下了前世今生的约定? 心总是那么疲倦,连带着人也是疲累,疲倦的人会忘记白日喧嚣,静静沉睡,不把世俗的困苦带进梦中,江玉树累及,一夜好眠,一觉好梦。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世外桃源,绯红纷扬,皆在梦中显现。 待第二日江玉树醒来,赵毅风已静待屋内。 一身红衣倨傲如火,剑眉星目,体态轮廓曲线完美,身量魁实,步伐所过之处,尽是沉稳。 因着赵毅风大婚,皇上思及他要满十八,又因为大婚,需要出宫开府,也就许了他一个月的假,让其准备大婚,回门,建府之事。 如今大婚之事已了,赵毅风自是清闲,建府之事,图纸已经选好。只剩工匠动土,因为赵毅风的清闲,江玉树每早起来都能看到赵毅风冷冰冰的脸,瞬间如同乌云漫漫,连带着一天都没好心情。 两人丝毫不因昨晚详谈之事尴尬,江玉树和赵毅风对视的同时,两人都各自浅笑一声,仿若昨日之事已经云淡风轻。 男人,有时候,就是那么默契。 有的事,可记, 有的事,可忘, 有的事,只能在心底沉淀。 比如,情感,爱恨…… 佛曰:不可说。 很显然,两人都是聪明之人。选择沉淀,既不尴尬,也不伤和气。只是把那些事埋在心里,要么发酵,要么随风而逝。 可是爱,怎堪由人心? 未来的事,无法预料。 就像江玉树和赵毅风,终究沉沦。 赵毅风就屋里站定,伸手细细轻触着高架上的樱花,嘴角有浅浅的弧度。江玉树感觉今天室内安静的不正常,冰冷的气息没有在屋里到处游走,穿衣的手动作一顿,抬头向赵毅风的方向看去,男子竟然难得少有的触花轻笑。 “玉公子。”男子依旧对花细赏,只身不转,但却能感到江玉树此时的变化,径直开口,三个字,简简单单。可却让江玉树心里思量,是否要学武。 江玉树见他唤自己,从那一抹弧度的变化中转醒,利索穿衣,江玉树忙着倒腾自己,赵毅风自始至终都在看那樱花,也不再说话。 待江玉树整理完毕。赵毅风才走至桌边坐了。 林元适时进殿,“殿下,皇上身边的那顺公公来了” “叫他进来” 一阵声响,来人弯腰叩拜,脸上的粉厚厚一层,大红唇上的口脂,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杂耍班子的人。可人家是那顺那公公——皇上面前的红人,精贵呢! “公公,所来何事?”男子询问,只眼不看那顺,眼睛一直在江玉树身上。 那顺躬身谄媚,扯着公鸭般的嗓子:“皇上知晓皇子妃昨日回门疲累,特吩咐奴才送来千年人参,说是给皇子妃调养身子用。” 可惜,春浓此刻不在殿内,不然仗着赵毅风的权势,定会夹枪带棒的数落一番,以缓解选秀那日这老货欺负自家公子的仇。 赵毅风一记眼神示意林元,林元笑着接过。“有劳那顺公公,公公辛苦,主子一会儿自会去宫里谢恩。” 那顺笑的灿烂,一记兰花指指向林元,又缩回来掩盖红口白牙,扭捏道:“林元总管哪里话,能为大皇子送东西是福气,哪有辛苦。” 林元面上笑的和气,心里一阵不爽,这老太监尽会爬高踩低,见着皇上对谁多看一眼,忙忙讨好奉承,宫里尽是他的天下,克-扣吃食,缩-减用度,强拥对-食,在皇上面前端的是好人,私下给人受的气可不少,人家冯美人都病了一个多月,好药材尽被克-扣,害的冯美人就剩下一口气,让皇上知道,对皇后又是一番责罚,这样落云殿何来好日子。 林元心里只恨,面上显得和气好相处。“那公公客气!” 那顺才不管林元心里作何想,接着谄媚:“大皇子,皇上说您要是准备好了,携皇子妃去皇后宫用早膳。” 那顺说完,看了一眼赵毅风,千年不变的姿势,万年不变的表情。看不出喜乐。只觉寒冷哗哗。 “殿下先准备着,奴才先告退。”那公公躬身,擦了擦额头冷汗,利落出了殿。 殿内氛围一时诡异,那顺将才走过之处留下的脂粉香让江玉树不舒坦,胸口疼。赵毅风见江玉树脸色不好,当即吩咐林元把室内洒扫一道,携着江玉树出了殿。 落云殿正殿朝南,出了主殿,正门所对之处是一圆拱门,左边所连之处是一回廊,尽头是书房,右边是接一回廊,尽头是客房。殿中央的地上摆着几盆樱花。 赵毅风出殿后回望了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地方,“江玉树,本殿下个月开府,这段时间,你且忍忍。” 男子深呼吸了一口清净的空气,胸内郁闷畅快,笑的阔气:“臣无妨。殿下安排。” 江玉树接着笑道,目视前方:“殿下不觉得那公公……” “他是莫贵妃的人。”赵毅风不待江玉树说完,沉沉接过话道。 “难怪。”江玉树感叹道。 赵毅风见江玉树走的慢,回身停下,等人,待江玉树走近,两人并排,一红,一蓝,一傲气,一淡雅,百花皆煞。 “你离他远些。”男子凝望了一眼,霸道的提醒。 男子浅笑:“臣知道的。” 江玉树思及出落云殿时高架上的山茶开了两朵,不解询问。 “殿下,臣见落云殿中有一山茶,殿下是懂茶之人?” 男子浑厚吐字:“略知一二” “本殿得知玉公子,琴棋书画,对诗品茗,皆有涉猎,不知可有时间讨一杯。” 江玉树浅笑回应:“呵呵,哪有何难,微臣静候。” “哈哈,说定了。” “嗯。” …… 《玉书风笔录》卷第六茶艺篇记: 清玉公子,善茶,皆自有品,最喜千岛玉叶,后世感念。扬其声名。 千岛玉叶,玉树临风,君子茶,然也! 第十七章 赐名催生 两人一路因着茶聊着畅快,远远就听见赵毅风雄浑爽朗的笑,洒扫的宫人见着,一脸呆惊,没反应过来,看着那伟岸的身影,还有身边那淡雅温润的人,急急揉了揉眼睛,这是他们的大皇子没错啊,可是……可是……他怎么会笑呢?他竟然是会笑的。 整个宫里传疯了,纷纷在说大皇子会笑的事,这番情境简直像见着刚出土的千年宝贝似的。 赵毅风见一路走来,宫人看自己的眼神全是好奇,吃惊,有些莫名其妙,就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笑笑,驻足看着一支探出宫墙的桃花,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颤,悠悠辗转,轻轻落地。笑着道:“殿下,不知为何,请看此花。”说完伸手指了那一抹探出宫墙的绯红,赵毅风抬头一看是桃花,不是樱花,有些不以为意。 “一支桃花,也值得你驻足?” 江玉树看着绯红浅笑:“殿下,你看桃花落了” 赵毅风以为江玉树要以花做诗,当即脱口,“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江玉树笑不下去了,一瞬间无语,扶额揉头,“殿下,亏你自诩聪明,怎会看不透。” 赵毅风淡定,:“本殿可有说错?” “没有,没有,” 一阵风来,桃花花瓣轻飞,落在那伟岸人的发上,衣上,绝美,落寞。柔和了坚硬的轮廓。 “殿下,你看桃花落了。”江玉树笑着再次说道。伸手接了一片花瓣。 赵毅风不解,看着他接着桃花,笑的迷人,不耐道:“你想说什么?” 江玉树很无奈,这人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就不懂呢?瞬间不想陪这人打哑谜。 “殿下,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看,桃花落了” 赵毅风当即明了,这人是在说自己,一笑花羞煞呢! 不是一笑花羞,是一笑花落,这是间接说自己笑的太放肆,连花都吃惊,弱败了。赵毅风这才知道自己被江玉树捉弄了。 “江,玉,树。” 一记沉声,一记咬牙。 可怜那支桃花在赵毅风雄厚的内力之下,还没接受早晨寒露的洗礼,哗哗的掉落,没了。 江玉树预感不好,早早就捂着耳朵大步离去。声音清透,响彻宫宇。 “殿下,唤臣何事?” …… 赵毅风一个轻功施展,终于跟上那人步伐,江玉树端的笑清雅,眸光谦和,赵毅风因为被江玉树调戏捉弄,脸色恢复冰冷。 待两人到了皇后宫,顾艳梅,赵升天早已笑着等候,两人正欲行礼,顾艳梅直道江玉树身子不好,又受了委屈折腾,急急扯了人坐下。 待两人落座,顾艳梅拍了拍手,宫人适时送来一道道菜。 赵升天看着江玉树虚白的脸,摇了摇头。:“难怪皇后说要亲自下厨,还要朕拿了北璃进贡的千年人参,看玉树这脸色,就知道。” 江玉树低头,谦和回道:“父皇,儿臣只是身子虚,并无大碍。”赵升天笑了笑,看着两个孩子。 赵毅风沉默,看着盖着结实的碗盏,估计是饿了。 顾艳梅见赵毅风打量,目光直直都在碗上,当即起了身,揭开道:“玉叶金针(金针菇炒青菜),千村一树(粉丝白菜汤),凤凤生红(两只鸡炖胡萝卜),一跃天堂(鲤鱼清炸),五彩缤纷(宫保鸡丁),今月圆(南瓜饼),琴瑟和鸣(鹌鹑小炒)。” 顾艳梅介绍完后,赵毅风看了一眼江玉树,心思还在江玉树捉弄自己身上,却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笑道:“母后手艺自是好的,只怕某人身子虚,经不得大补,所以儿臣勉为其难代劳了。” 说完就给顾艳梅,赵升天递了箸(筷子),两人接过,顾艳梅笑看江玉树,估摸着这孩子是和赵毅风别扭了,不好插话,直叫江玉树夹菜。 赵升天刚欲喝斥,顾艳梅就自桌下拉了袖子,一记眸光,赵升天当即思索,看赵毅风和江玉树进门一句话都没说,估计是别扭上了,虽不知何事,也不想贸然插话,以免小辈记恨,当即端了笑,只叫两人吃饭夹菜。 江玉树筷子所到之处,皆被赵毅风利落截取,江玉树扭不过,只是舀了汤喝,江玉树乘赵毅风不查,看那琴瑟和鸣不错,伸手一筷子,谁曾想赵毅风一个利落,一只鹌鹑腿没了,江玉树心里感叹:这人还真是记仇!面上端的好教养,笑了笑,收了筷子,接着喝汤。 赵毅风自己吃的爽,丝毫不管江玉树的表情,那态度分明是:谁叫你得罪我,我不记仇,有仇当场报。 江玉树一直喝汤,顾艳梅看不下去了,“风儿,玉树是才进门,有什么事,你多迁就些。别欺负人家。” 赵毅风抬头,神色柔和:“母后,儿臣可不敢‘欺负’他,他傲气着呢?”说到‘欺负’两字咬牙切齿。 顾艳梅见江玉树就只能喝汤,当即给江玉树夹了凤凤生红,江玉树礼貌的接了。轻咬慢咽,吃饭都是那么优雅。 赵毅风见‘欺负’江玉树也够了,自己也吃了不少,江玉树还没吃,见他身子虚,也就不再别扭,消了气。给江玉树夹了一只鹌鹑腿,温声道:“多吃点。” 赵升天和顾艳梅相看一笑,知晓赵毅风听劝了。 赵毅风才没听劝,他那是欺负人家心虚的。 江玉树多多少少吃了点,脸色也不似刚进来那会虚白。 顾艳梅瞧着江玉树模样俊俏,眉间儒雅倔强,文白秀气。身子弱弱,还没长开,当即吩咐春梅去库房多拿几支人参送到落云殿去。 春梅乃是顾艳梅心腹,自是知道该挑什么样了,福了一记去了。 赵毅风见吃的差不多,看了一眼赵升天,当即跪下。 赵升天不明:“风儿这是作何?” “儿臣有一请求还望父皇恩准。” 赵升天沉默,心中想着他也曾听话,未曾结党,没有营私,这些年只是安心帮着自己处理政务,不由好奇他所求为何,自己贸然答应,怕难转圜(huan二声)。不由发声询问。 “风儿所求是何?说来听听。” 赵毅风跪地虔诚:“儿臣求父皇赐名。” “赐名?风儿名讳可是父皇当年请自选的,怎的还要赐名?”男子好奇,不由吃惊,回想当年。 “父皇,赐名并非儿臣。” “哦?”吃惊,诧异。 赵毅风悠悠陈述,语气浑厚雄浑,似巍峨高峰耸入云霄:“风儿和玉树成婚多日,每日见宫人上下,无不称其皇子妃,风儿心里别扭,觉着落入世俗,想着换个清雅名头,以显玉树身份。” “朕道风儿为何?原是为了玉树这孩子。”赵升天说完,转头打量江玉树,看不出情绪,江玉树忙忙跪下:“微臣污名,值不得父皇费思量。” 江玉树口里说的是谦和尊敬,不敢接受。可心里波澜翻动,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竟然做到如此,如何使得? 赵升天思及赵毅风性子,这么多年,难得有如此上心的人,当即爽朗一笑,“哈哈,无妨,难得风儿有求,朕应了。” 赵升天眯着眼睛看着江玉树跪地清瘦的影,低声陈述:“玉树,你可要知道,这么多年,风儿可没求过朕什么,难得为你啊……” 后面的赵升天没有说下去,看了看天色,起身去上朝。 众人恭送,余音留耳 “清雅琉璃,温润如玉——清玉公子。” 顾艳梅伺候赵升天走后,谴退众宫人,扶了赵毅风,江玉树,一脸慈爱。 “玉树你身子虚,平日喝的补气汤药不能少,要是不够,只管来母后宫里拿。” 江玉树躬身:“母后,儿臣省的。” 顾艳梅说完,又细看了江玉树眉眼,在身上打量一道。转头对赵毅风温声道:“风儿可要好好对玉树,等着玉树身子调理好了,给母后添个嫡孙,母后盼孙子很久了。” 江玉树身上一紧,手一顿,一瞬间身体若置身铅水,动不得,迈不开,沉重压抑一波接一波袭来,仿若此刻已经身怀六甲,脚步虚浮,手肘皆肿,步伐艰难。 挥了挥手,赶走那身临其境的梦幻,松了一口气,身上汗水粘糊。 “玉树,你没事吧?”顾艳梅笑着询问。 江玉树摸了摸肚子,一阵平坦,松吐一口气,扯了笑道:“儿臣,无事,母后担心了。” 顾艳梅扯了江玉树的手,轻拍安抚:“母后也不是催你们,只是希望你们有这个心,毕竟皇家子嗣重要。” 江玉树不说话,点点头。 赵毅风眼尖看到了江玉树一瞬间的呆懵,又看了顾艳梅深情期待的眼神,低低发声:“儿臣自有主张,母后放心。” “母后放心,只要你们好好地,玉树调养好身子,母后就开心了。”顾艳梅笑的开怀,室内一股喜庆的氛围蔓延。 赵毅风抬了眼看了桌对边的人,一脸凝重。桌上的人眉目依旧,可是嘴角弧度的笑分明是苦涩。 江玉树,赵毅风可以不要子嗣。 只求,只求……你能有……一点动心。哪怕一点。 可是? ——心,如坠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顾艳梅的话提醒着江玉树身为皇家人应该做的事。也提醒着赵毅风在皇宫中没有权势地位不能护全自己在乎人的危险。 顾艳梅见自己该说的说了,两人该听的也听了,就不留人,给足时间培养感情。 两人各怀心事的出了皇后宫,外头的日头刺眼,江玉树没适应过来,一瞬间闭眼,一滴泪滑落。 风,风干了眼泪,只留下满空气的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又归来。 边缘草,主边缘,也主子嗣。 赵毅风看到他不做声,也看到那一滴晶莹,心疼的厉害。 白云翻卷,清风徐徐,太阳的光蒸干了荷露,牡丹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剔透,一簇簇,一朵朵,挤在一起,迎接清风的轻抚。 两人回了殿,江玉树笑着拿了书看了,《兵行物语》已经看完,这次拿的是《百草纲目》,江玉树知道自己知道身子虚,也发誓好好活,学医总可以应付些许,这样以后生孩子也不至于太艰难。 赵毅风静静的陪着他,嘱咐他调养身子,吩咐宫人晒被换纱,尽力让江玉树身子多接触温暖。 江玉树依旧笑得优雅,淡然,不惹尘世。 中午圣旨传来,皇上思及江玉树性子,学识,赐别号——清玉公子。昭告天下,举国皆知。自此江玉树正式入驻皇家玉牒,成为皇室中人。 赵毅风接过圣旨,静静的看着那个浅笑温情,时不时爱调-戏自己的人,一抹思绪油然而生。 江玉树,赵毅风定会让你名扬后世! 第十八章 佛语心境 细雨,纷纷。 行人,断魂。 酒家,何处。 牧童,遥指。 ——杏花村 四月,清明。 古寺哲蚌寺 古寺百年,皇家圣地,占地甚广,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皆有显现,不染尘世,不涉世俗,尽在红尘之外,也在世俗之中。 巍峨古寺,钟声沉闷,袅袅白烟,在山树掩映的古寺中缭缭升起,为古寺添了一份宁静致远,祥和沉寂。自山上望去,游人如织,车水马龙,行人接踵,石阶上尽是虔诚叩拜的信徒,一步一鞠躬,一步一叩首,一步一虔诚,一步一人生。 赵毅风和江玉树因为要出宫开府之事,特来祈福,一求佛祖开光保佑国事,顺带也为自家先祖烧香叩拜,略表心意。心里想的也是希望先祖地下有知,保国运昌隆,家国和谐。 人总是爱将虚无的希望寄托在已经不存在的事物身上,只为了一份心安。 赵毅风此时拿了香在佛前三鞠躬。 远远走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花白的胡子,笑的和蔼,一股预知天机的沉稳。赵毅风见老者走至自己身边,接过香,道了句:“施主,有劳。” 赵毅风印象中只知哲蚌寺老主持,未曾见过此人,不免有些好奇,那老者似是预料到一般,摸着花白的胡子,和蔼告知:“老衲尘缘,静候已久,昨日观星,是有预料,在此静候施主。” 赵毅风一身玄黑衣衫,衬得人冰冷肃杀,眸光灼灼,所过之处,万物仿若灰飞殆尽,剑眉深邃,轮廓坚拔。 神态自若,稍微颔首,算作应答。 尘缘笑笑。循着赵毅风的目光看去,看着那人直直盯着那高端静坐,笑的慈悲的佛祖。 尘缘和蔼,见他眉宇气韵不似常人,再看衣衫,当即明了,也就好奇。 “施主,可是信佛之人?” 赵毅风看着袅袅香雾中台前静坐,手指拈花的佛祖一眼,思绪回到了那日樱花树下江玉树拈花一笑的场景。不由得眼神有些暖意柔和。 尘缘见这人不答,也就摸着花白胡子笑笑。 “我不信佛。”男子沉声回应。 尘缘吃惊,诧异。 “哦?施主可知,世人皆信佛,佛祖救人苦海,普度众生,送人极乐,施主为何?” 男子身子挺拔,与和谐的氛围不搭。抬头看了一眼佛祖。言语有力,似晨钟浑厚。 “佛,长生千年,死后不化,一生青灯,太过寂寞!” 尘缘和蔼道:“佛渡众生,才会寂寞。” 男子沉声:“我不需渡,不喜寂寞。” 尘缘感叹:好特别的年轻人。 尘缘细细打量,男子眉宇间的气韵,印堂清明,隐约有帝王之气,可又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似是被什么阻挡一般。 “老衲见施主眉宇不似常人,可否给施主算上一卦?” 赵毅风听着方丈要算命的话,当即想到自己命格,如果不是‘美人煞’,世人皆信神明,自己何来那么多身不由己,何来那么多的寂寞。当即准备推拒。 尘缘凝望他片刻,伸手抚了抚眼前的香雾缭缭,淡然道:“施主既不信佛,又何惧佛。” “殿下,竟然在这?”江玉树声音清透穿过缭缭香雾。 赵毅风回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温柔,见着来人一身月白的衫,似一仙人腾云驾雾,足尖轻点,悠然而来。 尘缘回身,见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当即回想昨日星象,眯着眼睛,抚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静立笑看两个少年。 “玉公子,不是去赏花了吗?怎会来此?”赵毅风眉头轻皱,好奇询问。 江玉树对望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浅笑温声,话语里尽是可惜:“细雨绵绵,春花娇柔,零落芬芳,看的臣不喜,便寻了殿下。” 尘缘一笑:“施主原来认识,还请上香。” 江玉树拿了香,躬身三拜,尘缘接过,江玉树谦和应道:“有劳。” 赵毅风眸光在江玉树身上来回扫了一道,瞬间眼中怒气哗哗,声音冰冷:“玉公子,是身子好利索了?” 江玉树一惊,低头打量,自己竟然忘了披风还在春浓手上,抬头对视赵毅风,见其眸中火花蹭蹭,似是要吃人一般。 江玉树理亏,自知给他添的麻烦不少,成婚之后,身子虚弱,赵毅风总是叮嘱吃药,如今身子渐好,竟忘了披风,心里明了,也知他生气在意自己身子。也就笑着看向赵毅风,试图翻过,怎奈那人杠上了,不带理头。 尘缘见两人关系不寻常,现如今气氛剑拔弩张,凝重深沉,当即圆场:“施主,刚才所说算卦一事,施主可有想法?” 赵毅风见在佛祖面前,尘缘两次说起,又帮着圆场,见江玉树不知照看自己,心里很不乐意,不想再见他,当即伸手,一个请的动作:“大师请!” 江玉树见两人要去算命,松脱了口气,终于不用见那人阴寒的眼神,笑看两人远去,谁知,已经走过正堂的两人,突然间回来了一只。 赵毅风衣衫翻飞,佛前的香雾被风扑散,一瞬间的明朗,江玉树定定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淡然:“殿下,不是去算命吗?怎的回来了,莫不是臣又惹着殿下了?” 男子站定,眸中深情,话语生硬:“本殿一人独算多孤独,有劳玉公子陪同。” 江玉树轻轻斜转了头,眼神看向屋外游人如织,热闹阵阵,淡然话语里带着讥讽:“殿下,是三岁孩童吗?臣竟不知。殿下算命还怕孤独,要臣陪同?” “本殿自是不惧,可是玉公子知本殿一人,关系一脉,玉公子难道不怕本殿有个好歹,抚国公府……”后面的话男子没有说下去,聪明如江玉树自是知道这层关系。 江玉树思索,脸色一沉:“殿下,是在威胁臣吗?” 赵毅风走至江玉树身边,感受男子身上的清冽冷香,凑近男子耳边,悠悠陈述:“不,是提醒。” 江玉树冷哼一声:“殿下,还真是好手段” “哪里哪里,玉公子过谦,走吧。”男子话里得意。 “哼!” 江玉树轻轻撩袍,径直自尘缘老和尚的方向去了,赵毅风没有立马跟上,出了大殿,下了台阶。 待江玉树走至内院,一颗颗松树挺拔,院落清净,只是院中有一颗千年银杏树,叶子翠绿,枝干粗壮,树上有些许红绸翻飞,想是那痴情男女留下的祈愿,树下一石桌石凳,尘缘先于两人进来,此时桌上一茶壶悠悠燃煮,静待岁月揭开惊天秘密。 尘缘见来人一双澄澈的眸子,丝毫没有戾气,给人一种爽朗剔透之感,当即伸手招呼,:“施主,有福了,且来尝尝。” 江玉树浅笑:“承蒙大师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撩袍利落的坐了,静候那一杯茶。 尘缘摆弄着手里的卦象,开口询问:“施主,可是要算上一卦?” 江玉树因为赵毅风“美人煞”一事让自己入宫,心里很是别扭,对这些高人神神叨叨的话有些敬畏,只怕一算,出了什么‘祸-国-妖-星’的昏话,与自己于赵毅风都不好,当即笑着拒:“大师,今日一来是为祭奠先祖,不谈国事,不说姻缘,如今想讨杯茶喝,求个快活。” 尘缘了然,知晓江玉树想法,突然想起赵毅风不信佛的匠心独运之语,又见江玉树一身气量不似凡人,不由得多问了:“施主,可是信佛之人?” 江玉树端坐,只手轻捻了一撮发,轻轻触摸着,姿态优雅,话语傲然:“不信。” “为何?” 江玉树眼眸望着银杏树低垂枝桠下的一片叶子,悠然陈述:“佛渡众生,可众生还是苦海,佛说极乐,却不知极乐是何?我为何要信?” 江玉树说完,眼眸轻晃在茶壶一遭,尘缘见茶煮好,悠悠执壶,给江玉树倒了一杯。江玉树接过,浅尝轻缀,当即笑道:“好茶,不过茶中好似缺了一点人情味道,太过寡淡。” 尘缘执杯,轻尝一口,和蔼笑道:“老衲本是红尘世外之人,心似静水,不涉凡尘俗世,自是煮茶如此。” 江玉树笑道:“大师,过谦,实乃我身处凡尘,受世俗束缚,尘世吵嚷,自是心不静,品茶也是不同。” 尘缘劝道:“佛门圣地,自会度化,施主可愿皈依,解脱烦恼,做个轻轻在在的品茶人。” 江玉树笑道:“呵呵,大师偏执,我自是不信佛,为何要入佛门,世俗喧嚣,路皆自选。” 尘缘静静的听着,见他说完,伸手示意:“请,喝茶。” “大师,请!”江玉树笑着回礼。 “老衲很好奇,施主既然不信佛,那是?” 江玉树环看一周,悠然似兰高洁:“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佛,不信命” “那施主?……” “人,定,胜,天!”温声雅语,一字一顿。 尘缘心里大惊,手上茶水外洒,江玉树见自己说的话惊倒眼前的老者,忙忙掩饰:“大师,莫惊,我说笑的,人命各定,怎会一人之力扭转,我倨傲了。” 尘缘见这人眉眼之间尽是儒雅,可细看透着一股倔强,一身清华气韵,温润谦和,可言语隐含不屈不甘,有着傲然,只是摇头。 “施主,真的不算?” 江玉树沉声坚定:“不算。” 尘缘笑看,静默,江玉树回想拈花静笑的佛祖。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佛是寂寞的。 可,江玉树怕寂寞。 第十九章 至死纠缠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十九章至死纠缠 四月的雨,微如牛毛,氤氲成雾。江玉树在回想佛祖,拈花一笑的寂寞。 赵毅风阴沉沉走来,就见着一幕谈天说地,畅游人生的境况,当即黑了脸走到江玉树身边。 江玉树回望,看他发上还有细碎的杏花花瓣,发上衣上露珠轻沾,眉眼上模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着赏心悦目,可惜气息冰冷。 “清明时节,杏花簌簌,殿下原来也是爱花之人,‘偷’着去赏了。”江玉树开始讽刺,回报赵毅风要挟他的仇。话语在‘偷’字时格外加重。 两人还真是记仇,都不带把仇攒着的! 赵毅风冷哼一声,也不回应,径直把手里的披风轻轻搭在江玉树身上,触到那冰凉的体感时,手倏地收紧,咬牙轻磋。江玉树感觉那自带霸气的温暖,脸上浅笑。 赵毅风寻凳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茶水,径自拿了一杯喝了,都不带客气的。 尘缘见赵毅风喝完,一个手请的动作,“施主,请!施主是想问姻缘,还是社稷?” 赵毅风看了江玉树一眼,沉声:“社稷”说完清湛茶水,写了生辰八字。 一阵卦声晃动,龟甲撞击,钱币叮铃之声。 “啪!” 尘缘揭开,定睛一看,当即摸了花白的胡子笑了笑,心内不由感叹:命啊!劫啊! 赵毅风看他笑,不说话,心里不定,莫不知真的命不好,持声询问:“大师,如何?” 尘缘摇头,只是笑。 江玉树看大师不说话,当即好奇:“大师,如何,莫不是下下卦。” 赵毅风一听江玉树说是‘下卦’,当即没好脸色的一记寒光扫过来,江玉树华丽丽无视。赵毅风扭了头,看了看尘缘,还有那卦象,心里不安:已经有了‘美人煞’的命格,无缘桃花,再来个社稷不稳,这可是前途堪忧。 尘缘见两人着急,端的好教养,没有不耐烦躁,对两人印象好了不少,也不再卖关子,悠悠说道。 “不是下卦,施主放心。” “那是?”“不会是中卦吧?”江玉树猜测询问。 尘缘摇头,看向赵毅风:“施主名字带有风字?” 赵毅风不语默认。江玉树浅笑静候。 尘缘道:“而此卦正是‘风山渐’。” 两人不明,齐齐看向尘缘。 尘缘笑看两人,也不矫情卖弄,当即分析道来:“施主请看卦象,八卦中阳爻(yao二声,要素的意思)用‘九’表示,阴爻用‘六’表示。” 两人异口同声:“‘九’,‘六’,这是作何?” 尘缘见两人好奇,接着道:“六爻卦象之阳爻按其位置分别作为‘初九爻’,‘九二爻’,‘九三爻’,‘九/四爻’,‘九五爻’,,‘上九爻’。 六爻卦象按其位置可分‘初六爻’,‘六二爻’,‘六三爻’,‘六-四爻’,‘六五爻’,‘上六爻’。” 两人自书上大致见过,但尘缘说的深奥,两人不懂,静候高人分析。尘缘知晓两人可能糊涂,尽量简短:“而今卦象所显乃是‘上九爻’‘九五爻’‘六/四爻’‘九三爻’‘六二爻’‘初六爻’。” 江玉树浅笑,执着一杯茶,优雅的喝着;赵毅风面色深沉,不显山不露水,静静的听着。 尘缘接着涛涛,做尽解释。 “‘上九爻’居于首,此乃阳爻,生生不息,主天地,意是男子。” ‘九五爻’居于‘上九爻’下端,实乃好卦,‘九五’主君子,帝王,地位。 第三卦为‘六-四爻’此乃阴爻。 六卦之中,皆为阳爻居首,阴爻虽处于下,实乃阴中之最。 ‘五爻’主君主,九五之尊,实乃天子之卦,是上上卦。可是……” 江玉树吃惊,赵毅风打愣。 江玉树见尘缘眉色凝重,似是有难言之隐,当即好奇:“大师,可是有变数,这命数不好?” 尘缘又打量了一眼赵毅风,见他印堂之间,清明之中自有一清明之气环绕,又想着昨夜夜观星象。紫微泛光,红鸾隐藏,破军微探,摸着花白的胡子凝重说道。 “老衲见施主印堂,掐施主命格,有紫微命格,却是杀破狼之像。” 两人大惊,前方大师说了那么多,两人晕晕乎乎,皆自不懂,可一听紫微星,当即互看一眼,明了。 何为杀破狼? ——七杀,搅乱世事之贼;破军,纵横天下之将;贪狼,阴险诡谲之士,三星聚合,实乃紫微命格。 “施主,可是皇室中人?” 赵毅风不语,见大师点中自己身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端的清傲严肃。江玉树收敛了笑,静静看着尘缘大师,眼里意味不明。 尘缘笑笑,伸手扯了一片银杏树的叶子,放在水中燃煮,动作行云流水,话语又起。 “那此番正好应了,施主卦象主九五,命格紫微,乃帝王之才。如今,‘紫微’星静,只是光彩居亮,‘破军’之人已有异动,‘贪狼’之星未曾见到。此皆定数,可是……” “如何?”赵毅风沉沉发声,隐隐预感到不好,看了江玉树一眼。 老衲观卦象,随‘九五爻’居首,可最后一卦乃是‘初六爻’,主阴爻,此爻,老衲参不透,参不透啊! “那可有影响?” 尘缘哀叹道:“施主,命里皆为此卦所束,挣其不破,此卦上卦非极阴爻,所束之人并非女子,此卦主“六二”,非是极阴,乃是琉璃剔透之人,此乃施主‘琉璃劫’。” 两人诧异,异口同声:“琉璃劫?” “是了(liao三声),琉璃劫——是情劫,主琉璃,琉璃喻为明瓦,男子主瓦,此劫是个男人。” 尘缘说完,歇了一会儿,倒了一杯茶,抬手向江玉树敬过,江玉树抬眼,一瞬间看见那眼眸中传达的信息。心里一沉,面上不显,伸手抬了杯茶,谦和回道:“大师,喝茶。” 老者看他眸中流转,知他明晓,当即说道:“此劫,一旦遇上,一生纠缠。” 江玉树执杯的手一顿,瞬间泰然,可心里苦笑:纠缠吗? 赵毅风由始至终都在沉默,他仿佛信了,也仿佛不信。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也好像看透了一样,他的心——看不透。 尘缘复又轻叹一口气补充道:“老衲只能算出琉璃乃是男子。其余,道行微弱,参不透天机。” 尘缘说完,自嘲的笑了笑。 “施主乃是皇家中人,老衲如若没有猜错,施主和这位公子乃是大皇子,和清玉公子。” 冤孽,孽缘!情劫,劫数! 孽缘,也是缘;情劫,也是情…… 两人有一瞬间沉默。 江玉树当即笑道:“大师,今日茶喝的舒坦。我等只是品茗赏景,畅聊人生。” 尘缘知道今日说的太多,泄露天机,当即明了江玉树是在保全自己。 论说皇家,罪当凌迟! 尘缘怎会不懂,当即执杯,入口之茶早已冷却。 复又告诫:“施主,帝王之命并非顺利,老衲言尽于此,中间险阻还望施主思量,自求多福。” “老衲年事已高,静候有缘人已久,今日之事已了,有缘人,有缘再见。” 尘缘说完,慢慢悠悠走了,待江玉树回头,似是迷糊中看见一道烟,飘飘散去,尘缘已散,无影无踪。 仙人已去,茶已冰凉。 赵毅风痴痴的看着江玉树,眸中一刹那悸动,仿若花开花落,岁月蹉跎,前世因果。皆都走了一遭,留下江玉树那明眸中的澄澈之光,和自己对视刹那,一眼万年。 琉璃劫,只要不是你就好。就算是你,我也甘之如饴。 赵毅风收回了思绪,江玉树知道了琉璃。两个人知道了许多,也忘却了许多,比若说帝王,劫数…… 江玉树紧了紧身上的月白披风,起了身。赵毅风收回心中所想,两个人一道出了哲蚌寺。 细雨浅浅,贯彻雾天,祥和宁静,终在眸光轻闭间消散。 赵毅风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其实,他压根就没啥变化,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江玉树也是如此,尤其是他得知那个消息后,人依旧笑的淡然,优雅。可是心却越发陷入红尘,贪恋世俗,越来越不想服输。他有要爱的家人,有要筹划的未来,有要保全的清高,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何来闲暇遁入空门。 一个人,在世俗里游走久了,牵绊也就多了,尤其像江玉树这样隐忍看似不带锋芒的人。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是不会惧怕一切,更何况琉璃劫?! 两个人算了命,但不信命。 赵毅风没有告诉江玉树,他不信佛。佛太寂寞,他不喜寂寞。 江玉树也没有告诉赵毅风,他不信佛。佛太寂寞,他怕寂寞。 第二十章 物碎偷香 四月十八宜动土蛇虫皆出洞开府好时候。 清早,林元的声音就响彻四周,打破了宁静。 “你,都快点,把东西抬进去”林元站在门口指挥。“你,你,你,都把这些抬到库房去,轻轻放了,这可是宝贝。” “对,还有你,别偷懒,动作麻利点,仔细你的皮。” “林总管,林总管~~~~~”一道细丽女声传来。 林元回头,一脸笑:“呦,原来是春浓春大姑奶奶,今个瞧着真美。” “啧啧,林总管这嘴可真甜。” 林元笑的开怀:“今个大皇子开府,奴才也是高兴,瞧着啥都是美得。” “林总管这嘴哦!” “嘿嘿,奴才也就嘴皮子利索点,得了大皇子赏识。” 春浓笑看着林元,突然哀叹:“你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本事,哪像我们,都见不到公子……” 林元一听是说江玉树,急急扯了人,走到一株樱花树下,又回头喝了一嗓子:“都麻利点,仔细你们的皮。”看了眼春浓:“小姑奶奶,你可是小点声,玉公子也是你随意见到的。” 春浓咕哝:“奴婢就是好久没看到了,也不知公子身子如何?” 林元神神秘秘,凑近春浓耳边小声道:“你不知道,上次去了皇后宫里,皇后娘娘催着玉公子要皇孙呢?” “啊?不会吧,公子身子……”春浓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林元接着说,话里有着一点小得意:“你每次就是送药,又得避着主子,当然不知,我可是从皇后娘娘宫里风公公口里得知的。皇后娘娘留了人,送了好多补气的药材,给玉公子调理,实际是想着要皇孙呢。” 春浓着急,小脸通红,支支吾吾:“可……可……公子……是男子啊。”说完后,娇羞的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 林元不以为意,接着道:“你没看到主子对玉公子的态度吗?自从皇后宫里回来,主子寸步不离,天天叮嘱玉公子吃药,各种药材只要对玉公子有用的,都被主子要了去,把一众小厮丫头都撵了出去,身影不离的照顾,这样子看是要应了娘娘的要求。” 春浓跺着小脚,眼里急切,话语破碎:“可是……他们……没……圆房啊。” 林元似是见惯了皇家秘闻,不顾春浓扭捏的表情,贼眼笑笑,“这有何难,主子选妃只选了玉公子一个,这态度还不明确吗?” 春浓转念回想,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当即看了一眼林元,“林总管真是好本事。” 林元客气:“哪里?哪里?” “前段时间,主子带着玉公子去了哲蚌寺,名头说是祭祖,实际是祈福,主子不信佛的人都为了玉公子去了,这里面……” “啊~~~~~~~”一记女声,尖碎刺耳。 林元剩下的话没说完,噎在肚子里,和春浓转身就见着院中散落一地的物件。“不长眼的,还不快些收拾了。” 女婢低身趴在地上,急忙收拾。 林元见那宫人安分,也就没太在意,准备接着和春浓说话,眸光不经意的打量收拾物件的女子,却总觉得地上的东西有点眼熟,觉得不对,撇下春浓,急急走到院中,见到那地上斑斑点点破碎的物件时,眼睛直愣愣的,脸色瞬间被抽了去,一阵惨白。 春浓不明,后脚跟来,一见着那物件瞬间吓懵了,眼看就要瘫软,林元急忙扯了人。 林元一记嘶吼:“作死的!!!这么不长眼,这可是白玉琉璃。” 春浓经不住吓,一下子瘫坐在地,脑中只出现一句话:白玉琉璃面罩碎了,碎了。 林元顾不得春浓,急忙弯腰去捡那琉璃碎片,可是碎就一地的晶莹,岂是人力可以还原? 乐极生悲,否(pi三声)极泰来,林元此番应的妥妥的。 赵毅风回来了。 本想来看一下新府收拾,布局如何,顺带看一下移植的樱花是否活了,结果一进门就见着一地碎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辉。 赵毅风走近,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目光扫到那堆破碎时,眸光一紧,瞬间肃杀。 “拖出去,乱棍打死。”一句话,冰冷无情,不容置喙。 院中一时间响起女子哭喊哀求的声音,慢慢的,渐行渐远。 春浓,林元听着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地上哆嗦,头低的贴合地面,额头汗水滴答。 赵毅风看了一眼两人,嘴角抿成一道线。“滚!”两人见主子没有怪罪,急忙连滚带爬,瞬间消失。 院里氛围一时死寂。 赵毅风撩袍,低身,细细摩挲着那堆碎片,眼神轻眯,仿若那就是江玉树的脸。碎片被一片一片拾起,拼凑不出原来的痕迹。思绪回到那一晚,他带着白玉琉璃,有着胆怯,有着身份所束的屈从,那双眸子,透着的是不愿,倔强,坚毅。男子看着面罩上的裂痕,轻吻,一阵惬意,满脸都是满足的表情,仿佛那就是江玉树的脸,眸。 或许,只要和江玉树有关的气息,他都会倍加珍惜。 破碎的白玉琉璃被放回锦盒,男子仰天叹了一口气。 院中的不快,随着阳光的炙热慢慢散去,喜庆的氛围接着游走。 这是件小事,在赵毅风眼中就是死了一个不省心的丫头。 这也不是小事,赵毅风亲手送江玉树的白玉琉璃破碎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赵毅风依旧如常。 江玉树这段时间被照顾的好,不得不说,皇家就是有钱,好东西多的是,一件宝贝可就能买一座抚国公府,有钱的皇家养着精贵的人。 江玉树被赵毅风逼着,每天三大碗,闲时三小碗的灌补药,甚至连饭菜都是药膳,江玉树知晓自己身子弱,也不推拒,可是长时间喝药,人也耐不住啊。 江玉树偶尔抱怨抱怨,但还是在某人阴沉的目光逼迫下定时吃药。这不,效果出来了,此时的江玉树脸色白皙,两颊有着一点点的浅红,走路步子也稳健了许多,不似从前脸色白的透明,现在活脱脱的都是英气。但毕竟是常年体弱,一时好转,后面还是要补,补,补。 江玉树远远就瞧见红绸装饰下空着的牌匾,不由得有些好奇,进门后就看着府中央是一盆盆的嫁接樱花盆栽,呈环状一层层折。 府中左边一排是厢房,右边是一应库房和小厮丫头住处,过了第一道门,远远就能看到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寻樱居”,和院子的樱花树,左边是书房,书房周围大小樱花环绕,一棵挺拔的樟树矗立在樱花芬芳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江玉树抬头只见“落英阁”三个字触目,有一瞬间的呆愣,好像回到了府里,一种家的感觉。 赵毅风,这是你的心意吧! 转了转身,见着右边是住处——“落云榭”,周围放了一盆盆的樱花,很是雅致秀气。 江玉树慢慢打量着新住处,突然一声响,江玉树回身,就见着赵毅风从落云榭出来,脸上看不出喜怒,江玉树开始头疼,不想和他说话,却见赵毅风走到江玉树身边,柔和了神色:“四月气候不稳,你多穿些。” 江玉树看到了他眸中的温柔,也不推拒,笑着应了句:“臣,知道的。” 男子瞬间消失,回来时手上多了件披风,不由江玉树反抗,径直搭了,然后沉步向书房走去,江玉树紧步跟随。 进了书房的赵毅风径直走向桌案边,铺了宣纸,摆了砚,一切完备。 “玉公子博学,现今府里匾额名字不定,就烦劳玉公子伤神,提字” 江玉树走近桌案,笑道:“那殿下,可是愿意研磨?” 赵大皇子可是皇家贵胄,研磨之事你也敢叫代劳,江玉树你是好利索了? 赵毅风一阵脸抽,眯眼看了江玉树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江玉树笑的儒雅,似幽兰吐露,清新扑面“殿下,愿意‘红袖添香’,研磨在旁,清玉一定好好思量,呵呵!” 赵毅风瞪了一眼眼前笑的清雅的男子,伸手舀水,手持墨石,细细研磨,江玉树走至宣纸旁,提笔沾墨,细细思量,眼神沉沉看向前方,气韵悠然。 研磨的人眸光不经意在眼前的男子身上晃,男子身上的清冽冷香让他有一瞬间的沉醉,想触摸,想拥有。彷佛红纱帐下,他深情呼唤,一声声的吟哦,身子扭动迎合。 那种自发散出来的气韵似兰,高洁不失清雅的气息,让研磨的人越发的想靠近。江玉树低头,发丝轻垂,配着白皙的脸,像一朵让人驻足观赏的红梅。 男子一笔一画,细细勾勒。赵毅风低头,静静观看,两人的头越靠越近,气息彼此交叠,幽兰吐露清冽,翱翔九天浑厚。 执笔的人头不抬,神思专注,研磨的人眼神温柔,自发的挪了挪步子,靠近一点,低头细细观看,时不时的抬眼看那人白皙的脸,还有脸上淡淡的绒毛。想抱过去,抱过去,然后让他绽放。 一抹情丝在两人低头的瞬间游走,轻轻地,像赵毅风的心,慢慢的向眼前的人靠拢。 如果说赵毅风看中江玉树是因为那句诗的特别和多年的寂寞,那么在见证了江玉树的脆弱,无助,坚强,风趣后,他慢慢的发现有他在身边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爱,总是那么多莫名,来得不知不觉。 两个人,总有一个先沉沦! 江玉树不经意转头的瞬间,就感觉右脸颊一记温暖和薄薄的雄浑气息喷洒,人有一瞬间的呆。那种感觉很安全,很浑厚,让他有一瞬间的沉沦。 赵毅风似乎也没有料到,只感觉唇上一片冰凉,细细的绒毛在嘴唇上摇摆,清冽的气息让他身下一紧,某个地方挺-立-盎-然,火热的难受,要挣脱衣袍,去夺取眼前的人。 两人在这场意外里呆愣,林元进来通传,就看见赵毅风的唇在江玉树的脸上,两个人似乎都不带动的。林元见看了不该看的,猫着身姿轻轻退出,悄悄抹了把汗,心里窃喜,看来这皇后娘娘的皇孙有望了,林元心里贼笑。替两人关好了书房的门。 江玉树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后退三步。抬头盯着赵毅风,眼里怒气:“殿下,你……” 赵毅风反应过来,知晓自己赚了便宜,当即无赖一笑:“玉公子,唤本殿何事?难不成你觉得不够?” 江玉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急:“你无耻” 赵毅风心情很好,偷香窃玉满足后的表情,竟一反常态,耍起了无赖:“本殿有齿,牙口好着呢,玉公子要不要试试?” 男子气急,脸皮薄,沉声冷笑:“臣竟不知,殿下这么孟浪。” 赵毅风乐疯了,立马甩了冰脸,缓缓说道:“玉公子,你忘了,你我可是拜了天地的……,又怎么会有孟浪一说。” “你闭嘴!” 江玉树脸色不悦,睨了那无赖的人一眼,沉声反击:“脸皮真厚!” 赵毅风高兴,随即还口:“本殿脸皮,可比城墙,箭羽所过,皆自反弹。哈哈!” 江玉树无语了,沉默了好一阵,突然…… “赵毅风看拳!” “咚”的一声,赵毅风挂彩了,好大一只熊猫眼。 林元适时拿了宣纸,灰溜溜的走了,见着赵毅风眼睛,一阵憋笑。 江玉树只觉得今天倒霉透了,细数以下,只觉得今天犯了几个错误。 一是不该和赵毅风独处,自己没有武艺,已经处于下风。 二就不应该应他要写字的要求,更不应该让他磨墨。 三是自己太大意,太过轻敌,这人是属虎的啊。 江玉树为自己的大意自责,瞬间确定了自己要习武的要求。 两人因为这事别扭了两天,江玉树本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最后在赵毅风的次次来回,软磨硬泡下,此事揭过。 江玉树对赵毅风渐渐熟识后,只觉得这人超级会装,装的功夫不咋的,还老喜欢蹦着脸,一副生人勿靠的做派。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高冷外表下是一颗无赖的心。 什么?你说不是无赖,是温情,那你一定看错了。赵大皇子怎么会有温情?人家那是高冷! 第二一章 前尘抽丝 天倾有一皇城,名叫倾城。倾城之下各种府邸错落,抚国公府就在倾城之中,距离抚国公府三条街出现一家新府邸,名叫皇子府。 对!是大皇子的府邸。 赵毅风顾全江玉树,不顾什么风水,地势,运道,就把府邸选择在了距离江玉树娘家近的地方。 风水大师劝,他说本殿不信, 地势大师劝,他说本殿喜欢, 运道大师劝,他说本殿乐意。 妥妥的皇家有钱,我有权的做派,你是为我好,可挡不住我乐意。 这做派,简直没谁了。 礼部为此参了赵毅风一本,说他不顾礼仪规矩。 赵升天收到奏折,没有发话,把礼部的折子压了。朝堂众人见此,知晓皇帝不想提此事,由着赵毅风,也就不再说话。 江玉树知道后,只是揉了揉头,他头疼,头疼的厉害。 江玉树知晓府邸名字一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写的字被赵毅风私藏了,这人小气的都不带拿出来瞧的。 江玉树只觉得和赵毅风相处越多,这人性子就越不像当初见到的那样,活似一只狼,实际是一只狐狸。 赵毅风回来时,江玉树正在落英阁樱花环饶的樟树下,搭着一张躺椅上晒太阳。春浓在旁边绣荷包,说是以后和宫里丫头来往有用。香浓边熬药,边打瞌睡,一副睡眼惺忪,困倦的表情。 “玉公子,很惬意?” “殿下不觉得今日阳光难得,可融坚冰吗?” 江玉树懒懒回转身子,睁了眼睛。却突然瞥见赵毅风笑了,一瞬间的天地失色,万物无光。 男子停留一会儿,看着慵懒的人,当即浅笑:“本殿以为何?原是玉公子身子不好,怕冷,那本殿就不烦玉公子晒太阳。” 江玉树觉得不对,以往这种情况。香浓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今天怎么转性了,有些好奇,起身随着赵毅风的步子,进了落英阁。 掀衣自在的坐了,看着书案前的男子,雅声道:“殿下,今日有些不一样?” 男子在书里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想着他会陪自己一辈子,就算得不到,起码他会在身边一直陪着自己,心里心安,话语深情:“玉树,你真想知道?” 江玉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看到他眸中的深情,听他唤自己名字。今日的他不似从前,忽然有那么一刻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殿下,尽说无妨,臣会是个好的倾听者” 案前的男子柔和了神色,低低发声:“你可知,这么多年,我多寂寞,在他死后,我身边就没有任何人,除了你!” 男子好奇:“他?” 赵毅风轻轻地诉说着一件很多年前的事:“他是我二弟,小字玉树,我们很好” 江玉树不明:“臣未曾听说殿下有胞弟?” “他死了!”男子声音浑厚,利落脱口,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江玉树有一瞬间的吃惊,回神过后才知道触及他私事,不好意思的抬了抬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那样定在空中。 赵毅风寻着他动作望过去。 “你不必吃惊,也不必自责,是我要说于你听的” 江玉树静默,听着男子哀哀称述。 窗外的樱花不再热闹的纷扬,花沿枯黄,渐渐凋谢,没有了三月的妖娆绚烂,仿佛那碎红一落,芬芳艳丽碾做尘,而往事会在尘封的美丽里偶尔散发一丝泥土香气。 江玉树终于知晓他为何总是那么冷,也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他多寂寞,更理解了宫中争斗无情。那个赵毅风在乎的,信任的,扶持的二弟就那样死于宫闱,却没有说法,得到的结果是永远尘封,休要再提。 那一刻,他能体会到赵毅风的感受,至亲之死,没有说法,他是恨的。 那一刻,他能感受到赵毅风的无助,拥有权势,不能彻查,他是怨的。 可,终究只是过去,不是吗? “哎!”江玉树轻叹: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赵玉树,江玉树!”男子呢喃,仿若回到多年以前。 江玉树终于知晓,为何赵毅风独独对自己的名字有兴趣,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那臣是不是该感谢殿下不杀之恩?” 赵毅风言语有着前所未有的破碎:“那日选秀,我只当他是你,我以为他回来了,可是……可是……你不是,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在乎的是独一无二的江玉树。 这句话,他没有说,也不敢说。 男子接着哀哀低述:“这么多年,我害怕了寂寞。”眸光中尽是无奈,与屋中的人对望。 一颗心,在寂寞里游走,在黑夜里迷茫, 而你, 是那一汪烛光。 清雅男子的眼中只有作为一个倾听者该有的疼惜,哀叹,心酸,可唯独没有情感,长长的睫毛轻闪之际,仿若冰山渐出,冷冷不染情晕。 赵毅风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看到了暖阳出云,冰山渐消后男子飘然离去的影,不由得不安。 “玉树,我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一响沉默,氛围凝滞。 他,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一旦承诺,就是一辈子。 如若做不到,岂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江玉树没有回答男子深情地话。 良久,良久…… 久到画骨成沙,久到移星填梦,万物更替,沧海变迁,一切都已经随风散去,长埋地下。世人才从《玉书风笔录》的残存碎片中得知那个让人深思的答案。 承诺是最没有用的,一旦承诺束缚的是两个人的心。 两人深聊的后果就是:江玉树终于知晓选妃那日,为何自己独选。原是名字犯了忌讳,自己的名字牵涉一段皇家秘辛。难怪皇帝不喜,想要撂牌子,估计后来的不发作,也是看在赵毅风的面子上。而赵毅风选了自己,也救了自己一命。 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这是不是缘分呢? 劫耶?缘耶! 赵毅风出宫开府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会笑,会耍赖,会开开小玩笑,不似从前那样面无表情,更多的是人的气息。 可这些只有江玉树知道,在外人面前他依旧如常。自那次攀谈之后,两人之间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具体的江玉树也说不上来。 应该是从刚开始的不熟到后来的慢慢了解,或许是两人都在渐渐敞开心扉,试着接纳彼此,更或者是……,江玉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 时光匆匆与君语,韶华易逝与君别。转眼出宫已是半月。 这段时间,江玉树身子恢复的不错,人长开了,长壮了点。赵毅风会武,江玉树有习武的骑马的心思,赵毅风笑着应了。 江玉树学的认真,骨骼轻灵,多了常人没有的优势,只是赵毅风顾及他身子,不愿他太疲累,只是慢慢的教着。 两人无事,赵毅风就缠着江玉树煮茶;有时两人也会下棋,只是赵毅风下棋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江玉树落子沉稳,一环扣一环,看似平淡,实则险相环生,赵毅风次次不敌,连连落败。 而此时,两人在书房里——密谋。 江玉树坦然道:“殿下,臣一直好奇,凤和之事。” 男子诧异:“你想知道什么?” “凤和的解药是芝云丹,没有解药自行忍过可得解脱,如果是毅力稍差之人,后果是何?” 男子话语简单:“没有解药,毅力不支,交合之后,力竭而死。” 江玉树咬牙,似是气急:“好阴毒的手段,想我那时体弱,一旦……,那人是要害我性命。” “那殿下为何知晓那就是媚药。” “本殿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小时在母后身边,得知一二。本殿只知凤和最为突出的就是遇酒即发,宫里也叫人备了解药。”男子说到此处,话语停下,接着话语虽浑厚,却有着一点温柔。 “可殊不知,成婚当晚,害你着了道。可本殿从不知凤和是何模样?后宫只管此类药叫凤和。” 江玉树辗转思量,终是渐渐理清思绪:那人怕是本着天家姻亲,双马并行,独一无二,知晓赵毅风上了心,才会在成婚之日动手。 一旦交合,自己弱体病躯,力竭而死,就算彻查,也顶多落个行事不当的罪名。而抚国公府只怕会记恨上大皇子一脉,永无归顺可能,挑拨的好手段。 看似美满姻亲,实则蕴含阴谋。 江玉树明了,冷笑:“果真好手段,我竟不知自家府邸出了要我性命之人,端的一石二鸟好计策!” 赵毅风看江玉树沉默良久,只怕他想明白了里面厉害。 “江玉树,不可……” 男子恢复神态,悠然自若,径直拿了《百草纲目》翻阅,眼皮不抬,手上青筋浮现。悠声道来。 “欲害我命,必然还之,我一向公平。” 赵毅风见眼前的人淡然神情,可话里是倔强。 “江玉树,如若查出,累及于你……,你?” “殿下,臣决定的,不改变,不后悔!” 赵毅风沉默,不知作何劝说。他静静的盯着眼前的人,试图记住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轮廓。这个淡然却又倔强的人,人此刻就在,可心…… 罢了,只要你还在身边,就够了。 不要山盟海誓,也不需锦书难托。 唯愿你,繁华过后,眉眼如初。 清雅的男子见不到刚才的愠怒,此刻收敛了戾气,似一朵青莲泅水而出,眉目坚毅,不染风华。 “殿下,可愿配合?” 赵毅风回神,看着眼前淡然的人。 江玉树,你知道,赵毅风是愿意的。 只要你的要求,赵毅风都会应和。 因为你,不是别人,是江玉树。 红尘中唯你! 男子浑厚回应:“当然,本殿自是乐意。” 于是,两人在书房里,一会浅笑,一会儿寂静,一会儿叹气…… 终于在半盏茶后,两人精神抖擞的出了落英阁。 江玉树唤了春浓,说是给抚国公府送一封信,务必亲手交予江天远,春浓得令去了。 赵毅风传唤林元,言明给皇后娘娘带话,自己三天之内回宫请安,林元得令走了。 第二二章 应诺知音 “殿下还记得那日说的品茶吗?今日时光大好,殿下可愿做陪?” “哈哈,那有何难?本殿应你。” 赵毅风阔气爽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香浓,你且去把茶具取来。” 香浓得令,不一会就搬来了茶具,江玉树接过,一应摆放完全。 赵毅风席地跪坐,一脸惊愕:“玉公子,这茶壶,本殿未曾见过。” 男子执壶,悠然道来:“臣说过要与殿下品茗,自是要一应都是好物招待,这样才显诚意。” 赵毅风:“这壶不似寻常之物,很是小巧精致,可有故事。” 江玉树抬头径自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殿下,聪明!” 赵毅风不自然的撇了撇嘴。 男子持壶,淡然解释:“此壶也叫筋纹壶,全身皆是山水纹理,俗名又叫‘冲罐’,也有叫‘苏罐’的,是宜兴紫砂壶中最小的一类。” “最小?” 江玉树静待炉火,接着说道:“此壶虽小,可盖乾坤。” 赵毅风一门心思只在故事上,“故事是何?” 江玉树轻抬头,斜看了他两眼,最终徐徐道来:“相传百年前,一村庄,长年无水,农妇需到离家二十里的地方取水。一日,村中一妇人取水归途,见着一白发老者,老者双目无亮,唇角破皮,只留一口气渴求妇人施与援手,妇人思及取水不易,当即犹豫。” “妇人没有救老者!”赵毅风直直一说,给了答案,江玉树不想自己稍一停顿,就听到赵毅风斩钉截铁的答案,兀自一笑,低头又给炉子添了火,“殿下,太过绝对!” “那是如何?” 江玉树浅笑:“殿下,不可急躁,煮茶品茗讲究静心养气,天地合一。殿下请看,樱花环绕,翠绿遮掩,春光细碎。难得好风景,煮茶自是绝佳。殿下,静心,且听臣说。” 赵毅风惭愧,为自己的心急绝对有一瞬间的脸红,收敛之后,“那后来如何?” 江玉树见炉火旺盛,当即舀了清水,灌满一壶,接着燃煮,“妇人犹豫,思及取水不易,抬脚准备离去,不予施救。”赵毅风听到此处瞬间笑了,一副我早就说对答案的得意表情。 江玉树摇了摇头,接着笑道:“妇人见老者还余一口气,不忍心他就渴死路边,念及自己就是再多走一趟,可老者性命一去就无,立即原路返回,把陶罐的水都给了老者,老者被救活了。” 男子感叹,话里依旧好奇:“原是这样,那与此壶有何干系?” “殿下,莫急。” “那老者喝了水,性命得救,妇人见水一滴不剩,遂就原路返回,又去取水。” “她为何非要取水?”赵毅风疑问插话。 “妇人家里,婆母甚是凶悍,妇人稍有不顺,便是言语打骂,说尽休书下堂之话,妇人无奈,每日起早贪黑,皆为用度。” “原是这样,她那婆母也太厉害了些。”男子不平,愤懑轻显。 江玉树叹了口气,笑道:“殿下,话不可如此,只道人事皆不易。她也没奈何。” “那后来呢?” 江玉树见第一壶茶水煮好,手持茶壶,倾倒在茶下座排之中,又舀了水接着燃煮。 “妇人思及婆母怪罪,取水回来之际,竟没见着老者,山路慢慢,左是荒村,右是断崖,老者就那样消失了。妇人大惊,只道天色已晚,唯恐豺狼虎豹,加紧步子,赶回村庄。” “老者是不是被人救走,或是掉下断崖?” 男子看了眼茶水,接着说道:“妇人回家,婆母依旧唾骂,难听之语不能入耳,妇人本是老实人家,本着孝道受了。 第二日起,走至院中,竟见到昨日的老者,老者得她救助,不似昨日,气力恢复,见着妇人,又欲讨水。妇人见他无助无依,都是可怜人,遂叫老者等候取水归来。” “那老者怎的又来,纠缠不休。”赵毅风不乐意了。 江玉树轻笑:“非也” “待妇人取水回来,老者静候院中,妇人将水递予,老者也不推举,顺手接过,妇人跋涉长途所取之水,瞬间消失。妇人无奈,原途返回,回来已是天黑,婆母又是一番打骂,妇人不耐,发誓不欲救治老者。” “本殿就说,长此以往,耐心皆没。” 江玉树低头观看石桌上的茶水,因为自己大意已经沸腾,遂又倒了茶水,再添燃煮。 “妇人不欲施与,可哪曾想?老者似是在妇人家中安待一样,每日只是喝水,饭食皆不过。妇人每日家中起早,都会见着老者,老者总是将她清晨所取第一桶水喝光,久而久之,妇人也是把老者当做自家之人一般。” 江玉树见水已沸腾,当即取杯,沸水如杯,一杯满,再添一杯,静待冷却。 “你快些说来!”赵毅风催问。 “殿下,听故事和品茗一道,切忌急躁。嗯?” 赵毅风端坐,脸上浅红。 “妇人一是心内不安,救治老者,却还要忍受婆母打骂,身心俱疲,日渐消瘦。老者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至某日清晨,妇人走至院内,老者不再是老者,一身白色衣衫,仙风道骨,手持拂尘,原是一仙人。 妇人见此,心惧不已,恐那人夺取性命,老者念及妇人仁慈,当即赐予她一茶壶,妇人不明,老者笑答:‘我本是玉帝坐下一仙草,因偷食甘露被贬下凡历练,静待有缘人施与半月之水救助,你救了我,我将此壶赠与,已报恩德’。 妇人颤抖接过茶壶,见是小巧,不似常见之物——硕大浑圆,想着仙人所赠之物,定是精贵,也就好生隐藏。” “就这样?” 江玉树浅笑,月白衣袍翻飞,动作行云流水,不带拖泥。 将石桌之上的冷却茶水倒了,又执壶,将所有杯子用沸水涮洗一道,查看炉火,见火势太旺,拿了镊子,夹了一块炭出,舀了早已备好的深藏雪水,装入壶内,开始温煮。 赵毅风见他神思专注,一心倒弄,不言语,心里很是好奇那妇人后来如何,那茶壶于此有何干系。 “那妇人后来如何?” 江玉树抬头,一面看顾茶水,一面娓娓道来。 “那妇人将茶壶隐藏,终叫她婆母发现,婆母瞧那茶壶珍贵,倍加珍惜,也就天天放置室内观赏。 妇人依旧取水归家,口渴难耐,见桌上茶水,就做倒了一杯,茶水温凉却甘甜,缓解疲乏,妇人大喜,细细打量,通体光滑,才知那壶竟是老者赠与自己的,当即倒了茶壶的水,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那茶壶之水似泉涌一般,滔滔不停。 妇人大惊,感其宝贝,私藏于内。妇人婆母归家,见茶水满屋,又欲责骂,侍奉左邻右舍皆来取水,妇人拿出茶壶,一一赠与,后来妇人仁孝之名显扬,村庄再也不缺水,一村和乐。” 江玉树说完,似是累及,看了茶壶,青烟袅袅,径自抬壶,雅声询问“殿下,喜欢何种茶?” 男子不假思索:“千岛玉叶” 江玉树持壶的手一顿,茶水倾洒在石桌上,晕染细小灰尘,男子笑笑,左手取来千岛玉叶,放入一陶瓮之中,加水冲泡,盖了壶盖。“殿下,原来喜欢君子茶,千岛玉叶,如其名字,茶水清净,不搀杂质,茶叶尽在水中沉浮,远远看去清水绿叶,很是清透。” 赵毅风看他执壶的动作一顿,满心无奈,径自笑道:“然也,千岛玉叶,泠泠清水,玉叶飘摇,似君子,温淡如水,不染世俗色彩。” 江玉树回笑:“殿下,乃臣茶中知音。” 男子浅笑,心里微波漾开。 男子将陶罐中的茶倒入白玉青花杯中,顺带用杯子倒扣,来回翻转三下,茶好,飘香。 “殿下,尝尝。” 赵毅风执杯,清尝,眉头一皱。 “殿下,如何?不对胃口?” 男子摇头,表情深沉。 江玉树笑道:“殿下,是被臣的故事吸取了精魂,所以品不出感觉,臣要是不说结果,估计殿下是品不出臣这茶中滋味了,呵呵!。” 赵毅风笑了,瞬间把杯子放下,一副静候详情的作态。江玉树摇了摇头,白玉琉璃簪在墨发中岿然不动,似人心坚刚。 “她那婆母不喜她广施仁德,在某日,与那妇人争吵之际,茶壶碎了,霎时间洪水漫天。 妇人拼凑碎片,双手紧握,将水止住,妇人怕水又发,常年紧握,在妇人死去之际,双手也没放开,一座雕像矗立村口,可那壶中就再也无水可取。 村人为求水似当年,捏土烧窑,想还原那壶的原本,可是每每烧出之物,皆有裂痕,像人体筋脉纹路,后世流传,名叫最小紫砂。又叫筋纹壶。” “本殿此时才知这壶竟有这样的渊源。可叹,可叹……” “殿下,既知结果,现在可以安心品茶了吧,不然臣一番心意,岂不浪费?” 男子爽朗阔气:“哈哈,好,本殿应你。” “殿下可知,煮茶禁忌?” “本殿很是好奇,可说来听听。” “不了,今日煮茶心不静,气不顺,不能说喽。” “殿下,请!” 男子执杯,清入一口,沉淀浮躁,退却喧嚣,闭目轻触。复而豪气涛涛 “茶过之处,皆唇齿留香,入口青涩,回尾清恬,人神清明,好茶,好茶。” “那殿下,多饮几杯。” “不了,本殿怕多喝之后,以后入口之物皆无味道,天地万物皆为之失色,没有清玉的茶,本殿活不下去。” 江玉树见他这话无赖,暗里明里,都在说让自己煮茶的话,也就笑看着,不说话。 赵毅风又喝了一杯,盯着杯沿,看不真切目光。 “清玉可愿一直陪本殿煮茶,畅聊人生?” 男子浅笑和气,白皙的脸在茶水缭缭香气的晕染下,似六月清风抚摸下的芙蓉出水。 “殿下,是臣的茶友,也是知音,不是吗?” 赵毅风笑了。 知音也好,知己也罢, 起码,你还是接受的。 能在你身边多好。 江玉树回看周遭,一声长叹。 此番日子怕是再难见到了! 第二三章 归家约定 四月樱花谢,五月清风来。 不知不觉江玉树来这个时空已经近两月,身子原本的学识,加之恶补的历史风情,他还适应的过来。 而就在此时,抚国公府发生了一件事——江天远病了。这一病,惊起了一片惊鸿。 江玉树因为嫁去皇家,归家一次不易,尽孝更是艰难。所以当赵毅风听说岳丈大人病后,当即让江玉树带了人参补品还有心腹太医回去看望。 赵毅风早就说明会进宫请安,也就没有陪江玉树回去,以免一群人又是拘束,又是行礼的麻烦,只让江玉树把心意带到。 隔了三条街的距离,半盏茶的功夫,江玉树就带着春浓和张太医到了抚国公府门口。 清雅淡然的人看着朗日清明的天,又看了看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两只狮子怒目圆睁,似是妖魔鬼怪就在眼前,欲用火眼震慑。 江玉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似巍峨的抚国公府实则群-魔-乱-舞。 男子利落撩袍,就去了江天远住处——悠哉园。 江天远一生不喜朝堂,只爱做个泼墨文人自在翱翔,就连住处也是心境显露无疑。也是因为江天远不喜朝堂,又是嫡子身份,世袭了爵位,又有老太君照看,才招来记恨。 人各是命,江天远自在洒脱了半辈子,娶了美娇娘,儿子也是有出息的,顺风顺水的走了这么久。身份有了,美人有了,儿子有了,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如今病了,不知多少人观望记恨呢? 待江玉树进了悠哉园,一屋子人,二房全家,三房全家挤在一起,看着人眼花。众人见江玉树进来,一番屈膝行礼,一阵人头晃动。 江玉树本着身份受了,环看一周,没有立即去探望江天远,循着正堂高位坐下,静默不语,观看众人表情。 二房江地远木木的坐着,看不出喜怒,不显山不露水。江曲氏曲艺坐的久,骨头疼,乘人不注意揉揉骨头,喝喝茶水,真是自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三房江别远满脸酸楚,时不时是以袖拭面,仿佛人已将死去,好不哀戚。江冯氏冯蓉蓉头不带抬,径直倒弄自己的手,突然眼睛圆睁,又突然恢复正常。 江玉树看她表情变化,以为是何?原是她那手上又多了两条褶子,把冯蓉蓉心疼的,那表情没谁学的来。江别远见冯蓉蓉连样子都不装,立马碰了碰人。 江冯氏回头瞥了江玉树一眼,又回转了头,心里冷哼:不就是一皇子妃吗?等着雨柔成了皇妃,还用怕你? 江玉树见她瞥了自己一眼,也不怒,自己回家是有事要办,不是置气的时候,以免引来怀疑。 可心里不是滋味:这些人,一个个的居心叵测。 不想看这些人,只道人多,不利于江天远调养,把一众人都遣送了出去,一应丫头小厮都撵了,只留了太医。 然后去了内室,只见江秋氏眼泪吧嗒,面容憔悴,人消瘦的厉害。江玉树惭愧,自己害苦了爹娘,当即跪下:“母亲,玉树不孝,不该诓骗您和父亲。” “什么?玉儿在说什么?”江秋氏没听明白。 男子诚恳:“母亲,玉树不该骗您。” 江秋氏一听‘骗’字,呆懵了一会儿,开始假想江玉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大皇子不开心,又或者是大皇子不待见江玉树,出去找了清倌,两人矛盾了。越想越多,止不住又开始哭:“玉儿,你做了什么,不受人待见啊?” 江玉树头直挺着身子,愧疚应道:“母亲,是玉树无用。” 江秋氏还没在假想里跳出来,以为赵毅风真的不待见江玉树,出去找了清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娘就知道,皇家人靠不住,玉儿你委屈了,娘就知道……” 江玉树跪的膝盖疼,见江秋氏迟迟不叫起身,说的话又是莫名其妙,开口解释:“母亲,玉树和大皇子无事,玉树说的是父亲生病一事。” 江秋氏一听有关江天远的事,当即止了眼泪。因为自己的多想,好半天都没说到正事上,立马用帕子擦了眼泪,难得镇定,扶了地上的人。 “玉儿,你说你爹如何?” 江玉树从进屋至现在都没看见老太君,不解道:“母亲,祖母怎么没看到?” 江秋氏哀愁道:“你也知道,你爹病了三天,府里大小事务都是老太君扛着,人年纪大了,你爹又病着,老人家心里不好想,在屋里歇着呢。” 江玉树心里一阵钝痛,如果不是自己,老太君也不会…… “母亲,孩儿带了太医,马上就可以把父亲唤醒。”说完,拍了拍手,张太医从正堂进来。 张太医乃皇宫里的老人,惯会明哲保身,看到的就当没看到,听到的就当没听到,也就入了大皇子的眼,受用了。张太医也不推拘,成了大皇子在宫里的人。 江秋氏见是一健朗,目光有神,且步伐沉稳的人,当即心安。张太医笑着见过,江秋氏福了一记,算作回礼。 张太医走至榻边,看了沉睡的男子一眼,转身从身边的药箱里拿了一青花瓷瓶,又给江天远人中之处轻轻扎了,沉声嘱咐:“一日三次轻嗅,毕竟薰麻草还是有副作用的。” 太医说完后,自是知道江玉树等人有话要说,也就笑着告辞。 江秋氏轻摇了江天远好几下,人才悠悠转醒,晕乎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江玉树在,不由得有些吃惊。 江玉树适时开口,“父亲睡了三日,终于醒了。” 江天远自三日前收到江玉树书信,知晓江玉树让自己服用薰麻草装病一事,本着一家人至亲,也就应了。但还是不明白江玉树要干嘛,此时,江天远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玉儿,你快些说了,到底是甚么事,非要你用这种危险法子?” 江玉树站立,痛心疾首,咬牙沉声:“父亲,母亲,府里居心叵测,有人欲害我命。” 两老吃惊:“这怎么说。” “成婚那日晚,玉树中了凤和,凤和乃是烈性媚药,一旦交合,力竭而死” “这?” “玉树起初也不确定是府里人,可是回门那日孩儿就在抚国公府待过,回宫后又着了道,两次都是从府里走,在宫里中药。这才敢确定,只怕这府里……”后面的江玉树没说,聪明如两人自是慢慢理清思绪。 江天远虽不喜朝廷,但是不笨,思量一番,终于得知这府里有人怕是看着江玉树中选后,知晓赵毅风盛世大婚,双马并行,十里软红之事对江玉树上心了,才想着用那下流手段,欲害江玉树性命。 江玉树一有好歹,大皇子不会放过,皇上也不会放过,追究起来,最多是意外,江玉树身子虚受不住,到时抚国公府只怕记恨大皇子一脉,永无归顺可能。还真是好计策! “还真是胆大,一群不要命的。”江天远想明白后似是气急。 江秋氏很是心疼儿子,思及这些年江玉树本就身子不好,如果他有个好歹,到时世家排挤,江玉芝担子太大,还有两个庶子也不是省油的,只怕嫡系一脉不保,抚国公府要衰败。 女子的想象总是那么丰富,江秋氏想明白,难得的镇定,没有哭。 “那玉儿希望我们如何做?” 江玉树一笑,见爹娘明了,当即凑近两人耳旁。两老一阵诧异:“这样能行吗?” “父亲放心,那人自会耐不住。” 两老思索一阵,终是害怕,“这样做,你会不会有三长两短?” 江玉树笑着安抚:“父亲,母亲安心,玉树自有分寸。” 两老已经是彻底站在儿子身边,有求必应。 江玉树心道老太君还在房里伤怀,自己骗了祖母本意是不想他伤心,累及老人家。这么多年祖母也是疼爱,比对江玉芝还要好些,甚至为自己求了世子之位。如今这般不孝…… 旋即利落撩袍去了老太君住处,安抚劝慰,老太君年纪大了,想着自己辛苦这么撑起的府邸,还有孝顺的孙儿,心里很是感动,气色也好了不好,开阔许多。 江玉树从屋里出来就见到江玉芝,江玉芝一身玄黑衣衫,抬步阔气,脸上因为常年习武留下了淡淡的古铜色,给人一种健朗勇武之感。 江玉芝也瞧见自家许久不见的二弟,直拉拉的过来,在江玉树面前站定,打量了一遭:“嗯,大皇子家果然风水好,喂胖了。” 江玉树白了一眼不会说话的兄长,回道:“比不上大哥精壮魁实!” 江玉芝朗气一笑,见江玉树脸色红润不少,太阳穴处青筋微微凸出,好奇道:“二弟,可有学武。” 江玉树点了点头,笑看前面一朵山茶。 “来,切磋一二!哥哥我找不到练手对象,就劳烦二弟试试。” 江玉树抬手推拒:“哎,大哥也不看看父亲如何,尽想着练武,也不怕祖母给你松皮?” “哈哈,祖母舍不得!” 江玉芝是不欲放过江玉树,扯了袖子就架开了阵势。 江玉树头疼,想着法子,只见江玉芝的拳头似一记利落飞出的石块,凶狠过来,只好猫着身子避了。当即喝道:“大哥,父亲病重,你还想着打杀,就不管父亲了?” “哈哈,自是会去,不过你先与我比划了先。” “大哥!”江玉树扶额,抬手推拒,突然想到赵毅风,当即喊了人,止了动作。 “大哥,真想比划,我这有好的人选?” “谁?你且说来,看是他狠,还是我强!” 江玉树浅笑,悠悠吐出三个字:“赵毅风!” 江玉芝一听,乐了,“早先就听说他武艺了得,等他闲了,我去会一会!” “好,小弟静候!” “呵呵,你小子……,我去看父亲了。”江玉芝贼笑,得知自己有对手后,一阵得意,撩了袍就跑去了悠哉园。 第二四章 香粉压榨 江玉树回了落英阁还是如往常一样,看看书,泼泼墨,这些年静养,身边可用的人几乎没有。 他知道那想害自己性命的人就在府中,可就是不知是二房还是三房,一旦自己自己真的找出来,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心里不平静。为了平复,也只能寄情文墨,舒缓舒缓。 春浓适时送来茶水,见着桌上开的漂亮的樱花盆栽,不由得有些好奇:“公子,你说现在都五月了,这樱花怎么还没谢?” 江玉树头不抬,眼睛依旧在一副樱花盛开的丹青图上,“你不知道,这是北璃进贡的嫁接樱花,花期比一般花期长一个月,而且又在室内,开的是旺盛。” 女子活泼,见江玉树泼墨洒脱,袖不染墨,凑近了头观赏。江玉树不经意回头见着今天的春浓不似常日,不由好奇:“春浓,你今日怎么不一样?” 春浓被江玉树打趣怕了,以为江玉树又要打趣,当即有些不高兴。 江玉树当即解释:“你今天真的不一样,看着光彩了些” 春浓有些诧异:“真的吗?” “嗯!” 春浓是个胆子大的,也是个开朗的,也不管江玉树懂还是不懂,径直开口:“奴婢今天涂了胭脂。所以看着精神些。” 江玉树乃是男子,自是不知女儿家的脂粉钗环。尤其是大婚时被全福嬷嬷折腾,金一道,银一道的,那脖子酸疼的感觉仿佛现在都还在一样,想着就觉得后怕,却还是不明:“胭脂是什么?” “公子当然不懂,奴婢今天是涂的是最简单的胭脂,好一些的奴婢见不到,所以也说不出来。” 江玉树一听胭脂还分繁简,抵不住好奇:“那你这胭脂是什么做的?” 春浓笑的甜甜,脆声应着:“奴婢的胭脂是最浅显的,是用红蓝花叶汁捣碎后的汁液,风干后凝成的。” 江玉树觉得自己不懂女儿家的东西,对春浓说的多留了心。 春浓眼尖心细,看着送来的茶水没了烟,走至桌案边伸手抱起托盘:“公子,茶水凉了,奴婢给您换来。” 江玉树在春浓低身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粉味,不刺鼻,很清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间,思绪上涌。 大婚!回门!香粉! “春浓!回来,我有话问你。”春浓此时已出了房门,听江玉树唤,怀着不明的心思回屋。 江玉树有些激动,心里波涛,仿佛找到香粉源头就可以找到宝藏一样。 “春浓,你们女子敷面装扮的都有什么?” 春浓见江玉树就问这些,立即放了茶壶,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会儿,脆声道:“有眉石,阏氏,阏氏又分为面脂,口脂,还有香粉,奴婢经常用的就这些,别的就不知了,好一些的奴婢这种身份也见不到。” “香粉,香粉。”江玉树反复念叨。回想自己大婚时那刺鼻子的香粉,还有回门时那不正常的气味。 “春浓,你们女子香粉一般由什么做成?” “一般是茉莉花,石榴花,蜀葵花,重绛,山花及苏方木捣碎后,用筛子筛了,放置太阳下晒干,再研磨了石英石,添些香料就成。”春浓说的滔滔不绝,江玉树听的似懂非懂,一堆花,还能做成香粉,不由感叹:女儿家不易,繁琐啊! 江玉树不想研究那一堆花怎么磨成粉,突然想着春浓是女子,下手方便。忙忙招了手□□浓过来。 春浓自小在抚国公府伺候江玉树,也感念江玉树的好性子,和江玉树对下人的宽和。当即弯了腰凑了过去,听江玉树吩咐。 春浓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什么惊天秘闻,当一听说江玉树是要了府里上下所有丫头及主母妇人的香粉还有胭脂时,不由得大笑:“公子要这些做什么?那是女儿家的物件,有的不能轻易示人的。” 江玉树见春浓笑的放肆,也不责怪,沉声道:“我一男子自是不好动女儿家的物件,免得到时出坏名声的事,可你是女儿家,你去最好。” 春浓还是笑,见自己笑的放肆江玉树没有责怪,当即伸手平坦。 江玉树不明,“你这是干嘛?” 春浓叉着小腰,一只手抵到江玉树面前,满脸傲慢得意,“公子,府里上下那么多人,奴婢讨来那香粉也不容易,万一被夫人发现,奴婢这名头可不好听。公子就不犒劳犒劳。” 这丫头胆大,找自家主子要钱呢。 江玉树一阵脸抖,自己回来就带了礼品,何时带过银子,当即回拒:“你这丫头,被我养叼了。” 春浓动作不变,想着上次林元说自家公子和赵毅风的事,孩子之事不能勉强,但是能培养感情之事不能错过,当即眼中精光一现,瞬间消失后。笑着道:“公子,你不会是没钱吧?” 江玉树身上没钱,这小妮子一副不要钱不办事的阵势。江玉树想着这事本来就不应该是她做,让她冒风险也没个准头,本存了权势压人的心思瞬间消殆。思索一阵也就笑着说记在抚国公府账上,一会儿去库房支银子。 哪曾想?这丫头不要抚国公府的钱,言之凿凿:抚国公府待自己不差,没有苛待,可自己是陪‘嫁’丫头,不能用府里的钱,这样不合规矩。非要找江玉树要钱,江玉树又是尴尬,又是无奈,本想给了玉石,环珮换。 结果,实心眼的丫头只认钱,银子。 江玉树要跳脚了:这是自己养的丫头吗?活脱脱的恶霸,自己主子也要榨。 两人僵持到最后,江玉树不得不妥协,自己是男子,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也只有这个丫头衷心陪着久一些。女儿家的物事也不能随便碰,一不小心传出私-相-授-受的话对自己的名声和大皇子一脉都不好,毕竟自己是皇家人。 最终春浓的目的达成了,记在赵毅风账上,找大皇子要。狠狠的敲诈了一笔。 江玉树又开始头疼。 很无奈,这样都能和赵毅风扯上。 缘分啊! 赵毅风你前世一定欠了我的,一定是…… 第二五章 野心暗线 五月的风轻轻柔柔,阳光中带着一点点的炙热,此时抚国公府的一棵百年松树后,一男子和一女子聊的畅快。 “那天你看清楚没,那江天远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男子环看周遭,确定无人,开始询问。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抬了眼眸,冷笑:“他没病,装的!” “怎么会?” “你忘了?我哥哥可是圣手,我把那日情景说与他听,他摇头否认,说是熏麻草。” 女子话语笃定。 “薰麻草?说到薰麻草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哦?”女子诧异,静待下文。 “我无意间瞧着春浓那丫头一直在找府里的丫头要香粉,他怕是怀疑了。” 女子应声:“两次都没死,能不怀疑吗?这也是他江玉树命大,毅力可嘉,要么就是赵毅风真的对他动心了。” “他这不死,再要害他,谈何容易?” “你是蠢吗?他江玉树要利用他爹引蛇出洞,我们何不将计就计,送他一程。呵呵~~~~~~”女子说到最后竟然乐了,笑的尖细。 “这是不是太过危险,他可就等着我们动手。” “那你要知道,江天远一死,府里年长一系就剩你和江别远,那爵位你还怕得不到手,到时羽松那不是摆着的世子吗!”女子白了男子一眼,说的头头是道。 男子沉声:“那你也太小瞧江别远了,三弟妹那姐姐可是宫里的美人,不似咱们什么都没有?” 女子讥笑回应:“呵呵,老爷你是庶子,那你是想羽松一辈子背着庶子爹的名声,你要他如何在世家立足,还是愿意他做一辈子的孙子?(古时候管庶孙叫孙子)” “你放肆,身份之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男子一听女子说自己庶子的身份当即黑了脸喝斥。 女子似是不耐,回想当年,“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嫡庶有别,以后只要分家区别大着呢。你没看见老太君把大房当个宝,到时咱们都喝西北风去。江秋氏只会哭哭啼啼的以后都比咱们好。咱们安分谨慎了这么多年,你不觉得累吗?” 江地远回想当年老太君拉扯自己,虽没有苛待,可那也是自己的姨娘做小伏低,被遣送后老太君才安心拉扯。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就靠着府里的月例银子过活,身无要职,又未分家,穷的自己连粉头都找不起,要不是江曲氏家里稍微殷实些,只怕要饿死街头,那似大房吃香喝辣。 男子叹气:“累啊。怎么不累,这么多年,憋屈够了。” 女子阴笑:“哼!你也知道憋屈,那江天远……” 男子还是不放心:“那不用和那人支会一声吗?” “你蠢吗?我们要对付的是江天远,她要对付的是江玉树,目标不同,她会说甚么?”女子厉声说完,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丹蔻。 “哎,本以为用凤和可以除了他,没想到他送机会来。呵呵~~~~~” 松树后回荡着一阵女子尖笑的声音。 赵大皇子自出宫后就很少进宫,这次为了江玉树一事特地提前知会了皇后说来请安,可是一进皇后宫里,就见到莫凌儿。 赵毅风看到她就想起她用元帕折辱江玉树的事,心里到现在还记恨,当即一记肃杀冷光,阴骘无情。恨不得活剥了她。 莫凌儿自祖父定国公中风不吃不喝病逝后,人消停了不少,知晓自己背后的力道差了些,现如今和皇后家世相差无几,唯独不及的是性情。况且皇后位分尊贵,自是比不过。和一众妃嫔说话也没有从前那样张扬。 先祖一辈的人逝去,赵升天自是得意,少了那些动不动拿先祖条例扰乱朝堂的人。赵升天可是自在。先祖一辈打了稳稳的江山,他可是少了操心还有辛苦,做个优渥帝王,周边守的严严的,别国又有盟约,协定,自是快活。如今越发的沉迷信道,在后宫来得少,后宫也就是皇后的天下。 皇后顾艳梅为了立规矩立威,早就拘着众人坐了好久。见赵毅风来请安,立马吩咐人散,打发众妃嫔回去。 赵毅风施礼后,顾艳梅知晓他有话说,随即遣散宫人,进内说话。 赵毅风先开口:“母后,凤和之事发生在玉树身上。儿臣是男子,后宫不便常来,所以请母后支招。” 顾艳梅一听凤和脸一阵轻抖,仿若当年的事又重现一道。急声询问:“那玉树还好?” 赵毅风点头示意,只是一脸好奇:“母后,那凤和究竟是何?儿臣只知遇酒即发,可从没见过。” 顾艳梅沉思一阵,悠悠叹了口气。 “自从当年怜妃的事后,母后就不曾见到凤和此类媚药,而且母后担心此类事件又发,就叫宫里备了芝云丹,多少年了都不曾发生。这后宫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赵毅风不解:“母后何出此言?” 顾艳梅面无波动,看着插瓶里的羽毛,一只手轻轻拨弄,一边慢慢解释:“凤和不是天倾特有的媚药,或者说天倾根本就没有此类药。” 男子不解:“母后,儿臣不懂?” 女子吹了吹羽毛上的渺小尘埃,悠悠道来:“怜妃是苗疆女子,她懂香,也知道如何控制不知不觉。只是怜妃死了那么久,这方法早就失传了,会是谁呢?” 赵毅风一个利落脱口:“会不会是莫凌儿?” “不会是她,她再怎么不喜本宫,也只是和本宫斗,她没那个胆。”女子笃定。 在赵毅风的印象中莫凌儿折辱过江玉树,所以只要不好的事情他都会朝莫凌儿那想。 在上次不知不觉中干掉定国公,莫凌儿又被皇后位分压着,如今的莫凌儿安静的不寻常。 顾艳梅知道这些,很是自信,更让皇后顾艳梅放心的是莫凌儿母族势力牵涉前朝,一旦动手被查出,那可是所有人都别想有好下场。 赵毅风不解女子之间为了帝王恩宠之事的纠葛,只是安静的在一旁搜索,是不是关系前朝。 顾艳梅定定的望着那色彩艳丽的羽毛,脑中搜索后宫中人的信息。 两个人,各自思量。 却突然,春梅进来,带着小心翼翼。 顾艳梅身形不动,“说吧,怎么了?” 春梅颤声:“娘娘,冯美人病的越来越厉害,拖了将近两个月还不见好,刚才在梨花殿吐血了。” 顾艳梅一听,手上动作猛的加剧,那漂亮的羽毛被捏的变了形,只是面上看不出表情,话里尽是阴狠:“本宫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吗?那些宫人当本宫不存在吗?看来是本宫太过仁慈。” 冯美人位分虽低,可是美色犹在,性子温恬,又懂得照顾人。赵升天很是喜欢这种风韵犹存,与世无争的人。 顾艳梅见惯了赵升天的风流,以及自己二儿子之死没有说法之事,一腔真心早就随流水了。只是顾念自己的娘家,还有赵毅风,尽着皇后的职责。 可如今冯美人一病,叫赵升天知道皇后照看后宫不力,一番责怪,怕是会累及赵毅风日后。 皇后知晓这些,自是生气。 打谁的主意都行,就是不能是赵毅风的,已经没了一个儿子的顾艳梅此时想到自己的荣宠安危关系到赵毅风的以后,自是要好好整顿后宫一番。 赵毅风见凤和之事该说的也说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结果。那人既是敢做,自是布好了局。当即施礼,带着顾艳梅亲自做的茶点回了皇子府。 待赵毅风走后,顾艳梅就上了撵轿,朝梨花殿去了。 第二六章 红莲潜伏 半盏茶后。 顾艳梅还没进梨花殿就远远的闻着一阵药味,不过更多的是糊味。顾艳梅思及冯美人病重也就没有让春梅通传,吩咐宫人不许说话。 待撵轿停后,顾艳梅轻着步子进去,一进门就看见熬药的丫头奴才睡的迷糊,药在炉子上一直扑腾,都唤不醒沉睡的人。 顾艳梅站定,一个眼神示意齐风,齐风明了。 齐风很是衷心顾艳梅,为人面上是比较和气,也有些拳脚。本着不给顾艳梅找事的原则,有着为她代劳出手的态度,很得顾艳梅赏识。 如今,这一个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确的。 只见齐风走至那几个丫头小厮身边,“啪!啪!啪!”几巴掌,把几个宫人奴才打了。那几个宫人还在迷糊,没看到顾艳梅,见挨了打,眼前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奴才,很是不甘,当即团结一致,要和齐风开打。 顾艳梅全程不做声,端的教养,静声不动。 可现在在自己眼前竟然出现了奴才合伙欺负自己宫人的事,只觉得自己从先仁慈过了头,一个个的无法无天。 “都无法无天了吗?本宫竟不知你们放肆到这种程度,谁给你们的胆子,说!” 一众丫头奴才醒神后才见着眼前的人——后宫的当家,皇后。忙忙跪下,求饶放过,磕头声咚咚响。一阵求饶换命声音充斥。 顾艳梅平复心气,只眼不带抬,径直从那宫人奴才前走过,话音在梨花殿里飘荡。 “拖去慎刑寺,赏‘步步红莲’。完后,在皇宫里走一道。” 何谓‘步步红莲’? ——乃是用沸腾之水反复烫泡双脚,直到血肉模糊,破皮发肿,再在千针床上走一道,无数血窟窿留在脚上。下了千针床,再在地上行走,一步一步,血水蜿蜒,盛开血花。 宫里管此类刑法叫‘步步红莲’,因为此法太过狠毒,皇后顾艳梅执掌后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如今,这些人间接挑衅皇后权威,皇后受难,赵毅风自是不好过。顾艳梅知道这些,护犊子之情显露无疑,才不去想宫人如何,只当杀鸡儆猴了。 那些宫人奴才脸色惨白,一个个瘫软在地,吃惊不信,皇后娘娘怎么会用如此狠毒的刑法?怎么会?仁慈的皇后娘娘对宫人是不会这样的。 齐风见皇后娘娘发话,当即一甩拂尘,吩咐一众人把这些碍眼的拖走。自己在梨花殿门口守着。 梨花殿霎时间一阵哭喊,求饶,打骂之声,刚开始尖细的声音刺耳膜,后来就渐行渐远,消失不再。 顾艳梅进了内殿只瞧着那个赵升天在乎的,心疼的,不舍的美人,此时消瘦的像一支残荷,没有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温恬,满是病中憔悴,静静的躺在榻上,连人来也没有发现。 女子循着榻坐了,等了好一会儿,冯美人才悠悠转醒,顾艳梅思及她病中,虚礼什么的都免了。 顾艳梅温声安抚:“妹妹安心,本宫已将妹妹宫中不安分的宫人都处分了,以后妹妹可以好生调养。” 榻上的女子在听到宫人都被处分时,小手指轻的一颤,只是在被中,顾艳梅不曾瞧见。面上端的憔悴病容。扯了一抹清丽的笑:“嫔妾,谢过娘娘。” 顾艳梅带着纱巾,以防病气过给自己,纱巾下看不清楚表情,女子轻轻拍了冯美人的手背,“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姐妹,你好生调养,为陛下绵延后代才是正道,到时后宫和乐,自是天家福气。” 冯美人低了低头,笑着应了。眼皮耷拉,精力不济。 顾艳梅见清恬的人不说话,又想着这些年冯美人安分,不由环看殿内一周,看她经常弹的那架筝,已经蒙了尘。不由得摇了摇头,直觉帝王荣宠靠不住。 无意间瞥见那高架上的梨花,不由好奇:“妹妹,现在是五月,怎的还有梨花开不败?” 冯美人抬头寻眼望去,看着那梨花一抹欣喜,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很是秀丽。人是有气无力,却依旧淡淡陈述:“嫔妾独爱梨花高洁,不涉世俗。特地用了发酵的酒米汁液养了,惹娘娘笑话。” 顾艳梅笑笑,起身走至那支梨花旁静静观赏,隐隐闻着一阵酸腐之味,眉头轻皱一瞬,消散后,泰然笑道:“妹妹人如其花,性子好,得皇上宠爱自是应该。只望妹妹好生调养。” 冯美人轻轻地点了头,不说话,看样子是又困了。 顾艳梅瞧着,只道她要是不好,自己可就没有安生日子过。皇上一月后宫不常来,来了也要在这待两晚,是皇帝看中的人,当即唤了齐风,说是去内侍局挑些宫人奴才拨过来,齐风得令去了。 皇后见该嘱咐的嘱咐了,该处罚的也处罚了,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回了皇后宫。 冯美人瞧着远远离去的人影,脸上依旧是娴静温恬,可多得是苦笑。 这个局,是不是错了呢? 顾艳梅回到宫中不久,春梅就从慎刑寺回来。 “怎么样?那群宫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春梅低头:“那宫人经不住刑,说是那顺公公吩咐的。” 顾艳梅循着高位坐下,捏了捏太阳穴,一口气长叹,复而看向下边躬身的齐风。齐风见自己主子一直看着自己,立马跪下。 “齐风,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有五个年头了。” “五年,五年,都已经五年了……”顾艳梅呢喃低语。 齐风不明,跪地接着显忠心:“娘娘,奴才绝对忠心,唯娘娘所用。” 女子在高位上悠悠轻叹,“你都跟了本宫五年了,就没有想过换个差事?” 齐风大惊,“娘娘,奴才一定好生伺候,求娘娘不要赶奴才走。” “你起来。” 齐风听后颤抖起身,以为皇后还是要辞了他的差事,满心都是不愿,弓着身子。 “齐风,你与本宫五年主仆,这宫里看似容华,实则险象环生。这五年里,你忠于本宫,本宫自是知道,如今本宫想给你换个差事。” “奴才只想伺候娘娘,不想换差事。”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本宫震的住一时,只怕一个闭眼不查,整个皇后宫都会失宠,所以,本宫把你送去乾元殿那边,如何?” 齐风瞪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巴,乾元殿!!!那可是皇帝身边,做皇帝身边的红人,这差事! 饶是齐风跟着顾艳梅见惯后宫欺压,大风大浪,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了皇后赏识,被安排在皇帝身边。 顾艳梅笑看着齐风呆愣吃惊,也不说话。待齐风反应过来,立马跪下:“奴才何德何能得娘娘赏识?” “你要知道伴君如伴虎,本宫要照看后宫,前朝之事多少消息匮乏,送你过去,你知道如何做?” 齐风本是个会看颜色的,想着皇后怕是恼了那顺那老阉货,自己去皇帝身边,虽然危险,但是多多少少可以听点消息,这样皇后宫中也不至于太惨,也算是自己报答五年前皇后的救命之恩。 想明白后,立马磕头应道:“奴才谢娘娘赏识,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好,你起来。” “春梅。” “奴婢在。” “你去皇子府走一道,顺带给林元送些点心。” “是。” 顾艳梅见着吩咐完了,又开始思索梨花殿的事,只觉得冯美人生病一事不简单,似是一张针对自己和赵毅风的网,心里很是不安,反复思虑,最后竟累的睡去。 室内只留下袅袅的清淡花香,疏解着山雨欲来得沉闷。 第二七章 试药争议 人归,天暗;离人,未还。 黑夜的气息吞噬了白日的喧嚣,凉凉的风轻轻的在空中盘旋游走。没有烛火欢声的皇子府,此刻寂静的只有一些草虫的鸣叫声,在夜里格外欢快。 赵毅风看着冷清的府邸,感受没有那人气息的地方。 心,空落落的,似缺失了什么,一种咸涩,落寞的感觉在血液流动的地方慢慢饱胀,像置身无边的空洞,没有温暖,寻不到火光,看不到希望。 “哧”的一声,一记白光剑影,在黑夜的晕染下,白森森的剑身映出那张英姿俊逸的脸。 风依旧轻,剑光影寒,叶纷零落。 月,半弦;剑,空舞;风,轻擦,无人和。 这一晚,赵毅风很焦灼,心像那半弦月。 这一夜,赵毅风很落寞,人似那把冷剑。 *** 红霞映天,鱼肚白轻显。 一众朝臣一列列的站着,左等右等不见赵升天出来。一种躁动的气息在漂浮,那顺审时度势,尖着嗓子宣布退朝,众人在一腔抱怨中离去。 江玉树在府里等结果,左等右等春浓就是不来。大约半盏茶后,春浓才将府里能用的香粉都稍了回来,小命还在。 江玉树看着香粉,就闻着一阵难闻的味道,身子不适,翻看了一众物品,掩了掩鼻子。就吩咐春浓立马送到皇子府,叫赵毅风找人研究。人却依旧不带走的,一边照看江天远,一边等着暗中观察是谁要动手。 春浓回府时正好遇上赵毅风,行了礼,就把香粉都给了赵毅风。 春浓大着胆子说了江玉树欠自己银钱之事。赵毅风听后,淡淡一笑,没有责怪,就吩咐林元空闲时日把银子支给春浓,春浓此番赚大发了。 赵毅风盯着那女儿家的香粉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上次江玉树说的香粉,回忆大婚那日他咬牙隐忍的模样,一个念头倾出:试药。 手持香粉,当即吩咐林元拿酒来。林元得令,抱来酒瓮。 酒气飘散,在空中一点,一点蔓延。 赵毅风闻着酒香,一阵沁醉,又闻着那香粉味,直觉一种燥热的感觉游走,全身的毛孔似在渴求爱抚,希望有人触碰,给予一抹清凉,妖冶的红慢慢爬上俊逸男子的脸,似幽兰花蕊。 赵毅风知晓这是凤和,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药这么霸道。饶是他咬牙隐忍,却挡不住浑身渴求的叫嚣,双腿不听使唤,一直打颤。俊秀的轮廓此刻似是刀刻出的冷硬。 林元,春浓见状,吓呆一刻,见着自家主子失控的场面,眼珠子怕是不保。 赵毅风凭着习武的底子硬撑,却抵不住身下阵阵热流乱窜,所有燥热汇聚一方,似是不查,即刻流泻。 全身血脉像是被蚂蚁啃咬一般,酥麻,轻柔浮动游走,腰间酸痛不已,身下某个地方已经勃-发-挺-立,眼睛中慢慢充斥着一丝迷离还有隐忍燥热所带来的猩红。 男子使力,一个利落挥了酒瓮,酒气蔓延在空气中,一阵一阵。 那根隐忍的弦好似……要崩了…… “快传张太医,快!” 林元听着赵毅风的嘶吼才从呆惊中反应过来,立马去找人。 春浓看着赵毅风从接过香粉,到闻了酒香后脸色发红,欲-望-勃-发的样子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走至赵毅风身边,也不管礼仪规矩,抢了赵毅风手里的香粉,离的远远的。 酒香依旧不散,脂粉浑浊悬空。 此时的男子衣衫湿透,脸上冷汗滴答,有气无力,双腿软绵绵的提不起来一丝力气。 赵毅风终于能明白,也能体会江玉树成婚那晚,究竟是用了多大力气支撑,也终于知道那唇角的血痕是用尽了他能有的力气盛开的妖娆之姿。 自己一习武之人,尚且不敌!何况那时的江玉树弱体病躯,只怕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江玉树,赵毅风此刻才知那日的你是多么的倔强, 只怕,赵毅风用尽一生去温暖你的心,你或许都不会有一点点动心…… 赵毅风此时只觉得冷汗粘滑,身上颤的厉害,寻了樟树下的躺椅坐下缓解。双手极力扣住椅边,寻找一个支撑。 “都愣着干嘛?还不……收拾了!” 赵毅风浑厚的声音中透着无力,但依旧威慑甚大。 林元带着张太医来时,赵毅风已经被虚耗的沉沉睡去。一众人也是不敢打扰,一直等了两盏茶的时间,赵毅风才醒。 张太医给把了脉,说是药物太烈,虚耗所致,开几幅补气的汤药喝三天就行。赵毅风默不作声,只吩咐春浓把香粉给了张太医,就进了落英阁。 江玉树在抚国公府待了四天,也等了四天,只希望赵毅风可以早点找出香粉中的成分,寻了那背后之人。 就在江玉树还准备待第五日找出那人时,朝堂上出事了。 礼部一道折子又递了上去。 礼部尚书方居,一身紫色衣袍,身子挺拔,大义凛然,气势不容忽略。 “清玉公子乃皇家中人,不能随意归家,就算尽孝,也不需五六日之多,毕竟夫家重要。” 赵毅风在朝上阴黑着脸,看着礼部尚书说的涛涛不绝,心里恨不得拔剑斩了他,转念想着江玉树,按下怒气,不做搭理。 谁曾想?礼部似乎是盯上了赵毅风一脉,又把上次建府之事拿出来说。 赵升天在龙椅上笑看礼部尚书尽心尽责的表情,他本是言官,意见自是要听取。但想着赵毅风也是不易,这么多年也不曾放下。本着就此揭过,以免伤了和气。 “方爱卿,清玉公子是归家尽孝,此乃好事,可做美谈。” 方居抬步,走至殿中央,又作了一揖,目光炯炯,不惑之年的人气质看似温弱,可话里气势不容反驳。 “陛下,大皇子本是男子,因为命格娶了清玉公子,虽不合礼部法礼,但是法礼不外乎人情,臣无异议。 可是大皇子纵容清玉公子,不顾风水,运道选府,如今又放任清玉公子归家迟迟不回。因为清玉公子是男子,大皇子可不按照女子出嫁习俗,可是嫁娶仪式已经圆满,清玉公子自然要安心侍奉。 如若天倾所有女子都以尽孝为由,归家长久不回,那男子如何安家,家宅不定,又如何治国,平天下?” 方居说了一大堆,赵升天听到最初还能将就,偏疼一下自己的儿子,可听到最后上升到自己的国,朝堂,立马皱了眉毛,看着下端的赵毅风。 赵毅风面无表情,只是脸上的轮廓分明是冰雕出的角度。转眼看了一眼方居,又转回来,只那一瞬间的目光,竟让方居犹如坠身冰窟。 “父皇,想我天倾以仁孝之名显扬,清玉公子只是回家尽孝,并无不妥之处,为何到了方大人口中就成了祸及国本之事?方大人是不是太威严耸听。” 方居身子一挺,大义回口:“大皇子嫁娶不按礼部规矩,臣只道大皇子情深。可那建府之事,大皇子不该给个说法吗?” “本殿建府之事方大人也要管,是不是太宽了些?” “臣并无插手殿下府中之事。想必殿下也知陛下信道,那风水,运道,地势,可是关系龙脉。臣所说一切,只关乎国运,并无插手殿下府中之事。” 赵升天听着方居危言耸听的话,只是静坐,双手反复搓着东珠,看不出表情。心里想着国运龙脉,自是不能触及。却见方居还是不欲放过。 “殿下建府之事,已经安居。臣自是不好反驳,以免劳民伤财。可那清玉公子归家已快五日,还不见回。 天子脚下,皇家典范,皇子家事,一举一动皆是世家百姓楷模。殿下不怕这样放纵下去,所有出嫁女子都以尽孝为名,归家长居吗?如若这样,礼部所在是为何意?所有男子娶妻是为何?” 赵毅风阴沉着脸,直直打量着礼部尚书那张儒雅的脸,可眸中的光分明是火气欲裂。 “方大人好言语,本殿竟不知清玉公子尽孝一事,竟会被方大人的三寸之舌说到家国之上,是不是太有些耸人听闻?” 却见方居不再说话,直直跪下,大声道:“陛下,臣掌管礼部多年,从未见着如此不顾礼法之事。臣并无插手大皇子府中之事,只是‘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还请陛下三思,重振礼法。” 赵升天听了大半天,人也是累了,昨日和风轻道长讨论那升天之事,不曾好生安歇,如今听着方居一口一个‘家’,‘国’的只觉得他小题大做,没有兴致。又想着赵毅风对江玉树的宠爱,不能让人再置话柄。 “爱卿,请起!” 方居依旧直挺挺的跪着,“还请殿下三思,重振礼法。” 赵升天顾念先祖定下的规矩,言官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说的事还要好生思量。想着重振礼法后,自己信道升天之事,风流妃嫔之间快活,怕是不易,立马扯了笑。 “方大人,快起。朕觉得如今礼部在方大人治理之下,井井有条,一切和乐,不需变化。至于你说的清玉公子归家一事,朕拟道旨意,早些召他回府,安家定宅,如何?” 方居一听皇上松口,争论了这么久,大皇子只怕记恨上了,如今有个结果,也不能贪多,不然把皇上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方居想明白,当即匍匐,大呼圣上英明。 赵毅风和江玉树商量的法子就是江玉树以尽孝为名,回府彻查。找些蛛丝马迹,谁知半路杀出来个方居,满口礼仪廉耻,家国天下,龙脉运数。只觉得方居可恨,出了乾元殿的瞬间只想拿了剑劈去。 方居本是言官,有着先祖规矩保佑,自是不怕赵毅风。本着臣子礼仪,躬身拜别后,就抬步阔气的走了。 赵毅风紧眯双眼看着方居离去。 “国无法不立,民无法不治”,哼哼…… 方居,你迟早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第二八章 执念怒发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二八章:执念怒发 皇宫巍峨,雄浑风格。 待见不到赵毅风后,方居收敛了大义凛然,直接走到一人身边。 那人一身绯色衣衫,不惑之龄,脸上有着岁月落痕,言语作态尽是小心翼翼。可眸中的*之光显露无疑,那人见着方居当即作揖,“见过方大人。” 方居客气,抬了手。两人边走边说,好似亲友。 “江大人,那清玉公子可是你侄儿,你为何非要本官参他一本?” “方大人客气,此事还不明确吗?自是为了大人好。” 方居静默细想,两人边走无话。片刻之后,方居会心一笑,作了一礼。 “本官在此谢过江大人。” “大人,客气。自古礼部在世家朝堂之中,相较六部最不受重视。如今就着清玉公子之事,也让众人知晓,方大人还是尽心护国,为国分忧的。也助长了方大人的威信不是?” 方居一听‘威信’二字,身子一挺,仿若自己在言官之中,六部之间已然威信凛凛。 方居浅笑,回看身边的人,“江大人,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啊!” 江别远低身:“大人名声得以显扬就好。” 方居好奇:“你为何非要送本官一个人情?” 江别远笑笑,抬头看远处宫宇错落:“大人目的一成,剩下之事是臣的家事……”江别远没有说完,方居自是明白那未说出的话怕是涉及府里私事。也就浅笑两声,客气回应:“江大人,请,可有时间把酒言欢?” 江别远推拒:“大人,客气!近来不得闲,马虎不得。” 方居明白,江别远四品工部从侍郎的身份,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不再挽留。 两人客套一番,就各自回了府。 *** 江玉树消息不差,在预感府里有异动之时,却没想到被人参了。本以为那人会再次利用凤和对付自己,谁曾想是要把自己从府里撤离,这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江天远生病只是个幌子,自己回府,诱蛇出洞,可如今?江玉树越发看不明白,带着满心疑惑和不愿在赵升天的圣旨下回了皇子府。 一进府就看到赵毅风端坐在樟树下的石凳上,一脸深沉,看不出表情。赵毅风感应到来人,收敛了一下神色。 “清玉,抱歉!” 江玉树知道他说的事,也知道他尽力了,“臣无妨的。毕竟臣常年静养,身边可用之人太少,况且礼部尚书说的无错。是臣太过放肆。” 赵毅风还在方居那事里没走出来,话语阴狠:“那老匹夫,本殿未曾得罪他,成日眼睛盯着本殿的皇子府。” “殿下息怒,他所做也是分内之事。” 赵毅风见江玉树劝自己,慢慢平复思绪,接着看着江玉树,话语支支吾吾:“清玉,香粉一事……有着落了。” 江玉树在石凳下坐定,眼眸看不真切,有欣喜,也有激动,只是表现的不明显。 “终于有结果了,看来臣回来还是有收获,此番不亏。” 赵毅风一脸不愿,脸色上带着一点凝重和无奈:“你真想知道?” 江玉树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又抬头仰望樟树叶子的翠绿,话语悠然,却满是倔强:“臣说过,欲害我命,必然还之,臣一向公平!” 赵毅风还是不愿告知,话里是劝导之音:“清玉,不要查了。” 江玉树坚持:“为何不查?” 男子发声,似是保证。 “不要查了。本殿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不要这身份,就和你做个自在的品茶人。” 江玉树话语清淡,却不可抗拒。 “殿下身为皇家中人,任性不得。” 赵毅风苦笑一声。任性?任性! “真的不要查了,放过如何?。” 男子执念:“殿下还不明白吗?” 赵毅风看他那么坚持,终于抑制不住心里想劝他放弃的冲动。 “江玉树,你疯了,你非要这么坚持?我赵毅风用我一世荣辱,换你一家平安,都不行?” 清雅的男子得不到答案,眼眸中的倔强将那张白皙的脸覆盖,手渐渐紧握。 “殿下可知,那日在哲蚌寺,臣同尘缘大师讲了什么?” “是何?” “尘缘问清玉是否信佛,臣说不信。尘缘问为何?臣说佛太寂寞,而江玉树怕寂寞。” 赵毅风凝望着他,看他月白衣衫下的剔透,看他白玉琉璃下的清雅,看他温声雅语中的倔强…… 那月白衣衫下的男子,像九霄之外不涉尘世的仙,可那心却心甘情愿坠入众生苦海,十丈软红。 “殿下也知,臣常年静养,脑中所学尽是茶艺萧道。如今,府中为祸之人有些眉目,臣不想放过。”男子说道此处,停了一下,接着缓缓道来:“臣……舍不得家人。” 听话的人心一沉:江玉树,这么久,你还是不肯动心,不肯动心? 一腔压抑的情丝,慢慢转化为想知道掩埋内心深处不得探知真相的炙热和急切。 “江玉树,你就一直顾全家人。那我呢?我赵毅风算什么?” 清雅的男子淡然:“那日品茶,臣说过,殿下是臣的茶友,也是知音。” 茶友,知音,仅仅是红尘相惜之情。这不是爱! 江玉树还是坚持,脸色淡然,眉宇儒雅,可那种千里寒冰所携之来的清冷不可阻挡。 赵毅风探知不到答案,径直沉默。 两个人就这样在院中无话,相对静默。 院中的樟树影子婆娑,樱花早已凋谢,只剩下葳蕤的叶子,密密麻麻。 赵毅风率先打破沉默,“清玉,你确定了,不后悔?” “臣决定的,不后悔!” 赵毅风刚开口,却突然传来林元的声音。 “殿下,不好了~~~~”远远听着,那声音中,带着焦急,带着不安。 赵毅风皱眉,江玉树依旧浅笑淡然,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以前没有体现出的倔强和坚毅。 “说!” “殿下,抚国公府传来消息,江爵爷被行刺了。” “什么?”江玉树大惊,还真是迫不及待! 赵毅风抓了林元的衣领,“你快说,情况如何?” “正中心脉,怕……是……不好。” “这群人是疯了吗?” 江玉树留下一句话,就不见了影子,赵毅风看他匆忙,知他担心,丢了林元,奔着江玉树的步子去了抚国公府。 方居参议,圣上发话,清玉回府,爵爷被刺,好一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江玉树理清思绪,本以为那人会对付自己。可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人要对付的是江天远。 待赵毅风,江玉树到了悠哉园,就见一屋子人,脂粉环绕,哀哀戚戚。 老太君在堂高坐,安静沉默,震慑二房、三房泉流暗涌。 江秋氏又在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阵仗。况如今,江天远不好,这府里怕是要翻天。思及这些,江秋氏哭的更厉害了,一双眼睛像是刚核桃,失了端庄,消了俏丽,满脸焦急。 江玉树看着江秋氏憔悴心伤的样子,心微微抽疼,只是如今人多,由不得他伤怀。 一记冷光扫过众人,他知道,知道真凶就在府中,可就是找不出证据,没有证据,能怎奈何? 当江玉树的目光扫过二房时,二房多了以往没有的豪气,以前的谦恭巴结再也见不到,只是静静的端坐着。 三房依旧是三房,江冯氏看着自己的手,江别远还是酸楚哀戚。 这一切,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算计好的。江玉树再也不想和这群人面狼心的人应付,当即一声大喝:“滚!都给本公子滚!” 却不想,二房三房不带动的。 江冯氏不顾规矩,看着自己的手,悠声道来:“玉树侄儿,我们可都是关心爵爷,爵爷好歹,可是关系府里存亡。” 清玉公子转头,一记冷光看向江冯氏,“本公子会不知道父亲关系为何?倒劳烦三婶操心府里。” “呵呵!”女子浅笑两声,不再说话。 江曲氏劝慰:“玉树侄儿,你也莫急,我们也是关心爵爷。” 江玉树回头,定定的看着江曲氏,那张谄媚的脸,此刻透着微微的得意和庆幸。立马转了头,沉声:“多谢二婶好意,天色已晚,还望叔叔婶婶早些安歇。” 二房,三房也不恼,反正事情不在自己头上,自是要好好看戏,得个结果。 赵毅风见他们一群人不把江玉树放在眼里,一记大吼,冷风嗖嗖。 “滚!都给本殿滚!” 众人还是不走,非要等着太医出来,告知结果。 赵毅风见一群人嚣张,话里怒气:“本殿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是要造反吗?” 二房,三房一听‘造反’,知晓天家威严,不容侵犯,忙忙躬身一礼,做足了贤良样子。 第二九章 祸心伴情 二房,三房一听‘造反’,知晓天家威严,不容侵犯,忙忙躬身一礼,做足了贤良样子。 赵毅风瞥了一眼,恢复冰冷,不做搭理。 却见众人起身后,江曲氏大着胆子反驳,说的有理有据。 “殿下,我们也是关心爵爷,想知晓结果,也好安心,为府里分忧,本是至亲关系,怎么到殿下口中倒成了‘造反’一事,草民是万万当不起。” 江冯氏听江曲氏说完,低了低头,以示尊敬,可话语尽是倨傲。 “大皇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大皇子不觉得以权势压人的心思太荒谬了些吗?草民虽是妇人,也知当即陛下最重孝道,若论长幼,大皇子也该随着玉树侄儿叫草民一声三婶呢?” 赵毅风不曾想着这妇人牙尖嘴利,搬出来孝义压人。本就被礼部连参两本,要是再来一条不敬长者,不孝至亲。皇帝就算再怎么宠爱,估计也会差了印象,疏远不亲。 可赵毅风怎甘心受人威胁,尤其是在江玉树家中,一群长者,为老不尊。只觉得可恨,在朝堂上压抑的怒气,不能帮到江玉树的狂躁,“哗,哗,哗”像火山爆发一样,只听见“哧!”的一声,一记剑光晃人眼。 再回神,只听见“啊~~~~”的一声,女子惨叫。 循声望去,地上已经多了一摊黑色的毛发,上面配了好些名贵的金钗。 原是那赵毅风气急,顾不得什么皇家规矩,男子气量,一记剑劈斩了江冯氏的头发。 女子头发何其珍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如今最爱美的江冯氏没了头发,满头青丝只剩下一些毛发茬,像个男人,估计好些日子都不能见人了。 江冯氏羞愤,花了妆容,粉扑扑的掉,手指颤抖,指着赵毅风就要说教,话还未出口,却只听赵毅风的话在屋里充斥。 “本殿是小辈,但不要忘了?我赵毅风也是皇家贵胄,还轮不到你们放肆,本殿就存了权势压人的心思,如何?礼部已经参了本殿两本,本殿不再乎多一本。” 江冯氏听他那话,终是知道自己放肆了。本以为他帮江雨柔是因为有情,本以为他上次回门不说话,是真的尊长,可哪曾想?他是皇家人,而今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竟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江别远一脸酸楚,扯了人护在身后,忙忙跪倒在地求原谅,一股谦卑作态。 赵毅风凝视清雅男子隐忍摸样,知晓他不愿这些人在这添堵。不搭理跪地二人,眼眸扫过二房时,尽是疏离,冰冷。 “本殿再说一次,都给本殿滚!否则别怪本殿长剑无眼。” 一屋子人很想知道江天远还有几天可活,无奈眼前这人怒气逼人。又是皇家贵胄,拿长辈身份打压江玉树还行,可赵毅风不吃这套。众人不甘,一阵躬身,施礼告退。 老太君由始至终都不说话,赵毅风在此,一众人都敢放肆。她知道自己再也镇不住一群人心思暗流。 这么多年一个人撑起一个抚国公府,她累了,如今江天远命悬一线,就是府里的人做的,却不知是谁? 她觉得心寒,自己辛苦拉扯的庶子,竟然要害了自己的嫡长子,断送抚国公府的容华。她无奈,身子的精-魂似是一刹那支离。 这个明理的,坚毅的的老者仿佛一下子进入了耄耋之年,耳顺之龄挡不住一瞬间心寒带来的绝望,让人消沉。 江玉树看这个在乎自己,心疼自己,眷顾自己的老人,此刻就静静坐在上端,可眼神中的失望和无助,让江玉树那一刻知晓这么多年自己能安于府邸,这个老者给了自己多少保护。 “祖母,是玉树无用,玉树无用,不能护父亲周全。累及父亲……” 老太君不抬头,盯着檀木雕花龙杖,话语凄凉。 “孙儿,这么多年,祖母累了,累了……” “祖母,您还有孙儿……” 老太君颤颤巍巍起身,步子虚浮,背影摇摆,话语呢喃。 “这些年,累了,倦了……” 江玉树送,目送。 视线在老太君远去的方向。 心有一瞬间的苦涩饱胀,这个老人,她是真的累了! 待人走后,屋里宽阔些许。 江玉树走至江秋氏身边:“母亲,府里有看家护院,孩儿走时也安排好府里,为何父亲会着了道?” 江秋氏已经哭不动了,回想这些年都是老太君掌管府里,沙哑着嗓子说了自己的看法。 “那人怕是熟知府里,府里的人又被买通了些,所以才这么快,这么顺利得手。你也知你爹,不通武艺……”。 江秋氏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这一刻来临,她只觉得无助,凄凉,还有以后生活的后怕。 江玉树看她伤心,憔悴虚弱,似霜打秋花。也不敢再问太多,安慰劝导江秋氏后,就和赵毅风在外室静候。 一盏茶后。 张太医自内室出来,一脸凝重,摇了摇头。 江玉树行至他身边,抓了衣袖,怀着一丝侥幸,扯了笑,尽量显得轻松,“太医,我父亲无事,是否?” 张太医打量眼前的男子,气韵芳华似兰,眉宇坚毅远山,叹了口气,是不是好看的人老天都嫉妒? “微臣尽力,只能保七天性命,行刺之人很是懂医,知晓心脉要害,不偏不倚。” 江玉树诧异:“不是用毒吗?” “不是用毒,微臣闻着房中淡淡的香味,混合着薰麻草的气味,那人精通医术。” “懂医?” “嗯!” “柊神草和薰麻草混合,产生异香,使人昏睡,意识迷离,所以得手顺当。” “什么?” 男子后退一步,步子踉跄,那一瞬犹如在无边的黑暗,汹涌的潮水中,缺一汪火光指引,一支浮木支撑。 薰麻草! 这一切是自己,自己的主意。 没想到,护不住他, 却害了他。 赵毅风自始至终阴沉着脸守护在一边,看他脸色一瞬间煞白,眼中的绝望和自责,步子虚浮,终是忍不住。 “江玉树,不是你的错!” 清雅的男子失声,似临冬娇花:“赵毅风,清玉马上……要……失去……父亲……了。” 清玉要失去父亲了! “清玉,不是你,你也不想这样,你振作些,我们去寻了凶手。” “凶手?凶手!” “赵毅风,凶手就在府里,寻出来,清玉又该怎么面对?他们也是清玉的家人。” “清玉,不管如何,赵毅风会陪你找出真凶。” 赵毅风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这句话,不能说。 正如你从始至终都不愿接受这份情。 ——这份让你觉得屈辱的感情! 赵毅风都懂。 就这样陪着你。 也是满足。 …… 屋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须臾。 清雅的男子抬头,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朗气的男子眸中喧嚣世俗浮华,皆被深情之光遮掩。 深情之暖,可解落寞。 以心相慰,舒缓寒凉。 他,点了点头。 收敛失控,掩埋愤恨,恢复泰然。 “清玉定要寻了那为祸之人!” 和赵毅风进内室瞧过江天远后,江玉树就立马唤了管家,要了《氏族谱》,嘱咐太医好生照看,就和赵毅风去了书房,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 再次翻阅《氏族谱》,思绪仿佛回到了刚来的时候,一切如泉涌般,那时家中还算和乐。可如今,竟是为了找出真凶来翻阅《氏族谱》,而不是为了世亲关系,何其可笑讽刺? 赵毅风静静的守在桌案边,腰间的佩剑助长了夜的凄寒。 眼前翻阅氏族谱的人,眉目不变,身形不动,可那气息浮动飘洒的分明是焦急和不安。 他想去抱着他,给他一点慰藉,告诉他,赵毅风会一直在身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他是不接受的。 他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因为他说过,他想自己处理。 清玉,你可知这样的你让人心疼。 让赵毅风不知所措。 江玉树翻着一应关系,来来回回,心里焦灼,不知几何,所有的都是本家信息,简介寥寥无几。 赵毅风凝望着他,忽然想起在皇子府中没有说完的话,“清玉,那香粉是女子所用,要不要查一查你二婶,三婶?” 江玉树抬头,身子挺拔,眼眸流转,须臾,手指力叩案几:“好!” 两人翻看了一应关系图,找不出头绪,女子信息太过稀少,只能安排人出府查询。商量定后,赵毅风就安排人去查江冯氏和江曲氏的家世。 第三零章 浮香阳谋 月,爬上中天。 凉,沁透衣里。 人,归置安歇。 房中一切如昨,名家泼墨,檀木桌椅。 一灯如豆,暖暖柔光,驱不走心的落寞。 榻边的樱花依旧开的灿烂,他看着那樱花,想起了大婚时,自己为了缓解对花寄语的作态。如今这绯红的美丽没有退却,可自己马上要成为红尘中最落寞的一个。 第一次,他第一次,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咆哮的冲动;第一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来此时是一人,如今有了权势,身份,还是护不住家人。 “啪!”的一声,榻边的樱花盆栽倒地。 散开的泥土夹裹着柔嫩,似沙场战后的血腥凌乱,可显现的不是血腥,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漂浮,很淡,很淡…… 江玉树吃惊,樱花——无香! 这香???这樱花??? 是不是又是一场阴谋? 江玉树急切:“管家,你快去皇子府寻了香浓,春浓。” 管家张章得令。 半刻钟后。两丫头就气喘吁吁的来了。 江玉树恢复平淡,神态自若,看不出表情,雅声话出。 “春浓,香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春浓躬身道:“奴婢是家生子,十岁左右就开始伺候公子,如今有六个年头。” 香浓还在迷糊,却见今日的公子不似寻常。虽神态自若,可是话里疑问,会不会是起了想法,当即收敛聚合神态,谦卑应道:“奴婢跟了公子也是六个年头。” 江玉树看两个丫头谦卑的神态,想着自己这大晚上的唤人过来,急慌慌的怕是会惊吓到两个丫头。就吩咐春浓留下,香浓去客房,把人暂时留在了府里。 待人走后,春浓本着丫头本分,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落地樱花碎片,却突然闻到那飘散出的淡淡的香味,意外:樱花是无香的,就算有也不是这么浓烈。 春浓回头满眼吃惊的看着江玉树,眼中尽是怀疑,“公子……这……花……” “花香不对是吗?” 春浓奋力的点了点头。 “不用收拾了。” 江玉树吩咐完,就带着春浓去了悠哉园,找江秋氏。 此时,江秋氏痴痴的守在江天远榻边,没了娇丽,失了端庄,整个人有气无力,神色倦怠。 江玉芝在悠哉园门口值守,见着江玉芝。两人无话,不知讲何,毕竟话题太过沉重。各自拍了一记肩膀,以慰心安。 江秋氏看到江玉树来,以为已经找到凶手,立马快走到江玉树面前,急切话出:“玉儿,是不是有结果了?” 男子不语,不知如何开口,静默良久,复而解释宽慰:“母亲,玉树会尽力彻查,只是如今有一事不明,还望母亲告知。” 江秋氏就爱想一些不好的事,如今江玉树一说有话来问,江秋氏心里更是没底,忐忑不定。 “玉儿,你说。” “母亲,玉树想知道孩儿是何时开始体虚,避世静养的?” 江秋氏思索一阵,抬头看着江玉树,满脸质疑:“玉儿,你是说……你的身子……” “母亲,孩儿也不确定。” 江秋氏转身走回榻边,痴痴的看着江天远,回想当年。 “你出生的时,满城樱花绯红。 你小时身子不差,只是在你七岁那年,你与你大哥顽皮,不慎掉池塘里,病的厉害,好了后,身子就大不如前。 寻了大夫,也只说你自那次大病后掏空了底子。 我同你父亲商量,就让你在府中静养。后来你十岁以致慢慢长大,思及你身子,还有你是男子,就把春浓,香浓拨给你,好生照看,可是后来你身子越来越差……” 后面的江秋氏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了。 “玉儿,你的身子现在大好,在府里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这……” 江玉树终于确定:“母亲,如果我不进宫,只怕现在孩儿已是一抹亡魂,能在孩儿身边安插人,这么多年,这心思好深沉!” 江秋氏还是不太明白:“他们为何要害你?” “只怕是世子之位。” “可就算你有好歹,嫡系一脉还有你大哥玉芝啊。” “母亲,你怎的还不明白,一旦孩儿有个好歹,下一个大哥也逃不脱。 况且大哥心思不在府里,只想比划拳脚,只怕到时他们也会寻了借口把大哥支配出去,那时府里就剩下你和父亲,三弟,四弟。 三弟,四弟如果有了心思,一受摆弄利用,母亲和父亲后果可想而知。” 江秋氏想到后面就害怕:江玉树有个好歹,江玉芝……,自己……,嫡系一脉可就是庶出的天下。江秋氏想明白这些,吓的倒抽一口凉气。 “玉儿,那你可有找出害你之人?” 江玉树不接话,回头看了春浓一眼。 春浓看着那怀疑的眼神,吓的立马跪下:“夫人,奴婢绝对忠心,不曾暗生别的心思。” “你起来,未说是你。” 春浓一听不是自己,如释重负,虚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春浓,榻边的樱花,还有桌案上的樱花都是你打理的吗?” 春浓诚惶诚恐:“公子,奴婢这些年不曾碰过樱花,那都是香浓在照看。好几次奴婢都看着香浓给樱花浇水,那樱花在她手里开的漂亮。” 江秋氏回想这些年去看江玉树时的情境,好几次都看到那丫头打盹迷糊,唯独对樱花上心。 如今春浓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怪她大意,不曾留心。 “管家!” 张章喘气而来。 “立马封锁大院,小院,后门,这几天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 “是!” 只一会儿,就听见远离“哐”“哐”“哐”的关门声,还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中显得突出。 江地远和江曲氏披了衣衫出来一瞧,当即对看一眼,这怕是不好。两人回了屋,却再也睡不着。 江地远开口,话里疑问,“夫人,你说是不是江玉树察觉了?” 江曲氏笑看眼前的人,“他早就怀疑了,才会以江天远生病为由,回家尽孝,实则以自身做饵,调咱们出来呢!要不是礼部参他一本,他估计还在府里呢.” “他既然正在府里,我们为何不动手?这样直接了事。” “我说你是脑袋不开弯吗?他江玉树等的就是我们动手,只要你一去,天罗地网等着你。” 女子停了会儿,又接着说。 “况且,你害了他,上面还有江玉芝。以老太君对大房的偏爱,羽松还是没有机会。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结果了江天远,你来做个爵爷,这样不是更直接些吗?呵呵呵~~~~~~” 男子犹豫,“可如今,你看这府里架势,他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没看到三弟妹的后果吗?如果要是查出来,他江玉树不说话,估计他赵毅风都耐不住,要收拾了你我。” “你确定,真没查出来?” 女子信心满满:“你啊,就是怕事,我那哥哥又不是嫡亲的,况且我早就嘱托他早些走了。他如何查得到?你就放心睡吧。” 江地远静默一晌,显然还是不放心,觉得太过冒险。却不料,女子突然急声询问。 “府里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一个活的都不能留,估计他江玉树已经知道府里出了我们的人。” 男子应声:“早些就处理了,名头说是归家,实际……” 江曲氏阴笑一瞬,得意的看着江地远。 江地远还是不放心:“夫人,这怕是不好吧?” 江曲氏回想一遭,府里的暗线处理了,学医的哥哥早都逃了,就算他江玉树怀疑,红口白牙,没有凭证,也不能奈何。 不耐的看了眼这个让她觉得窝囊的男人,这些年憋屈够了,不管如何?总要博一博。 一记嘶吼,蜡烛扑。 “安寝!!” 男子诺诺,无声。 第三一章 人离相拥 【改错字】 悠哉园 “春浓你去把香浓唤来,顺带带了张太医去我寝殿,让他查一下那樱花中添了什么?” 江玉树的话音中有着一点急切,急切中透着一点无奈。 他希望自己猜的是错的,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他想知道, ——也不想知道。 真相,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春浓听吩咐去了。 他走至榻边,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 此时,这个寄情山水,不喜朝堂的男子就静静地躺着,没有一点生气,等待他的只有七日后的消殆。 这一切,来得太快,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一刻,走的太慢,哀戚充斥在屋内。 他看着这个男子,虽然不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在糅合灵魂的那一刻。江玉树知道自己已经是他的孩子,抚国公府是自己来这个时空的寄托。 可如今,风雨飘摇。 ——摇摇欲坠! 月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晕染出清冷落寞的弧度。 乍惊凉夜里,思绪恍若昨。 那个男子笑着朝他走来。 慈爱的笑,温和的笑。 带着甜、携着暖。 “……玉树,这是张大千的佳作,父亲送你细品如何?—— 玉儿啊,王羲之的行楷你可有练习,马虎不得! 孩子,你萧曲进益,吹奏一曲吧? 孩子,父亲的筝和你的萧,试试!” …… 清音犹在耳,他却不做曾。 大婚那日,他为了自己屈膝,只怕受人话柄。 嫁娶之时,他拍了自己一记,借此以慰心安。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公子~~~~~”春浓带着香浓进来,打破了夜里寂寞的沉思。 香浓胆怯,低身不语,眸中尽是丫头下人应该有的谦卑。 江玉树静坐,眸光不抬。脸若冰凌,气若清霜,兀自不语。 有时候,这种安静的诡异氛围,更容易瓦解一个人的心理。 *** 外头月上中天,室内落针可闻。 下半夜,张太医来报,说了结果。 江玉树听后,面上月华无波,可手指适当的脆响声暴露他的不平静。 “香浓,你还不说吗?” 香浓跪地,脸上尽是可怜,“公子,奴婢不知所说是何?” 江玉树轻笑:“是吗?” 笑中透着冷。 ——是江玉树这些年不曾有的冷。 他说完,静默一晌。 “这些年,我待你不薄。” 女子低头,被他前所未有的冷吓到,身子竟有微微的颤抖。 “双蝴蝶!多美,可惜了……” 他话里竟有着对‘双蝴蝶’的心疼与可惜。 香浓吃惊,不可思议,抬头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他不管不顾,兀自一叹,话语悠然,清寒袭来,似秋日霜风。 “本公子喜爱了多年的樱花,险些送了自己性命,香浓!抚国公府可亏待过你?” “公子,奴婢真不知道。” 香浓哀然,话语倔强,看不出破绽。 江玉树不想和眼前的人纠缠,看了张太医一眼。 “清玉公子中了‘双蝴蝶’,你还不说吗?” 女子呆楞。 双蝴蝶,怎么会? 不可能的! 怎么会查出来? “公子,双蝴蝶……” 香浓回神,正欲开口,张太医不待她解释。 “双蝴蝶,如其名字,枝叶脉络如蝴蝶,故有此名。可它也是有害之物。用它径叶熬了水,浇灌樱花,时日稍短,倒也还好。 时日一长,樱花根部吸收后,开花慢慢释放毒素,混合樱花清香,自是察觉不到,人吸入后,竭力掏空身子,最后虚耗而亡。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 ——碰、过、双、蝴、蝶、的、人,每、日、困、倦、不、断。” 春浓回想香浓和自己这么多年,总是迷糊的多,如今张太医一说,终是明白,这不是她年纪小,而是中了毒。 她再也抑制不住冲动,最先跑到香浓身边,摇晃,嘶吼,愤怒。 “香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公子,公子没有苛待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香浓见太医说的明白,也不愿再假装。 轻笑一声,笑声凄厉,似呕血杜鹃。没有了当初困顿的状态,悠悠起身,挺直了背。 “终于真相大白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么多年,真累啊。” 她话里有着从来没有的轻松。谦卑不再,眉眼俏丽。 江玉树从未好好看过身边的丫头,却瞧见她在月华的映射下,竟多了一抹芳华,气质浑然,一笔勾勒,很是娇美。 这么些年,终究错信了。 春浓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和自己一道的女子会存了坏心思。 “香浓,你为什么要害公子?” 她坦然,光明磊落。 “公子,是奴婢对不住您。那双蝴蝶是奴婢捣碎成汁混入清水,放入您榻前的樱花里,也是奴婢负责照看。 奴婢碰过双蝴蝶,所以每日困倦。公子是男子,底子好,难得熬到现在。” 江玉树眼不带抬,依旧静坐,话语凌霜:“说!谁指使你的?” 女子静静,不予回答。 “你还不说吗?” “公子,奴婢也是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何来结果?再问下去,又添伤亡。 江玉树不想问了。他知道,她不会说。 “管家,给她支五十两银子。” 江秋氏不开心了,“玉儿,好不容易找出这些年害你身子之人,不能简单放过。” “母亲。父亲危在旦夕,孩儿不想再见血腥。由她去吧。” 江秋氏不饶:“她可是要害你性命,怎能轻饶?” “管家,结账!”他利落吩咐。 “公子~~”香浓吃惊,心里感念,不欲离去。 “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走!” 众人望着这个伺候了江玉树六年的丫头,不明江玉树心里所想。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可只有江玉树自己知道刚来这个时空最先见到的是这两个姑娘。或许是第一印象作怪,也或许是江玉树骨子的不愿。 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说‘欲害我命,必然还之’的男子,在听到那句‘别无选择’后,终是放了那女子一马。 江玉树,你自己也是别无选择,不是吗? 人处十丈软红,何来轻易选择? 香浓走了,带着感激,怀着感念。 从此抚国公府再也没有了一个叫香浓的丫头。后来的那场征战中,她终是以己之命,还了江玉树的恩情。 烽烟蜿蜒地,黑土葬红颜。 江玉树安抚好江秋氏还有悠哉园的一切后,就回了寝殿,却见赵毅风在屋中静坐。 “殿下不累吗?天色已晚。” “本殿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江玉树浅笑一声,径直倒了一杯茶:“殿下,想说什么?” “香粉,也就是凤和。” 江玉树:“哦?殿下请讲。” “母后说凤和不是天倾特有的媚药,而且这香粉中的‘破地芝’不是天倾的!清玉,你还要查吗?放手,可好?” 男子重复上次在皇子府没说完的话,还是劝江玉树放弃。 “殿下的意思是凤和之事牵涉他国?” “清玉,此事揭过,如何?” 清雅的男子静坐,睫毛低垂,泠泠姿态。 “殿下,何其可笑?这府里居心叵测,现如今臣的父亲……” 江玉树没有说下去。只是淡淡的坐着,看不出喜怒,看不出表情。 赵毅风知他难受,还是想劝说他放手。 “殿下,不必再劝,清玉定会找出害我父亲之人。” 赵毅风不接话,安静良久。 他似乎有不好的预感,预感凤和之事一出,眼前的人就会离开。像那历练凡尘的仙,尘世之事一了,随时准备飘然离去…… 控制不住的话,说出了口。 “清玉,我可以抱你吗?” 眼前的男子怔忡一刻,收敛了倔强和不甘,头轻轻偏转。 这个男人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不管是对兄弟逝去的不释怀,还是他落寞渴望温暖。 皇天无亲! 他,只是一个不喜寂寞的人。 他有些不确定,凤和之事怕是再难转圜,此番过后,这样静谧相守的夜晚,或许不会有了。 犹豫一刻,抛却一身束缚,懈去一身烦躁,随着心走。 默认,同意。 待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温暖的胸膛包-裹自己,雄浑气息喷洒在耳边。腰间的手越来越大力,似是抓着一件珍宝。 后背传来的气息,隔着薄薄衣衫,烫人! 赵毅风贪恋的吸取眼前之人气息。 江玉树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用他灼热的气息体温,去温暖那颗怕寂寞的心。 这个拥抱,简单纯粹。 两颗心,落寞的慰藉。 第三二章 谋浮寒冰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三二章:谋浮寒冰 苒苒光阴忙中逝,晨辉清光情里埋。 赵毅风环抱着江玉树,房中只有彼此气息交叠的声音。发生了太多,彼此都累。 感受到怀中气息的均匀。他打量着他。 ——神色憔悴,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眼下的乌青。鬓边发丝散乱些许,红色的束发带早已散乱。 从他回府,两人因为凤和无话,江天远被刺,只有七日可活。再到查找《氏族谱》,找出香浓。 他这一晚,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掉一般。 赵毅风知道他累及。睁眼后,只是静声看他。 视线深情,濯濯眸光。 “殿下,难道有偷看人的习惯?”他睁眼,怒气轻显,话语不喜。 江玉树醒了,是了(liao),被灼灼的目光一直打量,不醒也难。 赵毅风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你不多睡会?” 江玉树看了看腰间的手,又瞥了眼眼前的男子,意思不言而喻。 赵毅风不想放手,装作没看到。 “殿下,请放手!”他话语淡然,气势凌厉。 少年施施然收了手,起身踱步走至窗边。 红霞轻飘,晨风习习。吹散困顿,卷走疲倦。 “清玉,本殿不放心,所以亲自带人去查你二婶,三婶。”你坚持的,你执着的,我都愿意为你做,哪怕是散尽权势,哪怕背负骂名! 江玉树收敛神思,揽了揽鬓边的头发,淡淡道:“殿下,清玉何德何能,让你如此?这也仅仅是臣的的家事。” 他身形不动,语气霸道。“清玉你在乎的,也是赵毅风要守护的!” 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放手。 江玉树无奈一叹。“殿下保重!” 赵毅风深情看了眼前的人,剑眉一剔,红衣翻飞,沉声入耳。“我走了!” 江玉树静看,看他的身影慢慢消失。 摇了摇头,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试图留下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稀薄,清凉。 *** 赵升天忙于炼丹,信道升天,恨不得一日成仙。 可他却有一颗处在繁华俗世的心。 都说仙人要仙风道骨,清心寡欲。可天帝只有想成仙的心,没有想成仙的身子。 如今,人上了年纪,又舍不得皇位,权势,美人,帝位。更多依赖的还是风轻大师的仙丹。 人一旦沉迷于想要做到的事情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眼,也入不了心。 天帝知道抚国公府江天远的事后,只是吩咐齐风带了上好的补品,还有太医去瞧。做足了仁爱帝王应该做的。 此番举动,在众人眼中已是天家恩德。毕竟江天远是做臣子的,抚国公府,一无军功,二无朝臣。好容易有个江玉树嫁进皇宫,还是男儿身。早些日子,还是个虚空身子。 一个靠先祖荫蒽吃饭的家族,在此番落魄之时,得天家垂爱。一干朝臣,自是明面上不敢动心思。 可只有赵升天自己知道,他是不想史书工笔说他不够仁爱,不敬先祖老人,做足面子。 江天远被刺一事,就像一根引子。 挡不住有些眼红赵毅风一脉的,值抚国公府风雨飘摇之际,能踩的肯定要踩。能落井下石的绝不手软,只要能把江玉树一家拉下来,减少赵毅风以后夺嫡的助力,他们很是高兴。 且不管抚国公府权势如何?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分量多少有一些。把抚国公府整垮了,自是有人乐意。 朝堂之上,不同党派一时之间泉流暗涌。 江玉树因为‘嫁’给赵毅风,没有了世子之位,无缘科举,不能仕途。归家尽孝还要担心被礼部参一本。自是不知朝堂动向。 他心里何其憋闷?却也只能忍着。端着清雅的笑,安抚家人,处理府里事物。 赵毅风带人去找江天远被刺一事的凶手,朝堂之事无法顾及。 赵升天虽不喜,但也懒的管他,只道他情深,弥补对自己二弟的愧疚,任由他去了。 值此,朝堂之人皆以江天远被刺为由,前来探望。 江玉树一一接待照看了。可他,心寒,心痛。皇家无亲! 这些人,说的名头好是探望,指不定是哪一脉前来看笑话的。江玉树不想应付,可“盛情难却”,挡都挡不住。 张太医用尽了上好药材,百年当归,千年人参,万年灵芝,能用的好药材都用了,能试的方法都试了。 江玉树依旧怀着一丝侥幸,得到的结果却是:无力回天! 他不信,一直骗自己不是的。可再听到那句“无力回天”时。心,还是空落了一下。他与他,仅存的缘分,只有五天。 抚国公府的上空飘荡着一片片的乌云。 老太君病了,自己唯一的嫡长子活不下去。 她一下子少了支柱。年纪大了,接受不住打击,卧榻缠绵。 江秋氏作为儿媳,这些年不曾当家。 如今,江天远,江顾氏不好。她尽着孝道,妻子职责,尽心伺候,无精力分心。 府里一时没了当家的人,江玉树本想管了府里的事。 谁曾想?江曲氏一句“出嫁之人管不得娘家事”“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活活打脸,让江玉树有心无力。 江曲氏一马当先,英勇揽下府里大小事务,江地远迎接府里人情往来。 老太君知晓后,一口老血吐尽,黯然神伤。这还没有分家呢?二房手就那么快。 江秋氏看着乱糟糟的府里,还有病的没有意识的老太君。终是凭着长嫂气势,嫡长媳身份夺了权。 可把江曲氏气坏了,一时之间,府里矛盾激化。 江冯氏笑看一切,看两房你争我抢,坐收渔人之利。适当的时候,助推助推,撘的一把好手。 莫凌儿知晓抚国公府内乱,笑的张扬,直叫她的丞相哥哥多多留心,在朝上给赵毅风添一把火。 顾艳梅震的住后宫,震不住前朝。从齐风口里得知莫凌儿要对付赵毅风时,立马传信给了赵毅风,叫他留心。 江天远沉睡良久,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精贵的药材换不回脆弱的性命。生命,有时太过渺小,脆弱。 江玉树知道后果,却不认输。他发誓,他会找出那人,找出证据,哪怕大义灭亲,哪怕罔顾孝义。他也要那人给他父亲陪葬。 欲害他命,必然还之! 日头探云出,清风卷殇来。 江天远不见好转,肤色蜡黄,已是入鬼门关之势。 此时,江玉树在榻前给江天远喂药,无奈黑色的汁液进不得分毫,蜿蜒流在胸口的锦被之上,慢慢开出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 江玉树是男子,而且又‘嫁’给了赵毅风,娘家之事是想管,却管不得。如今江天远不保,府里一夜之间萧条。 江秋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遇到这样大房一夜之间就要倾塌,虽夺了权,却也只是尽着自己最大的力气来支撑府里。 可二房不知从哪听来得消息说江天远只有七日可活,天天吵嚷着要老太君重新上报圣上,再选爵爷。 老太君本就伤怀,身子不好,又遇上这些顺势爬高的人,气的一口气没上去,神识不清。 本以为二房可以就此消停。谁知?江曲氏每天都要去江秋氏那走一道,名头说是安抚,让江秋氏想开些。可话明里暗里都是让江秋氏照顾好老太君,让老太君请旨考虑分家爵位。 江秋氏刚开始还本着妯娌亲疏,见个面回应下,后来实在经不住烦,就闭门见客。 江曲氏真的不是省油的,成天说江秋氏苛待庶弟,不亲妯娌,是不孝不淑之人。 三房自从赵毅风给了教训后很是安静,不再说话,日子过得安分。 其实江冯氏才是最聪明的,当然不能排除赵毅风的震慑力和威慑作用。但在眼前江天远垂危,江玉树在家,赵毅风查探,江秋氏硬撑的情况下。 这般风口浪尖之时,硬要拿爵位,无疑是在告诉江玉树和赵毅风二房的目的。也是因为二房的骚扰和心急,成功的吸引了江玉树的注意,传信让赵毅风先查二房。 人一旦对某个事情上心了,就会有一种越来越想知道后果的冲动和探求好奇的欲-望。 赵毅风收到江玉树的书信,自是心情大好,办事效率也是不差,最终找出江曲氏家族中的旁系分支里有一个庶子哥哥是学医的。 江玉树收到回信,再也抑制不住怒气,拿了剑去了江曲氏住处。 这么多年,他避世将养,性子谦和,可遇到自己亲人被自己一家人坑害之事,他再也不想忍了。 一切都已经明晓,二房目的昭然若揭。 江玉树来时,江曲氏正在屋子里自在的磕着瓜子,见着江玉树按规矩行了一礼,就不做搭理。 江玉树见她无礼,又知晓江天远之事是她派人做的,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气。脸色如结寒冰,一个利落剑劈,瓜子散落一地,似战场后的狼藉。 江曲氏稍安惊魂,笑着安抚。“玉树侄儿,什么事这么大火气,也不怕伤身,你身子不好,要多将养。” “哼!本公子不需你假好心。二婶还真是好谋划。” “叱!”的一声,剑指女子。 江曲氏身子颤抖,面上端的镇定,话语气势不减。“你这是作何?我可是你二婶。难不成你要弑杀至亲?” 他冷笑,反声,话语疏离。“二婶?至亲?我江玉树何来你们这些至亲,你欲害了我爹性命,还要我叫你二婶,是不是太可笑?” 江曲氏看他反常,暗道不好,只怕是查出了什么。可她江曲氏还真是不怕死的,端着架子。“你说是二房,证据呢?你没有证据,谁会信服?” 她问完,不给江玉树反驳的机会。“不要以为你嫁去皇宫,是皇家人,就可以乱用权势,草菅人命。论身份我们自是不及,可是论辈分,你江玉树乃是小辈,孝义当头。你此番是目无尊长。 今日,你一旦动了手,大皇子一脉的名声就出去了,呵呵!弑杀叔婶,好行为!如果没有证据,玉树侄儿还是不要无礼的好。” 男子执剑的手凝滞片刻,眼眸中的怒火是一身清华气韵都掩盖不了的,脸色如霜冰。“证据?你且等着!清玉定会找出证据,你们到时莫要后悔?” “清玉会不惜名声,不惧人言。定、会、让、那、人、给、我、爹、陪、葬!”他偏头回看,眸光肃杀,一字一顿,话语寒凉,温润深埋。 第三三章 杀心织 他偏头回看,眸光肃杀,一字一顿,话语寒凉,温润深埋。 女子应对寒冰之光,呆愣片刻,被他寒凉的话吓到,架子有些端不住,衣衫湿透,脸上的粉遮不住惊吓后面上的惨白。 她怕! 她担忧! 她有些后悔! 是不是太小瞧他了,是不是野心太大了! 但是,不甘心啊! 她江曲氏就是不甘心,不甘做一辈子的庶出! 江地远回屋就看到江玉树执剑直指江曲氏的一幕,心慌一刻,暗叫不好,立马进屋。 “玉树侄儿,快把剑放下,这是作何?她可是你二婶!你这是大逆不道。” 江玉树一记寒光看向江地远。这么些年,这些人装的何其善良,如今明目张胆。这人,真是可笑?事到如今,竟来说至亲,刺杀他父亲的那一刻,怎的不说? 冰冷不带感情的话,在屋中游走。也让江曲氏和江地远明白他们小瞧了眼前的人。 “我江玉树没有你们这些至亲,待本公子找到证据之日,便是尔等陪葬之时。尔等等着!!!”说完,只听见“叮”的一声,一个利剑飞过,晃了人眼,剑光翻飞。 再回神,剑已入鞘。 江曲氏头发散落。女子察觉当即尖叫,哭声凄厉,似修罗鬼魅,悲惨声不绝。 “这,便是教训,尔等好自为之!不要到时百口莫辩。” 他话语阴冷,这样的江玉树不是曾经笑的谦和的他,不是那个温润的人。江地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看着手中拿着剑,一身冷气,不带情感的人。 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无力咽下。 男子提剑,撩衣,离去。 屋内安静一瞬,只有女子哀哭的声音在屋中飘晃。 江地远怒瞪了一眼江曲氏。眼中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嫌弃和无奈。 “都说过,不可急躁,如今倒好,惹人家怀疑。要不是你急着爵爷世子之位,成日去与大嫂套话,难怪他江玉树会查到你?妇人就是妇人,目光短浅!” 女子从惊吓中回神,擦了鼻涕,揩了眼泪,又端回架子,厉声反驳。 “我是妇人,要不是我这妇人,你江地远早就饿死了,我曲艺除了家中经商的地位不如你抚国公府,哪点遭你白眼了?” 士农工商,商乃末流。 江地远听后,有些理亏,暂时平复了怒气。思及这些年她娘家的扶持,帮助,以及江曲氏遇事还能出些招数,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安逸后宅,只会争宠献媚,当即软下态度。 “那你也不可急躁,去烦大嫂,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是我们做的。” 女子见眼前的人态度软和了些,思及这些年江地远也不容易,两人筹谋,受宫里贵人支配,都是为了过活。虽然肖想世子爵爷之位,但也是情有可原,要不是老太君偏心,也不用这般。 想明白这些,江曲氏也就不再狂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伤心片刻,走至妆台边,将散乱的头发收拾顺溜。 人都有本事,都敢刺杀,她江曲氏怎会在乎一点头发?倒腾一阵,江曲氏恢复自若,神态悠然。 男子不安:“如今,江玉树查到我们头上,只怕下一步就会找出证据,你我到时怎么办?” 女子沉默半晌,冷笑一声:“证据?他江玉树要找证据,我们就毁了证据,他就算怀疑,那也只是怀疑,就算他是皇家人,也要按规矩办事,不是吗?” 男子低声:“那夫人的意思是?” “杀!!!死人的嘴是最严实的。”女子表情狠辣,狰狞覆盖。 江地远不安的揩了揩额头的汗水,“谈何容易?你没看见赵毅风早些出去,只怕就是寻人去了,我们还来得及吗?现今,府里大门紧闭,只怕难啊。” 江曲氏白了一眼眼前的人,心里窝憋,“不管如何?只要没了证据,他江玉树就不能把你我怎样?我要的是结果——杀!,至于过程,顾不得了。” 男子听到那个‘杀’字,还是特别加重咬音的时候,似是不敢相信,“夫人,那可是你哥哥?” “哥哥?一个庶子哥哥,没用甚至威胁我们的人都,留!不!得!” 江地远还是难以置信,这女子对自己兄弟也要下手。虽是庶子,可好歹帮过自己,想要准备挽留求情。 江曲氏看到他眼中的不愿意,还有那一股子天生而来的庶子作态,心里恼火,白了一眼,一脸不屑。 “你要是想挽留求情,那江玉树下一个的剑下亡魂就是你我。他不死,你以为凭着江玉树和赵毅风的权势,会找不到一个庶子?如果真到那时,我曲艺整个家族都可能赔上去。” 江地远听她分析利弊,一脸惊恐,似是没有预料到牵涉这么多,不免有些怕,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一边叹气,一边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和三弟商量什么调虎离山,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江曲氏很是见不得江地远遇事一副苦大仇深的摸样,语气不耐。 “老爷难道不知道富贵险中求?不试一下,你我就永远没有希望,只能一辈子的庶出,我做够了庶出。这身份,这地位,这脸面,甚至都会殃及羽松日后,你就愿意眼睁睁毁他前途?” “当然不愿意!”他利落脱口。 “呵呵!这不就得了,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他江天远也活不久,寻个人陪葬也不错,就是可怜我那庶子哥哥了。”女子话里放松,带着哀叹,还有一点点的可惜。 江地远脸上一阵抽,肌-肉抖了三抖,谦卑怯弱的姿态很是不讨喜。 江曲氏沉思一阵,回想一遭:“老爷,那江玉树和赵毅风一定会去找我那庶子哥哥,照目前江玉树的架势,只怕已经有了眉目。甚至人都可能找到,所以我们必须在他手上抢人。” “抢人?”男子诧异。 “嗯!但我们手上无权无势,只有劳烦你和宫里贵人传信,借力一把。” 男子犹豫不定,“他会同意吗?前两次我们用‘破地芝’掺进香粉,要害了江玉树,没有得手,他怕是恼了,再加上这次没有听吩咐,他会不会不愿伸手。” 江曲氏冷声:“如今,有选择吗?他要是不愿,那‘破地芝’牵连一事,他也别想逃脱,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江地远摇头,犹豫一刻,很是不抱希望,“我尽力试试~~~~~” *** 皇宫宫宇千千万,错落有致,巍峨霸气,气势骇人。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在看不到的角落上演着阴谋。 月色下,一处偏僻的宫墙角门。 一着玄黑披风的人站定,淹没在皇宫的黑暗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主子,抚国公府消息。”语毕,伸手递了一封信。 淹没在黒暗里的人不带转身,看不出脸上神色变化,轻轻伸手接过,静默一响,叹了口气。 “赵毅风,江玉树还真是好本事,竟然查到了‘破地芝’。” 那人低声:“主子,那您会不会有危险?毕竟‘破地芝’不是天倾之物。” “无妨,你平日和他传信,可有注意?” 跪地的人笃定回道:“他们只是和属下联系,不曾知道您的信息,后事干净!” “那就好!” 她说完,停顿片刻。 白森森的月光打在脸上,照出清丽的面容,却是狰狞的表情,带着愤恨,嫉妒。 “还有那两个蠢货,不听话就留不得了。想得到好处,又不按吩咐办事,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黑色披风下的人,语气悠悠,可在黑夜幽森的烘托下,让人有一中毛骨悚然之感。 “主子,江地远说要借力一把,我们可要派人相助?” 上首之人语气悠悠,话里不明,“是啊!是要助推一把,愚蠢的人不能留,尤其是不听话又愚蠢自以为是的人……,是要好好助推一把!” 下端之人不明,沉默不知怎么回答,颔首等候。 须臾,吩咐又起。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早点下手,以赵毅风和顾艳梅的势力和本事,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你我,所以……” “你可明白?” 低头的人细细揣摩上位者话里的暗示,安静片刻后,迅速消失。因为他知道,先下手为强意味着可以活的更久。 待那人离去,黑色披风下的人转过身来,轻揭了黑色兜帽,对着月光莞尔一笑。 怜儿妹妹,我就要给你报仇了。 你说,我毁了江玉树,赵毅风会不会痛不欲生? 我遭受的,也要让顾艳梅尝尝。 怜儿,你是不会怪我的吧?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 第三四章 隐语消殆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三四章隐语消殆 五月清风,樱红残,落红尽,人不寐。 悠哉园 江天远醒了。 凹陷眼窝,憔悴神色,鬓边霜白,胡茬丛生的男人,今日眼中竟有着一丝清明。 江玉树,江玉芝静候一边,江秋氏拿着帕子悄悄抹着泪。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心知肚明。 ——此乃,回光返照之象! 他,真的要走了。 江天远睡了四日,难得清醒,看着床榻边的人还有两个孩子。 ——江玉树沉着脸,不说话,眼中的隐忍,痛心之光掩盖了那身清华气韵。江玉芝难得安静,没想着打杀,守在一边,不通文墨的男儿不知如何开口,双拳环抱倚在窗边的高架上。 屋中氛围凝滞。 他慈爱开口,语气不稳:“玉儿,父亲……没能帮到你,却拖累你,害你做不孝之人……” 江玉树沉稳走至榻边,握了江天远的手,“父亲,不是,是孩儿太过偏执。如果孩儿不查凤和,不以自己做饵。或许,父亲还能安好,而不是如今这般。” 榻上的男子温和一笑,“孩子,父亲这么些年,顺风顺水,也算是上苍厚爱了。死有何惧?父亲啊,不曾怕过……” “可孩儿怕失去父亲,失去亲人。”他未等他说完,接过话来。一向镇定的他,话里竟然有着一丝颤抖。 江天远深深的看着眼前的人,气若游丝,出声安抚:“孩子,你莫怕!生死只是一瞬。” 清雅的男子唇色灰白,竭力忍着撕心的痛,脸上紧绷的轮廓埋没了曾经温润浅笑的柔和。 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是这样! 来此异世,已是孤身。上苍,你待我江玉树何其残忍? “父亲,孩儿已找出害你之人,孩儿定会让他们与你一道。” 江天远静看他片刻,摇了摇头,“孩子,放下吧。生死由命,父亲不恨,不怨……,你莫让倔强执念蒙了心。” “可,你是父亲,是清玉的亲人……” “——放下吧!”,他劝他放下,可是在乎家人的江玉树怎么会放下,他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人啊! 他不语。表达着他不愿放下,不-欲放下的坚定。 男子知道劝说无果,轻轻摇了头。 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沉默应和。 江天远倚靠在榻边,端着温和慈爱的笑,静看着江玉芝。 “玉芝,你过来……”他向他招了招了手。 江玉芝沉沉走至榻边,低了身子,“父亲!” “孩子,府里如今摸样,你也看到了,待爹去后,你……好好……照顾你娘,不要想着去战场了。” 江玉芝此生最大的梦就是抡刀提-枪,征战沙场,做个浴血英雄,傲世英豪。 如今,江天远的话让他犹豫。继承家业,就意味着只能窝憋在府里,做个靠荫蒽吃饭的人。征战沙场,寓意着归家遥遥无期,甚至死于沙场,自是尽孝无门。 爵位家业,沙场抱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出自(孟子)《鱼我所欲也》】 他犹豫,孝义,抱负。缠绕着他,似双生的藤蔓(wan四声)。 年少轻狂的人做不到两者兼顾,遵循着心里最原始的想法。 “父亲,孩儿此生最爱就是沙场之事。父亲的要求,玉芝做不到。” “噗!~~~~~”,榻上的人一口血吐,面色发红,显然是气急后血气上涌的表现。 “混账!——咳……咳……,你二弟已嫁去皇家,你娘……自是要你照顾,你……想着……战场,那地方……何其凶险?你想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玉芝不说话了,他在纠结,思考,脸色凝重深沉,还有着深深的无奈。 他以为,父亲母亲安好,自己就可以从军,做自己最爱的事。 他以为,二弟嫁去皇家,自己就可以安然,家族里一世荣华。 可他忘了,世家多污浊,安然怎会如此容易? 少年的思想单纯。 爱与抱负,拿什么救赎? “父亲……,非得做出选择?只余一载,玉芝满了十八,就能从军。”他眼眸的光渐渐黯淡,古铜色的肤在细碎阳光的投射下,竟有着一丝浅白。脸上的无奈让人呼吸压抑,觉得心痛。 江天远竭力提着一口气,眼里满是哀求,“孩子,算爹求你了……,你娘她……一个人……孤苦。” 江秋氏从始至终都守在一边,那双美丽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伤怀,竟然有些迷糊,看不真切人与物。 她知道再哭无意义,在撑起府里大小一切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必须咬牙坚强,不然二房三房群起居之,府里容华就不在了。 江秋氏释怀,理解,“老爷,你莫逼玉芝,好男儿当傲立沙场!妾身不怕的……”女子话里自信,看向江玉芝的一瞬,满是自豪。 这个时候,江秋氏是真的不怕的。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谋划。 “哎~~~~”他无话,一声叹,一声忧。 “玉芝,爹不逼你。只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就当……给你娘……一个念想。” 江玉芝犹豫一刹,终是点了头。 这个慈爱的老者没有逼迫自己,孝义当道,他依旧慈爱的成全自己。他是痛的吧…… 不管如何,至少要让他安心。 江玉树不知怎么劝说江玉芝,自己都是无可选择,如何替他人抉择? 江天远说完,歇了一会。轻阖眼眸,将养力气。 江玉树用大了力,握着手里的大手,可那里的温度在渐渐散去。 他用力的,坚定的,不忍的,不想放开。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眼前的人。可自己冰凉的手吸取的是他身上的温度。 他不查,只是紧握。 “孩子,日后好好保重。有空闲回来看看你母亲。”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这是在做最后的叮咛! “父亲……” 眸中的泪水打转,逼迫脆弱的眼眸。 江玉树,不可以,你不可以哭。 你是不能哭的。 不能哭!不可以!不可以! 你怎么可以哭呢? “父亲……” 江天远慈爱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孩子,唤我一声‘爹’,可好?” 爹?! 他眼眸微红,硬生生逼回了泪水,肩膀剧烈的抖动着,气息起伏。嘴微张,却突然发不出一个有力的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用苍凉空寂来填满无语无力回应的空隙。 慈爱的人,低了低头,眼皮耷拉,他似是预感到自己听不到了,可他还是在期待。这么久了,只为了一个字 ——“爹”。 “爹!”他竭力发声,声音沙哑,没了清雅,散了剔透。 他抬头,眼睛微眯,等了这么久,只为一个字,此生圆满。 榻上的人得到了最想要的话,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本着清醒吩咐。“玉儿你和玉芝出去,我与你母亲有话说。” 两人不明,面面相看,犹豫要不要出去。 “去吧!”他适当开口。 人影晃动,气息消退。 “咳!……咳!”又一朵妖异红花盛开,他胸口的衣襟慢慢被染红,那是生命流逝之像。 “意儿~”他轻唤。 江秋氏吃惊,这么多年,他不曾唤她小字,不曾。走过了风风雨雨,生活的激情澎湃,到如今只余下平平淡淡。 再唤小字,旧梦前缘,似飞花般袭来。本是重温旧梦的时候,现今竟是生命别离时刻。 “——夫君~” 江天远无比郑重:“待我离去,把玉箫给他。” 江秋氏吃惊,诧异,“夫君,这……” “给他吧!抚国公府不是他的家啊。”抚国公府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的家呀…… 江秋氏不定,抬眼对进眼前人灰败的眸子,勉力笑着回应,“妾身知道,夫君放心。” 江天远温雅一笑,文人儒雅风流。 “意儿~”他伸手,修长有力,俊逸的姿态。 江秋氏凝定片刻,仿若那年烟雨桥头,她与他邂逅。 他也是这般伸手,她羞涩的避开。 如今,再伸手,是相邀,也是最后的眷念。 她伸手,对握,触手冰凉。她拥他入怀。 “意箜,我……睡一会儿……” 她眼眸迷蒙,哽咽抽泣,“好。” 冰凉的手慢慢脱离温暖,大手不再包裹纤细的娇柔。 手,滑落! 人,静走。 “夫君!!”撕心裂肺,凄艳哀厉。 屋外两人听声,破门而入。 ——刹那,寂静,沉默。 风亦感伤,人亦彷徨。 “咚!”的一声,两人直直跪下。 江秋氏泪如雨下,血泪蜿蜒。 *** 皇宫——展凰殿 “你说什么?江天远没了。”莫凌儿尖细的声音充斥殿内。 莫奇躬身:“今个上午殁(mo四声)的。” 莫凌儿现在要乐-疯了,江天远一死,抚国公府内乱,江玉树无缘朝堂。皇上没有发话爵位传给谁,以江曲氏的野心,只怕要狠争到底。抚国公府越乱越好,赵毅风只忙着处理江玉树娘家事,何来心思朝堂。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帮她啊! “哈哈~~~,连老天都帮我,她顾艳梅有着皇后位分又如何?家大势大,又如何?她儿子娶了男人,子嗣都是艰难,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帝王是娶男妻的。这可是举国笑柄。赵毅风,你果真是好命格啊!” 莫凌儿在自己殿中,不管不顾,笑的尖细。 宫人听着尖细的话,低头不语,紧看脚尖。 莫奇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娘娘,接下来如何做?” 女子收回笑声,利落一句。“添火!” “呃?”莫奇不明。 “给哥哥传信,查赵毅风,添一把火!” “是!” “等等,你把库房里的《治国通要》给二皇子送去,他进修需要。” 女子宠溺,柔声吩咐。 莫奇应声,躬身告退。 第三五章 人走负伤(上)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三五章人走·负伤 五月的天,变幻莫测。昨日清风,今朝阴雨。 白色纱幔,阴雨绵绵。暗沉天色,哭声环绕。 抚国公府,一片白。 孝衣、绸花、灵堂——骇人,压抑。 苍凉的颜色,为阴沉沉的雨天添了份悲凉,沉闷。直叫人心透不过气来。一朵朵乌云在天上飘,没有散去之势。 江天远安静的躺在棺椁之中,了无生气。 江秋氏一门心思只在江天远身上,无心顾及其他。府里人来人往一应都是江冯氏和江别远接待。 毕竟,江别远靠着江冯氏在宫里有一个当美人的姐姐。虽是沾了光,捞了个小官当当。可有官身就是不一样。 江冯氏收了好大一份渔利! 江玉树心思只在证据上,三日后,就要合棺,赵毅风还没有回来。没有证据,怎的让二房陪葬? 江曲氏真是胆大的,这次虽然没有捞着掌家权。可她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样子都不装的,以前谦卑巴结的作态都尽数散去。 灵堂里火盆散发的炙热,加重了人心狂躁。 一打打麦穗被投入火中,慢慢化为灰烬。像江玉树和二房的至亲关系,随着那一抹温暖的流逝,没了。 “公子……”清丽的声音,是春浓。 江玉树起身,跪地许久,腿脚发麻,顾不得这些,急切又有些激动地看着春浓,“如何?殿下回来没?” 此时的江玉树是那么急切的盼望赵毅风早些回来,早日带回证据。可他,也不希望赵毅风带回证据,一旦都是真的,他怕自己会下不去手。 “回来了,马上入府。” 江曲氏和江地远一听,吓怔一刻,这还真叫他找到了。两人对看一眼,心里慌乱。江地远拉了人,走至一处白色纱幔后方。 “夫人,我明明传信了,难道贵人不肯相助?” 江曲氏笑道:“你我未听吩咐,他怎么会相助。也难怪啊!” 男子害怕:“那如今怎么办?赵毅风都要把人带回来了。” “怕什么?又不是你亲自做的,矢口否认就是。如果真要对峙,你我端好。不可露了马脚。” “这?”他又在犹豫,畏首畏尾。 女子厉声:“还有比这更惨的吗?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吗?” 江地远静默,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着眼前的女子,静待下话。 江曲氏接着道来:“这么多年,我真是受够了,哪怕来个解脱,我也愿意。” 江地远看着她,看她不甘,不愿的作态。是啊,这些年,看脸色过活,真的够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后辈。 庶子身,心不甘。 人的命是在自己手里的,就算得不到,也要搏一搏! 可代价,大的让人承受不起。 “夫人,我们是要搏一搏了。”江地远回看江曲氏,这句话吐露了多年的压抑。江曲氏看他坚定大气的话,有些欣慰。回他一笑。 他相信,她笃定。 两人回了正厅。 此时,江玉树冷气绕身,看到江曲氏的一瞬,肃杀显。周遭的氛围被他肃杀的眸光凝结些许。 院中一阵人声攒动,却只听见一声“清玉……”,就没了音。 江玉树听到久违的声音,奔至院中。却见赵毅风脚步踉跄,身子飘飘,发丝散乱,衣衫不堪。 急切奔去,顺势扶了人,“殿下,这是?” 赵毅风倚在江玉树手肘上,皲裂惨白的唇扯着笑,裂开的口子上,挂着一串串小血珠,却不减男子英俊模样。 他开口,气息虚弱,颤颤巍巍,“清玉,本殿无妨,不曾留意那奸猾之人,着了道。不过,人……给你……带回来了。”他眉头紧皱,凝成一团,散了冰冷。 江玉树仔细一看,才看到他肩胛,腹部,膝盖处都受了伤,汩汩血流,晕染衣衫。 “赵毅风!”他唤他。 朗气的男子竭力睁了眼,惨白的脸上有着一抹安抚人心的笑,“清玉,本殿不能给岳丈送灵了,你可会怪我?” 他说完,闭了眼。 赵毅风,江玉树何德何能,值你如此?你这般助我,我又何来见怪一说? 他一个大力,将人抱进了屋,不管周遭人言,不顾周围人声。白色的孝衣染血后,如冰天雪地绽放的妖娆红梅。 怀中的人气息漂浮,显然是受伤太重。只是如今情况,来不及听解释。 他抱着他,步步沉稳,灵前三鞠躬。 将人抱回屋后,江玉树吩咐了春浓还有张太医好生照看,人就去了灵堂。 老太君听说行刺一事有了着落,清醒一刻,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灵堂。 江秋氏打发宾客散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唤了来。 二房三房,庶子庶女,府里能来的人都来了。 林元适时把人带了上来。 众人一瞧,却瞧见那人而立岁数,一身劣气,眸中阴骘的光让人很难想象这人是学医的。 医者本是仁心! 林元从那人后方朝着膝盖就是一脚,那人吃痛,不甘跪下。 江曲氏看着跪地那人一瞬,瞬间不安起来,内里发抖,牙齿轻颤,竭力搅着帕子。面上端的镇定自若。 林元:“公子,下端之人乃是曲家旁系庶子曲沾,殿下已经拷问过了,这是证词。”说完,呈上书信。 白色的纱幔翻飞,一群人白色的孝衣,为阴郁的氛围添妆。屋外的雨滴答不停,像江曲氏不安却又佯装淡定的心。 座上的人展开书信,脸色渐渐紧绷,眸光直指下坐的江曲氏还有江地远,对应的人一瞬间如在清冷雪峰。 “曲艺,你还不承认吗?”他没有唤她二婶,而是直叫名讳。看来他是真的不要这宗亲了。 江曲氏心发慌,端着架势,“你说是小妇人,就凭着他一面之词吗?” 曲沾抬头,诧异的看着江曲氏,“阿妹,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眸中深情,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曲沾在江曲氏成婚前对他有过心思,也是因为这情丝,才促使他答应她。可如今,什么都没得到,她竟然不承认了。 江曲氏白了一眼曲沾,没用且又没有死掉的人看来是要反咬一口。 “你闭嘴!你不是我哥哥,我不认识你。” 曲沾跪地的身子一软,她果真不承认了。 江玉树看她无赖,话里不承认,气急。她江曲氏幸亏是女子,若是男子,他早就拿了剑斩去。 “你这妇人,好生刁滑!”他咬牙。“都白纸黑字的写了,你还不承认,二房三房懂医的人就只有曲沾,对府里情境熟悉的不是自家人,难不成还是外人?” 他心痛,不欲说下去,可飞晃的白纱告诉他,这人面狼心的人是自己的宗亲。他必须解决,给父亲一个交代。 江天远的话刺激着他。 ——孩子,放下吧。莫让偏执执念蒙了心。 不,江玉树不可以放下,不能! 他声音沙哑,接着道出真相:“你联合三叔,利用礼部尚书调我回府。趁我不在,买通府里,放曲沾入府,刺杀父亲,逼迫母亲,气病祖母。这一件件,一条条,你敢说不是你?!” 江曲氏回看了一眼江地远,男子一副谦卑怯懦姿态。看的她心里烦。无意间看见江冯氏,江冯氏投了个笑。 江冯氏本来什么意思都没有,但江曲氏心里烦躁,身边的男人也是个怯懦的,靠不住,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刹那,她只觉得江冯氏里里外外都在嘲讽她,笑话她。没好气的瞪了江冯氏一眼。做足了高傲姿态。 “竟然你都说出来了,我曲艺也不怕承认,是我派人做的,那又如何,你意欲为何?”她坦诚道来,都查到这地步了,人证,证词都带来了,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人命在她眼中,竟是这般轻飘? “清玉公子,你打算怎么做?是杀了我?还是毁了二房?你不要忘了,就算你不承认我们是你宗亲,但这是你娘家,你永远摆脱不了。” 江玉树看她承认,手指紧握,骨节作响,面上无波。 “本公子说过,要尔等陪葬!” “哗!”的一声,剑影出。 他提剑,一步步从高位走下。 江曲氏看着白森森的剑光,泛着寒,透着冷,连连后退,牙齿打架,“江玉树,我……可是你二婶,你要是弑杀至亲,那是要……背骂名的。你……不怕吗?” 他轻哼,“骂名?江玉树不在乎名声。从嫁去皇宫的那一刻,我江玉树背负的永远是‘皇子妃’的名号,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名声?” 他一步一步走近,空中肃杀的气息漂浮。 江曲氏毕竟是长者,应对一个束发的少年,还是有些胆识。 “就算是我,二房。也不是你可以动手的,你当天倾的法规是摆设吗?你可是皇家人,难道你要妄动天倾法规,挑衅皇家权威。” 这妇人果真牙尖嘴利! 江玉树浅笑冷笑一声,“本公子信奉‘欲害我命,必然还之’,我一向公平。”说完,不待江曲氏反驳,提剑直指女子。 “江、玉、树!你疯了吗?”女子惊恐大吼。 他凝定,手上的剑泛着寒光,映出白皙的脸,还有落寞的神态。 江玉树,这剑下去,赵毅风一脉的名声就没了。 皇家之人,罔顾礼法。弑杀宗亲,不存孝义。 动手,公平还之。放手,心有不甘。 他闭眼,咬牙,于心不忍,一阵使力。 “呛!”的一声! “啊!~~~~”女子大叫,声音刺透天穹。众人惊诧,面面皆看。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江曲氏反应过来后,才发现那剑直直矗立身边,剑身摇晃,阵阵清音。 江曲氏收敛神态,不见将才惊恐,端的镇定,嘴角一丝得意浅笑:终究是下不来手呢! 江玉树看着那柄摇晃的剑,捏了捏骨节,却连声音都不再有。紧绷的线条衬出他忍耐的情绪。 终究,下不去手。 他们,也是亲人。 第三六章 真相剑心(中) 老太君撑着一口气唤,“玉儿,回来。” 江玉树转身,投了江曲氏一记寒光,撩衣回座。 “二媳妇,你还不知错吗?” 江曲氏从‘剑指脚边’的惊慌中回神,头发散乱,表情狰狞。 “知错?我江曲氏何错之有?老妇!!,要不是你偏心,二房何至于如此?” 老太君紧闭双眼,痛心话出,“你害了大房啊。” 江曲氏已经失控,这么多年挤压的怨气,憋屈一下子爆发,涌上心头。 口不择言,不顾尊卑。 “大房?老妇!你也不看看这些年大房多自在。他江玉树嫁了皇家人,江玉芝一身好本事,就连江天远不喜朝堂,也有爵位。还有你——秋意箜。”她停下刺耳嘶哑的话,手指指向江秋氏,眼眸猩红。 “都是女子,你哭哭啼啼都比二房好。只因为是庶子吗?老妇,嫡庶是有别,可你对二房有没有一点仁爱之心?你管过二房吗?羽松,晓梅也是江家的血脉,你照拂过吗?还有你,江玉树,凤和竟然没有毒了你。我本想让你死的快活,可你不领情啊!” 什么?凤和?凤和竟然是她做的。 江玉树吃惊,“凤和?” 江曲氏挺身,妆虽花,发虽乱,衣虽皱,可端着傲气架子,“没错!凤和是我做的。你想不到吧?我知道你怀疑,一直在查,甚至还查到了‘破地芝’。如今,我亲口说了,给你省了多少事。呵呵~~~~~。” 她疯了,竟笑的花枝乱颤,她在做最后的解脱吗? 江地远拉了拉人,被她用力挣脱。 江玉树不可置信,可往日片段充斥灵台。 ——‘破地芝’乃是常年长于阴湿地段之物,因其药效有壮身补阳之效,尝做药用,但其性能似如媚药,遇酒崔燃即发。 但又因其气味特别,如腐臭之味,很是难闻,一般人是不愿触碰的,而且这味药材,天倾是长不出来的。 天倾无此物! 张太医的话还在耳边。 凤和,破地芝,天倾,他国,宫里,贵人,二房…… 二房承认‘破地芝’不是天倾之物,凤和与宫里贵人,搭线! 他国勾结? 江玉树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毅风反复求自己不要查了,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一早就知道了。 他说,清玉,不要查了,可好? 他说,清玉,放手如何? 他说,清玉,本殿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不要这身份,就和你做个自在的品茶人。 他说,清玉,本殿用一世荣辱,护你全家安好,都不行吗? 他是知道,才不想自己为难。至亲至疏,他国勾结。 此时,江玉树只觉得一股无力感袭来,查来查取得凤和竟然涉及他国,可是那人为何非要对他江玉树下手? 他也只是静养了这么多年的隐世避居之人,何其无辜? 而今,这个要害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二婶。 他不解,定定看向江曲氏。 “你害了我爹,又欲害我,大房可曾苛待,为什么?” 江曲氏冷哼一声,“为什么?你病弱身子,还霸占着世子之位。大房就因为是嫡出,就可以享受与生而来的尊贵吗?如果这是命,那我曲艺不信命。” “你放肆!嫡庶有别,你心比天高。”老太君怒吼。江曲氏白了一眼上座老妇,环看屋里屋外,悠悠道来,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 “是啊,我曲艺就是心比天高。不管如何,江天远已经死了,呵呵~~。”她停歇一刻,看向老太君,眼中嘲讽,面上得意。 “老妇,你没看到吗?今日这灵堂就是为江天远布置的啊,你没有儿子了,抚国公府嫡系一脉没人了,呵呵~”语气悠悠,话里还有一丝得意。 老太君气急不查,从高座跌下,竭力撑着龙杖,失望的看向江曲氏,“你……你……,你还真是居心叵测。” 她反声,声音尖刺,如勺刮。 “居心叵测?我曲艺世代经商,士农工商,商乃末流。我恨透了这地位,我是庶出,嫁的人是庶出,一辈子都要去屈居人下,我不甘心,不甘心。 到如今,江天远已经死了。剩下的爵位就是二房了,老妇,你以后可是要跟着我们啊。” 江曲氏在自己的美梦里沉迷,她早已忘了自己手上是有人命一条。美丽的未来畅想已经迷离了她的心智。 “做梦!”,一记沉声,响彻屋里屋外,似晨钟雄浑。“想得到爵位,你也不看我江玉芝同不同意。” 江秋氏从伤心中抬眸,不可置信,“玉芝……” “大哥……” 江玉芝出声,脸上是习武之人应有的霸气,“二弟是皇家人,可抚国公府嫡系一脉还有我——江、玉、芝。你当我江玉芝不存在?” 江曲氏压根没把江玉芝放眼里,在她眼中江玉芝就是不通文墨的莽夫,“呵呵!江玉芝,你忘了,家里还有长辈,爵位还轮不到你。” “是吗?”他反问,拔剑。“那我就打杀了二叔,二房永远就没有指望,谁也莫想得到。” 江地远一缩,惊恐的看着江玉芝,身子发抖,架着长者气势,“玉芝侄儿,你疯了?你要不敬长者吗?” “长者?”他反声。 “那你看看府里,江玉芝险些没了兄弟,如今没了爹,这可都是拜你所赐,休要说长者这些没心肺的话。” 江地远看他也是个顽固的,气的胡子抖抖,手指向他,只发出一个“你”字,就不知讲何。 却见江玉芝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江地远,剑尖拖在地上,绽放丝丝火花,像江玉芝愤恨的心。 江地远眼睁睁看江玉芝走近自己,看他提剑,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去逃跑。 他只感觉一道白光晃了眼,感觉冰凉的剑气划过耳边。 “嘶!”的一声,剑划破衣料。 江地远低头,只见胸口赫然一朵红花,蜿蜒肆意,血顺着剑身滴滴落下,和剑身的森寒应和。 不可置信!他竟真的下手了!他真的不敬长者! “二弟身处皇家,身份束缚。可江玉芝莽汉一条,顾不得这些虚架势。此番,由江玉芝做了,尔等还有什么置喙的?” 江地远似是没有料到他真的会下手,吃痛捂着胸口,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玉芝侄儿,你……” 江玉芝回看,身子挺立,剑更入一寸,“江玉芝虽不喜家宅,可也容不得你们欺负。现此,就是代价!” 江曲氏吓怔一刻,抖回精神,哭喊嘶吼。 江玉芝懒的瞧女子作态,一个抽力,拔了剑。 “哧~~~”,血溅三尺白幔,缟素染红,更添幽森。 ——红与白,妖娆,夺目。 他沉声,一脸坚定,握剑的手上染了鲜血,和着粗犷的手果决。 “为人后辈,江玉芝此番是不敬长者。为人子嗣,江玉芝此番是顾全孝义。此剑,就当给父亲的祭奠。杀了尔等,江玉芝不屑,顺天府是尔等去处。 什么?顺天府,那是专门审查皇家姻亲的地方,人证物证俱在,死路一条。 江曲氏哭嚎,“一脉同宗,你也下的去手?” 江玉芝盯着江曲氏,眸光炯炯,怒气缠身,“你这妇人,还欲挣扎,也不瞧瞧今日白幔素纱,我等披麻戴孝是谁所赐?” 老太君痛心,老泪纵横,一口气叹,“冤孽啊,冤孽……” 江曲氏扶着受伤的江地远,瘫软在地,哭声凄厉,“我曲艺就是不甘心。老妇,二房这些年吃穿用度皆是下等,受人脸色,没有身份。我曲艺躬身伺候你那么久,你何曾好生待过?大房是你的孩子,二房就不是吗?” 江玉树插话,“可你也不该动了杀念,现在棺中躺的是清玉的父亲。堂弟堂妹要父亲,清玉就该失去?” 老太君哽咽,双眼无神失了亮光,“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你荒谬!” 江曲氏愤恨的看着老太君,“荒谬?你一门心思只在大房。二房,三房沾不得分毫。与其这样,我曲艺就毁了这一切。” 她曲艺敢放手博,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得到得不到,至少她活过。 如今,得不到,她宁可毁掉。 江玉树心一沉:毁了一切,她是要同归于尽? 二房和宫里联合,宫里潜伏的人,会是谁? 江冯氏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全程一句话不说。她没有那个闲心去操心府里爵位,江雨柔后宫成妃才是她心里所想。小小的爵位世子之位还不值得她上心,更让她自信的是自己的姐姐是宫里的美人,虽不是亲的,可有总比没有的强。 江别远一脸酸楚,哀戚,只掉眼泪,一个男人哭的比女人还惨。不知道还真以为兄弟情深。可他是个借刀杀人,背后捅刀子的。 老太君无奈,“大房不好,二房岂会安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妇人就是妇人,只想着眼前利益。 江玉树不想看这些人堵心,当即吩咐林元,去请顺天府尹。 江曲式敢认自是做好了准备,江地远奄奄一息,血流不停。江曲式欲吩咐人拿药。却被江玉芝拦住,女子不解,“你这是作何?” “你支配人刺杀父亲,父亲卧榻七日,血流七日。现今,也该二叔试试。他这性命,江玉芝暂且放过,剑偏心脉三分,性命可保,不过这苦痛……,自行忍受!” 江曲氏目瞪口呆,“你……你……,这是……你二叔啊……”,她欲挣脱江玉芝的阻拦,疯狂挣扎,嘶吼,俨然疯妇模样。 江玉芝乃习武之人,力气相较妇人,自是有些许。江曲氏挣脱不开,大吼,“江玉芝!!江玉树发疯,你也癫狂了吗?!” “哼!二弟性子温和,下不来手。可没许江玉芝管束,你且安生,休要撒泼。否则,这剑吃了你去!” 江曲氏看着泛寒的剑光,心慌,发抖,怀中的人痛苦皆显。这样煎熬下去,不死也剩半条命。 江玉树高坐静看江曲氏作态,心思还在江曲氏那句“同归于尽”上。 这到底还藏着什么…… 第三七章 勾结灵出(下) 他理出了凤和牵涉的背后,可却说不出。这一说出去,整个抚国公府就完了。 这么些年,二房心思够深,在嫁去皇宫后一切都慢慢显现,这背后似是有人支配一般。 江玉树此刻只觉一股无力感袭来,自己这身子,身份到底还牵涉多少?是不是连赵毅风都算作在内? 他有些看不透了,理清了思绪,却不知如何下手。宫里的贵人岂是说碰就碰的,尤其自己这尴尬的身份。 众人都察觉到江玉树的静默,只当他伤怀,不曾留意。 江冯氏笑观一切,看累了,又瞅自己的手,生怕褶子又多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悠哉,江冯氏也是个胆大的。 林元出府未归。再听声,却是管家进来,“公子,宫里来人了。” 江曲氏,江地远不安,难不成这么快就知晓,顺天府尹来拿人了? 江玉树心慌一刻,莫名不安,“破地芝”三字一刹那充斥脑中。他似乎预感有人要先下手了。 老太君竭力听完所有,再也忍受不住,晕了过去。一时之间。灵堂一片慌乱,江玉树吩咐人送老太君歇息后,就去了府外见客。 一路走过,只听见府外铠甲声锵锵,兵戈铛铛,步伐琐碎,一阵接一阵,来者不是一人。一阵吵嚷声在抚国公府周遭环绕。 江玉树一个健步走至大门,却见黑压压的士兵将抚国公府围了水泄不通。一人拿着明晃晃的圣旨伫立在抚国公府门口。 众人紧步跟来,江曲氏吓了一跳,内宅之人不曾见过朝堂男儿,以为那就是顺天府尹,险些晕过去。江冯氏眼疾手快,给了一拧巴,人可算有了精神。 江玉树印象中似是没有见过这人,尽力搜索信息。可是《皇家玉牒概注》没有写。 门口之人作揖,阴冷道来,“刑部尚书李默,见过清玉公子。” 刑部? 刑部来作甚? 圣旨? 江玉树疑惑,面上淡定,“李大人前来何事?今日家父丧葬,府中动乱,未有空闲招待。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默长居刑部,身子自带冷气。江玉树只感觉离他近的一瞬间,仿若有无数幽魂爬来,一股阴湿气息。 李默抬手,浩然正气,“本官封陛下旨意,前来捉拿抚国公府众人。” 什么?捉拿! “大人,抚国公府犯了何事?还望大人告知?” 李默久居刑部,手下阴魂无数,为人正直,不惑之龄,在朝中不偏袒,不结党。傲然的一个人。 江玉树本就预感不好,再看现在李默拿圣旨,只怕那人先下手了。 却见李默不再客套,径直宣布:“抚国公府众人接旨。” 门口一众人不明,但圣旨违抗不得,众人皆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抚国公府勾结他国,试图谋逆,现削抚国公府国公尊称,除爵,众人尽数收押刑部。钦此!” “不可能!”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抚国公府未曾勾结他国。” “啊……,这不是真的。” 众人吃惊,面面相觑,议论不绝。 江玉树不愿接旨,只是静静的跪着。李默看出他不愿。 “清玉公子,本官也是按圣旨办事。还望不要让本官为难。” “李大人,家父未曾入土,可否宽限三日?待家父合棺。” 李默犹豫:“这?” 江玉树沉声:“法理不外乎人情,李大人难道是想清玉做不孝之人?府外重兵把守,我等又不会逃了。” 李默沉思一刻,看着抚国公府里里外外皆是白幔素纱,阴沉密布。比他的刑部还幽森。最终点了点头。 “本官也只能宽限三日,不能多了,清玉公子好自为之。” “谢李大人!” 待李默离去,众人惊炸。哭喊哀哭声在江玉树耳边晃。 “玉儿,怎么会这样?抚国公府世代清白,怎么会涉及勾结他国?”江秋氏被吓着了,话里焦躁急切。 江曲氏嘴角一丝得意浅笑。江冯氏似是没有料到,看了江别院一眼。江别远会意,无力的摇了摇头。 众人回了灵堂,沉闷的气息在众人之间游走。 “玉儿,这是假的,是不是?”江秋氏哭的凄厉,红着眼睛问江玉树。 江玉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么快。 “曲艺,你还不说吗?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宫里的人是谁吗?抚国公府快保不住了。” 江曲氏冷笑:“对,凤和香粉中的‘破地芝’不是天倾的。天倾长不出这种东西,更重要的是这是皇上的忌讳。皇上多恨‘破地芝’,不用我说吧。尤其这东西还涉及苗疆,你要知道苗疆与天倾世代不和。呵呵~~~~。 我说过,我得不到的我宁愿毁掉。现在,刑部来拿人了,就算勾结他国,谋反叛逆,有你们陪葬,我曲艺也值了。” “曲艺,你疯了吗?抚国公府这些年待你不薄,你非要同归于尽吗?” 江曲氏已经失去了理智:“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那人是谁。对!我就是要同归于尽,江家现在已经除爵了,我们现在连普通庶民都不如。那以后,岂不是更苦?不!不!不!我曲艺过够了那样的日子,过够了屈居人下的生活。” 她发疯,嘶吼,不顾周遭人言。 “所以,我要你们陪葬,这么多人陪葬,我在黄泉下也不孤单了。还有你,江玉树,你马上就要什么都没有了,‘清玉公子’的别号也要没有了,你马上就要和我们一样,做孤魂野鬼。哈哈哈哈………” 江玉树似是难以置信,“你就不顾晓梅,还有羽松堂弟?” 女子反声,“顾全?我曲艺自己憋屈了一辈子,她们没有权势荫蒽,能怎奈何?我曲艺已经够窝憋了,怎么能让我的孩子也这样。与其这样,还不如被流放,早些下黄泉。” “二弟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大房不管如何,起码未曾苛待你们,你怎么可以勾结他国,你是要害了我们啊。”江秋氏哭喊,试图唤醒疯狂的人。 “秋意箜,你少惺惺作态。凤和,破地芝,勾结,江天远之死都是我做的。得到这样的结果,值了!有你们陪葬,够了!呵呵呵……” 江秋氏呆愣。 江冯氏忍不住了,“蠢妇,你以为这样你得到什么了吗?你殃及的是后辈。这么多人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蠢妇?你骂谁蠢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羽松,还有晓梅。我已经是庶出,我不能让她们也背负庶出名声。你有做美人的姐姐,有进宫的江雨柔。我什么都没有,难道我放手一博有错吗?” 江冯氏不甘心从此背一个勾结他国的名号,“你在府里争夺也就罢了,涉及他国干嘛?” 江曲氏轻声不屑,话语悠悠,“因为,我得不到啊,所以我要毁掉啊。” 江冯氏气,颤抖着手指,指着江曲氏。江曲氏瘫坐地上,回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和轻蔑的笑。“冯蓉蓉,江雨柔以后可不好过啊。” “你……,毒妇!” “来人,将曲艺带下去,关起来!”江秋氏吩咐。 待人走后,江冯氏也不想多待,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勾结他过的罪名。 江秋氏,江玉芝,江玉树皆是一脸沉重。 安静的氛围似死神来临的前夕,悲凉的氛围在空中游走,随时会扼住人的咽喉,窒息不过。 江玉树布置好一切,就去看了赵毅风。自己未来的及进宫求救,就有人提前将抚国公府的事抖出,这人对抚国公府是有多了解。 皇上虽沉迷炼丹,可不是昏君。刑部来拿人,看来已经有了证据,不然不会轻易下旨。赵毅风,这对你是好是坏呢? “公子”春浓福了一记。 “殿下如何?” 张太医低声道:“殿下受伤过重,看来还要昏迷几日。伤口有些发炎,臣开些方子调理将养些时日,定会康复。” “嗯,春浓,你与张太医都去休息。殿下我来照看。” 两人离去。 江玉树环看了一眼屋内,这个地方是自己醒来时的地方。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看着赵毅风身上的大伤小伤,还有肩胛处被染红的葛布,那红色的血刺痛了眼。 “殿下,清玉护不住家人了。” 话语轻轻,透着苍凉。 榻上的人不动。 “殿下,清玉欠你一份恩情。” 他说完,静默一刹。 榻上的人轻睁了眼,脸色灰白,没了血色,失了英俊男儿模样。 “清玉说……欠……本殿……恩情……,本殿可有听错?” 江玉树抬头,收敛神态。 “殿下受伤太重,听叉了。” 榻上的人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轻闭了眼眸。 江玉树看他疼的睡去,帮他掖了掖被子。 老太君得知二房勾结,三房祸心,大房风雨凋零。如今荫蒽不再,爵位被被削。气急攻心,一口血吐,在第二日晚驾鹤西去。抚国公府一时内乱,哭嚎送灵声不绝。 江玉树被困府里,没了自由,求救无门,铁正如山,更改不得,顿感无力。 江曲氏被关在屋里,时而疯癫,时而大笑,时而哀嚎,已经疯了。 江地远因江玉芝那一剑,昏迷不醒,奄奄一息,血流不止,要死不活。 江别远和江冯氏坐立难安。本以为二房只是目的在爵位,谁曾想二房和宫里联合,勾结苗疆。只觉得当初帮助二房联合礼部尚书召江玉树回府是个错误的决定。 哪知?二房心比天高,不仅要爵位,要世子之位,还有那么多不甘心,连带着害了府里。两人惊恐,进了刑部不吐出点东西是不行了。两人对望一眼,只觉得再也守不住“美人煞”的阴谋。 江玉树身心俱疲,担着一股男儿傲气处理府里事物,江玉芝随行帮衬。兄弟二人也是齐心。减轻了江秋氏的负担。 第三日,两具棺椁从抚国公府出行,倾城街道白色纷飞,灵幡飘摇,纱幔曳地。 哭泣声,哀痛声在空中漂浮。 白币铺地,经幡幢幢。 抚国公府一时之间衰败。 林元没有请来顺天府尹,因为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江玉树与灵前与江玉芝同行。 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他却救不得分毫。 一切化无形,尽在悲中。 第三八章 入狱容华(上)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三八章入狱容华(修和谐) (上) 顾艳梅得知抚国公府一事,能做的也是叫江玉树节哀,把心意带到。深宫妇人,出宫不易,此番亲家逝去,有心无力。去找赵升天求情,天帝顾及顾艳梅面子还有家族,甩了一堆证据,白纸黑字,黑白分明,一字一划,皆是江地远的字迹还有鲜红夺目的苗疆玉印,以及江地远的私人印章。 天帝宽限三日,已是顾及恩情,不欲朝堂谈论。七日前他收到密报也是不信,抚国公府是先祖老人,不会如此。可在反复查证那与苗疆有关的证词与通信后,他不得不信。压抑了七日,再也忍不住了,一道圣旨送去。再逢顾艳梅求情,不想解释,只甩了白纸黑字,顾艳梅无话,落寞回到了皇后宫。 莫凌儿得知后很是高兴,连天都帮她。江玉树一家落败了,从此赵毅风的助力没了,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丞相哥哥竟然查出了“美人煞”的由来。 一切都是假的! 同样的皇宫角门处,一女子站定。背影遮立,不见人面。 “主子,抚国公府入狱了。赵毅风被我们的人重伤,昏迷不醒。” “呵呵……” 女子笑的尖细刺耳,张狂失礼。 下端人不可置信的抖了抖脸部肌肉。 “主子??” 女子意识到自己失态,掩了掩。 “等着看好戏吧。血流起来,红艳艳的才好看……” 女子抬眼望着苍穹。 怜儿妹妹,马上就有人来陪你了。 我南宫莉等了这么久,是时候了。 皇子府。 林元,春浓,守在榻边,榻上的男子惨白的脸色,不见曾经冰冷。 春浓着急,“林总管,殿下怎的还不醒,不是说这两日就有着落吗?” 林元摇头,一脸哀戚,“再等等吧……” “可公子在刑部,奴婢怕他会遭罪。”春浓话里哭音,轻声抽泣。 林元看了看赵毅风,一个眼神示意春浓,春浓会意,止了声。 “公子是皇家人,有殿下的身份护全,应该不会遭罪,你放心。” 春浓眼泪汪汪的看着林元,奋力点点头。 赵毅风只觉得耳边一阵聒噪,吵嚷声,混混沌沌的梦被两人声音打碎,竭力睁了眼,入眼就是林元和春浓,两人一脸急切。 林元最先留意到赵毅风,“殿下,您醒了,您都睡了五日了。” 赵毅风本就身子疼,全身无力,受伤颇重,何来精神?如今醒来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使力靠在榻头,本着一丝清明,看着林元。 林元看发丝散乱,脸色苍白,身上血流不止的人。没了以前英姿勃发的摸样,当即催促春浓去煮些吃食。春浓想着赵毅风醒了多少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江玉树不至于太惨,福了一记,高兴得去了。 赵毅风抬眼看了屋子,打量一遭,“林元,本殿记得是在抚国公府,这地方?” 林元本想告诉赵毅风江玉树一家入狱一事,可听他话里力气孱弱,看他肩胛处的伤口流血晕染一层又一层,只怕一说,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去求情,身子定是撑不住。考虑到这些,话到嘴边又咽下。 “太医说您需要静养,抚国公府百事吵嚷,就给迁回来了。” 赵毅风竭力,撑起身子,一记寒光赏给林元,“你是吃了豹子胆。” 林元听他语气,冷汗沾身,当即跪下。 “殿下,息怒,你受伤严重,太医说需多将养。” “清玉呢?本殿怎么没见着人。” 林元跪地,不欲告知。赵毅风看他不说话的样子,只觉得他胆子越来越大,竭力攒起一丝怒气,“说!!!” 林元顾及他身子,还是不愿说。 赵毅风见他固执,掀了被子,就要下榻。林元急忙跪地阻止,支支吾吾,“殿下,公子……在刑部。” 他怔忡一瞬,反应过来后,使力抽了床头佩剑,就要砍林元。却突然肩胛出一阵剧痛,剑脱离了手,在地上发出一丝清音。 赵毅风看着落地的剑,似是难以置信。 右手无力,提剑不-举。 这右手怕是要废了。 林元看着落地的剑,察觉到他凝滞的神态,安抚,“殿下,太医说长时日提举,可以恢复。” 他敛了敛神态,握了握右手,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丝苦笑:看来右手是真的要废了。恢复?怕是安慰吧。 “此事你知我知他知,不需他人知道。尤其是清玉,知道吗?” 林元点头。 “清玉的事你也敢知情不报,隐瞒藏匿,你是活腻了吗?” 林元只感觉榻上人的怒气似汪洋一般,颤抖应声,“殿下,奴才也是顾及您身子。所以……” “混账!本殿堂堂男儿,岂会被这些小伤难住。你快些说来。” 林元低身,“殿下您昏睡之时,抚国公府……得陛下圣旨,刑部拿人,现在……入狱了。” “父皇为何要拿人?凡事总要有个理由。” “说是……勾结苗疆,试图……谋逆。”林元不怕死的说完后,身子一软,冷汗在额头滴答。 苗疆因为擅长巫蛊,控制人心之术。在先祖打江山时期,就把苗疆化为官家女子送入宫里,以达到蛊惑圣心,魅惑朝纲的目的。助苗疆夺取土地,霸占天倾。也因为苗疆乃弹丸之地,野心不小,明里暗里送了不少女子进宫,害了不少绝世男儿。 赵升天年轻时因苗疆女子南宫怜貌美,对其倍加宠爱。却不想遇到凤和,遭受破地芝虚耗,险些丢了性命,对此恨毒了苗疆,还有‘破地芝’。在皇后顾艳梅处死怜妃后。天帝命太医研制出凤和解药,留宫中备用。从此两国不再往来,世代不和。 赵毅风在查凤和时,大致明白了为什么赵升天那么恨苗疆,也终于明白凤和竟然牵涉自己父皇当年的隐晦。 如今,江玉树一家勾结苗疆,犯了忌讳,这还真是道难题。 林元看赵毅风一直不说话,眼睛愣愣的,没有神采,轻唤两声:“殿下……,殿下。” 赵毅风回神,却再也睡不住了,攒了攒力气,起身下榻,脚还未着地,身子一栽。 林元眼疾手快也没扶住人。 赵毅风吃惊的看着自己的腿,膝盖处血如泉涌,筋骨不畅。 “该死!” “殿下,你身子未好利索,歇歇吧。” “无妨,你扶本殿起来。” 林元躬身走至赵毅风身边,小心翼翼的扶了人。 “你去准备些吃食还有衣帛。” 林元不明,“殿下是要?” “去刑部!” (下) 刑部,大牢。 阴森,潮湿,寒冷,腐霉。 悠悠的一汪火光照见最后的希望。江秋氏倚在干草上,慈爱的看着江玉树。 男子神色憔悴。是啊,三天守灵,未有合眼,出灵之际,沉郁在心。铁打的身子也难免有困倦的时候。 江玉树淡然的坐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众家人一份安心。 江玉芝闷头坐在一边,不说话。江秋氏看着这个自己在乎的孩子,心里一暖。可幽冷铺面而来她才知道自己是在刑部。远处传来得哀嚎,鞭笞声告诉着她。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她脱离美梦,回到现实,竟又开始哭。 江玉芝不想她伤心,哭坏了眼睛,“母亲,莫哭了,一切未定,不晓结果,我等清白,自有公道。” “真的吗?”江秋氏红着眼睛看向江玉芝。 “嗯!” 江秋氏刚停下坏想,就听见江曲氏笑的尖细,张狂。她气急,这蛇蝎妇人害了自己夫君,牵连一众,竟还有脸笑。 “疯妇,我秋意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妯娌?” 此时,江曲氏本着一丝清醒,反声,“疯妇?随你怎么说,你马上就要和我下黄泉了,到地府后孟婆汤一喝,谁还记得你。” 她说完,就不搭理江秋氏。江冯氏瞧她,恨的牙根痒痒,自己的前途大梦马上就要给他毁了,一旦江雨柔入了皇上的眼,江羽桦腾飞,自己是面上有光,在世家中也有些脸面,就算是庶出,可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毁了,可以说已经毁了。 江冯氏再也忍不住,给了江曲氏一巴掌,江曲氏这些年颐指气使,江地远在他面前都让着她,如今,被江冯氏打了,忍不住,扑上去,回敬江冯氏一巴掌,两人厮打一团。 江玉树冷眼瞧着这些妇人为了利益争打,没有力气去管,只是不舍的看着江秋氏,还有江玉芝。眼中流露的光让江秋氏心凉一刹。 ——那是一种无助的光,绝望而落寞。 一瞬间的万物死寂,都似乎在为他感伤。仿若天地间,就剩一个他,跌跌撞撞。 “玉儿……” 他静坐,月白的袍上沾染了灰。那是一种看尽万物韶华,沧海桑田后的孤寂落寞。 江秋氏唤了人,没得到回应。 她心痛,他也仅仅是个孩子…… 曾经让他选秀,保抚国公府容华,屈从自己,得皇家照拂,世家颜面,这一切原来都太过自私。他要的也就是一个家吧。 与世无争,一家和乐。 “玉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江玉树没有回应,他恨自己无用,求救无门。也无力去改变身边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的事实。若当初不查凤和,不那么倔强的非要找出背后之人,或许就不会牵涉父亲,父亲之事不出,或许就不会逼急江曲氏,更不会找出凤和背后竟然牵涉苗疆。无苗疆,何来今日之祸? 这一切,像一张网,网住了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瞬间颓败。 “都安生点,安生点。”狱卒粗暴的吼来,止不住厮打的江冯氏和江曲氏。 “你,大人有审。”狱卒指了指江曲氏,不待江曲氏反应过来,就粗暴的把人拖走了。 不久,就听见江曲氏的阵阵哭嚎,听的人心一颤。 李默此时正在审问江曲氏,有着圣旨庇佑,倒也不用估计这些皇家裙带,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此时正套了点东西出来,却见狱卒来报。 “大人,大皇子来了。” 李默一听,知晓是为了江玉树一事,本着臣子身份,和赵毅风的身份,放了人进来。 皇家重犯,探寻不易。 此番,已是通情。 赵毅风进来就看见江玉树淡然静坐,月白衣衫上的灰,和着憔悴神色,让他心一纠。 自责入心,昏睡许久,错过送灵。未能早些查出凤和之人,提前下手。 “清玉……” 江玉树回看,只是静看。 江秋氏一喜,众人看到赵毅风仿佛看到了希望。 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元,把东西送进去。” 李默静候一边,仿若一尊雕塑。 赵毅风勉力撑着身子,“李大人,本殿要带清玉公子出去。” “这?”李默犹豫一瞬。 “殿下,臣奉圣旨办事,圣上权威不容侵犯,还请殿下/体谅。” 赵毅风看他墨迹,还拿皇权说事,不耐,“李大人难道忘了清玉公子与本殿有婚约之实,出嫁之人不涉宗族。具体来说,清玉,是皇家人。那是玉牒有名的。你要犯皇族吗?” 李默傲气,“本官也是按旨意办事。” “开门!” 李默阻挡,“殿下不可。” 赵毅风耐不住了,自己在乎的人如今在牢里,不能帮到他的愧疚爆发。 “一切后果,本殿承受。”他说完,看着李默,坚定不移。 复而转头,眸光炙热深情的看着江玉树。“清玉,是、本、殿、的、人!” “开门!!!” 李默拗不过,眼前人又是皇家贵胄,自己再尽职,得罪了皇家总归没有好处。叹了口气,让人开门。 江玉树看到受伤的他,气息虚弱,想是刚醒来就奔过来。 “清玉,跟本殿回家。有本殿在,定会想办法救岳母,还有兄长。” 江玉树是出嫁人,宗族之罪不涉及出嫁人。尤其是江玉树还是上了玉牒的,此番出狱,虽违反了圣旨,却也在情理之中。 江玉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无力的摇了摇头:这是何苦? 撩衣起身,利落的出了大牢。 赵毅风紧随其后。 江秋氏看着江玉树远去的方向,欣慰一笑。 这样也好,起码还能活着。 ** 夜,星星点点。 皇子府里一片昏黄,柔光照在清雅男子面上,晕染出暧昧的色彩。 赵毅风气息不稳,凭着习武底子撑着,喝了不少药,终是恢复了些许。 两个人,屋中静坐。 “殿下,清玉无权无势,此番护不住家人。” 赵毅风第一次看他这般落寞的姿态。 却见他解了腰间玉带,“殿下,清玉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虚弱身子。” 上衣落地,墨发衬出肌理白皙。 “清玉欠你恩情,无以为报。” 墨发上的琉璃簪拔出,长发倾洒。 “殿下,你我是该名副其实了。” 最后的亵裤褪下。 “殿下,求您……救臣的家人!” 第三九章 隐忍求情(中) 最贴身的亵衣正欲褪下。赵毅风再也忍不住了,走至江玉树身边,一手止了动作,“你这是作何?” 江玉树停下手上的动作,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殿下,你不懂吗?” 男子弯腰捡了地上衣衫,膝盖处伤口一崩,血瞬间涌出,顾不得这些。将衣衫递给眼前的人,“本殿不会趁人之危,况且你心里不愿。” 赵毅风要得到的是——你的心。 他无奈一笑,“那清玉欠殿下的恩情怕是还不完了。” 男子反声,“为何要还?本殿为你做的都是心甘情愿。” 清雅的男子黯然一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衣衫,触到他右手的时候心一惊:冰凉无温。习武之人,身健体热。 “殿下,你的手?” 赵毅风见他吃惊,迅速将衣衫递给他,掩了掩神色,解释道:“受伤未好,血气不畅,将养些时日就好。” 江玉树点了点头,开始穿衣,冷冽香气在屋中浮动。 赵毅风有些耐不住旖旎的折磨,回转了身,避开这一幕。 “本殿会竭力救抚国公府众人。” 男子眉目如画,衣染月华。静静的看着眼前伟岸的人。 “臣在此谢过殿下。” 赵毅风转身,皱着眉头,显然是觉得江玉树说的‘谢’字太过见外。 “你我之间不需说谢字,本殿记得清玉说过本殿是知音,嗯?” 江玉树静默一阵,仿若将才的事都散去一般,“是啊,殿下是臣的知音。” “这就够了。”他沉声,道尽满足。 有你这句话,赵毅风值了。 但愿,知音莫相负。 男子抬头环顾一周,烛火柔光,安寝时候。 “天色已晚,安歇吧。” *** 晨光显,红霞染。 乾元殿 朝臣一列一列,静候天帝上朝。 赵毅风因为江玉树娘家事牵绊,好些时日未曾上朝。朝臣只当他是被男人迷了心,鄙视不屑大有,只是碍于他的命格还有身份,不敢置喙。 赵毅风不知朝臣所想,静候首列,却突然见着赵清风位于丞相身后。两人言谈甚欢,一副亲舅甥的热络。 赵清风是莫凌儿所出,束发之龄,长年在外进修,这些年都不涉及朝堂。至此,刑部上报结果,抚国公府风雨飘摇时回来怕是没好事。 赵毅风看了他一眼,回转了头,静候天帝上朝。赵清风年纪虽小赵毅风三岁,却是个会看脸色的。当即走到赵毅风身边,关切道:“大哥这伤可好些了?” 赵毅风沉声,“承蒙二弟关心,无碍。” 赵清风虽与赵毅风相处的时候少,却也知道他话不多,是个冷傲性子,如今一接触。只觉得一阵寒风飘过,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衫。 “大哥,你可要注意身子啊,不然清玉公子一家……”男子话里话外都是关心。 赵毅风怎会不知他话里意思,“二弟费心,本殿与清玉公子的事自有计较,不劳二弟烦心。” 赵清风觉得和他说话好没意思,却还是不忘在此时打击一番。只见他凑近赵毅风耳边,悠悠道:“大哥这么在乎清玉公子,为他伤的这么重。想必是尝过清玉公子的滋味了,应该还不错吧?” 听话的人瞬间身子一紧,气息肃杀,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光骇人。 “本殿与清玉的事也是你该管的?” 男子退后两步,看着眼前因为一个男人狂躁的人,笑意悠悠。 “大哥,小弟劝您好好珍惜和清玉公子在一起的时间,毕竟时日不多了。” 赵清风说完就回了对面行列,留下赵毅风一人沉思。 天帝出来时赵毅风还未察觉,只听见刑部尚书李默上报结果时才醒神。 “陛下,抚国公府二房勾结苗疆,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裁夺。”李默说完躬身呈上了奏折。 众人都看着天帝的眉头由舒缓道紧皱,直到怒气爆发,拍案起。 “混账!朕顾念的先祖老人就是这么对朕的,一个个都反了。” 朝臣皆跪,大呼息怒。 天帝平复怒气,直直盯着赵毅风。 “风儿,这事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有待查看,清玉一家毕竟是先祖老人,不会不知轻重,还请父皇思量。” 赵升天静看他说完,困倦的耷拉了下眼皮。 “风儿以为抚国公府是清白的?” “儿臣不敢。” 天帝知他对江玉树上心,也知道他会求情。不想再墨迹,一个眼神示意齐风。齐风将奏折递下。 赵毅风接过奏折一看,险些没拿稳。 ——江地远私传皇室消息,江曲氏家族以经商为名,私吞官盐,运送苗疆。江别远利用工部侍郎便利,贪墨白银二十万。 “父皇,这不可能……”他吃惊,诧异,难以置信。 “你都难以相信,父皇也是如此。可这就是事实!” 他出列,“父皇,自古刑部多冤狱,重刑之下有不实之言也未可知。” 李默听后脸一沉,双手一拱,“殿下是在质疑微臣的办事能力吗?” “本殿未说。” 李默不饶,“那殿下的意思是何?难道殿下以为刑部这些年都是屈打成招吗?如果是这样,那臣这刑部尚书不当也罢。” 天帝不乐意了,“爱卿,不可胡说。” 李默因为自己受到了质疑,本着一股子傲气,出列跪地,“陛下,臣掌管刑部这么些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却不想今日遭到殿下质疑,臣寒心。” 赵毅风本想为江玉树争取时间,早些找出二房在宫里牵线的人,谁知?一句话不对,和李默杠上了。 “李大人,本殿未说李大人办事不利,只是清玉公子一事牵涉重大。” 天帝本来就困倦,遇上抚国公府一事本就不好处理,现在李默有跪地显忠心,实在不想朝堂一团糟。 “李爱卿请起,爱卿办事朕放心。” 李默一听天帝说放心两字,心里高兴,自己得了陛下信任,亲耳听到,巨石落地。这些年兢兢业业不亏。当即立身,回到臣列。没好气的瞪了赵毅风两眼。 “父皇,清玉公子一事还请三思。”赵毅风恳求。 天帝实在困顿,赵毅风又反复求情,实在耐不住,一把抓了案上的证据,用力砸下。 “你自己看,白纸黑字。江曲氏亲口承认,按的手印。江地远的私人印章,这还有假?江别远贪墨的白银字据都在这,难不成这些都是伪造的?” 飘散在地上的纸张上清晰的写着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父皇,这……” “你自己也看到了,难道有假?朕是一国之主,必须给朝臣众人一个交代。谁要是再求情,一同获罪。” 天帝是真的怒了,遇到勾结他国,泄露皇室消息,贪墨白银的家族。光是听这一条条罪名,就够诛九族了。如今还能好言说话,已经是在顾及赵毅风面子。 自古帝王多疑心,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抚国公府马上要血流成河了。 赵毅风一脸落寞的出了乾元殿,赵清风紧步而上,“大哥!” 男子不想搭理,抬步急走。 赵清风笑笑,跨步跟随。“大哥,小弟知道你心急,趁父皇还没下旨裁夺,大哥好好珍惜和清玉公子的日子,不然以后就只能对月望花。” “对月望花?,你想说什么?”他一脸寒冰,冷声反问。 赵清风笑的温暖,“小弟是说大哥和清玉公子时日不多,机会不多了。” 赵毅风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神色一冷,抬步阔气离去。 赵清风静立原地,抬头环看了一遭 ——霞光散去,白云涛涛。 如此好景,怕是有人要错过了。 *** 皇子府 “殿下,如何?” 赵毅风抬眼看他,眸光中愧疚显现。 “清玉,本殿尽力了,白纸黑字,不容辩驳。” “什么?”男子似是接受不住打击,踉跄后退。 赵毅风安抚:“清玉,你莫急。我们去刑部,问你二婶,找出背后之人。” 他眼睁睁看着江天远去世,老太君驾鹤,家人入狱,勾结罪名一系列事,撑着一口气。好容易调理过来的身子,经不住折腾,沉郁在心。 如今又听到一切无力转圜,霎时不查,气血翻涌,一口血吐,妖冶在月白的袍上晕开。 “清玉……”赵毅风急急扶了人。“清玉,你撑住,赵毅风会竭力护你,救你家人。” 男子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对剪出些许凄怆。 无力感袭来,胸间沉闷,压抑许久的疲倦如潮水般扑来。 一瞬间释放,顷刻间倒塌。 赵毅风抱着他,感受冷香浮动。 江玉树醒来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凉凉的气息打在脸上,带着森森寒意。 “春浓。”“林元。” 他唤了一声又一声,无人回答。 寂静的皇子府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屋外阳光炙热,室内森寒轻覆。 恍若那日湿冷的气息,拉回了榻上人的思绪。 他起身,顾不得胸间沉结的痛,向刑部奔去。 一路上人声吵嚷。各种声音充斥耳膜,热闹非凡。 却只有一个他,渺小似尘埃。 万千红尘,沧海一粟。 刑部依旧如常,阴冷的气息让他打了个寒战。 待见着江秋氏,江玉芝。他忽然明白自己来这个世道最亲的人只有他们了,也只剩下了他们。 没了爹,没了祖母。或许,今次见面,会是永诀。 江秋氏欣喜,“玉儿,你可还好?” 他愧疚,“母亲,孩儿无用,救不了你们。” 江秋氏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孩子,“玉儿,不怕的。” “二弟,你莫担心。我等本是清白,皇上自会还一个公道。” “大哥……”他颤声。 江曲氏冷眼笑看一切,失了俏丽装扮的人,狼狈不堪,发饰错乱。 少年气息不稳,不便发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江曲氏,淡淡道:“二婶,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说吗?” 江曲氏笑的更猖狂了,“说?我为何要说,都已有经你们陪葬了,我知足了。” “你就真的不顾晓梅还有羽松吗?他们是你的孩子啊。” 女子癫狂大笑,“孩子?与其一辈子背负庶子名声,还不如早些解脱。” “可你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他们吗?你要地位,权势,身份,不都是为了他们吗?如今你得不到就要毁掉,那他们呢?他们是无辜的。”他说完,静看女子。 女子竟没有反笑,安静的寻常。她抬头看着他。 “二婶,你醒醒吧。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被利用了吗?为什么刑部会在父亲丧葬之日来捉人,这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凤和要害的是我,那么你害死父亲。本该是抚国公府家事,顺天府尹就能解决,为何会牵连出二婶勾结苗疆一事,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苗疆一事。” 他说完,似是累及,只要如今找出背后主谋,或许一切都会好一点。忘却胸间疼痛,他伸手掸了掸衣衫上的灰。 安然俊逸,让人放松。 女子静思,回想一切。没有听吩咐,曲沾被抓,苗疆祸出,这一切告诉她:她们是弃子,因为知道的太多,不按吩咐办事,竟牵连一众。 江曲氏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那么偏执,让执念蒙了心。 “二婶,你想想,陛下一旦定罪,江家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勾结罪名,这如何对得起江家先祖。”他劝他,希望她可以回头。 女子不作回答,静看身边的男子。因为自己的不甘,江地远受伤,江玉树没了父亲,老太君没了,抚国公府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不甘心带来的。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她眸光明亮。 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害了他们,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开口,“侄儿,二婶也不知道和我们联系的是谁。是个男子,但上线之人,我们不知。如果你想查,可以从‘破地芝’查起,破地芝味道特殊,宫里有规制。” “‘破地芝’?侄儿手上现在没有此物。” 女子顿悟,“侄儿,是不是只要找出背后人,晓梅还有羽松就可以逃过一劫。” 男子坚定,“是。” “我害了你爹,我和你二叔,曲沾都应该受到惩罚。现今,我把真相说了,只希望你可以尽力保晓梅,羽松一命。” 男子静看,月华无光,白皙的面容尽是坚定,“江玉树会穷尽力气护家人周全。” 女子安然一笑,“破地芝在我屋中的山水字画后,你拿去。望侄儿可以找出背后人。” 她说完,静默。阳光透过四方窗洒下,驱散阴沉的气息。 众人似乎看到了希望还有温暖。 待江玉树拿了破地芝回府也没看到赵毅风。 思绪,预感,心灵,有的或没有的意念牵引着着他,他挪了步子,向皇宫奔去。 江玉树是男子,虽是皇子妃,却还是应当注意与后妃避嫌。将东西托付春梅给了皇后顾艳梅,告知意图后,就在宫里凭着感觉找人。 前缘,旧梦,如画铺来。他竟莫名的想到乾元殿。 白衣染风华,玄袍暗如夜。 那时他站在一众人中,涛涛道来: 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才有了这莫名的缘分,尴尬的身份。 如今,皇城如旧,他却不似曾。 那个男人,他会在哪? 他不安,走至乾元殿门口,才看到一个跪立的身影。 身子屹立,男儿担当。 “殿下……” 少年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却不愿他走来,回给了他一个肃杀的眸光。双拳紧握,分明是生人勿靠的气息。 “殿下,你腿伤未好。” 男子傲气,“你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第四十章 攻心猜情(下) 【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 第四十章攻心猜情 男子傲气,“你走。本殿不要你看本殿如此。” 江玉树不解:“殿下,臣已经要了‘破地芝’送到母后手里,母后定会找出宫里潜伏的贵人。你这是作何?” “清玉,这是本殿能为你做的。趁父皇还没下旨,本殿希望可以有转机。” 江玉树看他跪地,撩了衣袍,跪在一边。 六月的天,地面已多了丝暑热气,赵毅风本着毅力跪了许久。脸色发白,热汗在额头边滴答,膝盖处的血早已干涸,只能下一摊黑色的血渍,赫然夺目。 江玉树感受到暑热,回头看身边的人,看到那一抹血渍,再也抑制不住,“殿下,请起来。这是臣的家事,你犯不着如此。” “本殿心甘情愿。” “江玉树不值得你这么做。再这样下去,腿会废掉。” 赵毅风气息悠悠,却给了身边人一个安抚的笑,弧度浅浅,似春风。 “清玉,这事怕是难以转寰。你昏睡三日,本殿早叫人查了破地芝。” 江玉树一听‘破地芝’有了着落,激动的险些失控,“殿下,那人是……” 男子看了眼紧闭的乾元殿大门,还有身边的人。热热的灼肤温度竟让他的神态中多了一丝苍凉。本该是燥热气息,江玉树却感觉身边一刹那的清凉。 “淑妃——南宫莉。” 江玉树不明,“臣与她未有交集,也只是在敬茶之日见过。她为什么要对抚国公府下手,还要害臣的性命?” 赵毅风哂笑,英俊的轮廓上是见透后宫倾轧的无奈。 “清玉,是本殿害了你。” 他不解,眼眸中尽是好奇,“殿下为何这样讲?” 赵毅风没有回答,跳转了话题,“清玉,本殿知道你嫁给本殿心里不愿。可本殿这命格,这身份束缚,也是无可奈何。” 江玉树莫名,将才的话说到一半,后面未续。 “殿下,臣把你当成知音,你我不能有其他。毕竟,臣是男子。” 赵毅风转头看他,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在玄黑的袍上消失。像他藏匿的情感。 我懂,我都懂。好男儿本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是我毁了你…… “清玉,嫁给本殿你恨过吗?” 他问他,恨过吗?一旦确定,他是不是会给他解脱,给他一纸休书? 江玉树定定的看着他,静若死水。 恨吗?是有恨的吧? 可更多的是不甘……不甘…… 他淡淡回道:“殿下,臣不恨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 他说他不甘心。 赵毅风!你的情意他从未接受,他是不甘心的。 他开口,无限苍凉,“清玉,如果本殿与二弟不曾兄弟情深,如果本殿没有这‘美人煞’的命格,甚至你也不叫江玉树,或许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你也不会遇到凤和,不会没了爹,没了祖母,更不会全家招祸。” 清雅的男子挺了挺身子,胸口处的疼痛如熔岩般蔓延开来,火辣辣的疼。脸色发白,嘴角一点殷红昭示着他在竭力支撑。 “殿下,木已成舟。江玉树虽不甘心,却也知道和殿下是一脉。” 赵毅风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三日了,三日。乾元殿的门就没打开过。父皇是不要他了吗?还是这事真的没有机会了?那他又该如何面对他? “清玉,是本殿的一腔心思害了你。” 江玉树静心,回想种种:出嫁红衣、双马并行、琉璃原配、凤和不迫、月白衣衫、樱红寄语、回门照拂、清玉名号……,这一切是他做的。他的情谊一直都在,不管如何对待。他的感情或许在在出嫁时就显现了吧。 情,原来害了彼此! 朗气的男子落寞,静静的陈述事实。 “清玉,淑妃与怜妃本是苗疆双生花。怜妃用‘凤和’欲害父皇,被父皇察觉,母后遵照父皇旨意处死怜妃。淑妃化用身份,选秀入宫。” 江玉树不明白,“那这与江家有什么关系?” 赵毅风抬头望天,左手拭去额头汗水,叹了一口气。 “或许只要和本殿有关的人与事,她都是恨的。” 男子听后,身子一颤,“她恨殿下,就该毁了臣的一切吗?” 赵毅风看他平静的说出事实,话语里冷声,急声安抚,“清玉你沉郁在心,注意身子。” 江玉树捏了手,神色淡然,不再说话。 两个人,知道背后人,却见不到天帝。见不到天帝如何求情? 齐风出来时见着跪地的两人,摇了摇头。 “殿下,清玉公子回去吧。殿下正忙着炼丹,没空啊。” 赵毅风一听,差点没抑制住嘶吼,收敛后,冷声话出。 “清玉一事父皇没有裁夺,本殿在这跪了三日,父皇三日未见。本殿见不到父皇,宁愿跪死在此。” 齐风眉头皱了皱,走近赵毅风身边,低声道:“殿下,您这样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此事涉及重大,苗疆是陛下心里的‘刺’啊。况且刑部的证据不容更改,殿下可以去皇后娘娘那看看。娘娘掌管后宫,对后妃还是有办法的。” 齐风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查出了南宫莉,后妃能处理的就是皇后。赵毅风冷眼扫了齐风一道。“母后没有送错人。” 齐风颔首,“殿下夸赞。” 血渍干涸,沾黏血/肉。 跪地三日,昼夜煎熬。 再起身,“咔”“咔”的骨节错位声,在空旷的乾元殿门口格外清脆。待赵毅风直立起身子,江玉树只听见“嘶”的一声,那是血肉和衣料脱离的声音,听的江玉树心一沉。 “殿下,你可还好?” “无妨!” 齐风适时搭了手,赵毅风扶着人,挺直了身子,缓解一刻。就和江玉树踉跄着步子朝皇后宫里去。 *** “主子,江玉树送了‘破地芝’去皇后宫里。赵毅风三日前就查出了‘破地芝’,在乾元殿门口求情,皇上忙于炼丹没有见他。现在,他们正往皇后宫里去。我们会不会有危险?”男子躬身回道。 女子此时正端着一杯茶,轻轻的抚着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一口,放了茶盖,悠悠道来。 “都这个时候了,江玉树,赵毅风又不是蠢的。既然敢做,本宫就料到有这一天。可本宫怕是见不到抚国公府血流成河,赵毅风痛不欲生了。” 男子不明,“主子,他们只找到了‘破地芝’,或许还有转机?” 女子轻叹,悠悠陈述,“本宫厌倦了这深宫日子,这些年本宫是没有家的。怜儿死后,本宫什么都没有了,她是本宫的妹妹啊。本宫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她是本宫的亲人啊。” 男子起身,试图伸手安抚,手到空中又无力垂下,“主子,这些年您不累吗?” 女子抬了抬眼眸,那双美丽的杏眸中布满晶莹。“累啊,可本宫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有家有她的时候啊。可是什么都没了。”她停下话语,看着自己手上的白玉镯子。 “所以,本宫要赵毅风痛不欲生,让抚国公府血流成河。只有这样,顾艳梅才会体会到至亲失去的苦与痛。” 她冷声愤恨说完,凝定眼前的人,“天仲,你走吧。本宫不想连累你。” 叫天仲的男子颤声,“主子……” 她累及,声音透着满满的疲倦,“走吧……,怜儿会理解我的。有抚国公府陪葬,怜儿会很高兴的。你去吧……” 男子不欲离去,女子不耐,“你走……,这是命令!本宫使唤不动你了吗?” “你再不走,顾艳梅的人来了,撞个正着,死路一条。本宫是后妃逃不脱这牢笼,你可以啊。记得来年寒食节给怜儿和本宫在苗疆的槐树上稍一支菊花。” “主子……” “走吧……,走吧!” 男子纵身一跃,不一会儿化作一列列巡逻禁卫中的一个。 他抬头看了看那繁华的皇宫一宇,眸光不舍。终究随着一阵金戈铁马声散去。 “娘娘,皇后娘娘召集所有嫔妃,说是今日天气炙热,去皇后宫里纳凉。”宫女柔声回报。 高座上的女子冷笑一声,纳凉?是时候了,这一刻竟来得这么快啊。 女子整了整宫装,淡扫蛾眉,轻描朱唇。风韵不失,年华蹉跎。岁月留给她的是安静淡雅,殊不知静水深流。 南宫莉到皇后宫里时,后妃都在。她淡淡一笑,是她这些年的习惯。 众人知她深居简出,不争宠,不攀附,性子安静。最爱烧香参佛,常年与佛打交道。现在她晚来,只当她参佛忘了时辰,也就笑笑,拿着茶水,轻摇蒲扇。 顾艳梅高坐静看,心里冷笑:这些年一个个都藏的够深。面上端着和气笑容,“淑妃妹妹,天气燥热,难为妹妹不辞辛苦来本宫这,妹妹快坐。” 赵毅风与江玉树在偏殿静坐,听着顾艳梅与她周旋。江玉树看着赵毅风膝盖处的血,招了春梅说要些药。春梅笑着应了。 “殿下因为臣伤了手肘,膝盖,到现在伤口未愈,再不制止,怕是废了。” 赵毅风看他关切模样,心里一暖,面上端的庄严。 男子静静凝视眼前给自己上药的人,凉凉的触感在手肘处游走。他身上的冷香在他鼻翼边起/伏,薄薄的气息喷洒在肩头,让他有一瞬间的悸动。膝盖处的燥热疼痛被他手上的冰冷覆盖。 他忍着疼,珍惜这温暖时刻。 他曾多次问他,他会不会离开? 他曾多次问他,他是否有动心? 此刻,他还想问他。 “清玉,如若本殿有好歹,你可会为本殿流一滴眼泪?” 男子低头,认真的涂药,好似听到,也好似未听到。他像曾经一样,回应给他的是沉默。 “唔……,嘶……” 江玉树收了手,淡然反问,“殿下也会怕疼?” “本殿自是不怕疼,可有清玉在。” 赵毅风也只愿在你面前叫疼啊! “殿下自己来!”他将药递给了他。 男子不愿意接,“清玉,本殿这伤可都是为你,本殿不要感谢,也心甘情愿。可清玉看本殿手肘不便,就代劳一次。”他说的可怜,像个孩子。 江玉树没好气的看了看他,将药塞进他手中,“殿下自便。” “哎,清玉……” “淑妃你还不说吗?”一记质问声传来,两人收了心思,静默无话。 “皇后希望嫔妾说什么?”女子静坐,眼眸不抬,仿若周遭都撼动不了她一分一豪。 “破、地、芝!”一字一顿,众妃皆诧。 淑妃轻显一抹笑,似是讽刺顾艳梅。 “哦?皇后说是嫔妾,就借着‘破地芝’吗?这些东西托人运来,放入嫔妾宫里,栽赃也是常有。嫔妾这些年深居简出,可未曾见过‘破地芝’。” 顾艳梅咬牙,这毒/妇藏的深,如今还不承认,竭力狡辩。如果她不认罪,江家的罪名可摆脱不了,天帝虽未怀疑赵毅风,可江玉树是皇家人,这样说出去名声总归不好听。甚至会威胁以后。 “淑妃你还要顽抗到什么时候?” 女子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步摇,浅笑一瞬,明媚娇丽,原来曾经也是美人模样。 “皇后娘娘红口白牙,口口声声说是嫔妾,证据呢?没有证据,嫔妾可不愿背这个冤枉。” “是吗?”她反声,势在必得。 “春梅。” “奴婢在。” “拷问的如何了?” “回娘娘,正在来宫里的路上。” “嗯。” 顾艳梅笑看淑妃,突然转了话题。“妹妹这些年深居简出,别的妹妹不了解,可本宫太了解妹妹了。妹妹身上的檀香挡不桩破地芝’的特殊气味呢。这种草宫里没有规制,可妹妹每个月去内内侍局领的亵-衣虽是普通,可香不正常呐。” 女子大惊,“你监视本宫!” 高坐上的女子随手扒拉身边的一朵牡丹花,笑意悠悠。 “监视?后宫是本宫的天下,本宫一日是后,你们也终究是妃。” 她是在告诉一众妃嫔:她——顾艳梅,是后宫的主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也很明白。 第四一章 结局留声(上) 南宫莉本以为自己做的精细,面上端着清雅的笑容,可嘴角抖动的瞬间分明显出她的心虚。 顾艳梅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来:“淑妃啊淑妃,你联合宫外运送破地芝,将破地芝研磨成粉绣入亵衣,可你忘了吗?破地芝的气味腐臭,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一直参佛,深居简出。更重要的是:你、从、不、争、宠。” 女子有些不安,绞着手中的帕子,面上看不出端倪,“皇后在说什么?嫔妾不懂。” 上座的女子浅笑,“不懂吗?淑妃身上的香味是不是太冲鼻子了?檀香清冽,‘破地芝’恶臭,掺进香粉,便是凤和。可檀香挡不住恶臭,融合后的味道失去了原本色彩。你还不知道吗?是你身上的香出卖了你。” 女子呆立片刻,手里的帕子落地,莫凌儿静坐一边,笑看这一幕。却突然弯腰捡了帕子,递给南宫莉。“淑妃妹妹真是不当心,连帕子掉了都不知道。” 冯美人看到帕子,脸色唰的一下煞白,挺了挺身子。将手里绣有梨花的帕子攒了攒。 南宫莉伸手接了帕子,对视莫凌儿的一刻,笑的温恬。莫凌儿投了个清丽的笑。 坐看风起云涌,笑应山雨欲来。 “娘娘说是嫔妾,也说嫔妾亵衣问题,不知证据在哪?” “来人!” 只见一宫女将一堆衣物呈上,檀香的清淡中透着一股酸腐味。众妃不自觉的掩了掩鼻子,对这个安静了十几难得女子投以鄙夷不屑神情。仿若当年的事情又出现一次,如果天帝有个好歹,这些朝夕相处的女子只能陪葬。 “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深沉的心思。” “果真静水深流。” …… 众妃小声嘀咕,议论不绝。 “淑妃要是不承认也没关系,证人马上就到。本宫掌管后宫向来公允,定不会冤枉你分毫。淑妃妹妹或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引起本宫注意的吧?” 女子静坐,睫毛低垂,白皙的面上看不出一点波动。她轻启朱唇,珠玉声音,“嫔妾愿闻其详。” 顾艳梅掐了身边的牡丹花瓣,在手里把玩,“你不觉得你的眉眼和怜妃太像了吗?” “世间千般万幻如是,容貌相像也是过错?皇后娘娘不觉得牵强吗?” “是吗?”她反问,轻笑一声,接着道来:“妹妹虽造了个好身份,可这姓氏……” “姓氏也是过错?”女子淡然反声,目视前方,手持茶杯。 顾艳梅笑笑,也不急,笑看一众妃嫔,母仪威严,“淑妃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却从不获取圣恩。这让本宫很是好奇。 女子揭开茶杯,轻缀一口茶,转头笑看上座之人,“人各有志,嫔妾喜静。” 上座女子笑看冯美人,又转头看了看下坐的莫凌儿。莫凌儿投了记不屑的目光,“皇后要找真凶就快些,嫔妾还有众位妹妹很是好奇呢!” 顾艳梅看着她,信手拿了把剪刀,将身边高架上的芍药轻拽了一朵,“贵妃说的对呢。本宫也想快些,无奈大家至亲姐妹。本宫如若逼的太紧,岂不是叫各位妹妹笑话本宫威仪有失。”她说完,一刀剪碎了芍药。绯红落地,散在脚边。 “贵妃看,芍药多脆弱。像咱们这些娇丽的姐妹,如若本宫太过狠厉,众位妹妹怕是要似芍药一样。贵妃说是不是?” 莫凌儿岂会不知她话里意思,明里暗里把她拿芍药作比。空有美丽,华而无实,一个不小心,随时就是她手下的残红。 想她莫凌儿顺风顺水了这些年,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唯独性情不及,却处处被她压制。至此,又被打压,莫凌儿何其不甘?心中憋闷,旋即想出口讨伐。可在转头看向南宫莉的一霎,明媚一笑。 顾艳梅,赵毅风,江玉树,‘美人煞’,真是一出好戏。 你也有今天? 风雨要来了。 顾艳梅看她笑的明媚,没有反驳。如若从前,她定会尖声嘲讽一番。莫凌儿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不想招话,笑着回道:“皇后说的极是。” 她说完就斜倚在座椅上,看的一出好戏,也估摸着时间。 顾艳梅被莫凌儿打断本就有些不悦,如今再拾话题,自然多了几份不耐。 “淑妃喜静,可淑妃不觉得安静的不寻常吗?陛下赏识妹妹的才华还有妹妹不争不抢的性子,给了妹妹妃位。可妹妹从来不在乎,总将陛下推离。这些都值得本宫留意你。但也仅仅是留意,毕竟妹妹没有别的过分行为。” 她说完,端了杯茶,润口歇息。 德妃刘嫣冷眼旁观,适当插几句话,缓解氛围。可当看向冯美人不安的一刻,投给她一记阴冷眼神。冯美人感受到那记眸光,拿了帕子,轻擦额头汗水,避开她。 顾艳梅高坐静看下方众人表情变化,又看向下坐淡定的淑妃。 “淑妃这些年安静淡然,本宫也只是留意。真正让本宫开始怀疑的是风儿大婚,玉树回门后的发现——凤和!多少年都不曾出现了。” “嫔妾虽久居深宫,倒也听闻大皇子大婚,双马并行之举。可这与嫔妾有何关系?” 顾艳梅不接话,看了一眼春梅,春梅点头。 “把人带上来。” 众妃眸光一致,看向宫门。 只见浑身是血的两个宫人被拖进来,被扔在地上,瘫软如泥。宫人适时呈上证词。 “淑妃你还不说吗?是想本宫一句一句说出来吗?” 淑妃这些年淡然处之,现今遇到此番大事还是不愿承认。 她坚持着,等着皇上最后的裁夺,她不愿承认,因为她没看到江家血流成河,赵毅风痛不欲生。她不想承认,不愿承认。她负隅顽抗这么久,只是在等一个结果。哪怕她看不到,只要听到这个江家全家处斩的消息,她就满足。 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不承认行吗?说与不说,全在一念之间。 “淑妃,你是要她们两说,还是你自己亲口承认?” “你们说!” 跪地两人,身子发抖,显然是被这句话的气势吓到。两人匍匐,看不到面容,只见左边的宫人低头从怀中拿出一支白玉镯子递送到上首。 “娘娘,这是信物,也是淑妃要奴才办事的好处。” 女子接过镯子,笑看淑妃,紧接着眸光紧紧看向下坐女子手腕,“淑妃还不愿说吗?” 下坐女子不自觉的收了收手腕处的衣衫,笑看一切,不回话。 “衣物,人证,物证,证词都在,淑妃妹妹认了吧。不然怜妃死不瞑目,她在地府也会不安的。怜妃是你亲妹妹,你们姐妹情深,你做的一切都是为她。” ‘怜妃’两字一出,淑妃再也抑制不住,冷笑一声,厉声反驳,“不,怜儿是我懂我的。她不会恨我,不会!” “你真的如此笃定?你一直活在仇恨里,这么久了,不累吗?” 女子不屑一笑,“累?我南宫莉从进宫那一刻就不知累是什么?” “你为何要害玉树一家?你要知道勾结他国罪名不小,你是要江家和你一起吗?” 淑妃阴笑,不见当初淡定,或许只要说到有关怜妃的事他才会有一点不一样。她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抬头环看一周,复而眸光愤恨看向上座女子,满是恶毒。 “顾艳梅,都是你,你就是个毒/妇。” 她说完,神态颓败,眼睛无神,怔怔看着镯子,低声道来:“怜儿本与我本双生。在苗疆,我与她孤苦无依,我们只有彼此。有一天她被官家收留。我发了疯寻她,可世间再也没有她。我不知她被人收去作甚,但我知道我没有家了,没有妹妹了。”女子哽咽,眸中泪花。 “直到她死我才知道,她进宫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是用凤和要害了陛下,可她不做,她活不下去。她也只是想自己活下去,况且让陛下虚耗身子,在快活中死去,也是人生美事,对得起陛下风流。这应该是好事啊……” “就因为怜妃的死你就要江家陪葬吗?” 女子尖笑,伸手砸了茶盏,“对,我恨!她是本宫妹妹,就算她进宫,只要她不死,本宫起码觉得自己活得是有意思的。可是!!!顾艳梅,她死在你手里,那一杯毒酒啊,毁了本宫的一切。所以,本宫要你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赵玉树的死想必你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种滋味是不是很锥心,很刺骨?那时,你跪在雨里求陛下的时候,多可怜。你是不是没有料到?” 女子大惊,很显然不敢相信,“那是本宫的嫡二子,你也敢下手?” “下手?对!赵毅风不是和他兄弟情深嘛,所以本宫就毁了他。你也痛,赵毅风也痛。这是赵毅风心里永远不能忘记的痛。 甚至连天都帮本宫,他竟然有‘美人煞’的命格,一辈子无缘桃花,和女子在一起就有丧命危险。呵呵……,是不是很有趣。二皇子死了,大皇子命不好。顾艳梅,你看不到吗?怜儿的死天都不放过你。你两个孩子,没有一个好下场。” “你既是恨本宫,可与江家有何关系?江家多无辜!” 女子笑呵呵,用力攒着手上的镯子,“放眼皇城,敢叫玉树的人寥寥无几,可江家蠢啊。选秀那日,本宫知晓赵毅风选了江玉树,就知道他忘不掉他兄弟。 起先本宫不确定,可是大婚那日,他竟然那么顾全他,不顾祖制,双马并行,许他白玉琉璃,十里红妆。 本宫就知道,赵毅风对他上心了。顾艳梅,你想不到吧。江曲氏早有野心要夺取世子之位,她要身份,要权势就要付出代价。本宫要对付的是江玉树,只要江玉树死了。赵毅风会不会再被伤一次,一蹶不振多好。从此,皇后一脉就永无夺嫡可能。” 德妃刘嫣一听,使力端着茶盏,竭力掩饰自己的欣喜,在宫里原来不止一人和他一样利用二皇子织阴谋。 顾艳梅,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其余人似是不敢相信一向安静的人这般伶牙俐齿,原来这些年都被她的假像骗了。 女子环看一周,似是明白,“不用好奇看着本宫,本宫是喜静,可是忍了这么久,还不许一吐为快吗?” “你放肆!!” “顾艳梅,你说放肆?本宫这些年安分守己,何来放肆?到如今,还不能说了吗?” 她不管不顾,似是在倾吐这些年的积怨、愤恨、不满。 “怜儿死了,本宫没了家,什么都没有。错开了豆蔻年华,避开了同甘共苦,到最后,我与她只剩下,天涯相望。所以,本宫恨!” “可本宫既然不知凤和隐藏的那么深,也会被江玉树察觉,两次都没死。本宫等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就等着他死,没想到全破灭了。 江家二房也是蠢,好好的江玉树不杀,非要刺杀江天远。既然他们不听话,也留不得了。更可恶的是赵毅风和江玉树还在找曲沾。 顾艳梅你知道本宫多想杀了赵毅风吗?派出去那么多杀手,竟还让他活了下来。只怨他命不该绝!” 顾艳梅再也抑制不住,“啪”的一巴掌,“贱/妇!本宫的孩子也是你能打主意的?” 女子面容红肿,僵硬的笑笑,“就算如此,赵毅风不是还活着吗?从他找到曲沾的时候,本宫就知道,再害江玉树已经没机会了。所以,害不了,那就毁掉。” “你是幕后主使,你跑的了吗?” “就算跑不了,有江家陪葬,多值得!赵毅风,你会不会痛啊?呵呵呵……” 她笑的凄厉,声音空灵。六月的天,和着宫里的凉气,竟让众人如坠寒冬。 “你藏的这么深,对得起陛下吗?” “本宫从未爱过他,何来愧疚?”她镇定自若。她这些年竟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原来都是被仇恨撑到现在。她面色薄红,汗水蕴湿耳边发,显然是说了太多太过激动。 “毒妇,亏朕宠你这些年!” 一记不满声传来。 原是赵清风,齐风跟随天帝来此。天帝一脸愠怒,看来听了不少消息。赵清风一道眸光看向莫凌儿,莫凌儿回以一笑。 两人心知肚明:“美人煞”的阴谋要揭开了。 第四二章 终结命格(中) 天帝进来,自觉寻着高位坐了。众妃躬身行礼。 这个男人一月来后宫不到十次,除了上朝就是和风轻大师炼丹,整个人被道长迷的晕乎乎。来了后宫也是皇后那惯例走一次,真正的相敬如宾。 莫凌儿家族势力大,天帝顾及,也是宠爱。 淑妃喜静,学识性情都不错,天帝颇为照顾。 冯美人温恬,天帝对她也留了些心思。 德妃因为生了儿子,天帝也会看两眼。全是看在四皇子赵和风的面子上。 天帝对淑妃的性子很是赏识,没想到在偏殿听到了石破天惊的消息。 帝王皆霸道,得不到女人,权威受挑战。面子过不去,岂会好下场? “淑妃!好心思。” 女子淡然看着上座男子,眸光清冷,没有一点情感。 “是啊,臣妾心思深沉。陛下才知道吗?是不是太晚了。” 天帝怒,浮肿的眼中是狂躁的光,“朕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女子。” 他说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女子,这么多年不爱他。进宫来,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还是要杀了自己的女人。 这对姐妹花,是他的咒吗? 一个他爱的,要杀了他。一个不爱他的,要毁了他的后。 “淑妃,怜妃是朕下旨处死的,皇后只是搭了手,你要很应该恨朕,而不是皇后。” 女子冷笑,眼眸流转,“对!我是应该恨你,但我更恨顾艳梅,是她下的手。我联合江家二房,利用他们,要害了江玉树,也只是为了让赵毅风痛不欲生。赵毅风痛不欲生,顾艳梅你!!!……,会不会很痛。儿身娘心啊。” 天帝看她模样,没有了曾经的淡然避世,被仇恨蒙了心,现今执念入心,还想着要害人,要报仇。不由得叹了口气,“怜儿的事是朕对不住你,朕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却偏偏选择了最坏的一种。可朕已经用二皇子给你一个公道了。” 南宫莉似是没有料到,顾艳梅似是也没有料到。 “陛下!……” 天帝抬头看着顾艳梅,女子眸中失望和苍凉的光,让他心一纠。终究是对不起她。 “皇后,你要公道时。朕、是知道的。可怜妃死后,朕后悔了。所以用二皇子一命还她一命。” 他说他后悔。原来他最爱的是那个苗疆女子,纵使那个女子是细作,要杀了他,害了他,毁了他。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 帝王自古无情,他竟然动情了。 顾艳梅失声,眼泪静躺面颊,“陛下,那是臣妾的孩子啊,也是陛下的嫡二子啊!陛下就为那个女子,就将这段事尘封了吗?陛下从不愿给臣妾一个公道。” “皇后!” 顾艳梅对这个帝王再也不抱希望了,那段尘封的往事竟是为另一个女子的陪葬。何其可笑? “淑妃,朕给过你公道,在朕的后宫,你觉得你做的事能逃脱吗?朕一直在给你机会。” “机会?我不稀罕,有机会,怜儿就能回来吗?我南宫莉就能有家吗?我就能有至亲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人都没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陛下不觉得膈应吗?” 天帝似是没有料到她这么干脆,“淑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顾艳梅的嫡二子,当今皇上的二皇子,被一个女子害死,得不到说法。最后总的目的是给另一个死去的女子陪葬。 而今,这个女子不肯放下执念,又要害了大皇子,江家。 “陛下,臣妾联合江家二房,勾结苗疆,传送消息,这都是臣妾指使的。臣妾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可臣妾很满足,因为怜儿在等我,我马上就要有家了。” 她泪眼婆娑,煎熬了这么久,她累了,倦了。深宫漫漫,寂寞如斯。她马上就要得到解脱。 女子惊艳一笑,看透浮华悲凉,“陛下,臣妾死后,将臣妾和怜儿葬在一起,可好?” 天帝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那一抹笑荡涤了心神,仿若那个梦中女子的如花笑靥,模糊重叠。 “朕答应你。” 女子躬身。宫装艳丽,杏眼柳眉。淡然如水,静静离去。 天帝盯着她远去的方向,沉思许久。 偏殿的江玉树和赵毅风静听完一切,眉头深皱。纵使幕后主使是淑妃,可作为的是江家。目前只能希望天帝开恩。 莫凌儿见气氛凝滞,一个眼神示意赵清风。 他笑的暖暖,可眸中浅浅游走的阴骘还是透露了他的算计。 赵清风见到这一切,知道天帝在过去里出不来,劝慰道:“父皇身子要紧,都已经是前尘往事。父皇心怀天下,龙体安好才是万民之福。” 天帝回神,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对自己关怀。忽然又想到赵毅风因为兄弟一事选了江玉树,为了江玉树伤的体无完肤,政事处理的也不尽如人意。不由得对比起来。这个笑的暖暖的孩子或许更得圣心。 “老二啊,你长大了。” 赵清风浅笑,低头,眼珠转了转,“儿臣稚气,不似大哥沉稳。” 这是自谦。 上了年纪的人,得到后辈一点关心,心里满足。 “你大哥啊,他是命格不好,这些年一个人也是孤寂。虽说有了清玉公子,可这些年也不容易。”天帝本来对赵毅风很不满意,但想到他命格,也就释怀。不想去纠结那一点两点的事。 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迅速消失。 “父皇,据儿臣所知,大哥命格是风轻道长给算的。一家之言不能全信,为了安全,父皇要不要再查探一番。” 天帝信道多年,很是信任风轻道长。如今再算,岂不是活活打脸? “风轻道长乃是得道高人,不会有错,朕信他。” 帝王自古多疑,能得他信任,风轻道长此生值了。 冯美人听到赵清风说风轻道长,还有赵毅风‘美人煞’的命格,坐立难安。 “呛!”的一声,众人皆看向冯美人的方向。 茶水散落一地,冯美人福身,“陛下,嫔妾……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赵升天看她脸上一颗颗汗珠,说话声音打颤。想着她病了两个月怕是没好全,也就不加怪罪。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 众妃明里暗里不屑,心里恨的痒痒。果真闷着妖媚的不如明着身子虚的! 德妃看她没出息的样子,给了一白眼。示意她,冯美人起身接受到眸光,不安的瑟缩。 “谢陛下。”她说完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赵清风此次进修回来,一是为了莫凌儿,尽孝。二是打压赵毅风,夺嫡。 如今他知道‘美人煞’的背后,怎会放过? “冯美人手里的帕子很别致。” 冯美人还没安定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嫔妾……笨手笨脚,帕子何来别致一说?”她扯着笑,尽力解释。 赵清风怎会放过她,冯美人可是赵毅风命格的关键。 “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 他朗声道来帕子上的话。女子用力攒紧了手里的帕子。不可置信,这是贴身物件,他怎会知道? “冯美人莫惊。本殿如果没有猜错,冯美人喜欢的是梨花吧。” 顾艳梅回想到那一次去梨花殿,梨花开的美丽。 女子笑笑,“是,嫔妾喜欢梨花。” “那冯美人可知宫中就美人一人独爱梨花?” “本宫掌管后宫,妹妹独爱梨花这是后宫其他妹妹不曾有的爱好。” 天帝静坐,不说话。 父皇,儿臣在宫外书院进修时听说了一件趣事,不知父皇可愿听?” 天帝轻闭了眼睛。 “儿臣听说在二十多年前,云山镇有一青梅竹马,女子才情,男子绝貌。相爱颇深,让人钦羡。” 冯美人一听云山镇,再也顾不住吓,手里的帕子落地,字体秀丽。 ——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 天帝总觉得那梨花似曾相识。 宫人拾起帕子,冯美人利落接过,轻擦汗水。 “可后来女子不爱男子,离他而去。男子寻她,却了无音讯。直到有一天,大哥出现‘美人煞’的命格,本殿才知,那人胆大的连皇室都算计!还是本殿的大哥。”男子话里话外都在体现他为赵毅风着想的心思。殊不知他有更深的算计。 “冯美人,萧忆轻你还记得吗?”他质问她。 “嫔妾不识……什么……萧忆轻。”女子支支吾吾。 赵清风见说到这一步,也不用说了。看了看赵升天,当即作揖,低头瞬间看了一眼莫凌儿。就撩袍利落的去了偏殿。 天帝看着下端的女子,眸中猜疑,仿若一直看就能看出答案。赵清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他是有所暗示。 梨花!太熟悉了…… !!! 他,竟是他!风轻道长。 他内衫袖口的那朵梨花。 他说那是他心爱女子的最爱。 很好,他的妃竟然和他信任的道长通/奸。 他怒,他恨。一个个心思深沉,一个个包藏祸心。 炼丹,竟然炼出荒唐。 “冯美人,给朕一个解释!” 女子被他的话吓到,身子轻抖,“殿下希望嫔妾说什么?” “美人煞!” 女子笑笑,竟有着前所未有的解脱。她笑了,沉鱼落雁,无限苍凉。 “嫔妾与风轻是青梅竹马。也就是二殿下所说的云山镇的传说。” 天帝气急,“你是朕的妃啊。” 女子清雅一笑,温恬暖心,“嫔妾知道陛下情意,可嫔妾忘不了——他。从嫔妾入宫,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纵使嫔妾和他不能在一起,但驻足相望也是满足。那是嫔妾漫漫长夜的眷念。” 她说完,轻吐一口气,看向上座的男子,“陛下,嫔妾觉得轻松,这些年真的够了。” 顾艳梅从始至终不说话,可当她不经意看向淑妃的瞬间。莫名想知道冯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她爱的是别人,那么她为什么要算计赵毅风? “冯美人,你为什么算计大皇子,他与你无缘无仇。” 顾艳梅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德妃刘嫣心慌一刻。眸光直直盯着冯美人。冯美人收到那一记眼神,再也不愿忍了。 从她与风轻的事被德妃撞个正着,到受她要挟,利用天帝对风轻的信任,给赵毅风算命,制造出‘美人煞’的命格,说他无缘桃花,只能和男人过。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局,她只是棋子。不愿真相被发现,也处处受牵制。她活得太累,如今可以解脱了。 她艳丽一笑,轻声道来,“德妃。” 众人面面皆惊。 德妃不受宠,年老色衰,靠着四皇子赵和风固恩宠。 天帝这一刻只觉得炼丹最是人间快活,这些女子勾心斗角的,让人烦。 “德妃,说吧。都到这地步了。” 刘嫣煎熬许久,天帝质问。也不欲哭闹,那不是她的作风。 她静坐陈述,像一尊佛,眼角褶皱堆叠,脂粉遮不住,年华东流去。众人皆知。 ——赵毅风兄弟情深,缅怀过去。冯美人与风轻私事被撞正着,受德妃透露秘密要挟。风轻帮赵毅风算命,编造“美人煞”命格。选江玉树入宫,助推大皇子与二皇子鹬蚌相争,静收渔利。 到头来,所谓的“美人煞”竟是她要为自己孩子坐收渔利,铺路前途的荒唐。 与此同时静坐偏殿的赵毅风终于明白那句‘对月望花’的含义。 他起身,不顾身上大伤小伤,奔去正堂。直直一跪,血花再绽。 “父皇。” 第四三章 家破婚变(下) (大结局上) 赵毅风不敢置信。天帝也是目瞪口呆。 这个女子是他的妃,他虽不宠她,却也顾念四皇子不曾苛待。如今,大皇子的命格竟是她编的。 ——神不知,鬼不觉。 冯美人不爱他,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淑妃要毁了他的大皇子,毁了江家。德妃本以为是笑看风月的,没想到她是心思最深沉的。皇家人也敢算计。 那一刻,天帝突然有一种无力感,这么多女子。没有一个是爱他的。都想着算计他,他感觉自己的面子被玩弄股掌。 帝王一怒,众妃皆默。 “德妃!皇家后嗣你也敢算计?” 女子讥笑,静坐安然,“臣妾不是算计,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皇上心里没有臣妾,难道还不许臣妾筹谋吗?” “可你也不应该算计风儿的命格,他只是个孩子。” 刘嫣转了转眼眸,看向下端的的赵毅风,咬牙格格响,显然恨到深处。 “孩子?和风也是孩子,陛下可有看过他一眼,只因为和风失聪吗?可他也是陛下的孩子。还是因为臣妾不如皇后家大势大?” 皇家无情,帝王凉薄。 她竟然还妄求真心。 天帝瞥了她一眼,女子眼角的褶皱让他心烦,他突然想到了怜妃。 ——那个懂香,绝美的女子。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 如果天帝不爱上那个女子。南宫怜不死,何来赵毅风嫡亲二弟一死陪葬,兄弟不死,赵毅风何来寂寞,又何来执念? 如若没有兄弟之情,又何至于被德妃利用。编织“美人煞”的命格,如果没有那命格,没有帝王的糊涂信任,他赵毅风也不会选秀,更不会遇到江玉树。 到头来,都是一个局。 众人都是棋子。 赵毅风无奈苦笑。 自己对赵玉树的兄弟之情竟会被两个女子利用,一个要用江玉树毁了他,一个要用江玉树和他在一起,去争斗。 “父皇,淑妃已经承认勾结苗疆她是主使,那江家……” 天帝看他进来知晓他有话说,没想到他还是要求情。淑妃,冯美人,德妃,风轻这一团乱麻让他烦躁,江家的事罪证确凿,不可更改。 “风儿莫急,父皇自由思量。” “请父皇开恩,放过玉树一家。” 天帝皱眉,格外烦心,听了这么久的后宫腌臜。只觉得疲累,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信任的道长和自己的妃…… 他抑制不住了,“来人,将风轻抓起来。” 禁卫得令。 天帝叹了口气,耷拉眼皮。 这一切也和他有关,他信任风轻,甚至有一丝依赖。虚发,困顿,烦躁,愤怒,环绕着他,他觉得自己像在黑色牡丹绽放的妖冶地界,满目的美丽,却藏着刀刃。 “德妃打入冷宫,除位分。四皇子拨给秦昭仪抚养。” 命令一出。德妃失落,昭仪窃喜。 昭仪无子,位分低下。此番,已是恩宠。 顾艳梅不想搀和这一众纷乱,目前让她高兴的是“美人煞”,这是假的,就意味着赵毅风可以娶女子,可以世家联姻,甚至可以得到朝臣相助。 天帝此次没有让顾艳梅处理,而是自己下旨。他是怕淑妃的事再次出现,还是顾全皇后,不得而知? 天帝知道了一切,后妃也知道了一切,江玉树也知道了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是荒唐。 赵毅风得不到确切答案,静候一边,满脸落寞。 与此同时偏殿。 赵清风笑看一切,赵毅风此生怕是要毁在江玉树身上,让他们分开,赵毅风会不会再次忘不掉? 赵清风见一切都在按着自己的预想走,看了看江玉树,笑着道,“清玉公子可真有祸国的本事。” 江玉树听完一切,知道真相,一门心思只在江家的事上,何来心思搭理他?却依旧淡淡回道:“二殿下说笑,清玉不是女子,何来祸国一说?” 男子接着笑道,像只狐狸,“清玉公子这好名,这才华,当真让本殿佩服啊。‘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哦!原来清玉公子从选秀那日就对大哥心生爱意了。那清玉公子真是有福了,本殿大哥虽是块冰,可是心疼人的本事不差。嘿嘿……” 江玉树刚来这世道本就迷糊不懂,小心翼翼,那时怎会知道皇家秘辛。这名字,这身份也不是他能更改的。现在又被人拿出来说,还是明里暗里讥讽。赵清风果真是个深沉的。 “二殿下常年在外进修,原来不是进修治国之道,江湖朝堂。竟学起市井妇人,清玉‘佩服’。” 赵清风再也笑不出来,这人是在讽刺他像长舌妇呢。 “本殿很期待大哥会怎么为清玉公子求情?” “二殿下过虑,圣上有计较。” “你别不知好歹。本殿可是关心你。” “多谢!” 赵清风气,眼前的人看着文白秀气,身子不好,却没想到是个敢说话的。 “本殿很好奇清玉公子是怎么熬过凤和的?” “二殿下!清玉与大殿下的事二殿下不觉得问的太多?” 江玉树越是回避这种事,他就越要问。堂堂男儿,雌伏一人,这是江玉树心里的刺,也是他的别扭。而他赵清风偏要挑刺,越疼越好,他要让江玉树痛,那样赵毅风才会无暇分心。 原来,要对付一个人,先对付他在乎的才是死穴。 赵清风心里算计了一番,笑的邪魅。 “本殿也是关心清玉公子,毕竟清玉公子在礼上还是本殿的“长嫂”。作为小弟,本殿应该关心。” “长嫂”一词一出,江玉树一记冷光投向赵清风。赵清风只拉拉的迎上,笑的邪邪。 “二殿下是太悠闲了吗?清玉家事繁忙,恕不作陪。” 赵清风知他不愿在自己在此添堵,躬身道,“‘长嫂’吩咐,小弟告退。”他说完,嘴角一抹讽刺的弧度,利落离去。 江玉树忍着侮辱,竭力捏着手指,青筋凸显,面上无波。 天帝疲倦,从赵清风请他来皇后宫里纳凉,在偏殿听到淑妃亲口承认谋划,冯美人背叛,德妃算计。 他疲累。拖着步子,带着齐风回了乾元殿。 顾艳梅见一切真相出,赵毅风前途不可估量,打发一众妃嫔回去,重新整顿后宫一番,该杖杀的杖杀,送冷宫送冷宫,送寺庙的去寺庙。 一场荒唐,终得安生。 阴谋阳谋,皆自云烟。 《天倾皇室史册》卷八章记: 天倾天历四年六月,淑妃殁,一枕黄粱,一条白绫,成全双生。天帝感念,按妃制葬,姐妹同穴。 同年六月,冯美人出家,风轻流放,一人青灯,一人天涯,两相忘。 又是六月,德妃入冷宫,举国皆知,“美人煞”荒唐,唾弃大骂有之,可惜惋叹有之,欲避选秀女子有之,世家欣喜有之。皇嗣命格,荒谬算计,万千女子,芳心又许,侯门世家,静水深流。 还是六月,礼部上报,据德妃算计,感天家颜面有失,欲重振礼法。天帝拒之,礼部死谏。天帝顾念:然,信道迷糊,后妃崩乱,皇家威仪,有失民心,国本动摇。遂应,振礼法。整狎妓,断袖之风。民风约束,国泰民安,一片和乐。 最后六月,皇家二子赵清风,纳侧妃江雨柔,正妃空。 (大结局下) 七月。 风雨欲来,瓢泼之势。 天帝下旨:江家二房勾结,证据确凿,人命着一,定秋后处斩。其两子流放东境。江秋氏,江玉芝流放西境,江玉芝充军。三房流放岭南,其子永绝科举仕途。 众人再不甘,圣命难为。赵毅风,江玉树反复求情。天帝顾念,予以轻罚。江曲氏手上人命一条,杀人偿命。天帝判的合理。 江秋氏在流放前夕,回府取了玉箫,“天蓝珏”,书信。 流放当天。 凶神恶煞的士兵一列列,催促离去的人。江秋氏泪眼婆娑的看着江玉树,招了招手。 江玉树刚想出声劝慰,江秋氏抢先开口,“玉儿,唤我一声娘亲。” 男子犹豫,本是唤母亲,怎的要换,这情境像上次父亲去世一样。他忽然不安起来,“母亲……” 江秋氏笑看她神色变化,解释道:“玉儿莫怕,这次别离,再见怕是艰难。母亲是想留个念想。” 男子不定,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强压酸涩,轻轻唤了声,“娘……” 女子灿烂一笑。 官兵催促。 “玉儿,这是玉箫,你拿着。” 男子接过,触手温凉,玉质剔透,乃是佳品。 “这是天蓝珏。还有书信一封,三日后打开。” 江玉树好奇,“母亲,为何要三日后?” 女子笑笑,溺爱的看着他,“听母亲的。” 日头火辣辣,众人等候他们话别,心里早就不耐,开始催促,江玉树本想还多说些,没想到引起群愤。押送的士兵瞪了一眼又一眼,虽是不敢说话,可心里不满。 江秋氏忽然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就快步随着士兵离去。 一行人,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再。 只留下江玉树一人呆愣在原地,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早已没了众人影子。只留下火辣辣的日头,还有阵阵烟尘。 他顺着原道返回皇子府,身上的感觉想当初选秀出宫一样。汗水湿透,冰凉无温。 那时他是害怕,可现在,是孤寂。 赵毅风在皇子府的门口静候,待见着江玉树脚步虚浮的回来,大步过去迎了人。 “清玉,你莫伤怀。是本殿无用,没能帮到江家。” 江玉树没有搭理他,身形落寞的向内室走去。 思绪还在江秋氏的话上。形如木偶般,他忽然觉得天地间就只有一个他。 疲倦如斯,艳阳高照。 江玉树睡了,睡得深沉,南柯一梦,让其沉醉。 赵毅风看他睡的深沉,只能静静守在榻边。 三日后 江玉树醒来,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江秋氏没了。 那一刻,他似高塔般,一瞬间失重坍塌。 忽然想起那日江秋氏的话。 书信。对,书信! 他打开书信,踉跄后退一步,不敢相信。 江玉树,天地之大,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来此异世,已是孤身。 上苍,你何其残忍? 知了声声,沉闷压抑。狂风大作,风雨欲来。 乾元殿。 赵毅风,天帝。 “父皇,儿臣已经没了二弟。父皇就成全儿臣和清玉。” “荒谬,你‘美人煞’的命格全是荒唐,怎么可以和男子婚配?这是笑话。” “笑话不也是父皇所赐吗?父皇信道,信赖风轻,如果不是父皇。儿臣怎么会有这荒唐的命格?” “赵毅风,你反了吗?” “儿臣不敢。儿臣不想和清玉分开。” “赵毅风,朕已经重振礼法,你此番有悖伦理。”天帝沉声。 “儿臣不在乎什么伦理,儿臣只想和清玉一道。”他坚持。 “你要挑衅皇家权威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父皇!儿臣和清玉一起,就算放弃皇子身份,儿臣也愿意,求父皇收回圣旨。” “朕是皇上,要堵住悠悠万民之口。你是皇子,一举一动昭示皇家威严。放弃身份岂是随口就说的?身为皇家人,你逃不脱。” “父皇!” “朕意已决。” “父皇就不怕二弟寒心吗?这些年儿臣因为命格,孤苦一人。父皇下旨废婚,那置清玉于何地?” “你放肆,礼部已经重拟法规。如果此事一成,朕的脸面往那搁?朕如何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父皇,儿臣这些年没求过什么。父皇就给成全吧。” “任何事都行,唯独此事没得商量。” “父皇……” “退下!” 赵毅风无奈,躬身退下。却倔强的跪在乾元殿门口,不愿离去。 风来了,雨来了,哗、哗、哗。瓢泼之势,积水成溪。 男子跪地,背影挺拔。 “父皇,儿臣求您留清玉名号。” “父皇,儿臣求您留清玉名号” “……” 一声一声,和着雷声。 他跪地求自己的父皇,傲气的他,冰冷的他,现在落魄。只是求这个帝王给江玉树留一个名号。 废婚,无力转圜。 他,只想留一个名号做念想。 “清玉公子”是“皇子妃”的别称,也是他的心意。 现在,他怕,怕最后的牵绊都失去。 他在求他。 血水蔓延在乾元殿门口,染红一片。像他赤诚的心。 两日后。 天帝拗不过,下旨留“清玉公子”别号,昭告天下。不追究江玉树罪责,从此与皇家再无瓜葛。 皇子府 江玉树得到消息时,无奈一笑。 最后,连天都不放过他。 江玉树,你没有家了呀! 雨依旧下,连续不停。 “香浓。”他一声唤。 “公子” “收拾东西,走吧!”他一声叹,无限悲凉。 赵毅风回来时,就看见江玉树拿着包袱,一身白衣,翩然儒雅。 “清玉,你这是作何?” “离开!” “本殿已经求了父皇,清玉别走。” “哦?殿下也知道,陛下下旨,你我婚约作废。那江某还留在这做甚么?” 赵毅风沉默,雨打在脸上,模糊了轮廓。 江玉树撑着一把三十二骨油纸伞,白衣沾湿,俊逸出尘。从他面前走过,赵毅风眼睁睁看他要离去,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了他手腕,“别走!” 男子在伞下,回头轻看,“赵毅风,江玉树没有家了。” 江玉树,没有家了。 红尘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呀。 那声音里的落寞与苍凉,直到多年后赵毅风回想还是觉得心酸害怕。他竭尽全力,寻便人间,才让他感觉到温暖。才给了他一个家。 这一刻,赵毅风想哭。 他在乎的他没能守住。 赵毅风抓着他的手腕不欲放下,男子愠怒,“殿下放手!” 他收了手,眼睁睁看他从身边走过。 男子背影孤立,渐行渐远,似冰山渐消,暖阳藏云。 赵毅风抑制不住,嘶吼,“江玉树,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白衣男子身子一顿,背影颀长,“那殿下希望江某以何种身份和殿下相处,是男宠?幕僚?还是……” 赵毅风哑然。是啊,身处高位,自己和他又该以什么身份相处? 他从始至终不愿,又该如何和他在一起? 雨打在伞上滴答滴答,迷蒙了水雾中白色的影。 那是他飘然离去的影子吗? 白衣男子离去,不再转身。模糊中只听到一句呢喃,“赵毅风对不起你。”就眼前一片黑,没了知觉。 他因为“美人煞”娶了他,却也因为“美人煞”失去他。 原来,与君相逢,玉树临风。 皆是荒唐! 天倾天历四年七月,帝下旨,废婚。留清玉公子名号,玉牒除名。宗族罪责,与其无尤。 【至此,卷一:美人煞——玉树临风。算是完结。感谢各位天使,读者,知己,基友的爱与守护。】 第零一章 抛绣球·弄引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一章:抛绣球弄引 夜,月,圆。 男子撑着油纸伞飘然离去。白衣沾湿,俊逸姿态 背影坚决。 不带拖泥。 他在油纸伞下落寞的一句话,“赵毅风,江玉树没有家了。” ——哀艳,凄厉。 守护了那么久,最终,还是没了。 那时,他一直想问他,“恨过吗?” 话到嘴边又无力咽下。 那一幕一直在他脑中,像毒,像咒,也像蛊。 缠绕着他,忘不掉,脑中一直都是他落寞的背影,还有那句凄厉的话。 他应该是恨了吧? 不然为什么连知音都做不了。 他应该恨他选秀,也恨他牵连一众。 男子痴笑,如是想。 脑中突然传来一幕,大片的红色,蜿蜒开来,一片连着一片,似彼岸花的妖冶。 白衣男子清雅的轮廓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赵毅风,是你害了江家,你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清玉,不是,本殿未想过会是这样。”他后退两步,不可置信。 愤恨,肃杀,清雅男子眼中杀气一现,执剑凶狠刺来,招式凌厉。 他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 ——杀气、戾气、煞气,交融并发。 “清玉!” “赵毅风,看剑!你毁了江家,如果不是你,江家何来今日?” 赵毅风竭力避开他凌厉招式,“清玉,本殿也没有料到是这样。” “是吗?你我本是棋子,可我江玉树不愿被算计,甚至失去了最在乎的东西。是你!” 剑刮地面,丝丝作响。 少年后退,收敛招式。 “清玉,住手!” “休想!!” 招式狠辣,不带情感,一点一点向他逼近。 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却忽然, 痛! 剧痛! 他只感觉胸口一凉,疼痛如水般蔓延。 胸口,一把剑。剑的那端,是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他低头,伸手握住剑身,手掌割破,血滴答落下,蜿蜒一道。 男子惨然一笑,“清玉,能死在你手上,给江家一个公道。本殿值了。” 清雅男子冷笑,“这是你欠江家的,也是你欠江某的。” 剑更入胸口三寸。 红色的血在地上蔓延,大红的彼岸花成片。 红与火。生命绽放的色彩。 男子浅笑,散了冰冷,消了戾气。 “清玉,能死在你剑下,何其有幸?” 男子笑,白森森的牙。 仰天大笑,一声声,一阵阵,空灵剔透,幽冥清冷。 却忽然,笑声戛然而至。 男子眼眸微红,冷声道来:“江玉树成全你!” “哧!”的一声。 剑贯穿身体,粘连血丝。 映着月光,森寒,凄绝。 他手紧握着‘凤尾剑’的剑身,一点一点助推,剑柄直抵胸口。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他的轮廓,却不是当初模样。 “清玉,你真的这么恨我?” 男子一点一点慢慢拔剑,又停下,“江某恨你,也恨自己。恨无力改变的事实。” 愤恨的话,不甘的表情。在夜里空灵飘荡。 他却突然一个使力抽出“凤尾剑”,血溅三尺,染红天际。 男子捂着胸口,喷洒的血融进玄黑的袍。 “清玉,你看。本殿还了。”嘴角一丝红色攀爬,他竭力忍住胸间憋闷的血。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清玉你还恨我吗?” 身子如枯叶般,飘摇落下,冰凉咫尺。却突然,温暖轻覆,冷香浮动。 他只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耳边反复是温润的声音。 “赵毅风,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我一定覆灭天倾。生灵涂炭,烽火硝烟,血流成河。让你和这天下为江家作陪。” 他笑,苦笑。 剑沾着血丝,孤寂的躺在地上。 倦了,眼眸吃力,沉重缓缓袭来。 “赵毅风,赵毅风……”模糊中听到的声音。 眸中最后一丝光,入眼的是白衣男子执剑划向脖颈,优美的弧度。 顷刻间,血在白衣上游走,晕开一片。似雪地红梅。 只听得他呢喃一句,“赵毅风,没了你,江玉树多寂寞。” 清雅一笑,翩然倒下。 “不!!!清玉……” 他猛的坐起,冷汗滴答。 入眼飞晃帐纱,玉笔朱画,檀香袅袅。 “陛下,您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男子不语,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 他的身边没有他。 “是啊……” 疲惫的声音,恍若梦中的画面还在眼前。那是他的清玉啊! 桌案上,《玉书风笔录》,搭着那一枝樱花。 字字剔透,墨锋雄浑。 ——驿寄樱花,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 “清玉……”呢喃一声。 拾起绯红,翻开卷页。过往历历在目。 他此刻才知道那时的他是恨着自己的。 可怜,年少轻狂,不懂情是何物?只知道,爱了,便想要在一起。 却不知,代价太大。 “陛下,丞相来了。”宫人适时回报。 “嗯。” 沉沉的声音,殊不知,这声音也只有在那个男子身上才会有一丝不一样。 “陛下。” 他敛了敛神色,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丞相你说朕当初是不是错了?” “陛下何错之有?公子懂的。” “如果那时不是朕执念,清玉或许也不会孤寂一人。一年多了,一年多后朕才看到他。可朕不知他是不是恨了?” 丞相劝慰:“陛下,感情一事,也非人力可为。” 赵毅风浅笑,“是啊,非人力可为!” “这世上能懂我的也只有他啊,也只有他。” 丞相凝望着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英俊挺拔。 可此时,像个孩子般无助。 “陛下,您国事操劳,早些安歇。” “不了,朕去城楼走走。” 城楼上,风漫卷。 玄衣翻飞,烈烈声响。 旌旗摇摆,面面招摇。 远处万家灯火,近处黯然神伤。 城楼上,只有一个孤寂的他,在偌大的城楼上,形单影只。 月华似练,清寒皎皎。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白衣翩的影,慢慢向他走来。 “清玉……” 他伸手,抓住,试图留下什么。用力的,紧紧的,竭力的抓住。 却什么都没有,“清玉,你回来呀。赵毅风就在这里。” 回应他的只有空气,呼呼作响的风声似乎在嘲笑他。 迷蒙中看到了他,眉间樱红,白衣风华。 落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毅风,江玉树没有家了。 思绪一刹那决堤,回到那一年。 *** 天倾天历四年 自江玉树离去,赵毅风就请旨去了西境,沙场历练,避开争斗。 这一年,世间无江玉树的影子,却有他的传说。 清玉公子玉箫声动,清音一曲,百花皆羞。有“玉箫圣手”之称。王室贵族宴请,皆来助兴。 也有人说清玉公子琴棋书画,对诗品茗,皆有涉猎。 更有人说清玉公子妙手回春,医术了得。 还有人说清玉公子熟识兵法,五行机关。 众说纷纭,只听见有关江玉树的一切,却从未见着人。一时之间,声名大噪。想亲眼目睹芳华的人络绎不绝。 江玉树与皇家再无关系,清雅男子,孑然一身,如今又名声大振,各路女子当然不会错失良机。只要遇到世家大族宴请,皆盛装出行,盼着一看风采。 奈何?传说也仅仅是传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天倾天历六年三月 距江玉树离开皇权诡谲一年半。 这一年,江玉树每天都能听到各种有关自己的传说,他得知也是笑笑。 转瞬而逝,云淡风轻。 “公子,听说皇城有抛绣球招亲,公子我们去看好不好?”谢易牙欣喜急切的声音传来。 “在这里不好吗?人多口杂,还是留在这里。”男子淡淡回应。 “公子,我们都在这深山住了一年多,再不下山,会闷坏的。公子就随我一起吧。” 江玉树静坐,端着一杯茶,淡然道,“我不想去。” 皇城有他太多的回忆,痛苦的,无奈的,不堪的。 他不想回去,深山自在,隐逸避世,没有尘世吵嚷,何其放松? “公子就去一次,你好久都没下山了。就一次,去看看吧。”谢易牙睁着大眼睛,哀求的可怜。 江玉树摸了摸玉箫,犹豫一刻,最终点了点头。 “那我去收拾,公子等我片刻。” 江玉树听他激动欣喜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笑笑。 谢易牙是江玉树收留的孤儿,稚气未脱,孩子性情。春浓年纪到了,江玉树自己做主,指了门婚事。 这一年,有谢易牙在耳边叨叨,也没那么孤寂。两个人隐居深山,倒也过得自在,江玉树自己倒还好,可挡不住小孩子爱热闹的心。谢易牙叨叨良久,这次江玉树答应,他可是激动。 “公子,收拾好了。走吧!”说完,伸手握住玉箫,带着江玉树下山。 “易牙,一会进城,不可乱走。” 谢易牙看了看眼前的人,眉间三瓣樱花红,远山眉悠悠,面容清透白皙,风华一人,艳艳才惊。可那双眼睛没有了清亮的光,暗淡无神。 他,瞎了!看不到。 谢易牙摇了摇脑袋,不去想江玉树缺失的地方。 “公子,易牙知道。公子握好玉箫,我们下山。” 他只感觉玉箫那端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沉实,生怕一个磕绊。 只听见谢易牙的声音在悠阔的深山来来回回。 “公子,前方有蔓草。” “公子,左脚边有巨石。” “公子,右手下端有刺槐。” …… 谢易牙叮嘱了一路,江玉树笑着听了一路。有这个孩子在身边也挺热闹。 “易牙,切记,不可乱跑。”他温声提醒。 “易牙知道,公子放心。”谢易牙甜甜的回应。 可江玉树看不到孩子眼中一抹得意狡猾的光,随着甜甜的笑,转瞬而逝。 第零二章 抛绣球·牵缘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二章:抛绣球·牵缘 皇城热闹,行人/流水,车马如龙,吆喝阵阵。 江玉树此时在“凤倾山水居”三楼临窗静坐。 白衣一人,玉箫携身,腰间‘天蓝珏’静躺。这是他身上仅有的配饰。 可“凤倾山水居”三楼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往他的方向。 ——泠泠风华,翩然淡雅,不惹尘世,气韵自成。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玉箫。 ——紫玉萧。 那是清玉公子特有的,旁人何来? 三楼的众人不可置信,怎么会在此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 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清玉公子声名大起,却是眼瞎目瞽之人。 他是瞎子! 吃惊! 哑然! 目瞪口呆! 众人表情不一。 那个曾经轰动天倾,被当今大皇子许以双马并行,白玉琉璃的男子。现在竟然瞎了! 可他依旧才名艳艳,玉箫名动天下,荏苒芳华,活在世人眼中。 是天妒朱颜,要夺了他的双眸,让他看不到世间繁芜。还是造化弄人,让这个清雅男子名动天下,却永远在黑暗里,没有光明。 一切不得而知? 一时之间,三楼惋惜哀叹声有之,羡慕钦佩其性情有之。 目瞽之人,耳力甚好。 江玉树听后也只是笑笑,悠然自若的端着桌上的一杯茶细品。 他品茶品的慢,一点,一点。像在咀嚼回忆,眉间淡然,樱花烙在眉间却因他的淡然动作越发的娇艳。 众人收敛思绪,摇头的摇头,品茶的品茶。却依旧有人时不时细细打量。 “凤倾山水居”如其名字,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此楼古朴,分属三层。 一楼是市井小民听书家常的聚集地。 二楼是武艺骑射/精通,文采斐然的能人互相切磋。 三楼则是天下惊才,扬名世间,才名武艺双全的人才有本事上来。 江玉树在来此前也是经过一番斗文斗武的较量,在此静坐。则应证了这一年传说的真实。 他笑听窗外热闹阵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的。 谢易牙看到他笑,霎时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一年,和他相处,从没有点过蜡烛。因为他看不到,点蜡是在讽刺吧? 他说他不喜山下嘈杂,不想再涉足世间,不想参与勾心斗角,却原来都是假的。 男子伸手到窗外,轻触窗外空气,感受阳光暖暖。 谢易牙无声。 这个孩子怎会不知道那个一直避开人世间嘈杂的男子比任何人都渴望光明,比任何人都渴望温暖。 ——也比任何人都坚强。 不然他也不会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苦练萧艺,钻研医理,摸索五行机关,熟读兵法。他那么倔强,怎么会忍心自己迷失下去。 可他从来不说。 谢易牙每次都想带他下山看看,却总被拒绝。 他是习惯了黑暗,还是过去太痛苦?谢易牙猜不出来,他太小,不懂。 可这时,谢易牙就是想哭。 是惋惜,也是心疼。 这一年多,他活得太辛苦。 像一根绷紧的琴弦,从未有放松的时候。 纵使江玉树不说,谢易牙人小鬼大,怎会不知道。 谢易牙咽了咽口水,转换情绪,看向对面的绣楼,激动地道:“公子,你看,绣楼里的小姐要抛绣球了。” 这句话一说,谢易牙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他瞎了,怎么看的到呢? “公子……” 江玉树收敛了笑,手指摩挲着桌上的青花白璃茶盏。身子顿了一顿,乌发从肩侧散下一缕,遮住了眼。也遮住了面,看不到表情。 只听得他淡淡的一句话,温温的,没有过多起伏。 “无妨。你无心之失……” 谢易牙愧疚,触及他缺失的地方,自责入心。 男子感受到孩子的沉默,浅笑安抚,“你不是说要看抛绣球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绣球不够热闹?” “没……不是……绣球好看。” 谢易牙此时眼睛在楼下一男子身上,说的结结巴巴。 江玉树看不到,也没过多好奇谢易牙看到了什么。 “公子,我下去看看,下面好多人,很热闹。”孩子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留下一句话就不见了人影。 “易牙,不可乱走。” 回应他的是无声。他浅笑,摸了摸玉箫,接着品茶。 赵毅风去西境一年多,沙场历练,边境风沙。让其成熟不少,尤其是江玉树的事,让他曾经的情感随着沙场征战散了,淡了。 曾经和那个男子之间的婚事,是一场皇家笑话,让江玉树付出了代价。 赵毅风知道要再见他怕是难了。 此时,赵毅风打马高坐,一身红衣,朗气自成。 远处围在一起的人,还有阵阵高喝叫嚷声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前方是在作何?”他目视前方,端坐挺拔。 “殿下,前面是抛绣球招亲。”下属道。 “招亲?” “殿下,今日三月十八,那小/姐是在招夫婿。” 赵毅风身子一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眸光不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三月十八,是赵毅风娶江玉树的日子。现在这里热闹非凡,很像当年赵毅风娶江玉树的场景。 那时,他文文弱弱。如今,他才名艳艳。 “殿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边境苦寒,何来俏丽?如今回城,有热闹都不想错过。 只听见后面一阵哀求声音。众将都在渴求。 赵毅风皱了皱眉,“本殿没兴趣。” “殿下,您都已经没有‘美人煞’的命格。不能错过。”那下属谄媚道。 “美人煞”! 找死! 往事重提,男子怒发。 “你活腻了吗?本殿命格也是你可以说的。” 下属心慌一刻,“殿下息怒,我等也只是想解脱一下。” 边境苦寒,黄沙漫卷,泥土堆灰。赵毅风怎会不知他们心里所想。 “都下马,卸甲,便装。不要把兵匪行为用于皇城,否则别怪本殿长剑无眼。” 重士兵得令,高兴欢呼。 片刻后,众人下马,四散开来。 赵毅风行至人群外围,远远就瞧见绣楼上的小姐一身大红的衣衫。 红色。 夺目的红色。 思绪恍若,那时他也是红衣。 不知是过去太难忘怀,还是今日不一样。 他竟然没有离去,在外围伫立。静看一众人抢绣球。 绣楼上的女子看到了下端那抹艳红的影,娇羞的低了低头,又抬头,朝赵毅风清丽一笑。 众人等候已久,早就不耐。如今女子持绣球,要抛不抛,很是撩人。下端一阵骚动,急催,不满声充斥。 “快点呀……” “朝这里来……” “快啊,别等了……” …… 女子低了低头,眼一闭,一阵使力。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便朝着赵毅风所在的方向来。 赵毅风利落避开,却不想疯狂的人将他围住,人/流涌动,疯狂争夺。 绣球在众人手中,跳跳跃跃。绣楼上的女子吃惊的看着赵毅风,似是没有料到他不愿意接绣球。 绣球招亲,听天由命。 女子自是希望自己可以嫁个好儿郎。 带着期许,紧张的看着下端众人。 赵毅风挣脱不开人群,被包裹在人群中,随着众人游走。 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阴沉沉的似狂风欲来。 “该死!” 呢喃一句,片刻分神。 却忽然,众人向两边退散开来,绣球直拉拉的从天落下,眼看就要砸到红衣少年。只见红衣翻飞,晃了人眼,少年发力,矫健一踢。绣球朝对面的楼飞去。 那楼正是“凤倾山水居”,众人目光紧随绣球。 接着, 绣球奔向白衣男子。 江玉树感觉一阵疾风袭来,旋即准备出手,玉箫倾出。 只是,玉箫还未动,绣球已入怀。下端众人吃惊的看着三楼上的男子。 男子侧身静坐窗边,怀里抱着绣球。 赵毅风没想到自己随脚一踢,踢到“凤倾山水居”。这要上去,怕是要斗文斗武一番,又是一阵折腾。 谢易牙在人群中早就看到赵毅风。他虽孤儿,可当初赵毅风双马并行的事轰动全城,谁人不知? 他对赵毅风很是没有好感,与生俱来加后天形成的没有好感,所以他不想赵毅风和江玉树有牵扯。 只见他奔上三楼,趁江玉树不查一把抢过绣球。 “绣球在我家公子手里。”谢易牙大着嗓子,朝下方喊道。 赵毅风一听公子,眸光一紧,抬头看向上方,只看到一个白衣翩然的影子,窗边的男子低着头看不清容颜。 熟悉感铺面而来。 “清玉……”呢喃一句。 “易牙,不可胡闹。”江玉树有些愠怒。 谢易牙心里想的是让江玉树娶个女子,不用和赵毅风纠缠。 “绣球是我家公子接到的,小/姐与公子般配。” “谢易牙!”一记冷声。 “哐”的一声,绣球落地。玉箫晃过,谢易牙已跪在地上,膝盖处血花盛开。 “公子……”谢易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是没有料到眼前的人会用玉箫伤他。 “说了,不可胡闹。” 他真的怒了。 男子静坐窗边,看不到面容,淡淡陈述,“在下无意绣球招亲。绣球奉还。” 红影飘过,绣球又回到了人群。 下端众人见楼上的人没有争抢心思,也未责怪,只当乌龙。随即,人声鼎沸,各种声音在绣楼下方充斥。 沉默一霎的氛围活络起来。 谢易牙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公子,易牙错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他淡淡的质问,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中无华。 孩子心思单纯,摇了摇头。 “我双目不明,怎可拖累人家?” 谢易牙不懂,只想让江玉树有个人照顾,关切道:“可公子不考虑婚嫁,太过孤寂。” 孩子的话,让江玉树静默。 “孤寂……” 他浅笑,没有后话。 “回去吧,今天的热闹你也看够了。你这腿上的伤也够养一个月。是你算计我的代价。” 谢易牙愕然,怔忡一刻,“公子,你都知道?” 聪明如他,虽看不到,却怎么会任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眼盲人? “走吧。” 玉箫直指眼前,谢易牙颤抖握住。牵着江玉树下楼。 赵毅风从楼上男子接到绣球,再到温声拒绝。莫名的熟悉感袭来,江玉树多半回来了。待他一阵比斗上了三楼,只看见楼道转角处一抹白色的衣袂。 追出楼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早已没了那抹白色的影子。 楼上适时传来人声,“清玉公子走了……”“那绣球?” 后面的话赵毅风没有听见,原来不是幻觉。 他,真的回来了。 风起,拽碎一树樱花,飘飘洒洒。 手触面颊,一朵樱花轻覆。 再看绯红,仿若那日十里红妆。 第零三章 紫玉萧·伤情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三章:紫玉萧·伤情 四月,清明。 哲蚌寺 杏花初绽,樱红未褪。 袅袅香雾,氤氲前尘。 彼时,他和他为开府祭祖而来。 如今,再来的只有他一人。 物是,已人非。 男子眯眼看着案前的香雾缭缭,陷入过往沉思。 了缘方丈见朗气男子眯眼静思,笑着摇了摇头。 香入眼前,男子诧异。 了缘和蔼,“施主,既然来了上柱香吧。” 男子盯着眼前的方丈一刻,终是接过香,拜了三拜。 了缘接过檀香,笑道:“施主,老衲看你眉头紧锁,是有烦心事。” 眸光一紧,直直深入。 男子转头一刹,肃杀气息,“方丈是不是问的太多?” 了缘摇头笑笑,“施主,红尘烦恼。何不皈依,了却尘缘,自在洒脱。” 男子玄衣如墨,剑眉一皱,沉声,“我对佛门没兴趣,大师还是不要再劝。” “年轻人啊,何苦坠入十丈软红。众生皆是苦海。” 男子身子屹立,眼看佛祖,“佛太寂寞,我不喜寂寞。” 了缘知晓再劝无话,转了转手里的佛珠。 两人静默。 却突然,一阵清音入耳,余音绕梁,鸟飞灵动。 赵毅风吃惊,“何人在此吹/箫?” 了缘摸着胡子,笑道:“清玉公子。” 清玉! 他回来了。 男子呆立一刻。 了缘接着道来:“清玉公子艳艳才名,熟识五行兵法。茶艺箫声,皆自一等。今次,在此踏青拜祖,施主可要引见一番。” 边境闭塞,消息阻滞。 他听过他声名,本以为是传说。 而今,一切是真的。 他声名大起,艳艳华光。 “方丈还请带路。”他敛了冰冷,伸手一个请的动作。 了缘笑笑,前方带路。 半盏茶后。 行至一处院门,了缘停住。 “施主,清玉公子在后山。施主乃武略之辈,公子是文韬之才。你们定会相谈甚欢。老衲就带路到此,不做打扰。” 了缘双手合十,躬身退去。 赵毅风颔首算作应答。 他抑制住颤抖、激动、欣喜、还有想见他的冲动。 一步一步向后山走去。 一直不知,哲蚌寺后山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漫山遍野的樱花,纷纷扬扬,绯红十里,绵延起伏。 男子远远的看着樱红中的那抹雪白。 樱花树下的少年白衣胜雪,玉箫一支,乐声悲戚。樱花飘飘飘洒洒的落在他的青丝上,衣襟间,落寞,红艳。 ——醉了人心,迷了流年,乱了绯红。 赵毅风在远处的榕树后,静静的看,痴痴的看。他像一个闯入瑶池的凡人,生怕一个不查就亵渎了那抹白影。 更或者说,他没见到过这样的江玉树。 ——泠泠芳自华,白衣不沾尘。 “咔。”的一声,枯树枝断裂的声音。 赵毅风屏气,踢了踢枯枝。 “谁?”一声质问。 赵毅风不说话。 那时他既然敢走,定是不想见他的。 此时,再见,怕是无话。 “谁?窃听之举,可不是君子所为!” 温声冷语,清寒袭来。 赵毅风依旧屏气,远远看着,不想走近一步。 那些曾经存在的,悸动的,刻骨的一幕幕都在他脑中晃。如果出去,他再见到,会不会恨? “出来!给我出来。”清雅男子似是受到袭击般,不安起来。 只见一道碧色的长影晃过,气势凌厉,直指眼前。男子伶俐退身榕树后侧,侧头偏看一瞬。玉箫直入榕树三寸。好深的力道,如若是在眼眸,怕是瞎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少年凌厉招式又迅速袭来。 “阁下何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如若再不告知,可别怪江某玉箫无情。” 赵毅风看他招招狠辣,不带情感,怕是真的恼了。当即准备开口,可嗓子像堵了什么。木木的发不出一个字。 少年不欲放过,听声辨位,式式直达要害。赵毅风竭力堪堪避过,却还是不敌他狠辣萧法。 持萧男子白衣翻卷,玉箫划过处,振起一片绯红细碎。绯红在空中盘旋,两人痴打许久。江玉树还是不予放过,“小人行径,江某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话完,持萧,竭力,手翻转,衣轻飘。玉箫倾出,凶狠袭来。 赵毅风哪会料到他狠心如斯,招招无情,旋即伸出右手要格挡避开。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 胸口,一痛。 剧痛! 一支翠玉萧直抵胸口,入心三寸。 赵毅风不可置信,他竟伤了自己。 不带情感,不留余地。 “阁下还不说吗?你到底是谁?在下江玉树,山野乡人,不欲与阁下结怨。还请阁下告知。” 玉箫直入男子心脉。血“滴答”“滴答”落在残碎的樱花上,助长了血的妖娆。 男子竭力,轻唇一语,“清玉……” 少年身子一顿,利落的拔了玉箫。冷笑一声,“原是赵大皇子,江某竟不知大皇子喜欢背后窃听之举?江某多有得罪。” “清玉……”他颤抖着唤他。 “在下姓江名玉树,大皇子还是只呼江某名讳。” 他说的温声,却满是疏离。 赵毅风左手捂着胸口,血一点一点在手掌间蔓延。 江玉树看不到赵毅风右手无力,所有招式皆是左手应对。 他不知道那个男子为了他废了右手。 如今,还吃了他一玉箫。 赵毅风惨笑一声,“清玉,你恨我吗?” 持萧男子静立,收敛戾气,“江某不管恨与不恨,这一玉箫就当还了。你我从此前缘尽消。江某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他说完,静立樱红下。泰然自若的擦着玉箫上的血迹。 轻轻的擦拭,仔细的擦拭。 直至玉箫剔透,散去血腥。 赵毅风吃痛,还是不愿离去。 纵使两个人相对无话。 他白衣的影让他想到了那日他雨中离去的落寞,还有碎在地上的白玉琉璃簪。 樱红褪,琉璃碎,玉簪毁,前情往事。 ——一念飞灰。 白衣男子衣袂翩然,玉箫在手。 长长的睫毛时而低垂,时而轻动。更让赵毅风吃惊的是他的眼。 ——暗淡无神,没有焦距。 他,瞎了! 诧异,不信。 “清玉……你的眼……” 男子冷声,“大皇子是在看江某笑话吗?” “不是,本殿不是这个意思。”他开口解释。 “那殿下是何意思?”他冷声反问。 “本殿只是好奇你这眼睛……” 男子轻触玉箫,低头一瞬。 红, 樱红, 他眉间樱红! “清玉,你的额头……” “嗯?”他转身,玉箫又欲倾出。 赵毅风忍着疼,又再次看了看他眉间。 三瓣樱花红点缀,在白皙的肤色上。 ——妖冶,凄艳。 “江某的事还轮不到殿下询问。”他温声,可话语寒凉。 赵毅风看他变化诸多。 曾以为他是惊才艳艳,却不想是眼盲之人。 五味杂陈,心如乱麻。 赵毅风说不出感受,这一年发生的太多。 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瞎了。 纵有才华如何?怎去看繁华美景,看盛世乾坤? “公子……”谢易牙的声音传来。 “公子,起风了,我们回去吧。我摘了好些樱花,回去酿酒。” 谢易牙看到赵毅风没好气的瞪了两眼。又看他胸口的伤,白了一眼。 “公子,我们走吧。” “易牙,你失礼了。这是大皇子,你来见过。”他温声和气的道。 谢易牙对赵毅风没好感,吐了吐舌头,作了一礼。 赵毅风阴沉着脸没有搭理。 “清玉,你的眼睛……” 男子淡淡,“都是过去的事,殿下不要再问。易牙。我们回去。” “是。” 玉箫出,幼童握。 一白,一黑;一静立,一远去。 在漫天的绯红中定格成一道春花美景图…… 那时,如果两人没有彼经年的相逢 如果没有那白衣胜雪的惊艳, 或许。最后的最后他们也不会至死纠缠,颠沛流离。 ——更不会在樱花树下埋下一个尘封千年的传奇。 第零四章 紫玉萧·问情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四章:紫玉萧·问情 皇城之外,深山一处。 山中有一竹楼坐落,樱花环绕,翠竹荫蔽。绯红携绿,世外人间,桃源地府。 阳光暖暖,天朗气清。 此时,江玉树静坐在一棵樱花树下。手摸玉箫。 自他眼盲后,更多的喜欢坐在有太阳的地方,似乎这样就会多看见一丝尘世美丽。 谢易牙此刻在给盆栽樱花浇水,还不忘叨叨:“公子你看樱花开的漂亮,红红的好看。” 孩子欣喜的表情停留一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撇了撇嘴。跳转话题,“公子,樱花酿的酒你给取个名字吧。” 江玉树端坐,伸手抖了抖玉箫,淡然道来:“樱红纵。” 谢易牙呆立一瞬,他是想像樱花一样,绽放后,快意一次吗? “公子,上次在哲蚌寺遇到的人,易牙不喜欢。” 江玉树浅笑,“都过去了。我与他也不会再有交集。你就忘了。” 谢易牙点头应了,走至江玉树身边拂了他身上带的樱花花瓣。 “公子,十五快到了。” 江玉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慢慢消失,接着便是一声长叹。 “这么快……” 谢易牙小脸皱成一团。“公子你可受的住?你眉间的樱红越来越艳,只怕是……” 男子淡然,摸索手里玉箫,仿佛在寻找一个支撑,“都一年多了,这眉间樱红怕是难退。由它吧。” “可公子身子……” “无妨,我自己清楚。你早些把药草准备。试着下针。” 谢易牙满脸心疼,“公子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男子无奈一叹,“我研习医理,妙手回春,救了无数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只能尽力试试。你按着我的方子准备就是。” “公子身子会好吗?那蛊毒能有解吗?易牙担心。” 单纯的孩子问出了内心深处的问题,殊不知这个问题江玉树自己都不知怎么回答。 只听得鸟啾啾叫,风轻轻飘,绯红慢慢落。 男子静默。痴痴的看着远处,没有焦距。 有没有解,他自己或许也不知道。 谢易牙得不到答案,不欲再问,竭力办好江玉树吩咐的事。 *** 是夜,月半弦。 一道黑色的人影,慢慢在山道行走。 待赵毅风找到竹楼,就看到月光晕染下的小楼安静的没有一丝人声。 模糊中看到牌匾处的字——落英阁。 落英阁! 那是抚国公府的一抹绯红圣地。他忘不了过去吗? 赵毅风推门进入,“吱呀”一声,待他还没反应过来,眼边急速飞过碧玉的色彩,疾风擦过,面颊留红。 男子出来,白衣墨发,把玩玉箫,笑道:“来人都不知敲门吗?” 谢易牙适时而来,点了蜡烛。 一灯如豆,满室清辉。 清雅男子静坐,“殿下这品行,实非君子所为。” 赵毅风阴沉着脸,掀衣就坐,“本殿难得来一次,就要被清玉这样对待吗?上次是胸口,此次是脸颊,本殿不知下次是哪?” 江玉树此刻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听他说。 他来回摩挲玉箫。眉见樱红妖冶欲滴。白皙的脸被打上暖暖的色彩,说出的话却似秋日寒风,“殿下不用君子之道,也休怪江某不用寻常方法对待。” 赵毅风哑然,转头间看着谢易牙一脸不欢迎的表情,还有满脸的嫌弃。 “清玉,这孩子……” “江某收留的孤儿。” 赵毅风松了口气。 “清玉,不知上次在哲蚌寺说的可算数?” ——玉箫入心,前缘尽消,过往不究。 江玉树眨了眨眼,睫毛盖住眼眸,淡然道:“当然!” “过往,江某早就忘了。殿下呢?人生苦短,何苦执着过去?” 赵毅风看不清他眸中变化,不知他心里真实想法。浅笑道:“本殿政事繁忙,何曾记得?本殿也忘了。” 静默一刹,安静须臾。 忽的, 两人默契一笑。 谢易牙看他们越聊越欢畅,终于抑制不住,“公子,天色已晚,您早些安歇。” 赵毅风一记眸光扫过,这孩子是在下逐客令。 “刁孩儿,本殿与清玉说话,也是你可以插话的?” 谢易牙感到那一抹阴狠,被吓着了,当即大哭,“公子,你看,他欺负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易牙!不可胡闹。”男子劝喝。 “公子……” 江玉树面若寒霜,冷声道:“这是大皇子,你快来见过。” 谢易牙心里不愿,却还是走近赵毅风身边作了一礼。 “易牙年纪小,不懂事,殿下莫与他一般见识。江某感激不尽。” “公子,你别求他,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孤身一人,都是他的错。” 谢易牙厉声反驳的话让两人尴尬。气氛一时凝滞。 “谢易牙,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回屋!”他冷声。 谢易牙看见赵毅风就不开心,而今又被江玉树喝斥,心里委屈。 “公子……” “回屋!”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谢易牙没好气的登了赵毅风一眼,心不甘的转身离开。 屋中只剩下两人,一灯豆光,模糊容颜。 江玉树先开口,“殿下,易牙失礼,是江某没有教导好。为此赔罪,特来罚酒一杯。” 赵毅风吃惊。 江玉树从不喝酒,可以说滴酒不沾。 今次饮酒,实为破例。 “好!本殿有口福,且来尝尝。” 江玉树颔首,拾起玉箫,在屋中探寻一阵。就出了院门,朝着院中樱花树的地方去。 玉箫向前探三探,江玉树掐指算着步数。步步向前。 赵毅风本想牵了玉箫,也想告诉他自己去取,甚至还想开口给他指路。可话到口中又咽下,倔强如他是不会接受的吧?就像曾经凤和虚耗他身子时的坚持,江家颓败后他离去,不愿屈从的坚定,甚至在眼盲后依旧扬名天下的不甘。 清玉,你是不会接受的吧? 这一刻,赵毅风忽然有点看不清楚他,这个男人,他骨子里藏的究竟是什么? “清玉……” 男子痴痴看着他,月色清寒下,白色的影子,孤寂而悠长。 “找到了!殿下有口福了。”他浅笑转身,怀中抱着酒瓮。却未曾察觉到脚下的巨石。 赵毅风察觉,“清玉,左脚边有巨石。” 男子听后笑笑,“多谢!” “殿下,接着!”他伸手一抛,酒瓮飞过,朗气男子左手利落接过。 赵毅风目睹着他用玉箫探寻,摸索,计算步数,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像个孩子般无助。 他想去扶他一把,可是又不敢。 两个人,一豆光,屋中坐。 月光,摇曳,清辉。 竹桌,竹凳,竹杯。 樱红,翠竹。 好酒。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赵毅风执杯,轻嗅一阵,好奇,“这是什么酒?香气清冽。不似寻常。” 男子温和一笑,“殿下好本事,这酒是江某亲自所酿。名曰‘樱红纵’,所以说殿下有口福。” 赵毅风眯眼,审视眼前的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尤其是他眉间的樱红,距上次见面,越来越深的颜色。 好奇的话出了口,“清玉,你眉间樱红好似不正常。” 清雅男子持萧的手一顿,身子一紧,旋即放松开来,恢复泰然。 “樱红一点,不妨事。” 赵毅风压下好奇,接着喝酒。 “清玉,你这酒不错,本殿可否向你讨一坛。” 江玉树怎会不知这人厚脸皮的程度,随即还口,“殿下,今日这酒是为易牙赔礼,多的江某没有。” 这么难得的机会,赵毅风怎会放过。 “清玉,你就应了吧。” 堂堂的大皇子竟然耍起了无赖。 江玉树静坐,衣不染尘,翩然淡雅。 手指摸索着玉箫,“殿下请注意身份。否则,江某玉箫伺-候!” 赵毅风收敛神态,随即嘴角一抹浅笑弧度,他好似有自己的思量。 朗气男子执杯递给对面的男子,江玉树接过。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赵毅风是欣喜,前缘磕绊尽消。 江玉树是放松,忘却压抑烦恼。 酒到酣时,两人眼眸迷离,酡红覆脸。 赵毅风迷蒙,摇了摇头,眼中却突然出现无数个江玉树的影子,他痴笑。 “清玉,你喝醉了。” 江玉树抬头,脸色微红。赵毅风不自觉的想伸手去触碰,却突然像触电般的缩回来。 赵毅风,你疯了。你要干什么?他因为你失去了一切,你还对他有其他想法。你疯了吗?男子使力摇头,竭力是自己清醒。 无奈,酒性太烈,眸光微漾。 “清玉,你这酒霸道。想本殿酒量不差,可还是败下阵来。” 江玉树浅笑,冷香浮动。 “是殿下心醉了,红尘喧嚣。殿下心醉……” 男子歪倒在桌上,“是啊,本殿醉了,因为一个人醉了。那个人让本殿醉了。” 清雅男子没有回话,低头伏在桌沿。玉箫滚在脚边,隐隐可见丝丝血痕。 赵毅风推他,“清玉,可是睡了?” 没有回应。 赵毅风苦笑,本着最后一丝清醒,“清玉,去睡了。” 清雅男子没有吱声。 桌上酒盏狼藉,桌边白衣胜雪,桌下玉箫静躺。 赵毅风使力将他打横抱了,怀中的人没有挣扎。 他,是真的醉了。 抬步向内室走进,将人轻放。 熟悉的人,熟悉的容颜,不熟悉的现在。 他盯着榻上睡的深的人,轻问一句,“清玉,你恨过吗?” 榻上的人睡的安静,长长的睫毛覆盖,像两只翩飞的蝴蝶。 替他掖了掖被子,男子利落的撩袍离去,不见将才醉颜。 待屋中没有了阴冷气息。 江玉树猛的从榻上坐起。 眼眸空洞的看着赵毅风离去的方向。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 “恨过吗?” 呓语一句,浅笑一声。 何来恨呢? 第零五章 小桃红·知音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五章:小桃红·知音(修台词) 夜,月华 落英阁 樱花树下 月光下的江玉树 樱花树下的清玉公子 江玉树静坐在绯红中,摸着玉箫。 玉箫通体碧绿,带着一点血沁。 萧是乐器,也是凶器。 看似美丽,实则会绽放血花。 而此时,江玉树在吹箫,萧声可传心声。听的懂得人,或许会懂。 箫声奏到低处,似风雨欲来,乌云蔽日。走到高处,一声空灵,若江河决堤之势,涛涛不停。 拔音,狂风大作,风雪漫卷。转声,潺潺流水,泉水叮咚。复音,万马奔腾,千军横扫。落音,云卷云舒,柳暗花明。 转势,绵延悠长、雨声叮铃。回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曲终,人心激荡。 一曲萧音,江玉树心里万般变化。 可赵毅风听出了里面深深的孤寂,落寞。 离去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呢?是一直和萧声为伴,还是苦学一切,扬名天下? 赵毅风苦笑。 “殿下真是不走寻常路。”男子端坐,沉声讥讽。 男子脸色一寒,旋即朗声一笑。 “本殿也只是在清玉这不走寻常路。清玉也知本殿非寻常人。” 江玉树低头没有回应,他在摸玉箫,如果看得到。江玉树真的不能保证会不会对这个不走正常路的男子下一狠手,赏他一玉箫。 只见赵毅风侧身斜躺在竹楼旁的一棵翠竹上,翠竹被压弯了身-段。叶子散落一地。 江玉树耳力甚好,怎会不知这人早就在此? “殿下,你若再不下来,翠竹就得折了。那是江某耗时一年种活的。你确定要毁了它?” 他说的淡淡,声音很轻,可是却很凌厉,肃杀。似冬日轻寒的风。 赵毅风回头看他,红色的发带在风中飘舞。眼前的人多了份剔透,还有坚韧。就像翠竹一样。 “本殿下来就是,清玉也不用这样对待本殿吧?本殿远道而来,茶水未讨一杯,还要被清玉讥讽,本殿何其无辜?” 清雅的男子冷笑,“殿下次次相见都非君子所为,还想江某用君子待客之道对待吗?” 赵毅风剑眉一挑,笑的风流,“本殿也只愿在清玉这无赖。” 无赖! 放肆! “嗖!”的一声,清雅男子跃起,白衣翩飞,墨发飞扬。玉箫堪堪袭来。 赵毅风怎会料到他说来就来,看来以后说话是要小心了。 男子飞身,天女散花,玄衣烈烈,避开江玉树气势凌厉的招式。 “清玉,怎的说来就来?本殿可有说错?” 男子持玉箫的手不停,反转一周,又袭向赵毅风。 赵毅风右手无力,麻木无觉,只能使出左手抽剑。大喝,“清玉,非要打下去吗?本殿不想伤你。” 白衣男子冷笑,“殿下就如此笃定可以伤的了江某?”他说完,不待赵毅风反应,玉箫晃了人眼。 再回首, 玉箫在赵毅风脖子处。 江玉树颔首,温和一笑,“殿下,得罪。江某今日不得已教殿下如何做君子。刚才多有不敬,承让!” 赵毅风低头看了看脖子处的玉箫,伸手轻扯,“无妨,本殿许久未找到对手,如今清玉的萧对本殿的剑,美事一桩。刚才本殿未用全力,你我再比一次,如何?” 清雅男子犹豫。思及与他争斗时他右半边掌力不似左边浑厚,好奇询问:“殿下,江某一直好奇一事。” 赵毅风棋逢对手的喜悦,“清玉想知道什么,本殿知道的一定告知。” 男子清雅一笑,暖阳撩心,“殿下的右手,似乎未使全力,可是陈年旧伤?” 赵毅风身子一顿,眼眸大睁。 他,察觉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试图提起,甚至握剑。奈何?无感无知,连冷与痛都不知道。 忽然忆起,那时为了寻找曲沾。 数十杀手,紧绕着他。 毒雾喷洒在空中,看不清。窒息感袭来,他竭力斩杀一个个的杀手。 身上无数的伤与痛充斥理智。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他。 那时,江玉树刚失去父亲。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证人。 腹部一剑,肩胛一剑,膝盖多剑。 每一剑都是要害,毒雾让他看不清,摸不到。 凭着习武的底子撑着,他终是斩杀了所有的杀手。 可,最后要死的那个杀手刺向他肩胛的一刀,萃了毒,不至于要人命,却会废掉肢体。 习武之人,骨骼重要。 毁了手,比毁了武力更吓人。半残不废,尤为耻辱。 过往充斥,男子静默。 “殿下……”清雅男子的一声唤,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赵毅风深情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沙场征战的老伤,将养就好。本殿右手不行,还有左手。你我来切磋一阵。” 江玉树摸玉箫,浅笑一刻,“殿下既然右手不便,江某也不愿趁人之危。你我皆用左手持兵刃对决如何?” “哈哈……,哪有何难?看剑!” 话完,剑气笼罩。 江玉树持萧静立。白衣翩飞,眼眸肃杀。 男子持剑,直直刺去,剑速不减。 却忽然。 剑在他眉间三分处停下,直逼他眉间樱红。 赵毅风寻眼望去,原是玉箫格挡。 翠绿的颜色,配着白森森的剑光。 温润,凛冽。 水与石的较量,冰与火的冲击。 剑滞留一瞬。 男子拔剑,“哧!”的一声。 再提-剑,直达清雅男子,男子避开。 玉箫绕着剑身,发出“叮”“当”“呛”的声音。 火花阵阵,兵刃作响。 只听得 “锵锵锵锵锵” “叮叮叮叮叮” 两方交汇,互不相让。 赵毅风使力,一个飞身,悬在半空。 江玉树用力,白衣轻动,玉箫由下而上,直刺赵毅风要害。 瞪眼,不信,惊异! 眼盲之人怎会有如此精准的萧法,他怎么做到的? “清玉,好萧法。本殿佩服!” “呛!”萧与剑碰撞。 “承蒙夸赞!” “当!”剑与萧交汇。 两人相斗,比耐力,比武艺,比男儿豪气。 江玉树萧法如其人一样,清寒中带着一丝温润。 赵毅风似他的剑法一样,阴冷中带着一抹柔情。 最后的结果:平。 两人大斗两百回合,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平局。 赵毅风不由得佩服他来。 曾经的他,是孱弱温和,而今是温和中透着倔强。在他温润的外表下是一颗不甘的心。 他虽眼盲,却不曾迷失。 如果眼盲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不会像他一样,名动天下,苒苒芳华。答案真不得而知? 这一刻,赵毅风有一种更想了解他的心。 仿若曾经在一起的几个月,他都不曾懂得。 两人大斗一番,已是累及。 此时,赵毅风,江玉树在竹楼房顶高坐。 月高挂,风轻吹。 赵毅风懒懒的斜倚着身子,洒脱摸样。 江玉树盘坐,手持玉箫,眼眸无华。 “清玉,本殿很久没有这么快意的比斗过了。快哉!” 这是棋逢对手的欣喜。 “殿下,就此一次,江某玉箫虽凌厉。可不欲动杀念。” 男子不解,“为何?有武当用是。” 清雅男子浅笑,不见将才比斗凌厉,凶狠。淡然温和的气韵,让赵毅风有一瞬间的迷失。 他想动心思,却还是被过往沉重的代价强压。 江玉树没有立即回答赵毅风的话。 此时,他摸着玉箫,来回摩挲。 触手温凉。 “我的玉箫煞气太过,嗜血,不详。况且,我身上戾气太重。为怕伤你,比一次就够。” 赵毅风笑看着他,“纵使一次,也是快意。” 江玉树静默,没有回答。 他奏萧,优美曲调在空中飘浮。 “曲子很悦耳,可未免太悲了些。” 赵毅风看着他白皙的脸,还有眉间那抹妖冶的樱红,心里微微悸动。 江玉树不管不顾,只是静静的奏萧。 赵毅风无奈一笑,叼了根草,静躺。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一直和身边的人一直坐下去。 笑看风月,清音一曲,忘却烦忧。 乐音终了。 “殿下,今日怎会想到拜看江某?” 男子头不动,沉声道来:“本殿心烦。礼部那老匹夫又参了本殿一本。从始至终,那老匹夫就没放过本殿的皇子府。可恶!” “礼部?”反问。 “对!礼部成日说本殿不顾礼法,没有尊卑。不存孝义,不敬长者,放任手下将属,不管不顾。更威严耸听说本殿不是未来真主,只怕祸国殃民。你说可不可恨?” 江玉树无奈一叹。 “殿下,可是舒坦多了?江某不涉朝堂,自是不予干涉。” 赵毅风凝定的看着他,他眼中的不甘,紧握玉箫的手,都在昭示着他的隐忍,不屈。 他是懂的。眼前这个清雅的男子看似平淡如水,其实心里什么都懂。 赵毅风想寻一个倾吐的地方,江玉树是个好的倾听者。 赵毅风这些年在朝堂,敛尽锋芒。不结党,不营私。皇家束缚,礼仪规矩。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差错,就牵连一众。 如今,江玉树愿意听他说。而且不是敷衍的应对,是静静的听,像在品味他的每一句心酸。 赵毅风说的何止这些?可江玉树都听了。 自己害他家破人亡,他却既往不咎。 “清玉,多谢!” 男子浅笑,玉箫在夜里泛着光泽。 “清玉,你是本殿的知音。” 你懂我!也只有你愿意懂我。 “殿下一直是臣的知音,不是吗?”他说的淡淡,自成芳华。 赵毅风意会,摸了摸胸口处那道伤,眼眸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大笑一声。 “清玉你是本殿知音,你我一直都是!” 心里说了多次的话,此刻。他还是想再说一次 ——但愿,知音莫相负。 第零六章 小桃红·君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六章:小桃红·君心(修台词) 江玉树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自从在哲蚌寺相遇后,赵毅风似乎很闲,每晚都会过来。 两个人闲话家常,谈风月,说家国。萧艺茶道、骑射武艺、琴棋书画、皆有谈论。 可唯独不能谈论的是情感。 这是两人之间的痛,也是过往。纵使忘却过往,两人之间横亘的还有礼法。 那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也不为世人所容。 赵毅风知道这些,曾经付出的代价,太沉重。 如今,能这样安好,何其知足? 此时,江玉树在樱花树下,手里摆弄着茶叶,樱花落在茶叶中间,多了份艳丽。 “清玉可是要煮茶款待本殿?”玄衣男子高坐竹楼屋顶,衣衫在风中作响,墨发被风吹的凌乱,剑眉星目下的朗气。让人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不见曾经冰冷,多了份风流,笑的自然。 不知是沙场历练后的粗犷自然,不拘小节,还是因为他面对的人是江玉树,所有的性情全部展示,一切不得而知? “殿下不是君子所为,难道还妄图江某以君子茶相待?”男子温声,话里不满。 “本殿大老远来,也不容易,何苦为难!”他铁着脸说完,那表情很是别扭。 他背后那轮将要圆的月亮,搭着他在夜里阴沉的语气,让人身心一颤,透出一份诡异来。 江玉树头不带抬,低头摆弄石桌上的茶叶,浅笑道:“殿下还是快些下来,否则江某的房舍得塌了。” 男子飞身直下,墨发蜿蜒,玄衣翻飞,沉稳落地。 “能讨清玉一杯茶喝,本殿知足。清玉还是给快些。” 江玉树眼眸一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赵毅风看到他一瞬间的凝滞,掩了掩口,“清玉抱歉,本殿不该催促你,你眼睛……” 男子温和一笑,“无妨。” 赵毅风说到他缺失的地方,有些愧疚,撩袍挨着石桌坐下,径直接过清雅男子手中的茶叶摆弄起来。 江玉树脸色一寒,“殿下是在看江某的笑话吗?江某虽眼睛看不到,但四肢完建。” 赵毅风掩了掩神色,温声道:“本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眼睛看不到,不方便。” 男子静默一刹。 月光散在他白衣上,晕染一丝清冷气息。 只听得他剔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夹杂着一丝冷还有不甘。 “世上有人双目明亮,却是瞎子;有人虽然眼盲,却心若明镜。殿下不需将江某人区别待之!” 他说完,静坐不动,眸光暗淡,玉箫在手。 静,月华清冷。 坐,温水生寒。 不一样的他,不屈,不甘的他,在此时释放了他的心思。 赵毅风静静凝望着他,忽然想更加了解他荏苒风华下的内心,也更加佩服起他来。 将手上的茶叶递给眼前的人,赵毅风叹了口气。 江玉树收敛神色,不解道:“殿下有烦心事?” 赵毅风自上次倾-吐后,习惯了江玉树听他说话的专注。今次,找他一吐为快,也不再顾及。 “本殿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自西境回来,礼部参了殿一本。户部没有银子也找本殿要,那本是国库的事,与本殿有何关系?谁知户部尚书那老不休说的有理有据,呈了折子。参了本殿一个不爱民众,不顾国危的罪名。本殿西境一年,若不是顾全身份,真想拿剑斩了去。” 江玉树一手倒弄茶具,行云流水,不带拖泥。赵毅风不可置信,那动作好似他完全可以看到般。 他不敢相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雅男子发丝低落,专注茶水燃煮,眼眸不眨,没有光辉 心,落地。 他确定。 但他不信。一直告诫自己他不是真瞎,如今再探,却是无法更改。 这是事实呀。 江玉树怎么会感觉不到他伸手试探的动作。 “殿下,江某这眼睛是真的看不到。殿下不用再试。” 男子顿立,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的人成了这般。 “清玉妙手回春,也没有办法吗?” 江玉树不予回答,舀水煮茶,水洒出一些,溅到赵毅风膝盖。 冰凉刺骨,入肤痛心。 “嘶……” “殿下,怎的?” “无……无妨。”他咬牙忍住冰凉的水,膝盖处阵阵刺痛传来。 曾经为他求情,带伤跪立雨中,烈日下。湿毒入骨,再碰水,锥心的痛袭来。 赵毅风脸色凝重,尽量压抑语气,不让眼前的人听出一丝变化。 “本殿许久没有品茶,也不知你这茶水何处取得?” 男子摸了摸眼前茶瓮,笑道:“此水是去年的雪水,我又加了薄荷埋在地下,特为酿酒煮茶所用。殿下政事不顺,江某煮茶一杯解心忧。嗯?” 赵毅风眉目舒展,笑道:“本殿果然是有口福之人,也不知清玉这还有多少宝贝?” 男子淡淡道:“山野乡人,何来宝贝?殿下本就是困顿之人,江某更加谈论不上。” 说到宝贝,赵毅风脸色一沉,“户部那老不休似是和礼部串通好的,本殿才回来就被参了两本,可恶!依这进展,只怕父皇会恼了。” 江玉树静心倾听,手上动作不停。 “现今朝廷官员一代不如一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商贾氏族都避之不谈,此乃国本危机。” 男子说到最后,长叹一声,似是无可奈何。 赵毅风阴沉着脸,很是不悦,“本殿今日递折子,让父皇考虑革除世袭荫蒽制,普及科举取士,鼓励朝廷用人。被一帮老臣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口/诛/笔/伐。说本殿妄图篡/政,居心不良。” “殿下,喝茶。”江玉树适时递来一杯茶。 茶的香气暂时安抚狂躁气息。 “清玉,你怎么看?本殿想听听你的见解。” 江玉树端着一杯茶,在手中玩转,偏头看向赵毅风的方向。 赵毅风循着他的动作望过去,直直对进那双没有光亮的眸子,好似回到了当初大婚时。他孱弱,却清亮的眸。 只是,如今…… 无奈的摇了摇头,静候江玉树的答案。 “江某不涉朝堂。不参/政事,只是乡野之人。逍遥山水间,怎会懂得?” 赵毅风执杯的手一颤,茶杯险些落地。 他还是在执着过去吗? “清玉也太过谦虚。” 江玉树轻缀一口茶,手执玉箫,轻叩石桌。 “殿下方法有助寒门子弟,科举取士扩大朝廷用人规制,除旧革新,实乃造福万民之举。是国之担当。” 江玉树给出了见解,赵毅风似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友。朗笑一声。 “清玉,你果真懂我。” 江玉树安静煮茶。 赵毅风接着道:“本殿和一帮老臣争论不休,一帮老臣联合,言之凿凿:本殿身处高位,不知民心所向,还说本殿成日无所事事,尽在山间游晃,品行不端。本殿西境历练一年,谁敢置喙本殿?如今刚回来,一帮老臣就耐不住,可恨!” 像赵毅风这般有文有武的傲世男儿,敛尽锋芒,已实属罕见。奈何?身处高位,每一步都是世人眼中典范。此番被参两本,赵毅风心里何其憋闷?连带着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似刚才柔和。 江玉树安静听他发泄完,笑着递了杯茶,“殿下喝茶,茶有安神平息效用。” 赵毅风看着眼前白衣男子执杯的手。 白,隐隐可见纤细的脉络游走。 可骨节修长,指甲很均匀。沾染秀气,透着坚毅。这双手有点像女子,但是不是。一招不慎,这双手是会杀人的。 玉箫嗜血,血花飞溅。 男子接过,细品,沉淀。 “殿下品行有待商榷,但朝臣说殿下不知民心所向,此乃无稽之谈,实属荒谬。” 赵毅风听到那句‘有待商榷’剑眉一皱,“那清玉如何看?” 江玉树淡淡道:“殿下忧国忧民,是为在意。如若不在意,怎会在江某处一吐为快?” “本殿手无兵权,六部与本殿未有交集。何来祸及国本说法?” 男子浅笑,放下手中的茶,“殿下就没有想过礼部和户部背后?” “如何不知?本殿二弟好本事!” 江玉树回想和赵清风的几次见面,眉宇紧错,樱红欲滴。 “二殿下似乎不简单。” 赵毅风冷哼一声,“何止?本殿那位二弟野心勃勃,心思大着呢!” 皇家国事私自谈论,已是触犯法规。江玉树见说的太多,跳转话题,“殿下有什么心愿?” 男子痴痴看着眼前的人,辗转反问:有什么心愿? “清玉不知道本殿心愿吗?” 江玉树笑道:“殿下心思,江某不知。” 赵毅风皱眉,安静品茶。 我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和你一起坐等云起,静看山河。 风过,樱红纷飞,落在两人身上,波开绯红的温柔。 一朵樱花落在江玉树发丝上,赵毅风看到那朵绯红,不由自主伸手去摘。却突然一阵痛传来。回看一眼,玉箫直砍手肘。 “你发上有樱花。” 男子收了萧,伸手捋顺发丝,抚落了那朵樱花。 樱红再触,仿若那年哲蚌寺。 “殿下可还记得尘缘大师的话?” 赵毅风怎会不知,只是当时未曾放在心上,如今再提,怕是有话。 “本殿记得,不曾忘记。” “殿下乃帝王之命,就没想过争取一次?” 赵毅风身子一顿,他是要自己去夺嫡吗?还是他自己不甘心,放不下? “清玉怎会说到此事?本殿从未有夺嫡心思。” 江玉树静听,伸手将手中的茶水倒掉。 “江某所知,二殿下绝非善类。一旦君临天下,怕是百姓之祸。” 赵毅风赌气般的话:“本殿已然殃及国本,还会造福万民吗?本殿对皇位没兴趣。” 江玉树摸着玉箫,面上看不出波澜,淡淡道:“殿下不为天下考虑?” 男子沉声:“高处不胜寒,本殿不喜寂寞。” “寂寞……” 清雅男子呢喃。 只听得他哀哀诉说,“父皇身处高位,爱上了不该爱的,后妃算计,母后离心,朝臣施压。他多孤独。本殿不要像他那样,那是噩梦!” 江玉树不说话,突然间觉得自己从来不懂眼前的男子。 “殿下茶水喝了,烦心事江某也听了,可是快意?” 赵毅风见他笑的暖暖,玉箫在白衣上投出碧绿的影子。恍然间觉得他似下凡来的仙,来解救他的仙。 “清玉真愿本殿君临天下?” 他低头摸着玉箫,嘴角一抹笃定的笑,一记沉声:“民之福矣,国本所归。” 男子伸手,欲握玉箫,“若本殿君临天下,清玉可愿与本殿一道?” 你可愿与我一道?你会和我一起吗? 清雅男子感受到那抹探寻的动作,转身避开,眉眼樱红妖冶,淡然道:“殿下乃皇天贵胄,江某代天倾子民提前谢过。” 他失落的收回手,定定的看着那支玉箫。如果可以,他希望玉箫那端是自己的手。 委婉的拒绝,像无数次的曾经,得不到答案。 院中树影婆娑,月光皎洁,樱红炸乱。 他苦笑一声。 待我君临天下,我的身边也只能是你。也只能是你,清玉…… 第零七章 眼儿媚·锋芒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七章:眼儿媚·锋芒 天倾六年四月十三 天帝五十大寿 天帝寿宴,排场自是不用多说,百姓同乐,行人道贺,官员结伴,携妻进宫,各国使臣,王公贵族……各色人员都有,越是这个时候皇城守卫越是森严。 宫中守卫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此刻皇帝寿宴,为保皇城安全,皆是如临大敌般。对皇城进出的每一个人都细细盘查,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顶轿子稳稳出现在皇城门口。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侍卫头子大喝,长年在此盘查还没见过敢把轿子停在宫门的,如今见到这样胆大的,难免没有好言语。 更让他不安的是抬轿子的四位大汉,身量魁实,稳如山钟,白纱斗笠下的尖锐的目光告诉他这些人都是练家子,武艺不凡。 这一切不得不让守门的人心生警惕。 谢易牙被那声大喝吓到,呆愣的看了一会儿侍卫长,定神后,走上前,拿出令牌,“这是令牌,还请侍卫大哥放行。” 侍卫头子瞥了一眼谢易牙,没好气的颠了颠令牌,反复盘查后,发现没有问题就将令牌抛给了谢易牙。 轿子里的人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也没有说话,安静的不寻常。 侍卫头子狐疑的看着轿子,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沉声道:“皇城规矩,进城者,无论老幼,王侯贵族,都需下马下轿,收剑解甲,步行入宫。” 谢易牙笑道:“我家公子眼睛不好,行走怕赶不上宫宴,还请大哥通融。” 侍卫头子冷笑:“眼睛不好就不能走了吗?又不是瞎了瘸了,残了废了,有什么不能走的。下轿!” 谢易牙气急,“不都说了我家公子眼睛不好,你怎么不讲理。” 侍卫头子看轿子中的人不说话,觉得可疑,轿中的人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甚至有一种煞气。 “你这孩子牙尖嘴利,眼睛不好,又不是瞎子。就算是瞎子,非要坐轿吗?还是快点下来,不要妨碍后面。” 侍卫头子不耐烦的说完,轿子后方身影一闪,侍卫头子突然“哇”的一声惨叫,众人回看。侍卫头子紧捂双眼,在地上打滚,血泪流了一脸。 “这是你对公子不敬的代价。” 侍卫头子挣扎的捂着双眼,不予放过,“来人,都给我围起来,他们是刺客。” 城门口霎时间黑压压的一片,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人凶神恶煞,火眼欲裂。 江玉树在轿中无奈的摇了摇头,“落叔,你莽撞了,皇城重地,不得伤人。” 这是一种温润、清冷、剔透的声音,带着一抹自成的贵气。 被江玉树叫落叔的人屹立不动,目光在侍卫头子身上来回扫了一遭,忽然垂首道:“是,公子,洛不秋莽撞了。”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众家丁奴婢紧跟着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宫门口来。那声音正是从马车中传来,带着一种不可磨灭的威严。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一位身着紫色绣鹤朝君官袍,腰间一条绣鹤缀八宝玉石的腰带的男子下车。贵气中透着一股威严,威严中带着一份狠厉。 “莫丞相。”其余侍卫如逢救星,忙忙行礼。 来人正是莫贵妃的哥哥,当朝的丞相大人——莫枫。 “原来是莫丞相。”轿中一声清雅的唤,玉箫挑了帘子,众人只看到那只通体碧绿,还带着一丝血痕的萧。 萧是乐器,也是凶器。 持玉箫的人声音很轻,很淡,说话没有过多起伏。却给人一种凛冽,肃杀的气息。 玉箫通体翠绿,颜色上佳,奏出的曲子也是优美,慑人魂魄。 众人都看着那支玉箫。 天倾持玉箫的人除了清玉公子还能有谁? 那个离去一年后,又声名鹊起的人。 那个一曲萧音动天下,被誉为“玉箫圣手”的男子。 帘子被玉箫挑开。 那是一个少年,静静的坐在轿中。仿若河山万里,日月星辰都未曾撼动过他。眉间妖冶樱红,温恬如水,月白衣衫,隐含墨香。在极其热闹的人群中透出一丝泠然气韵。 长袖漫卷隐墨香,遗世独立月轻藏。 “果真是清玉公子。”莫丞相笑了,笑里藏不住的狡黠。他朝侍卫喝道:“都没长眼睛吗?这是皇上特赐‘玉箫圣手’的清玉公子。今次,皇家盛宴,清玉公子进宫献曲,也是你们能阻拦的,还不快放行。”丞相吩咐,围堵的侍卫速速散去。 “多谢莫丞相!”江玉树放了帘子,手掌摩挲着玉箫,嘴角一抹冷笑。 轿起,人进城。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清玉公子’是当朝大皇子特意为他留的名号,‘玉箫圣手’是皇上特赐的名号,连皇上都对他的箫声赞不绝口。 他们现在得罪的是两个上位者眼中的红人。 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清玉公子竟然是眼盲之人。 可,那支玉箫的肃杀气息,清玉公子温润外表下掩埋的煞气一直冲撞着他们的思绪。 待轿子远去,众侍卫还是不能忘记那抹月白的影子还有那支玉箫。 是太想了解了吗?还是那种温恬的感觉想让人接近,不得而知? *** 江玉树进到皇宫时,赵毅风一个人静立在乾元殿的门口,面上无波,眼不带抬,仿若周围的人都不存在。满满都是生人勿靠的气息。 与之相反,赵清风慵懒的靠在一根盘龙雕花柱子,手里拎着一壶酒,笑眼斜眯,邪魅自成,贵气雍雅。 只见他和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聊的风生水起,邪魅一笑,众人附和,阵阵欢唱。赵清风处的热闹,更加凸显了赵毅风的凄凉。 赵毅风置若罔闻,不作搭理,任由身边热闹。他的眸光紧紧随着一人。 谢易牙牵着江玉树进来,孩子不明皇宫不局,时不时回看四周,胆小慎微。赵毅风远远就瞧见了那抹月白。 月白,多么熟悉的颜色。 他还是偏爱素洁的色彩。 谢易牙看到赵毅风的瞬间,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在不熟悉的皇宫遇到熟悉的人,少了多少祸端。 他刚想开口唤人,江玉树的声音适时传来,“易牙,皇宫重地,不可失礼。” 温温的声音,带着一点冷。 赵毅风朝谢易牙投去一记眸光,孩子心领神会。 如若让人知道赵毅风与江玉树的关系,想必麻烦不少。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是不给江玉树带来祸端的正确做法。 赵清风看了一眼江玉树,又扫了一眼赵毅风,讽刺一笑,就随着一众人入内就坐。 不知道是不是赵毅风自带阴冷的气息,还是因为他长年孤僻一人,不善交集,众人不愿和一块冰就坐,致使最后赵毅风的身边只坐着江玉树。 谢易牙在末端就坐,眼睛尽顾着案几上的吃的,喝的,丝毫不在意江玉树。 随着天帝的一声‘宴会开始’。 天帝的大寿正式拉开帷幕。 舞女鱼贯而入,香粉环绕,腰肢曼妙,江玉树手持玉箫和(he四声)声一曲,在场静坐聆听,助兴目的达到。 天帝笑看一切,尽是满足。 “今日虽是朕的大寿,但也是家宴,各位爱卿不必拘礼,尽兴就好。” 赵清风浅笑,“父皇说不必拘礼,实则还是拘礼。” 天帝朗笑,“就你怕拘束,朕的规矩最拘着的就是你。哈哈……” “能被父皇的规矩拘着,也是儿臣的福气。”赵清风说完,旋即撩袍跪地。“今逢父皇大寿,儿臣备薄礼一份,还请父皇笑纳。”说完拍了拍手,宫人适时送上来一件紫珊瑚。 天帝看到那件紫珊瑚笑的合不拢嘴,“清风果然是朕的好孩子。” 天帝爱珊瑚,只要是珊瑚都视若珍宝。 传说珊瑚是仙山吉物,长时间放置屋内,有利于得道进益。 此番,赵清风投其所好,捡了个大便宜。天帝对他影响好了不少,连带着多看了两眼,赏了许多的珍宝,古玩字画。 赵毅风送了一本手抄的《道德经》,天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笑着把礼收了。 众人送礼的送礼,朝贺的朝贺,礼送完后,又是丝竹之音,舞女跳的尽兴。 江玉树端坐,手持玉箫。赵毅风在他身边,不说一话。 “殿下似乎不喜宫宴?” “年年宴会如此,看得腻。本殿没兴趣。” 江玉树看不到一切,却眼有笑意,“殿下似乎和二殿下关系不好?” 赵毅风笑着低头,轻声一句,“清玉你还不知道吗?” 江玉树点头,眼含笑意,淡淡道:“江某今日进宫前遇到莫丞相,殿下可要小心。” 赵毅风无可奈何,低声道:“本殿和二弟从小不对盘,他常年进修在外,本殿和他未有交集。可他就是看本殿不顺眼。当然,本殿也看他不顺眼,本殿真的怀疑和他八字相克。如今再来个莫丞相……,他们舅甥一家,沆瀣一气!” “既然看不顺眼,就要想办法拔掉。” 他说的淡淡,好似是一件无关的事。 赵毅风对视江玉树,长叹一声,“是要拔去了,不然可是万民之祸。” 江玉树好奇,“殿下决定好了?” “礼部,户部连参本殿两本。本殿的好二弟都对本殿下手了,本殿岂能坐以待毙?” 江玉树执酒一杯,清雅一笑,“江某替万民谢过。殿下,请!” 男子执杯,酒入内-里。 “殿下就这么放心江某,不怕江某告密?” 赵毅风朗笑一声,凑近江玉树耳边,“你我是知音,本殿信你。” 江玉树淡然一笑,手握玉箫,端了杯酒。 “殿下以后还是要以君子之道去寻江某,否则,江某不能保证会不会把今天的话说出去?” 男子剑眉一皱,“清玉是在要挟本殿吗?本殿何时不君子了?谁看到的,谁说的?速速出来!” “堂堂大皇子,这么厚脸皮。也不知多少人被殿下的外在给蒙骗了?” 赵毅风无赖一笑:“清玉知道就行,本殿不在乎别人如何看。” 江玉树执萧,想在他那张脸上撒一把暗-器。 眉间樱红妖冶,似血蔓延,煞气突起。 第零八章 眼儿媚·毒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八章:眼儿媚·毒心 织金线绣大红牡丹嵌飞天壁画女的金贵地毯上,舞女曼妙的身子晃人眼,轻纱浮动,香粉悬空。 赵清风审时度势,穿过一众美人,端了杯酒走至赵毅风身边,利落的撩袍坐了,邪魅一笑,“大哥,小弟敬你。” 赵毅风端坐,身形不动,眼不带抬,执了杯酒,利落入口,算作回礼。 赵清风执酒壶给赵毅风倒了杯酒,“大哥和清玉公子的缘分还真不浅,都分开了还能遇上,小弟佩服。” 赵毅风目光一紧,白了他一眼,沉声,“你想说什么?” 赵清风看着眼前阴冷的人,又灌了杯酒,笑道,“大哥,你看你冷冰冰的,难为清玉公子还能忍受。” “二弟很闲,嗯?” 赵清风灌了杯酒,咂咂嘴,“大哥这地方的酒可不如‘万花楼’的,‘万花楼’姑娘万千,大哥就不想去试一下?” “本殿没兴致。” “嘿嘿……,大哥不好女色吗?像大哥这样的好男儿,不好女色要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赵清风慵懒的支在桌案上,话里尽是可惜和惋叹。 赵毅风执杯的手紧握,眼眸凌冽,“二弟是不是市井说书听多了。” 江玉树浅笑,来回摩挲玉箫。如果是在宫外,他不能保证会不会用玉箫直接杀过去,封了他的嘴。 如今,赵毅风说了他曾经说的一样的话,江玉树突然觉得和赵毅风越来越默契。 一种交心的默契。 “本殿好不好女色,也是你该管的?” 赵清风浅笑,眸中狡猾的光在浅浅游走,“不,不,不,小弟只是提醒大哥一句,您现在已经没有‘美人煞’的命格,还是早些操心成家大业。” ‘美人煞’! 命格! 那场荒唐,皇家笑话,又被拿出来说,赵毅风此时捏紧了拳头,咬牙格格响。如果不是皇家人多,他估计会打的他满地找牙。 “二弟,有话直接说,都是男儿,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既然这样,小弟就直说,大哥还是早点娶妻,也给小弟找个‘长嫂’。”最后两字是朝着江玉树说的。 江玉树看不到,却感觉到那讽刺的语气。 他静坐,此刻在倒弄自己的手。 手白皙,像女子。 可给人的感觉是肃杀,狠厉。 他浅笑一瞬,脸色一冷。 “二殿下是不是很闲?不知可有时间讨教?” 很轻,很剔透的声音,却含着泠泠的清寒。 此刻的江玉树眸光无华,可嘴角笃定的笑,让赵清风不安。 那种笑仿佛是看尽了所有的阴谋诡计,进而胜券在握。 赵清风的笑有点挂不住,曾经和江玉树交锋,只觉得他孱弱,牙尖嘴利。如今,他有点怕,对!就是怕,那种淡然中透出的孤寂好似随时会吃了他,那种温润中自带的清冷仿若看透红尘,也看透了他。 更或者说,他不喜江玉树,这个男人如今身上的煞气还有清寒让他掌控不住。 如果说面对赵毅风是直接打击,可面对江玉树,赵清风觉得自己要好好思索一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会是他夺嫡路上的阻碍。 “清玉公子萧法一绝,本殿望尘莫及。” “是吗?”冷冷的反问一句,赵清风一阵抖,又喝了杯酒,压惊。 天帝自高坐上看着聊的欢畅的三人,持酒下坐,走至三人身边。 “你们年轻人爱热闹,聊的尽心。” 三人执酒回敬,“父皇(皇上)关怀。” 天帝扯拿了赵清风的手放在赵毅风手上,和蔼道:“毅风和清风都是父皇的好孩子,你们兄弟要相互扶持。” 两人躬身,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态,天帝一阵满足。笑看着江玉树,“清玉啊,你箫声悦耳,朕没看错人。” 江玉树含笑温声,“皇上谬赞。” 天帝在此,三人一片和睦。 殊不知,泉流暗涌。 天帝眯眼扫过三人,拍了赵毅风一记,关切道:“毅风是大哥,要关注下清风,他性子跳脱,不似你沉稳。” 赵毅风躬身,双手作揖,“父皇说的是,儿臣作为长子,应该担起照顾兄弟的责任。” 赵清风一听‘长子’,脸上的笑挂不住,阴寒上脸。 这些年,就因为他是二皇子,要不是赵毅风死了二弟,他估计还是三皇子。莫贵妃被位分压着,如今他又被次子身份拖累。 他恨! 他不甘! 同样的家势背景,同样的皇家中人,同样的文韬武略。 凭什么他赵清风就要低人一等,甚至还无缘太子之位。 赵清风心里恨不得直接结果了赵毅风,但面上端着暖暖的笑,“父皇说的是,儿臣应该向大哥学习。” 天帝看着一片和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回位高坐。 赵清风心思还在那句‘长子’上,说了几句客套的话,阴着脸回到了对坐。 江雨柔看他回来阴着脸,当即劝导,“殿下息怒,喝杯茶水消消气儿。” 女子娇柔俏丽,声音柔美,妆容清淡,笑的温柔,赵清风烦躁心思暂时被压下,“柔儿你说本殿大哥……” 女子轻拨头上配饰,笑声谄媚,“大殿下有心思呢。” 男子好奇,“你如何知晓?” 女子娇媚,温声道:“殿下,你联合礼部,户部参了他两本,他会坐以待毙吗?” 赵清风忐忑,“本殿做的隐晦,应该不会察觉吧?” “他只是不喜朝堂,不代表他不懂。所以殿下留心。”女子说完,给赵清风添了杯酒。 “他如果要反击,下一个就是礼部,殿下知道怎么做?” 赵清风听后邪魅一笑,一口酒入肚,“本殿知道。” 男子和女子对望一眼,欣慰一笑。 “柔儿,你真是本殿的解语花。” 女子执杯,袖遮面,一抹阴毒的光从眼角周边散出。 “柔儿,那清玉公子可是你堂哥。” 女子笑笑,显然是不想过多谈论,手里的帕子被绞的变形。从江家覆没,江别远,江冯氏冯蓉蓉流放的那一刻,她就恨上了。 赵毅风选秀选了江玉树,江玉树的名,江玉树的人,都是个错误,就是江玉树害了抚国公府,害了一切,也害了她只能有侧妃的位分。如果赵清风君临天下,她永远是侧妃,不可能母仪天下。 她江雨柔要的是母仪天下,入住中宫。 一切都被江玉树毁了,没有好的家世,侧妃只能是侧妃。 她恨!她不甘心做一辈子侧妃,所以她要毁了赵毅风。 那个男子不爱他,既然不爱,她宁愿毁掉。 舞女跳的尽兴,朵朵牡丹在轻纱飞晃中多了一份靡靡之色。 “哧!”“噼里啪啦”一阵阵烟花蹿腾的音,空中绚烂炸开缤纷。随着天帝的一句大赦天下,昭示着宴会达到顶峰,也宣告这场宴会的结束。 天帝尽兴,酒酣人醉。 朝臣散去,大殿空空。 赵毅风被顾艳梅留在宫中说话。 江玉树由谢易牙牵着出宫。 “清玉公子留步!”江玉树刚走到乾元殿门口的汉雕白玉石的龙腾旁,赵清风的声音传来。男子脸色微红,笑的张狂,一身青色的袍被他穿出了狡猾的味道。 “二殿下何事?” 赵清风踱步走至江玉树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遭,眸光停在他眼睛处。 “啧啧,本殿一年多未见‘长嫂’,‘长嫂’这眼睛是怎么了?本殿再看看,哦!原来是瞎了,呵呵……” 江玉树身子挺立,搭着白玉石的光泽,多了份遗世独立的空灵,月白轻飘,玉箫搭手。 “二殿下说够了吗?二殿下不觉得讽刺江某这种行为太、过、幼、稚吗?” “是啊,本殿小长嫂’几岁,心思不定,多谢‘长嫂’夸赞。”如此厚脸皮的话,江玉树不想搭理,用手推了推玉箫,示意谢易牙离开。 赵清风对赵毅风没好感,连带着对江玉树没好感。 他不喜他那种泠然不惹尘世的淡然,也害怕他笃定笑里算透天机的沉稳。更让他不喜的是赵毅风和他走的近,给他留了‘清玉公子’的名。都是玉牒除名的人,却还是得了皇帝赐名。 皇家赐名,天家恩德。 凭什么他江玉树要和皇家沾边,凭什么?想他赵清风要花多少心思才能讨的天帝一句夸赞,如今,一个外人因为赵毅风和皇家沾边。与生俱来的皇家霸道和野心告诉他江玉树不配做皇家人,也不配和皇家沾边。 江玉树要离开的步子再次被拦住,赵清风稳稳拦在江玉树面前,在他身上来回扫,笑容刻薄。 “清玉公子这名,这身段,这眉间樱红多像女子。本殿在想当初大哥‘享用’清玉公子时是温柔的怜香惜玉呢?还是抑制不住欲-罢-不-能?本殿曾说清玉公子有祸国的本事,如今看这眉间樱红多妖娆,看来清玉公子真有‘红颜祸水’的潜质。呵呵……”他说完,笑的放肆。 皇宫远处飞过的春鸟被他放肆的笑惊炸开来。 青色的袍,红色的宫宇,汉白玉的龙腾。三色交汇,绽放的是妖异地界的曼陀罗,透出一股沁透人心的寒凉。 江玉树月白翩然,泠然不动,他此刻在摩挲玉箫,轻轻的摩挲,嘴角一抹冷笑。 “二殿下看来是‘万花楼’常客,如果陛下知道,想必二殿下要潜心静修一段时间。” 温润的姿态,不温润的话。把江玉树比作女子,甚至是祸国妖姬,那他赵清风就要做好接受代价的准备。 赵清风脸一沉,再也笑不出来,咬牙切齿,“你敢要挟本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献曲卖艺的伶/人。‘玉箫圣手’说的大雅是才名。可它在本殿眼中一、文、不、值!”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赵清风是把江玉树拿戏子作比。 他江玉树再清高,再有才,不过是个伶人。清音一曲,供人赏玩。 “江某只是提醒殿下,物极必反。” 赵清风斜眼睨着江玉树,试图在气韵上压过他。奈何?江玉树与生俱来的温润和清寒下潜藏的凌厉是他说了无数狠毒的话都比不过的。 “清玉公子没有家了,孤零零的好可怜。如若清玉公子不介意,本殿忘记刚才的话,请清玉公子入幕如何?既为伶/人,想必清玉公子不介意。嗯?”赵清风眯着眼眸,踱步在江玉树周身转,嘴角一抹讽刺挑/逗的笑。 “二殿下身为皇家人,请自重!”一记冷声,玉箫煞气。 “嘿嘿……”赵清风阴险一笑,看着江玉树白皙的脸,突然有一刻悸动。远山眉悠悠,眉间樱红,让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触。 赵毅风从乾元殿出来就看见赵清风的轻浮动作,本就看赵清风不顺。如今这人要对江玉树行下流之举。 “赵清风!” 一记沉声,一记咬牙。 赵清风的手定在半空,转身看着赵毅风,风流一笑,“是大哥啊。不知皇后娘娘和大哥说了什么,大哥好大的火气。” 江玉树不欲和眼前的人纠缠,示意谢易牙离去。 如果刚才赵清风真的下手了,那么此刻赵清风的右手怕是已经废了。 赵毅风看江玉树离去,若有所思的拍了一记在赵清风的右肩,久久不放开。 “二弟不操心政事,不忧心百姓,可对不起二弟进修多年还有贵妃娘娘的苦心。二弟说是不是?嗯?”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在两人看似和睦的表象下发出。 赵清风忍着疼,竭力抖开赵毅风的手。 男子脸色青白,汗珠滴答,看来赵毅风下了死手。 “多谢大哥提醒,不过大哥这么在乎清玉公子,大哥不会真的有龙/阳/癖/好吧?” 赵毅风投了他一记冷眼,神色骇人,“二弟好自为之!” 男子撩袍,阴沉着脸出了乾元殿。 赵清风忍着疼,笑看那一幕。 赵毅风,江玉树是你的劫数啊! 江雨柔笑着和礼部尚书正妻招呼好后,就来寻了赵清风。 “殿下,你这是?” 赵清风狂躁,“无妨,将养就好。事情做得如何了?” 江雨柔躬身,笑的明媚,“都招呼好了,应该无事,殿下放心。” “嘶……” 肩胛剧痛,男子轻吱一声,脸色煞白。 “殿下,还是早些回宫休养。” 男子抱着肩胛,又回看了一眼赵毅风离去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就带着江雨柔走了。 第零九章 华胥引·知交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九章:华胥引·知交 天蓝,柔光。 皇宫中。 月华泠然,玄衣飞扬,两男子并排而走。 谢易牙不喜的看着赵毅风,一脸的嫌弃。却只见赵毅风走至谢易牙身边,一阵使力,就把谢易牙手上的玉箫转换到自己手里。 谢易牙拗不过赵毅风力气大,气的跳脚,“公子,你看,大殿下凶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刁孩,勿闹!” 谢易牙委屈,牵着公子回去一直是他的事,今天活活被人抢了去,他预感到自己会离公子越来越远。 “公子,你要给易牙做主,大殿下连幼童都不放过。” 江玉树还没说话,赵毅风抢过话,“本殿和清玉有话说,不是你能听的,你哭嚎什么?” 江玉树感受到玉箫那端动作,任由赵毅风牵着。笑着安抚谢易牙,“易牙,我与殿下是有话说,你莫要计较。” “可……公子眼睛……” 赵毅风脸色一冷,“刁孩,你是不信本殿吗?” 谢易牙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哼!谁能保证你对公子安的什么心?这世上人面兽心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人人都似易牙这么真心待公子。” 赵毅风没想到眼前的孩子人小鬼大,竟然说他‘人面/兽心’。想他堂堂皇家贵胄,竟被人如此辱骂。 “小子!你敢骂本殿,你是活腻了吗?” “殿下,幼童无忌,您非要和他一般见识?”江玉树温雅声音适时响起。 赵毅风剑眉一剔,看着谢易牙,冷冰冰的话让谢易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本殿看在清玉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如若有下次,不要怪本殿无情。” 江玉树浅笑,“殿下,你吓到他了。易牙周岁不足八,他懂什么?” 谢易牙奋力点头认同江玉树的话。 赵毅风使力握住玉箫,牵着江玉树前行。 “本殿这次姑且放过你,刁孩!” 谢易牙不能牵着江玉树前行,百无聊赖。赵毅风自带沉闷的,压抑的阴冷气息让他不想和赵毅风多待一刻。 孩子察言观色,自觉的寻了个由头就在宫人的带领下先出宫了。 “殿下,二殿下不安好心,是时候了。” 赵毅风紧紧握住玉箫,温凉的感觉在手间游走。岁月,沙场磨砺的粗茧被玉箫的温凉柔化。 “本殿不喜朝堂,但他赵清风不放过,也休怪本殿不念手足之情。” 温润男子任由玉箫那段的人牵着,浅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赵毅风反笑,“圣人?”他赵清风会是圣人? “本殿才回来,那位好二弟就参了本殿两本。倘若君临天下,岂有本殿可活?” 江玉树摸了摸玉箫,显然是玉箫太过温热,那端热热的气息透过玉箫传来,让他不适。他习惯了温凉的感觉,无家时的凄凉,一个人时的寒凉,江秋氏江天远离去时的悲凉。如今,玉箫那端的温暖让他诧异。 赵毅风感到玉箫那端的突然失重,回头一看,才发现江玉树松了玉箫。一个人静静的伫立。 “清玉,怎的?” 江玉树淡然,“无妨,走吧。” 话完,伸手握玉箫。赵毅风适时将玉箫递至他手边,男子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接过。赵毅风有一瞬间心安。 “殿下,夺嫡不易,殿下可有把握?” “本殿母舅手握重兵,母后母仪天下,本殿又是嫡长子,如此不够吗?” 男子淡淡道:“殿下太过轻敌。” “轻敌?” “嗯。” 江玉树应声,接着道:“莫贵妃与皇后娘娘家世无差,而且莫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殿下觉得够吗?” “本殿是嫡长子。” 江玉树戏谑一笑,“殿下如此笃定陛下会立嫡立长?自古高位能者居之。殿下还不明白?” 赵清风,赵毅风名字都是一字之隔,同样的侯门世家,同样的后妃高位,同样的文韬武略。更有甚者,赵清风善于交际,赵毅风因为赵升天的荒唐错信,孤苦十几年,何来人脉?从朝臣动向来说,赵毅风已然无望。 江玉树见他安静,接着道:“殿下请想,礼部,户部,连参殿下两本。刑部因为当年江家的事怕是记恨上了殿下,所以刑部不可取。兵部乃皇城防御重部,陛下岂会放过?纵观六部,殿下已然无缘,六部直属陛下。殿下觉得六部之中失去三部可还有机会?” “不是还余三部吗?本殿争取。” 江玉树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先前未与六部结交,又在外带兵一年。剩余三部谈何容易?” “那清玉的意思是?” 江玉树无奈一叹,担忧道:“二殿下心思刻薄,只怕是民之灾难。如若一统天下,怕是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清玉怎会知晓这么清楚?” 男子顿住步子,淡然道:“直觉!” 赵毅风想笑,回头间看着他眉间樱红越来越艳,与前几次相比。此时的红是骇人夺目的,那三点樱红在他白皙的脸上透出一副彼岸花炸开的妖冶来。 触人眼球! 过眼不忘! 甚至,有些骇人。 赵毅风对那抹红越来越好奇,上次明明是浅红,为何这次? “清玉,你眉间樱红……” 月白衣衫下的男子泠然姿态,翩然淡雅,淡淡道:“樱红罢了,不妨事。” 赵毅风见他不欲回答,强压下心里的想法。 “清玉以为六部先从哪部开始?本殿因为户部折了一万两银子,可恨!” “殿下想动户部?” 赵毅风咬牙,剑眉紧皱,“本殿的一万两银子岂是白白给的,银子给了户部,父皇却还是对本殿差了印象。本殿是‘赔了银子又折了面子’,这口气本殿咽不下去。” 江玉树摸了摸玉箫,玉箫那端男子的气息透过玉箫,烫手。 “殿下息怒。江某以为户部不可动。” 男子吃惊,“为何?” “户部刚参了殿下一本,殿下就动手。太过冒险,况且户部目前还没有可用人选。户部动不得!” 赵毅风放慢脚步,细细思索,此时动户部是明显告诉是大皇子一脉做的,只怕会招记恨。 “清玉的意思是动礼部?” 江玉树点头。 “礼部尚书曾说‘国无法不立’,‘民无法不治’,既如此,礼部为先!” 他说完,手指摩挲玉箫,嘴角浅笑温和。 赵毅风一听那句‘国无法不立’‘民无法不治’身子一顿,步子停下。 月白衣衫下剔透的男子,暖暖的光打在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然而,赵毅风太懂了。 “清玉是在记恨当年礼部的算计?” 江玉树眉宇一皱,泠然姿态,讥诮道:“殿下还真是市井说书听多了。江某乃是君子,怎会学殿下行径?” 赵毅风大笑,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道,“清玉记仇的本事与本殿不遑多让,你我果真是知音。清玉懂本殿。” 江玉树脸色清寒,抬了抬眼眸,优雅姿态,握了握手里的玉箫,冷声道:“赵毅风,你想比斗就直说。江某定不会手下留情。” “哈哈,本殿恭候多时,下次切磋,本殿可不手软。” “江某恭候。” 皇宫的路,在这一刻的欢笑中,终是走到了尽头。行至宫门口,赵毅风握着玉箫的手迟迟不愿放开。 巍峨宫宇,万千算计。 天上白云漫卷,周边花红柳绿。 可,进入了这个局,就没有了欣赏世间繁芜的潜心。这一切的美丽,怕是要成为过眼烟云。 这一刻,赵毅风死死的握住玉箫,试图看清对面男子的轮廓。由心而来的落寞和多年的孤寂让他脸上充斥着无奈、迷茫、失落的情绪。 他有些不确定,一旦确定夺嫡,这条路的艰难可想而知。 周遭的人在他的世界仿若不存在,行人流水,却不如那抹月白入心。 “清玉,我们会赢吗?夺嫡这条路……”他问的忐忑,小心翼翼,眼前的人好似能让他安心。 清雅男子淡然静立,墨发被风吹的飞起。 温润清似玉,荏苒不胜衣。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无华的眸子直直凝定眼前的男子,良久、良久…… 一声细微轻叹,他淡淡道:“做吧!不试试永远不知道后果。我们……会赢的……” 赵毅风欣喜,手握玉箫不予松手。 退却皇子身份,不管多年孤苦,不去想多年深宫诡谲,他惴惴不安的问出了曾经问了多次的话,“清玉可愿与本殿一道?” 他灼灼的目光看向他,等着他的回答。 你会和我一起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清雅男子手执玉箫,静默良久,最终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赵毅风笑了,此时他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笑的如孩子般阳光明媚。 “清玉!……” 江玉树手腕使力,收回玉箫,“殿下,江某就此告辞。” 谢易牙适时牵着江玉树回到轿中,一帘遮,月华掩。 赵毅风远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笑看一周,利落撩袍上马离去。 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声,在空乏的街道回荡。 江玉树痴痴看着马蹄远去的方向。 赵毅风,愿你是天倾真主,只要你不动北璃。 只要你不动北璃…… 否则,我…… 我一定会杀了你! 第一零章 华胥引·毒发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零章:华胥引·毒发(修语病) 四月十五,月将圆、皇城郊外、竹楼中。 谢易牙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江玉树眉间樱红妖冶欲滴,煞气爆发。 那三点红,晃得他眼眸疼。 此时,江玉树在屋中静坐,落不秋神思凝重的号脉。 “落叔,如何?这眉间樱红可有解决办法?” 落不秋收了手,一脸的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想我落不秋行医这些年,还没遇到过如此难解的毒。公子……,这蛊毒怕是……无解。” 无解?! 难解?! 白衣男子身子一顿,犹如置身肆-虐-汪洋的河流,寻不到一支浮木支撑。 手触眉间樱红,一声苦笑。 江玉树,这毒无解! “公子……” 良久沉默…… 落不秋静看着他,不知讲何? 男子抽神,恢复泰然,面上无波。 “落叔,请继续……,只要可以控制……” 落不秋神色凝滞一瞬,“公子,是落某人无用,寻不到解药。” “落叔无须自责,是江某人命该如此。” 落不秋惋惜,叹了口气,“公子,落某人施针,可将此毒控制不发,但此毒虚耗人体精气。长此以往,怕是……” “够了!”一声断喝,落不秋止言。 “此事只有你我知道。” 落不秋躬身,“公子,谢易牙呢?他也要瞒过?” 江玉树手持玉箫,眼眸空洞的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瞒着吧,他太小,如果真有那一天……” “公子,不会的,落不秋会竭力医治您。” 清雅男子温和一笑,抬头寻找月亮高挂的地方,伸手细细感受月华流-泻。 “落叔,你看,又十五了。月亮又圆了,可江玉树没有家,本该是团圆时候,我却要和药草为伴,上苍待我是不是很残忍?” 他说完惨然一笑,满脸的无可奈何。 月华倾洒在他身上,轻添惆怅。 落不秋这一刻想哭。 本是浮萍一人,是什么支撑着他非要倔强的活下去? 那眉间樱红是蛊毒作祟,每月十五本该是月圆花好时。可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忍受施针的痛,和药草为伴。 如今这蛊毒没有解,他还能笑出来? “公子,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 江玉树神色落寞,千年亘古周转仿若天地间就剩下一个孤寂的他。 神态清雅而忧伤,姿态落寞而寒凉。 只听得清淡如水的声音响起,“落叔,江玉树怎么可以哭呢?” 落不秋哑然,眼睁睁的凝定他。 家破人亡,浮萍一生。 樱红蛊毒,没有解药。 眼瞎目瞽,昼夜不明。 他好似一汪清流,只能一直埋头勇往直前。 不知疲累是何?不懂停歇是甚? 只知道必须一直奔腾不歇! 这个人是江玉树,他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怎么可以哭呢? “公子,蛊毒每月十五发作,以后每月公子怕是要忍受施针之痛。” 男子淡然:“我早有预知,这一年都是如此,早已习以为常。落叔担忧了。” 他说的平淡,云淡风轻。 “公子,这蛊毒靠吸食人的精-气为生,寄宿人体暂时无碍,只是公子眉间樱红怕是退不了。” “真的没有办法吗?这樱红……” 他在做最后的试问,他还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可,事实太残忍。 落不秋踱步摇头,叹气,“施针后只会淡化,随着时日递增会越来越深。难呐……” 江玉树想起赵清风因为这眉间樱红把他与女子作比,羞辱他的场景,不由自主的捏紧了玉箫。“无妨!樱红何惧?” 落不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硕大银盘天边挂,树影婆娑清辉洒。 “公子,月亮圆了。” 江玉树身子一呆,久久没有动作。 黑夜如潮水般扑来,似曾相识的痛充斥肌理,慢慢的在每一寸肌理游走。 脑中竭力保持清醒,却还是昏昏顿顿。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暗。 眼眸空睁,无华清澈,却满是倔强。 不忍不想闭下去,却还是挡不住满满的困意和倦怠。 脖间一痛。 合眸,安睡。 “公子,落不秋多有得罪。施针过程剧痛无比,公子先前清醒坚持,今次,落不秋斗胆。” 落不秋竭力抱起怀里的人向内室走去。 水汽氤氲,药草香在空中游走。 浴桶里泛着白汽的水让送药进来的谢易牙停住步子,不敢前进。孩子呆立,落不秋抱着江玉树,白色的袍轻飘垂下,他睡的安静。 谢易牙看到那一抹白色,也不再顾及浴桶里沸腾的水,走至落不秋身边。 “落先生,公子怎的睡了?” 落不秋看了谢易牙一眼,又看了看怀里的人,“你可要从旁协助?” 落不秋乃是医药高手,且武功武艺高深,最重要的是他对江玉树衷心。谢易牙对落不秋好感攀升,只要能帮江玉树的人,谢易牙或许都会有一份尊敬。 “易牙可以做什么?” 落不秋挑眉,“这一年里你有学到什么?” 谢易牙抱着药草,低着头,轻声道:“公子每次施针剧痛无比,说怕吓着我,只让我准备草药衣物,从不让我从旁协助,所以……” 落不秋目光在谢易牙身上来回扫过一遭,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跟着公子学了一年的药草辨认,今天是时候了。” 谢易牙激动,一年苦学辨认药草,就是希望可以帮到公子,如今学有大用,孩子脸上尽是欣喜。“易牙终于可以帮助公子,终于可以……”谢易牙端的话还没说完,落不秋一记黑脸甩来,吓的孩子闭了嘴。 “你来,把公子衣衫解了。” 落不秋虽学医可内里还是莽汉一条,习武为生,丝毫不查这话问题。 谢易牙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落不秋说这么直接的话。 他怎会不知道江玉树性子傲,这一年他虽眼盲,可内/里打理这事是不会让他经手的。他家公子性子凉,面子薄,洁身自好。 如今,要他解江玉树衣衫,谢易牙吓的缩头。 “易牙……不敢……,不敢……” 何止谢易牙不敢?其实,落不秋自己也不敢,他怕自己笨手笨脚亵渎了那谪仙般的人。 落不秋此时手里拿着一排银针,在谢易牙面前晃了晃,“小子,你不敢?信不信我扎花你的脸。 谢易牙经不住吓,旋即嚎啕大哭。 落不秋不耐,“你要是再哭,过了时辰,公子性命堪忧,后果你担。” 谢易牙一听后果不好,立马走至榻边,将江玉树身上的衣衫解了。 白皙的皮肤,搭着黑色的发,冷然神色,睫羽轻阖,看的谢易牙眼睛直愣愣的。 落不秋江银针过好火后,走至榻边,躬身一句,“公子,落不秋斗胆。”话完,将人抱进了浴桶。 白色的水汽弥漫在屋里,加速了人心窒闷。 轻纱飞晃,袅袅白烟。 江玉树静坐浴桶中,白晰的肤因为水温炙热渐渐染上一层粉红,进而深红。 可那不是成片的红,一点,一点,连接一隅。 本该是旖旎的颜色,可让谢易牙瞪大眼睛,甚至不可置信的是那白皙皮肤下的红色小点竟然会游走。 水温越高,红色的点移动越快。 须臾,眼前人全身皆是红色的小点。 移动,游走。 环绕,不息。 那红色停留的地方都会有一个个的绿豆大的凸起。 谢易牙终于明白为什么江玉树不让他进来。 此刻,他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颤栗,那红色小点里面的虫子仿若一瞬间攀爬到他的身上,啃食,啃噬,一点,一点的蚕食他,要将他瘦小的躯体啃食殆尽。 他这一刻才明白那眉间樱红绽放的妖冶竟然是这么残忍,甚至无情的苦痛。 室内静默,谢易牙呆立。 “愣着作甚?” 落不秋的一声喝,将谢易牙的思绪抽回。 “哦。” “你且仔细看着,日后助公子施针。” 孩子见证了刚才骇人的一幕,奋力点头,发誓好医术。 “不容穴,着针半寸;尺泽穴,半寸;地仓穴,半寸;二间穴,一寸;飞扬穴,一寸;关冲,半寸;交信穴,一寸;昆仑穴,一寸深入;气海穴,半寸偏;任督二脉,半寸左偏。此皆用银针固着静脉动向,为防蛊虫入心,施针阻隔。你可明白?” 谢易牙奋力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入心。 落不秋欣慰一笑。固好针后,又选了一支银针,银针首段弯钩,发红的颜色触的谢易牙内/里轻抖,似乎感受到薄薄的灼热在自己身上游走。 只见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不再游走,静立不动。 落不秋寻着凸起的地方下针,针落处,红色的血水蜿蜒,凸起渐消,弯钩银针探进皮肤里,勾出一条细如银丝的蛊虫。 落不秋看着那条细如银丝的蛊虫,恨欲狂。这些竟是他的至亲所赐…… 谢易牙害怕,却挪不动步子,眼睁睁的看着落不秋将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凸起一点点挑起。 血水蜿蜒全身,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江玉树被疼醒开来,冷汗混着水汽在额头和墨发间细细流走,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 落不秋神色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醒来。 他每下针一处,挑起一根银丝,江玉树就紧咬下唇一口,水润薄唇血痕斑斑。 没有声音,没有哭喊。 有的是落针可闻的安静,有的是不可置信害怕的呆惊。 谢易牙仿佛是注了铅水的人,挪不开,迈不动。呆呆的看着江玉树咬牙隐忍。 烟水迷蒙中,那抹月白的影子飘忽,有的是孱弱的人儿。 “公子……” 孩子呢喃一声。 落不秋回神,见着醒来的江玉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公子,可还受的住?” 江玉树脸色虚白,似蝉翼稀薄,却依旧温润有礼道:“无……无妨……请继续……” 落不秋持针的手再也不愿动下去,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公子,这是何苦?落不秋可以让你痛快些的……” 男子眉宇温和,樱红煞气。 可,倔强如他,寂寞如他,孤独如他,温润如他,怎甘心一个痛快? 落不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完针的。 他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江玉树不甘心呀! 是啊,江玉树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要以一己之力与天斗。 可殊不知,物极必伤。 下半夜,月儿依旧皎洁。 榻上的人清梦浅睡,眉间樱红淡去,孱弱虚白,白衣荏苒,不似昨日。 落不秋看着睡得沉的人,无奈一叹:冤孽,都是冤孽。 谢易牙看见了全过程,终是发誓要好好学医。 《玉书风笔录》卷十二记: 泓玉年间,谢易牙医术一绝,玉箫名动天下。 名曰“萧一绝”、“医无常”。 世人皆知,感其恩德,造福百姓。 第一一章 月中行·斗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一章:月中行斗心 竹楼,灯火通明。 赵毅风站定。 思及前日他说要以君子之道来寻他,男子浅笑一瞬,伸手叩门。 谢易牙适时开门,赵毅风行至院中,未曾见到樱花树下的人,剑眉一皱,看着谢易牙,“你家公子呢?” “公子安歇了,殿下请回。” 男子环看竹楼一周,樱红纷乱,竹影婆娑,室内烛火跃跃。 “刁孩,又欲诓骗本殿?这屋里点着灯,你家公子分明没睡,你且走开。” 谢易牙怎会让这个阴沉沉的人来搅人好梦,小小的身子拦在赵毅风身前。 “我都说了,我家公子睡了,你怎么不信?” 赵毅风由上而下俯视谢易牙,忽然大笑,“让本殿信你,拿点本事来!”话完,不顾谢易牙阻拦,就欲进屋。 谢易牙急的跳脚,公子施针刚睡,怕是没精力招待,这人要进去打扰他家公子。体贴如谢易牙怎会让这人进去? 赵毅风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谢易牙的手在他腰间,死死抱住,不愿松开。 男子浅怒,“你这是作何?不要以为本殿不会对小儿下手。” “我说了我家公子睡了,你不要打扰他,你不信,易牙无法,只有这样。” 赵毅风不想对小儿下手,也无意伤他。耐着性子,“你放开!” “不放!” “你放不放??!” 谢易牙被他语气吓到,还是不欲放手。 “易牙,让殿下进来。” 温温的声音,似天际浅水清歌。 谢易牙气急败坏的看着赵毅风,急的跺脚,“公子,你怎么可以把他放进去,他不安好心。” “你说谁不安好心?信不信本殿活剥了你?” 谢易牙小脸皱成一团,只吐出几个“你……你……”就没了后话。 赵毅风笑着进来内室,一脸得意。 “殿下很得意?易牙只是孩子,您非要和他计较?” 赵毅风赌气般,“是他处处看本殿不顺眼,本殿不想和他为难。” 江玉树哭笑不得,“他才多大?殿下非要和一个孩子计较,有意思吗?” 赵毅风无赖一笑,得意道:“有意思!” 江玉树摇头,他开始头疼,头疼的厉害。 这个皇家贵胄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看似冷傲,实则面皮厚。 这是江玉树慢慢发现的,更让江玉树吃惊的是这位殿下似乎只愿意在他面前无赖。 赵毅风自觉找地方坐了,看向眼前的人,身子一紧,眸光凝滞。 他眉间樱红竟变成淡淡的浅红,隐隐不存在,脸色惨白,人似是有气无力。 “清玉眉间樱红……淡了。”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丝浅笑,点了下头。 赵毅风仔细看才知道江玉树手里摆着一幅棋局。 “清玉知道本殿会来?” 男子温和一笑,许是才从药草的沐浴中出来,未干的发散落在肩后,让人放松。 “殿下文韬武略,今日棋局比斗如何?” “好!试试。” 谢易牙进来没好气的朝赵毅风吐了吐舌头,开始摆弄棋局,端茶上水。 “殿下执红子,绿子?” “红子。” 红色,生命绽放的颜色。 “好!” 淡然一声。 “殿下输了用什么做赔?” 赵毅风剑眉一挑,诧异道:“清玉怎会知道本殿一定会输?” 男子浅笑,笃定道:“直觉!” 赵毅风朗笑一声,“清玉就如此笃定?是输是赢皆是未知,清玉未免夸大?” “是吗?”男子反问,剔透的声音,很轻,可是有杀气,带着冷。 “殿下看棋!” “卒二进一,欲过河。” “炮一横五,轰卒。” “炮二横五,对峙。” “卒五进一,楚河。” “车三进五,将卒。” “炮二将卒,吃;炮一将卒,吃!” “相四进三,吃炮。” “车三走六,吃相。” “炮三隔一,将帅!” 江玉树挑眉,悠悠道:“殿下这棋艺似乎不到家呀……” “这局不算,你我再来。”不甘心的话充斥屋内。 “车三进二,暗度陈仓。” “炮一进五,隔山打牛。” “马日走三,釜底抽薪。” “相四进二,直-捣-黄-龙。” “仕二进一,四面楚歌。” “车一走五,声东击西。” “炮四进三,未雨绸缪。” “马一走四,偷梁换柱。” “炮四隔一,马后炮,将!” 江玉树手执“帅”子,淡淡道:“殿下又输了。” 赵毅风拍案,“本殿流年不利,不然怎会连连败落。” 江玉树冷声还口:“殿下学艺不精,还要将责任推给旁的,无耻之极。” “无耻?本殿何时无耻?谁看到的,速速出来,本殿恭候!” 江玉树托头一叹。 “你我再来。” 男子浅笑点头。 室内两人埋头苦斗,屋外月儿残缺。 风轻轻吹,叶轻轻摇。 暖暖的柔光将小楼点亮。 和谐温馨的氛围,幸福静谧时刻。 “再来!” “再来……” “再来——” …… “清玉啊,你都不给让一下吗?”赵毅风一脸酸楚。 白衣男子眉眼芳华,衣不染尘,淡漠如水,“江某已经让了殿下四子,是殿下学艺不精,与人无尤。” 赵毅风颓败,敢情自己是有多差,人家让了四子还输的一塌糊涂。 “殿下可还继续?” “继续?本殿对阵十局,一局未赢?!!!” 江玉树淡定,“江某说了是殿下学艺不精,殿下不信。” 赵毅风一脸哀戚。比斗颓败后落魄的样子。 “哎,本殿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江玉树讥诮,“殿下心不定,如何取胜?” 赵毅风吃惊,“清玉怎知本殿心不静?本殿一字未说。” 清雅男子竭力抽了抽身子,使自己坐的稳一点,不让眼前人发现端倪。 “殿下的棋路,也是殿下的心路。棋路凌乱,沙场狼藉。殿下如何赢得了江某?” “本殿竟不知自己心乱?” 男子执萧,碧玉探出,直指“帅”子。 “主帅者,心不乱,八方皆不乱。心乱,天下皆涂炭。殿下需定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棋如人生,沙场点兵。 千军万马,谈笑间,沧海易。 赵毅风见江玉树说中自己心里所想,也不再阴瞒。 “本殿去查了礼部,谁知?方居那老匹夫似是知道,查到之处干干净净。本殿的人扑了空。” 清雅男子浅笑,静默一刹,竭力吸了口气,稳住心神。 “殿下对江某,行的皆是小人行径。为何到了礼部尚书,就改用君子行为?” 赵毅风皱眉,这江玉树还在为前几次他不请自来,爬他翠竹一事恼他。又在说他对待礼部尚书的事太光明磊落,打草惊蛇。 “清玉还在为前几次之事懊恼?” 男子淡然疏离,“江某不敢。殿下也知江某眼睛不便,不似常人。殿下行为江某实在不敢恭维。” 眼盲人,只能依赖听觉。如果他听觉不好,是不是更易处危险?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伤他这么深…… 黑夜吞噬光明,寻不到踪迹。 坚毅如他,不曾迷失。 蓦然起敬! 他走至白衣男子身边,蹲下身,直直盯着清雅男子的眼眸,温声道:“清玉,是我疏忽。” 江玉树似是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冰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阵呆惊,手上的玉箫一时不查滑落手端。 赵毅风伸手欲挽,却发现眼前的人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中越来清晰,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起来。 “当~~~~~”的一声,玉箫落地。 他离他那么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江玉树低身一点,疼痛蔓延开来,有气无力,手掌错乱的寻找玉箫。 寻找,错乱! 没有章法,玉箫搁浅。 他看不见,寻找这般艰难。 他轻拾起玉箫,缓缓递给他。 只听得他有礼的一句“多谢!” 男子不欲磋磨,回座。径直倒了杯茶。 温和的声音在空中飘忽,丝丝缕缕,仿佛随时断掉一般。 看那清雅男子轻轻谈吐。 “殿下对礼部尚书不需君子所为,沙场点兵,兵不厌诈。殿下可还记得刚才最后一子?” “你是说……” “正如殿下所想,马后炮!后宅!” 赵毅风岂会不知?这是点透他从后宅入手。男人谁不好美色,一旦有了美色,就有了把柄。 “本殿知晓如何做了。清玉啊,今日的棋下的顺畅。” “殿下也不看看输了多少宝贝在江某这?” 赵毅风环看上下,环佩,玉坠,折扇,皆输了去。也就只剩下腰间的香囊中的“凤凰衣”那株草没有舍去。 “能输给清玉也不枉来此一遭。” 江玉树一阵脸抽,这无赖的话也只有赵毅风敢说。 清雅男子斜倚椅沿,似是精力不济,眼眸轻眨,手握玉箫。 “殿下可是要在此过夜?嗯?” 眼前男子脸色惨白,白衣松垮在身,似是累及。 黑夜,月光,深夜安歇时候。 凉凉的寒气在夜里游晃。 他知晓,凝定他,温声呓语。 “天色已晚,清玉早些安歇。” 撩袍、利落、离去,浅笑。 江玉树眼眸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无边。 心,某个地方在慢慢坍塌,往下沉,往下沉,控制不住…… “公子孤寂这么久,有个人陪陪也不错。看的出来公子和殿下聊的投机。”落不秋走至江玉树身边,轻搭了脉象。 江玉树收回手腕,神色一冷,冷声道:“他是皇室中人,走的太近,到最后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种心思不能再有。” 落不秋犹豫一瞬,颔首虔诚应道:“是,公子。” “关于礼部查的如何了?我要最快的消息。” 落不秋躬身,“消息已到,是时候了。” “将消息散出去,也给他送过去。” 落不秋不解,“大殿下,您为何非要帮赵氏江山,万一……” 轻叹一声,淡莫如水的声音:“天倾强大,他乃真主人选。他人皆不可,否则是天下之祸。其余他国怕是要血流成河。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可是殿下您为何非要助赵家?” 江玉树温和浅笑,实则不然,他的脸上有着凌厉,“‘大殿下’三个字永远不要在天倾出现,否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倒希望我永远是天倾人。” 他凌厉的气势让落不秋知道自己触碰底线。 为什么要帮赵毅风的原因江玉树也不不清楚。 大概是同样的怕寂寞,同样的不甘命运,同样的惺惺相惜吧…… 这或许就是缘分! 清雅男子虚弱,气息起伏。 落不秋担忧,“公子,今日施针苦痛,您早些安歇。” 白衣挽袖在空中划过一道,轻叹一声,“你先去吧,今日月色一定很美,我再坐一会儿。” 月儿残缺,似他。 心,空落…… 第一二章 月中行·风雨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二章:月中行·风雨 五月 皇城巍峨,满城风雨。 茶楼中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昨夜万花楼的事?这事闹的风风雨雨。” “什么事?莫不是又是哪家公子一夜千金抱了美人。” “去去去,才不是。听说方心去万花楼找乐子时把人家姑娘弄死了。” “早有耳闻,那方心有色心有色胆,把人家姑娘弄-死了还不认罪。现在还在府里逍遥呢……” “狗娘养的,就没人管管。” “呸!人家背后有人,家大势大。我们也只能说说,图个嘴乐。” “世风日下,官府是摆设吗?” “官府,我说大哥您就别说笑了,官字下方两张口,人家方心有个好爹。朝廷一品大员,会怕这些?” “人家有个好爹,万花楼的姑娘那命在他们眼中不值钱呢。就是个玩乐工具。” “妓子命也是命,官府就不给说法吗?” “说法?人命草芥,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妄图说法?” “哼!皇城之内出现这样的事,那方心还能逍遥。天理何在?” “行了,别怒了,喝茶口茶水消消气……乐呵乐呵就行……” …… 茶楼众人七嘴八舌,说的起兴,丝毫没有留意到窗边端坐的白衣男子。 江玉树静心听他们议论,手执白玉青花盏,细品千岛玉叶。一抹温和的笑由他嘴角溢出。泠然气韵,温和剔透。 殊不知,万千算计。 众人说到最后,愤懑不平,拍桌破口大骂有之,愤懑感慨有之。 最后一杯茶歇,白玉青花盏搁。 银子落桌。 白色身影无声离去。 众人兴致虽高,可无意间撇到那抹白色,忽而似曾相识。 那好像是——清玉公子?!! 竭力摇头,试图看清。 窗边,人走,茶凉。 是错觉吗? 吵嚷声起,众人接着七嘴八舌谈论。 马车内,江玉树端坐。 耳边谈论声不绝,皆是谈论方心仗着有个礼部尚书的爹,胡作非为,把人家万花楼的姑娘弄-死的事。 这事像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个口,就会有更多的洞,也会有更多肮脏。 于是, 方心从前的恶行被翻了个底朝天。 有说他和家里的姨娘扒-灰。 也有说他有恋童,酷爱施虐。 还有说他苛待兄弟庶子不敬长者。 更有甚者说他和家中丫头小厮厮混。 ……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不信,有人诧异,有人哀叹,有人无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着万花楼一事,皇城的酒后谈资再次热闹。 江玉树在马车内静听,白衣翩然,泠泠不惹尘。 落不秋不解:“公子既早已算到,为何还要走此一遭?” 玉箫轻挑帘子,男子伸手感受阳光暖暖,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镀了暖色。 可,不是。 这双手大力的,不甘的,死死的在握住一些东西。 他闭了闭眼,手中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轻轻的从指间溜走。 一声轻叹:“一年多前,礼部参了我一本。今次,是时候还了。我做事一向公平。” 淡漠如冰的声音,寒的落不秋心一凉。 他凝定他温润如玉的脸庞。 那张脸上不再是稚气。 冷然,沉稳。 气度,温和。 姿态似菊淡雅,气韵似兰清幽。 连落不秋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的确有令女子倾心的气度,也有令男子愿意结交的气场。 落不秋心里一声叹:可惜。可惜了…… “公子,在下斗胆,有一事不明。” 江玉树偏头一瞬,挑眉,诧异,“落叔有何不解?” 落不秋躬身颔首,小心翼翼,“公子……也快弱冠,何不考虑娶妻?” 他说完,轻轻松了口气,轻拍胸脯。 眼前的男子然有一瞬的沉默。 如玉面庞上尽是落寞。 细如蚊蝇的一声叹,连江玉树自己都未曾察觉。 “娶妻?我不想害人害己,天下好男儿多如是,我这样……”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自己都是艰难,怎会护人家姑娘安然? 落不秋心疼,好奇问他,“公子可有喜欢或者动心的姑娘?” 清雅男子手握玉箫,从头到尾摸索一道。 他眉睫静楚,温恬如水。 “喜欢?” “是,喜欢……” “我不会对人说我喜欢你,此时不会,将来……也不会。” 落不秋哑然,见氛围凝滞,跳转了话题。 “礼部一事,公子怎么看?” “小试牛刀,浅尝辄止。” 江玉树轻飘飘的回答让落不秋摸不着头脑。 “公子,这是……” 男子轻阖眼眸,闭目养息,声音淡淡,“不懂,就等。要下雨了,早些回去。” 落不秋摸摸脑袋,他好像有点明白,也好像不明白。 最后,他放弃了苦想。有江玉树在,他为何要操心朝堂大事呢? *** 第二日清晨 皇城——方府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小厮的声音充斥在府里,惊起一片麻雀。 方居此时正在新进府的小妾屋里。听到焦急的声音,急慌慌提衣出来。 “怎么了,大清早大喝。没规矩了吗?” 小厮跪地,喘气道:“老爷不好了。” 方居脸一沉:“你老爷我好着呢。” 小厮自觉抽了自己一嘴巴,颤声回答:“老爷,二少爷惹祸了。前夜把万花楼的姑娘给玩……玩死了。” 方居本来在美人温柔下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阴黑着脸,“那个畜生,我早就说了让他收敛,如今倒好,害了人命。” 小厮跪地接着说:“老爷,现在皇城中都传开了,说二少爷扒灰,恋童,把二少爷的事都抖了出来。” “什么?!那个畜生。都不给我省心,他人呢?” 小厮哆嗦,显然是被方居的怒气吓到。“少爷……在……府里……睡觉。” 方居脸色由黑到紫,只觉得胸间憋闷,“那个畜生还有闲心睡觉?雨下到方府,一个都跑不了。快去把人给我绑来。” 小厮得令,带了一帮侍从去绑方心。 方心被绑来时,方居已在正堂高坐。 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方居只觉得如鲠在喉。 方心跪地,睡眼迷糊。 “畜生,我方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方居显然气急,口不择言。 方心睡眼惺忪,一副慵懒姿态,“爹,大早上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睡了?” 扰人清梦?! 畜生! 他方居的好儿子竟然说他扰他清梦,这还是他这个礼部一品大员教出来的儿子吗? “皇城中全是你害死万花楼姑娘的消息,你还要安睡?”方居气的胡子抖抖,恨不得直接给方心一巴掌。打死这个不孝的。 方心跪地,显然不耐,“爹,您是大官,动用人力把那群嚼是非的给处理不就行了。” 方居似是没有料到事到临头他这好儿子还在想着推脱。这是他的嫡二子,平日爱吃喝也就罢了,如今惹了人命,还想着动用人力。方居已经感觉到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孽子,我怎会教出你这样的不孝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他气急,捂着胸口。 方心也不欲睡了,都已经家门不幸了,还有什么顾忌。 “爹,你一门心思都在大哥身上,又没管过我。如今这样也是你的错。” 方居气乐了,敢情他这好儿子把责任都给了他。 他的手,在空中,手掌就欲挥下,却突然停住。 ——一记愤恨声音传来。 “如果不是你害了我娘,我也不会这样。我恨你!你为了你的权娶了她,不爱她,她活活被后宅这些女人逼死。不都是你的错吗?口口声声礼法,你才是最没有礼法的!” 方居竟然不知道方心这么恨他,因为他为了加固权势而娶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因他而死。殊不知让他恨了。 “可你也不该害了人命。” 方心起身,怒极反笑,“你那么爱权势,摊上人命,就什么都没了。这对你是不是最大的抱负?啊哈哈哈……” 方居默然,无力的摇了摇头。 一道急切声音传来—— “老爷,陛下诏老爷速速上朝。”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最不想让皇上知道,没想到消息像会飞的麻雀。 方居怒瞪了一眼方心,又看了一眼不省心的后宅。撩袍急急上朝。 方心肆意大笑,缓解多年愤恨。 在方府的后花园里,新来的小妾看着方居离去的背影,笑的如花灿烂。 第一三章 天仙子·回缘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三章:天仙子回缘 皇宫——朝堂 左文臣,右武官。 盘龙雕漆大柱辉煌夺目。 天帝高坐,喜怒不定,手里把着今早密送的奏折。 方居忐忑,佯装镇定。 天帝环视下方也不欲转弯,“方居!!!你真是朕的好爱卿,先祖留的规矩都是摆设吗?” 重臣面面皆诧。 方居跪地,匍匐大喊:“臣惶恐。” 天帝直接把手里的奏折甩到下端,方居颤抖捡起。 瞪眼! 诧异! 这消息来的也太快了吧…… “你有什么解释?”威严的质问。 方居一怔,天帝在问他有什么解释,这明显是看重他,有意包容,此时不能喊冤,得顺着天帝的意思来。 “臣有罪。养儿不孝,是臣教导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天帝很满意的点头,这方居是个聪明的,不负他一片苦心。念及他尽职尽责,想着从轻发落。 “既然爱卿都认了,此事也是爱卿的疏忽。然,方爱卿兢兢业业,难免失察,所以……” ——“父皇,儿臣有话说。” 天帝的话还没说完,赵毅风的声音传来。 他静候良久,怎会不知他的父皇欲给方居开脱,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做这个样子。实则要护全他信任的礼部。 天帝诧异,深眯眼眸,“风儿有何话说?” 赵毅风目光在方居身上扫过一道,恨不休,怒压制,沉声道:“儿臣以为方大人此举有失皇家威仪。” 天帝皱眉,眸光直直盯着赵毅风,只觉得他不一样,不似以前一样上朝不语,孤僻冷寂。 “儿臣以为方大人府中之事有关国风。方大人曾说‘国无法不立’‘民无法不治’。如今,方大人府里出了人命,难道是想放过?就不给万民一个交代?就此放过,方大人觉得可以安定人心?” 字字直达要害,气势逼人。 方居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毅风,似是没有料到这个在朝堂一直安静的人今天会说这么多话。 而且,句句有理。 天帝端坐不语,反复打量赵毅风。像是要看出点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风儿以为如何?”试问的语气,带着探寻的味道。 赵毅风怎会不知,可是礼部在参自己时毫不嘴软,如今也该方居试试。 “王侯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方大人执掌礼部,怎会知法犯法?这样的人如何执掌礼部,代表我天倾威仪。” 方居不敢相信的盯着赵毅风,只觉得后悔,这个男人不出手,出手就是致命。 “陛下,是臣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以退为进——赵毅风心下冷笑,也看看他赵毅风会不会放过。想当初咄咄逼人时他多得意?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赵毅风收敛神态,看不出表情。 话完,奏折呈。 赵毅风端着一张冷脸,生人勿靠。赵清风对立赵毅风,细细打量着他,双眸紧眯,似是不敢相信这个孤僻的人会有话说。 更让赵清风不解的是礼部的消息他怎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明明让江雨柔嘱咐过的,怎会还有这么大的幺蛾子? 赵清风胡乱想了一通,静观其变。 适当的时候出手。 只见方居抬头看着赵清风,那眸中的光分明是求救。 礼部是赵清风一脉,也是陛下信任的一部分。 如果赵毅风得手把礼部尚书端下来,那赵清风估计又要操心一番。 赵毅风怎会看不到方居求救的目光。只当未瞧见,既然来了,怎会空手而归。 下方众人心思不一,各自思量。 去忽然, “哗!哗!哗!”一阵错乱声响彻大殿。 天帝抑制不住将满案奏折甩了下去,显然是气急。 奏折飘落地上,赫然大字触目,笔笔雄浑,字字锋利。 ——方心扒灰,恋童。虐死孩童不计其数。苛待庶子。 想天帝以文治国,曾经“美人煞”荒唐后,不再信道,重振礼法。最恨扒灰之事。就像当年他的妃和他信任的道长通/奸。天帝只觉得面子有失,如今这事还出现在他的礼部。代表了他的脸面,他国如何看?万民如何看? “方居这就是你好儿子做的事?”天帝气急。 方居知道纸包不住火,跪地磕头试图减轻天帝怒火。 “臣教导有失,臣失职。请陛下放过小儿。” 赵毅风讽刺一笑,利落撩袍上前。盯着方居,想着那时他信誓旦旦逼迫自己和江玉树。 瞬间,确定。 不留余地,既然做就要做的狠一点。 “父皇,无小家何来大家?方大人连内宅后嗣都教导不好,那还有何威信胜任礼部尚书一职。难道不怕我天倾子民唾骂?还是父皇觉得国本威仪可以任方大人挥霍?” 天帝一听国本,脸色一寒。 国本,又是国本。 江山不易打,国本怎可轻易挥霍? 天帝怒,朝堂默。 “来人!” ——“父皇,儿臣有话说。” 赵清风适时出来,邪魅一笑,蛊惑人心。 “清风有话说?”诧异,询问。带着一点不耐。 赵清风收敛了慵懒,笑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是小事,大哥未免太威严耸听。” “那二弟的意思是?” 赵清风的眸光中分明是淬了毒,却笑的像只狐狸。 “此事也就是后宅之事,拿到朝堂,关乎国本,未免唬人。父皇身康体健,是国本之福。至于方大人,一时失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请父皇宽宥则个。” 方居心内暗松一口气,二皇子一脉还是没有抛弃他。 赵毅风心里好笑,他这二弟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巧言善辩。 “父皇,儿臣以为国风乃立国之本。方大人以身试法,实乃民之典范。儿臣佩服,可若所有朝臣犯事皆以‘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来揭过,那礼法所在为何?礼部所在为何?” 他说的有理有据,天帝本想开脱的心慢慢开始动摇,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是要给个说法。 赵清风撩袍上前,“父皇,儿臣以为礼部尚书兢兢业业,功过可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仅仅是方大人的内宅之事。” 赵毅风既然决定好好夺嫡,怎会放过礼部。 “父皇,国何以立法?礼法乃是治国,治国是为何?安家,定宅。若礼法崩乱,朝臣无度,那礼法的存在有何意义?父皇的威仪何在?” 帝王既好面子,也好里子。 如今面子都快没了,要里子何用? 天帝好奇而又玩味的看着赵毅风,似是没有料到他这么能说会道。 他不说话,静候赵清风说话。 这两兄弟越来越有意思了。 赵清风面色凝重,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父皇,方大人府上实乃小儿作坏。既如此,处罚方心,杀人抵命。才算公平,父皇以为如何?” 天帝眸光转向赵毅风。 赵毅风瞥了一眼赵清风,沉声道:“养不教,父之过。堂堂礼部尚书任由次子作乱,坑害人命。这也是我天倾法规里书写的吗?既如此,百姓乱可作,流民乱可暴。那还有何法礼可言?” “大哥口口声声礼法,家国,是不是太敏感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好男儿担当!” “大哥是在说小弟不够担当吗?” “二弟心思多想,本殿只是在说方大人一事。” “本是小事,大哥为何不放?” “这是小事!二弟为何反复阻拦?” “小弟不敢,只是礼部关乎国风,岂是说话就换?” “如此礼部,不要也罢,也不怕他国笑话?” “礼部尚书一时不查,处罚老臣,也不怕寒了老臣的心?” “王侯将相,皆为民生,伤民害民,国之鼠虫。” “大哥你就不欲放过?” “不放!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此事关乎国本民风,不能放过!” “你……”赵清风一时语塞。 赵毅风挺拔屹立不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 天帝实在听不行下去,旋即大喝,“住口!” 众人皆跪。 一瞬间的安静,殿内隐隐可听见轻轻地屏息声。 天帝此时终于有点看出眉目了。 一个礼部试出两方心思。 他心里有了思量。 袅袅檀香安抚不了人心狂躁,盘龙雕花大柱镇不住泉流暗涌。 “礼部尚书管教无方,暂且革职。方心杀人抵命,然念方居劳苦,予以轻罚,鞭笞七十。” 帝王给出了最后的裁决,一方欣喜,一方不甘。 退朝声响起。 赵清风再也端不住邪魅的笑,目眦欲裂,显然是没有料到赵毅风有备而来。一记弯刀目光投向赵毅风。 赵毅风直直接住,盯的赵清风心里发毛。 方居爬起,轻拭额头细汗。小命可保后的欣喜,只是官职真的栽了。 赵毅风扫了一眼方居,嘴角一抹冷笑,抬步阔气离去。一如当年方居傲气离开,不带拖泥的样子。 清玉,你看到了吗? 天不负你我。 第一四章 天仙子·偷亲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四章:天仙子·偷亲 是夜,风轻轻,月柔柔。 竹楼,灯未歇。 一抹昏/黄像是在静待归家的人。 “今日快哉!方居革职。本殿早就看礼部不顺心,没想到他自己送上来。”男子快意的声音响彻静谧的夜。 无人回答。啾啾的鸟叫声和乐声交织。 白衣男子于樱花树下。 奏萧,乐声渺渺。 呜呜咽咽,哀哀戚戚。 行到低处,万般皆苦海。走至高音,长剑弑天。乐音拔高,在最高处戛然而至,顺势而下,似飞瀑三千。缓音,清溪潺潺。复调,千军万马,金戈相交。尾音,绵延悠悠,风过落泪。 乐声停。 赵毅风聆听,心内千般变化。 “殿下今日怎会想到光临寒舍,换用君子所为?”温淡剔透的声音,带着好奇。 赵毅风尴尬一笑,自觉坐于石桌对面,“清玉,方居已倒。” 男子抬头,循着他的方向望去,又回转了头,手触玉箫。 “殿下今日似乎很开心?” “自然!” 江玉树消息灵通,怎会不知朝堂动向。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深埋的暗桩是赵毅风自己都不曾知道。 “今夜景色不错,你我不谈家国。” 赵毅风怎会不知他有意避之。 “本殿记得上次清玉说要比斗,就今夜吧。本殿恭候已久。” 清雅男子眉间樱红浅显,白衣翩然,淡然如水。 此时,江玉树在摩挲手间玉箫。 ——玉箫长两尺两寸,通体碧绿,带着血沁。 也,带有肃杀气息。 更有——煞气! “我的玉萧煞气,杀气交融,出必嗜血。殿下不怕?” 这是在婉拒—— “我不想伤人。” 赵毅风难得见他武艺进益,不似从前孱弱。 如今,棋逢对手,怎会错过?且不管以前受伤如何,有这样懂他的人怎会让他怕?尤其这人还是江玉树,他自是求之不得。 赵毅风笑的阴冷而带着一点危险,“清玉如此笃定会伤了本殿?嗯?” 江玉树静默不语,他美丽却又无华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人,虽然看不到,却依旧揣度着赵毅风心里的想法。 “本殿静候,清玉快来!”他不耐了。 江玉树险些没坐稳,这人怎的在他面前还是这么阴冷不耐? “清玉,快些可好?” 江玉树摇头无奈一叹,拗不过这个“自带冷风”的人。由他牵着玉箫去了麦田。 月色如水。银辉倾洒。 无数麦苗随风舞动,蜿蜒碧波。 场地宽阔,风景优美。 赵毅风抽出腰间佩剑,一横一挥,剑扫麦苗,直指地面。 朗笑一声,“来吧!” 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像是感觉到主人内心的热血澎湃,剑气催化长剑嗡嗡作响,似是长剑扫过之处,定有血花狂飞,煞气蹿腾。 江玉树不说话。 玉箫发力,萧孔里的疾风直扫长剑。 一往直前,誓不罢休! 赵毅风左手速速转动剑锋!他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周转变化都恰到好处的避过萧孔疾风肃杀。 “叮!”玉箫与长剑碰-撞。 赵毅风飞身而起,长剑不休。 江玉树翩然而动,玉箫不停。 直直刺来,长剑格挡。 长剑翻转,玉箫轻晃。 “叮叮叮叮叮” “当当当当当” 高手过招,招式皆幻影。 只留下白衣和玄影。 江玉树飞身,玉箫直刺赵毅风双眸。 却忽然,玉箫定住。 玉箫振起墨发飞扬,赵毅风看着眼前的玉箫,大笑一声,“清玉好萧法,不过也休想在本殿处讨到便宜。”话完,振臂一力,玉箫“汀”的一声被振开。 虎口发麻,隐隐粘-滑。 江玉树紧握手中血腥,实则心中赞叹:赵毅风文韬武略,武尤为甚。若不是他孤苦多年,隐藏锋芒,只怕早已树敌千百…… 赵毅风持剑反击,长剑气势如虹,麦苗被剑气割裂开来。 剑气! 煞气! 江玉树浅笑一刻,墨发轻飞,静立不动。 玉箫出手,急速飞去,无数道碧色的影子在空中交汇成一道。 ——一道碧玉的长剑。 空中,剑与玉箫碰撞。 “哐!”的一声。 玉箫落地。 赵毅风翻身触地,长剑直入地面。 轻拾玉箫。 “清玉的玉箫对阵本殿的剑,似乎没有优势……” 长剑嘶鸣黯哑,赵毅风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见一阵碎裂的声音,抬头下看。 ——剑身碎成一段一段。 “这……” “殿下如此笃定江某没有优势?”江玉树浅笑,左手把玩玉箫,修长的手指拿着一片飞刀。 “这剑可是陪本殿杀过敌……” 不可置信,满脸吃惊。 他的剑碎了,碎在一把玉箫上。 江玉树轻轻道:“殿下的剑,果真是普通兵刃!” 紫玉石打磨出的玉箫,剑穿不透,落地不碎。上好材质的兵刃。 赵毅风似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兵刃上吃亏。 “破铜烂铁,怎敌紫玉石坚硬,百折不碎?”话里满是嫌弃。 赵毅风丢了剑,消失一瞬。 男子静立麦田,白衣轻飘,玉箫在手。 孤影染清辉,袖翻碧波漾。 赵毅风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支长矛。 长矛善远攻,防守易。 战场兵刃,英雄执手。 男儿豪气。 碧波麦田瞬间成为斗武练场。 杀气凝聚,战斗一触即发。 “清玉,接招!” 长矛直直刺来,玉箫别身。 飞刀急速射出,与长矛碰撞一瞬,擦出火花。 赵毅风似是没有料到,虎口一麻,长-矛险些脱手。 江玉树拧头朝他轻轻一笑。 “紫玉箫在此,任何兵刃都没有优势,也休想讨的便宜!” “嗖!”的一声,江玉树飞身,白衣翻飞间,飞刀出手。 赵毅风手持长-矛,左右逼开,白光飞射,击中! 江玉树听声辨位,手持玉箫,飞身向赵毅风方向。 赵毅风凝定,看着白衣男子飞身过来。 本该是出手反击的时候。 可他只看见—— 他白皙的脸,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中越来越清晰,眉间樱红敛尽万千温柔。 心,慢了一拍。 不由自主,鬼使神差!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鬼迷心窍…… 思绪混沌,全是他的脸,他的貌。 一瞬间决定。 ——直到后来,他才后悔自己的鬼迷心窍! 没有躲开白衣男子由上而下的凌厉招式。 他使力迎了上去。 江玉树感觉到灼热气息迎面而来。 停滞一瞬,赵毅风已凑近。 冷香浮动,温凉气息。 他吻上了他的唇,温凉薄软。 似是触-感不够,赵毅风牙口使力,咬了一口。 江玉树蓦然瞪大眼睛 ——他竟然被男人咬了。 放肆! 无耻! 可恨! 手掌使力,玉箫出手,血花飞溅! 江玉树反应过来,一掌直直打在赵毅风胸口,又赏了一玉箫。 水润唇上血珠滴答,男子怒气勃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毅风会大胆到轻薄他,他还被一个男人吻了。 赵毅风捂着胸口,气息不稳:“清玉这般凶狠,竟然下了死手。” 江玉树伸手轻拭唇上血珠,厉声,“赵毅风,你若想死,我一定成全你!” 赵毅风冷傲无波,笃定道:“清玉性子温和,怎会弑杀本殿?本殿信你。待围场狩猎,本殿赢了宝贝。你我再来切磋!” 江玉树的脸色阴寒的似是可以结冰,眉间三瓣樱红也渐渐流溢出煞气。 “赵毅风,你最好祈祷下次比斗你还能活着。江某怕来年寒食节不能以纸安故人。” 赵毅风脸一阵抖,回想曾经那么多事,付出那么多,他没有一丝回应,若是能死在他手里,大抵也值了。“能死在清玉手里本殿也值。那是本殿幸运!” “……” !!! 江玉树头疼,这人怎的不怕死? 玉箫探索离去。 男子捂着胸口,血滴答一地,不管不顾,紧随其后,“清玉,围场狩猎你可会到场?” 淡漠疏离的声音,让赵毅风呆愣一刻。 “江某眼睛看不到,殿下就莫笑话。” 赵毅风惋惜片刻,接着试问:“你会来吗?” 回应他的是无声。 “如果清玉到场,本殿定会竭尽全力,赢得宝贝,独占鳌头!” “殿下伤好了吗?” 赵毅风低头看着胸口的血窟窿,真疼啊! 忽而忆起将才比斗,自己鬼迷心窍咬了他,一时愧疚。 可,心里也满足。恍然忆起在皇子府时,自己亲了他,他也是怒不可遏。 只见男子凑近江玉树身边,轻声道:“清玉第一次被本殿吻了脸颊,这唇上是也是第一次吧?” “赵毅风!!!”江玉树脸色寒冰如三尺 玉箫欲动,风过肃杀。 “本殿政事繁忙,就此告辞!”赵毅风察觉不好,将江玉树带回竹楼,就捂着伤口走了。 月色,麦香。 玉箫,孤傲。 白衣上的那一点血红似他眉间樱红,妖娆夺目。 可是,唇上真疼…… 第一五章 双双燕·双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五章:双双燕双心 江玉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男人吻了,而且还被咬了。 反复思量后,他列出了自己的错误。 一是不该应了他比斗的要求,一如当年不该应他泼墨山水的要求。这是引狼入室! 二是自己看不到,已经处于下风,这更加确定了江玉树要练好飞刀的心,以备不时之需。 三是麦田无人,他竟然在战斗中大意了,没有下死手。一向成竹在胸的他竟然会如此轻敌。 意外,出现一次就够了。聪明如江玉树绝对不会让这种错误出现第二次…… “赵!毅!风!”,江玉树眉眼温和,含笑轻柔,深深的,恨恨的,一字一顿的唤着大皇子。谢易牙,落不秋听后不由的牙根一颤。 院中樱红叶子簌簌扑落。 谢易牙看着从比斗后回来定坐不动的江玉树,一脸好奇。尤其是听着江玉树咬牙切齿唤大皇子的名,这让他更加好奇。 孩子的好奇心驱使他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加深了江玉树想杀了赵毅风的冲动。 “公子,你这唇上是……,是被人咬了么?” 江玉树脸色一红,一股燥热攀爬上脸,伸手掩了掩,玉箫煞气。 谢易牙小孩子心性,说话也没有顾忌。 “公子,你唇上流血流的厉害,易牙给你拿药。” 男子身子一顿,脸色更红,只是身上隐隐散发出肃杀气息。 如果江玉树看的到,赵毅风估计就不是胸前只有一个血窟窿那么简单。 他会不留余地的狠狠给他几掌。 谢易牙回来时,手里抱着大小药膏。 “公子,易牙给你上药,这是雪芙蓉,你试试。” “搁下吧,这伤不妨事。” 淡淡的声音,如水轻柔。 谢易牙不知发生了何事,公子将才就和赵毅风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受了伤,难道是? “公子,你唇上是不是大皇子——” “易牙!我无事,你且回屋。”江玉树接过谢易牙未说完的话。 谢易牙听他回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凭着自己的感觉胡思乱想一遭。 “哼!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把公子伤成这样。易牙要学武,给公子报仇。”小孩子天真信誓旦旦的话逗笑了江玉树。 “易牙,你还小,不可想着打打杀杀。” “可易牙不许他人欺负公子。”谢易牙两手叉腰,气势十足。 江玉树轻轻摇了摇头,浅笑一刻。 “我无事,天色已晚,你且安歇。明日早些温习功课。” 一听功课,谢易牙一脸哀怨,想起那些之乎者也,表情痛苦不堪。 “公子,易牙不想……温习……”孩子的话噎在口中,因为江玉树嘴上的弧度在慢慢消失。 谢易牙知道眼前的人无论何时都可以友好温和相处,如今他冷脸,是自己辜负了他的心意。孩子也不欲哭闹,悻悻回屋。 室内安静一瞬,月光倾洒。 唇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江玉树上半夜发生的事。 他凌厉的剑气,长剑弑天的狂放,是自己不能比拟的,尤其他还是左手对阵。 江玉树心里开始佩服这个男人,隐藏下的锋芒,让人不能忽视。甚至有一种棋逢对手,高山流水的快意。 他有点担心那人,担心他锋芒炸漏,帝王离心。 可是,那人咬了自己,光是这点就不可饶恕! 头脑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人的影子? 竭力定住心神,还是阻不住比斗画面的涌现。 这是怎么了? 直到落不秋走近,江玉树还是未有感觉。 眼盲之人,耳力甚好,可今日…… “公子……” “当!”的一声,玉箫脱手。 “公子怎么了?” 江玉树俯身错乱的寻找玉箫,温声道:“无妨……无妨……”。稳住心神,尽量平静,“天色已晚,落叔不歇息吗?” 落不秋看他唇上牙印怎会不知发生何事? 低身拾起玉箫,递给眼前的人。 男子静坐,眉眼如画,白衣芳华。 落不秋看到白衣上绽放的红色血迹,心一惊:这下口也太狠了吧…… “落叔有何事?”江玉树温声试问。 落不秋跪地,无比隆重,“大殿下,陛下请您回朝。” 回朝?! 江玉树静默一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伸手虚扶起落不秋,他淡然出声:“落叔,你我之间不需这些虚礼。你医我一年多,名曰主仆,实则是江玉树该谢你。没有你,何来今日的江玉树?” 落不秋轻叹摇头,白色的胡子颤颤跳跳。 “落不秋不才,不能医好公子。” 江玉树手持玉箫,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天蓝珏”,无奈一叹。 “能活着,何其有幸?江某足矣!” 落不秋躬身打量着他,眉间樱红颜色越来越深,怕是又要施针。施针苦痛,北璃遥远,如何回朝?一声细微轻叹发出。 “殿下,陛下请您回朝。” 座上的人不再说话,思绪陷入那年。 彼时,他撑着油纸伞离去,世界如此清明。 江家的事沉郁在心,江秋氏临别之际的一句话 ——你不是抚国公府的孩子,你不是天倾人。 他彻底没了家,在乎的,守护的,执着的,都没了。 一具虚弱身子,生无可恋。 从皇子府出来的一刻,倒在雨中,一片黑暗,雨湿白衣。 再睁眼,从此没了光明。 玉箫、天蓝珏、书信、身份认证的信物。 可,那个是他父皇的人,却指使香浓在樱花中勾兑“双蝴蝶”,要虚耗他的身子,害了他的性命。 张太医那时说,碰过‘双蝴蝶’的人每、日、困、倦、不、断。 却没有告诉他‘双蝴蝶’的其他效用 ——眼瞎目瞽!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去北璃。 直到遇到落不秋,才知,这身子自小被种了蛊,‘双蝴蝶’只是催发,只是催发的一记,有什么比摧毁一个人的身子更残忍的? 何其可笑? 那个是他父皇的人不要他,要杀了他。现在还妄求他回朝,回去等着被杀吗? “我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他。”淡漠凉薄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落不秋皱眉,忧心,“可公子您毕竟是北璃人,在天倾常住怕是危险。” 江玉树脸色凝重,沉声,“此事只有你我知道。若有重大朝事,传信于我。” 落不秋不解,诧异道:“公子既不愿回去,为何涉及朝政?” 白衣男子闭了闭眼眸,挽袖轻翻,悠悠一叹,“万民何其无辜?我只是……替北璃子民……可惜。” 身为北璃人,他有自己要坚守的,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的父皇,不是那个要杀了他的人。 他可以惊才艳艳,名动天下;他可以忍受苦痛,颠沛流离;却不能忍受至亲之人要害了他,甚至荼毒无辜。 落不秋一脸无奈,点头应是,消失不见。 只听的他绵延悠长的一声叹,接着便是哀伤的曲子在夜里游走。 *** 与此同时,皇子府。 林元纳闷,这好好的人,怎么又受伤了? 林元心疼自家主子,忙上忙下的准备药膏。 赵毅风任由林元上药,可让林元吃惊的是他家主子从始至终不叫疼,一直咧着嘴傻笑。 “殿下,您……没事……吧?”林元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他家主子一剑斩来。 “本殿无事。”赵毅风敛了衣衫,呆呆的坐着,神情愣愣。 这样子,吓的林元腿软,他家主子有个三长两短,皇后娘娘可是会诛了他九族。 林元跪地,颤声,“殿下,可是要请太医瞧瞧?” “不用,本殿好着呢。”男子身形不动,木木的发声。 “殿下,今日好似不一样……” 手指摩挲唇瓣,仿佛还有余温。 赵毅风回神,笑看林元,眼中满是好奇。 “你说本殿今日不一样,有何变化?” 林元腿软,曾经白玉琉璃碎时,他家主子不带拖泥的直接将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情境仿佛还在眼前,林元抖了三抖,不敢触碰眼前人的逆鳞。 只听得细弱蚊蝇的一声。 “——殿下会笑了。” 赵毅风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声音大些。” 林元深吸一口气,匍匐道:“奴才说殿下会笑了。” 男子回想麦田比斗情境,摸了摸胸口的伤,朗笑一声,看着林元,“你差事当得好!哈哈……” 他今日开心,虽受伤,可是心里满足。 他有点期待后日的皇家狩猎,甚至有点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只是,他会来吗? “殿下,您早些安歇,让皇后娘娘知道,奴才这小命就保不住了。”林元是在用生命劝慰,背后濡湿的痕迹毫无遗留的出卖了他。 “话多!” 林元紧贴地面,冷汗滴答。 “本殿无事,退下。” 林元揣着自己安好的脑袋,一脸莫名的退下。 室内空寂,烛火跳跳。 屋外啾声阵阵,青草芳香。 漫天黑夜里。 徒留一脸傻笑满足的赵毅风,和室内的一点昏黄。 第一六章 双双燕·离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六章:双双燕·离心 皇家,围场 长达四天的皇家狩猎如期举行。 天倾开国先祖皆是马背得天下,马上君王朝臣,对皇家王孙后嗣骑射驾驭格外重视。尤其是马上功夫。 虽说天帝是直接因为嫡长子身份得的帝位,先祖安排好一切,他少了操心。做个优渥帝王,周边和睦,盟约协定。甚至天帝在‘美人煞’的阴谋后格外重视国风,重文轻武之势越来越重,人才急剧锐减,但是考验男儿豪气的皇家狩猎还是天帝心中的“验金石”。 赵毅风心下冷笑:狩猎?西境才是英雄场,男儿家。就这?还不如他杀敌训兵。若不是为了江玉树,他赵毅风才不欲来。 环顾一周,没有那人的影子。 他自嘲的笑笑,都咬了他。他怎会搭理自己? 与皇家沾亲有故的人已经全部到齐,无不等着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运气好的博个头筹,入了天帝的眼,光辉前程随之而来。 狩猎前夕,在精锐大内高手和众多御林军的护卫下,一干文臣随同天帝登上观战台,俯瞰下端即将大展拳脚的武官猛将,王孙贵胄。 围场内风气云涌,众路人士上马疾驰,拉弓射箭,赛马比斗。一时之间,围场内烟尘四起,气势骇人,狩猎争夺一触即发,轰轰烈烈。 赵毅风阴沉着脸坐在一边,面上无波,像座雕塑。 他从小习武,又在西境带兵历练一年,岂会不知目前的气势看似恢弘,实则绣花枕头。少了一股子撼天拭地的狂放和肃杀。 看到这里,他越来越没兴致。 脑中忽然冒出江玉树的影子。 夜里,那衣袂翩然,白衣荏苒,玉箫肃杀的人招招狠厉,不留情感。 不因为他是皇家贵胄就手下留情,也不因为他是右手废去之人就收手可怜。 看似柔弱,实则倔强惨烈到骨子里。 想到最后,嘴角一抹餍足的弧度。 可惜,那个人没来…… 胸口的血窟窿又在流血,晕染了玄黑的袍。 执酒一杯,缓解烦躁。 赵清风环视一周,懒懒的在外围控马观看,笑的邪魅张扬,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贵气,凤眼中流露出的风流,让人过眼难忘。 “大哥西境历练一年多,为何不下场?” 赵毅风只眼不带抬,面若死水,沉声,“本殿没兴致。” 赵清风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一遭,看到他胸口处晕染出的血迹,想着若是他下场,在狩猎时重伤他,也未尝不可。 美其名曰:无心之失。 如若可以,来个错骨断筋也是美事一桩。 他想了一通,心里算计。 “大哥,好男儿有武当用是。大哥可别藏着掖着。那可不是君子所为。” 激将法——赵毅风心里冷哼。他这位好二弟能说会道,看似和善,其实不然,两面三刀,把朝臣耍的团团转,更有甚者要对他下手。 如今,竟然用激将法,说他不是君子。 这话江玉树说他赵毅风或许还有点反应,但他赵清风用,后果可想而知? “本殿是不是君子也是你能说的?” “哗!”的一股冷风吹来,赵清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一记淬毒目光投向端坐男子,忽而消失。 赵清风勒马浅笑,“小弟当然不敢管大哥的事,只是大哥有武不用,也不怕父皇怪罪大哥恃宠而骄?” 赵毅风投了他一道冷光,暗下左手执杯,酒入,指尖发力,墨袖翻飞,一记酒杯飞来。 酒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急速发力的飞向赵清风,一往直前,似飞瀑三千之势,不可阻挡。 ——直向赵清风双眸飞去。 马蹄错乱一瞬,赵清风御马稳住心神,疾风过耳,堪堪避过酒杯,只是面颊留了道红。 “哐!”的一声,酒杯落地。 “公子,你小心些——” 赵毅风一怔,抬头望去——是他,旋即柔和面色。 一个幼童,扎着两个髻,清澈的眸子滴溜溜乱转,似是没见过这么恢弘的气势。他手握一支玉箫,缓缓走近。 紫玉萧的那段是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这是一双可以奏出世间优美曲调的手,也是会杀人的手。 男子一身白衣,翩然而动,眉间樱红敛尽尘世喧嚣,清雅似菊,空悠似兰的清华气韵,让他身边的人呼吸一滞,进而眸光直直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众人恍惚透明成了不存在的影子。 马蹄纷乱,众人叫嚣,尘烟漫起,如此吵嚷中。 江玉树还是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眸光。淡定的寻了地方就坐,对那抹炙热的眸光,他的选择是——无视! 天帝玩味的看着下端一切,一抹精光在眼中转瞬而逝。他心里有着自己的思量。 赵毅风摸了摸胸口,嘴角瞬间温柔,利落撩袍起身。 那日的约定怕是要应了。 ——清玉若来,本殿定会竭尽全力,拔得头筹,赢得宝贝! 赵清风看了一眼赵毅风,又瞥了眼江玉树,讽刺一笑,扬鞭抽打,勒马进场。 赵毅风在西境历练一年,甚得兵心。他驭兵有道,训兵有方,凡是他手中的兵士品行皆是一等。在西境说起赵毅风无人不知,那是疯魔一样存在的人,上了战场就不要命的典范。若不是天帝收归他手里兵权,这天下怕是真要易主! 往年赵毅风皆以无兴致为由拒绝参加,今次下场,所有被赵毅风带兵过的将士躁动了。 总有出头鸟耐不住,扯了一嗓子:“大殿下下场了!” 旋即,众人应和,“大殿下下场了,大殿下威武!” “大殿下今日定会拔得头筹!” …… 这句话中听! 赵毅风朗笑一声,眸光扫过沸腾的士兵,绽放出如鹰隼般锐利的色彩。 环顾周遭,瞄准猎物,只见猎物在树荫中反复穿梭,留下晃动不休的影子。赵毅风眸光紧随,双腿控马,“想跑,没那么容易!” 左手反转,抽箭,挽弓,纵马疾驰中,箭已在弦。 “嗖!”的一声,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啸声,箭离弦,一直奋力逃脱的袍子应声倒地。右手无力,左手挽弓,赵毅风不停歇,反手又抽了一箭。搭弓,挽箭,一箭不停,一只肥大的梅花鹿唾手可得。 却突然!! 箭在半路停下,一支更加有力的箭直直将已飞出的箭劈裂开来。 “啪!”的一声,箭落地,梅花鹿侥幸逃脱。 赵毅风打马狂追,赵清风邪魅的脸忽然凑近。 双马较量,风声呼呼,烟尘迷了人眼。 他笑的百毒不侵,“大哥,这是要干嘛啊?小弟刚刚不小心拦了大哥的梅花鹿,真是罪过。” “滚!!” 赵清风持马纠缠不休,赵毅风箭所过之处,皆被他的箭弹飞开来。 “大哥,你右手无力,左手虚不受发,怎会射得梅花鹿?” 两人持马并行,你来我往,你射我挡,赵毅风阴沉着脸,瞥了一眼赵清风,双腿使力,错开他,转身回奔。反手持箭,停滞片刻,寻找猎物。 一记石破天惊,风啸声动,兽物哀嚎,一只梅花鹿在手。 赵清风气急败坏,礼部尚书已经被他拉下马,如今再让他拔得头筹,风光尽是他的,他赵清风不甘心! 男子心里不平,持马而上,手持淬毒银针,擦身飞过赵毅风身边,一记肩拍,银针直入肩胛。 轻痛一刹,赵毅风转头,不耐的看着赵清风,“二弟小心,本殿手中的箭可是无眼!”话完,搭弓欲射赵清风双眸。 赵清风见得手,邪魅一笑,头轻甩,纵马潇洒离去。 赵毅风感觉肩胛酸痛,细细打量,无甚异常。如今狩猎在即,顾不得这些。 竭力连发三箭,箭不虚发,招招入木三分,马上少年,玄衣如墨,墨发飞扬。 一筒箭羽用尽,热心的士兵又送上一筒,赵毅风朗笑一声,稳如山钟,驾马离去。 连发一筒,箭不失手,每一箭直穿猎物头部。 众人纷纷停手,循着赵毅风的方向望过去。呆惊,不信,诧异,佩服,各种表情都有。 暖阳照耀下,少年被镀上了一层柔和色彩,可拉弓提箭的每一姿态尽是王者霸气,羞煞日月,掩天地华光。 王者英姿,撼天拭地! 这是西境沙场历练出的好男儿! 也是天倾应有的英豪! 静候一边的小卒激动了,“大殿下威武!” 西境的士兵躁动了,“愿追随大殿下!” 一记诧异惊呼——“大殿下您流血了。” “御医何在?” 赵毅风低头一看,血晕染开来,伤口火辣辣的疼。 转眼看向江玉树,若无其事“此乃小伤,本殿无事,不能坏了大伙儿兴致!” 胸口伤未结痂,又连续纵马狂奔,挽弓发力。 赵毅风直觉体力渐虚。 他驾马,不停。 狂奔,不止! 众士兵诧异了,原来孤僻冷傲的大皇子如此拔尖。一直不涉朝堂的大殿下武艺竟如此了得? 赵毅风观看众人表情,心里冷哼:本殿若不是废了右手,区区几只猎物在本殿手下还有命活? 赵毅风在围场中占尽了优势,满载而归。 众人欢呼声不绝于耳。 “大殿下威武!” “愿追随殿下!” “大殿下好样的!” …… 围场欢腾,气势震天。 声势浩大宛如熔岩灼热爆发前夕,沸腾热烈。 江玉树静坐一边,感受围场声势浩大,气势恢宏,军心所向,心一沉:赵毅风锋芒炸漏,天帝怕是防御心起。这头沉睡的雄狮要醒了…… 赵清风戏谑的笑看赵毅风,他似乎能料到银针的毒会让他苦痛,他甚至在期待好戏…… 天帝自高坐静看,眉毛拧巴成一道线,面色凝重。眼眸中的光有着怀疑,猜忌,诧异…… 皇家两子,赵毅风,赵清风,不相上下,不遑多让。 赵毅风锋芒炸漏,迟早功高震主。 就算他是皇室中人,可天帝一天不退位。 他,还有任何皇家子嗣都不能有过高的声望,不能有! 没有人可以威胁一个还在位帝王的统治。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天帝眸光一紧,防御心起,杀意暗生。 第一七章 凤求凰·双剑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七章:凤求凰·双剑(捉虫) 赵毅风炸漏锋芒,毫无疑问满载而归,独占鳌头。 天帝笑的灿烂,欣慰点头,夸赞:“风儿意气风发,武艺超群,青出于蓝,不愧是朕的好孩子。来人,赏!” 侍婢应声而出,手捧雕花金漆大盘。 天帝朗笑一声,随手一掀,凌冽剑气晃的人眼眸疼。 两柄剑。 相依相偎。 赵清风眼眸一紧,心里愤恨。 这两柄剑他渴求已久,没想到被赵毅风赢了去。 他眸火欲裂,咬牙格格响,极力隐忍,扯出一抹温暖人心的笑,“小弟在此恭喜大哥拔得头筹。” 天帝在此,赵毅风也是要做足面子。 “二弟见外,是二弟客气承让。” 赵清风说的诚恳真挚:“大哥武艺超群,带兵治理有道,小弟佩服。” 天帝神色凝滞一刻,赵清风岂会放过那一瞬的表情,看来这颗猜忌的种子埋的是时候。 这个时候说兵权,说武艺无疑是火上浇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一场比斗赵毅风虽赢,可有什么比在帝王心里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更划算? 赵清风思来想去,换了看法,不似先前狂躁。 赵毅风不想和他纠缠。 撩袍跪地,双手接过两把剑。 “儿臣谢过父皇。” 天帝扬声:“观星师与钦天监五日前夜观星象,见紫微,破军两星光芒异绽,有紫气东来之像,有凤来仪之势。一人前往极南阳山,一人奔往极北苦寒,上攀青冥高山之顶,下达寒冰渌水之地,开挖凿取两把剑——一曰青冥,一曰渌水。风儿英姿勃发,是我天倾英豪,好剑当佩!” 最后嘉奖的宣布,昭示着皇家狩猎的圆满结束,众人喧哗过后散去。 “清玉留步!”赵毅风眼疾手快叫住江玉树。 江玉树很无奈,思及那晚他过分的行为,眉宇一皱,清寒上脸。 他的脸色绝对不是温和从容。相反,那晚的过分行为让江玉树摸索手里的玉箫,想着趁其不查,撒一把暗器,赏一把飞刀。 赵毅风抱着两把剑,态度恭敬,虔诚谦和,“清玉,那晚之事本殿错了,特奉上青冥,渌水。还请清玉原谅本殿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 那分明是有意为之! 江玉树紧了紧手里的玉箫,双眸微闭,不想搭理他。 赵毅风见他不搭理,想着他怕是真的恼了,仔细看他唇上残留的牙印,只觉自己做的过分。继而,软下姿态,语气谦恭,“清玉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如何?” 江玉树冷笑:“殿下也知自己是小人?” 赵毅风心里暗暗叫苦,只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旋即放下皇子身份,谦和道:“本殿所为实乃小人行径,清玉大人有大量,切莫和小人一般见识。” 江玉树不想搭理他,静默不语。 “清玉既已到场,本殿也拔得头筹,男儿誓约,本殿应了,清玉就收下此剑,权当本殿赔礼道歉。” 青冥,渌水在手,虔诚高捧。 “此二剑乃是绝世神兵,小小心意,还望清玉公子笑纳。” 江玉树微微冷笑,伸手在剑身上晃过一道,感受剑气凌厉,“此剑是陛下所赠,江某怎可夺人之美?如若被有心人知道,殿下与我的名声怕是毁了。” 赵毅风知他还在为他咬他一事别扭,他面子薄,性子有些冷,尤其是情爱之事,就没多少心思。如今又双目不明,做事更是小心翼翼。 他心里后悔,软下语气:“清玉,本殿后悔知错,你就给放过如何?” 堂堂大皇子低身下气,满脸委屈,要是让林元见了,估计眼珠子会吓出来。 江玉树伸手扶额,一声轻叹,手里的玉箫险些没拿稳。这人怎的在他面前就怎么就失了端庄? 赵毅风见他不语,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清玉,你真不原谅本殿?本殿不能保证一时不查会不会说出一些有违伦理的话?” 江玉树脸色一冷,玉箫煞气,“赵毅风,你是在威胁江某吗?” 赵毅风见眼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大笑一声,利落回答:“对!威胁!” 玉箫倾出,煞气袭来,直抵脖颈。 “殿下的嘴,让人讨厌!”威胁江玉树不惧,他此生最恨算计!! 赵毅风伸手扯下脖前玉箫,“清玉可是不气了?” “殿下胸口的伤早已还了。” 江玉树伸手探过两把剑,刚要抽剑。 ——“大哥……”赵清风的声音传来。 赵毅风脸色立马阴沉,显然不喜这人出现。 赵清风在远处看他们良久,见到他这大哥为了江玉树谦卑温和。和对自己完全不是一道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哥和清玉聊的真热闹。大哥才赢了剑就来送与清玉公子,这是要赠剑定情吗?” 赵毅风的脸阴沉的似山雨来临前夕。 “赵清风,请注意身份!” 赵清风转了转凤眸,灿烂一笑,伸手使力拍在赵毅风肩胛处,“小弟知道。不过小弟奉劝大哥不要和清玉公子走的太近。毕竟,大哥是皇家贵胄,和伶人一道未免有*份。” 江玉树的手慢慢退下剑身,白衣不然尘,泠泠神色,淡然无波。可赵毅风太懂了,他坚毅外表下的荏苒,脆弱,不甘。不然他也不会一年多内苦学一切,扬名天下。 如今,赵清风把江玉树比作最下贱的戏子,他赵毅风不能忍。 “——噌!”一声龙吟,青冥剑出。 男子执剑,墨袖翻飞,青冥直指赵清风。 剑气嗡嗡,烈烈作响。 “赵清风,英雄不是逞口舌之能。有本事你我战场上较量。” 赵清风邪魅一笑,青衣翻飞,眸光狡猾,悠悠道:“大哥切勿动怒,小弟所说乃是事实,大哥逃避也无济于事。哈哈哈……” 赵毅风横扫一记冷光,沉声悠悠,很缓很慢的语气,却让赵清风身子发麻:“二弟似乎很闲,成日操心本殿的事。东境现在乍缺主帅。本殿不介意请旨父皇,让二弟去戍边建树。” 东境,苦寒之地,边陲地带。 鸟不安窝,黄沙千里。 去那,注定与朝堂无缘,甚至不能夺嫡。 他赵清风怎甘心? 赵清风嘴角肌肉抽了三抽,恢复镇定后,笑看一眼赵毅风,江玉树。伸手弹了弹青冥剑,旋即撩袍离去。 赵毅风,我就不信你能忍受“凤囚凰”。 浴-火-焚-身,嗜-血-狂-躁。 两人之间将要和谐的氛围因为赵清风的一句“和伶人在一起有*份”再次沉寂,江玉树握紧玉箫,淡然的由谢易牙牵着离去。 白衣男子背影颀长,孤寂落寞。 赵毅风目送,视线不换。 收剑!青冥,渌水相依。 赵清风,你竟然敢伤他? *** 是夜,赵毅风再度夜访竹楼。 一灯豆光,照亮天涯。 却触及不到江玉树的世界。 欢凉的萧音助长夜的凄冷。 “你来了。”温温的声音。 “是,我来了。”他凝定白衣男子,说的诚恳。 江玉树收了玉箫,搁浅竹桌,淡然空寂。 赵毅风躬身诚恳:“清玉,本殿特为赔礼道歉而来,请清玉收下青冥,渌水。” 江玉树微微冷笑,“江某说过不欲夺君子所爱。” 赵毅风无可奈何,伸手将剑递与江玉树手边,“清玉就给原谅吧,男儿英雄豪气,义盖云天,怎可如此锱铢必较?” 两柄剑紧紧相依相偎,剑气嗡嗡作响,似是不查,即刻血染黄沙。 剑柄雕工精美,流花飞龙镌刻,奇异的样式,波浪曲线,反复观看,都能算的上剑中上品。 男儿仗剑天涯。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以持剑为豪。 剑,古之圣品。英雄斗狠,沙场征伐,皆不离剑。 好剑当配英豪! 江玉树看不到,摸索握住渌水剑的剑柄,精致的纹理,手感舒适——似是为他量身打造。 “噌!——”清音一声!江玉树拔剑在手! ——波浪形的剑身一抹弧度划过,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森寒的光。 “好剑!绝世神兵!”江玉树不由自主赞叹一声。 赵毅风欣喜,“清玉收下此剑了?” 江玉树轻轻点头认同,“江某有渌水一剑足矣。上次比斗,江某的萧损了殿下的剑,君子成人之美。剩下青冥一剑殿下收为己用。” 赵毅风看他收下渌水,微微一笑,大方收下青冥。 青冥嗡嗡,似是不愿和渌水分开,剑气震的赵毅风手麻。 剑气蹿腾,压制不住。 “呛!——”一声龙吟,青冥剑出。 空中划过一道绿色的光。 赵毅风墨袖翻飞,利落接过。 青光荡漾,指天拭地。 一往无前,弑杀万物的霸气。 剑气灼烈,赵毅风手掌发抖,驾驭不住。 “当!”的一声,青冥脱手。 难以相信! 目瞪口呆! 江玉树听声反应,手触渌水,如水沉寂,淡然询问:“殿下可是驾驭不住青冥?” 赵毅风诧异,“任何兵刃在本殿手中未曾脱手,这剑怕是认主……” 青冥,渌水;一天,一地;极阳,极阴。 丝丝寒气,如水沉寂,极南极北,追魂透骨。 江玉树识记有方:“传说千百年前,铸剑师巫铸倾爱师妹巽奕,特此打造两剑,滴血两剑以作精魂。世人不容倾世之恋,两人双双跳崖。 后人以此为羞,寻到两人尸骨,一人与剑埋与青冥山,一人与剑葬于寒冰渌水。 青冥乃是烈火浇筑百天,又以血水融身,此剑极阳;渌水实乃寒冰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以文火烧筑,此剑极阴。” 赵毅风忽然道:“可是要用精-血御剑。” 江玉树淡然点头,伸手感受渌水剑的丝丝寒意,凉气入骨。 赵毅风看着那把绝世神兵,拔剑渌水,一丝寒意晃过,血入青冥。 青冥嗜血,殷红渐消。 “清玉……,此剑嗜血!”他似是不可置信。 江玉树挑眉悠悠,淡然回他:“青冥极阳,渌水极阴。此剑本是一对,剑出必见血。” 赵毅风抱着青冥,感受蹿腾剑气,内里血气翻涌,突然生出一股澎湃激昂,血脉相连的感情。 青冥,渌水,似双生藤蔓。 千百年后,依旧在一起。 赵毅风好奇,“清玉,这剑本身就是一对?” 江玉树点头,笃定:“此剑是一对!” “一对?”赵毅风眼中的光意味不明。这持剑传说之人没有好结果,那自己和他是不是也会…… 这一刻,赵毅风既欣喜,也惶恐…… 江玉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预示着两人以后。 这段情, ——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他也不会知道两把剑, 极阳,极阴;极南,极北。 ——物极必伤,相爱相杀! “哐!”的一声,茶杯落地,碎裂开来。 赵毅风捂着胸口,面色发红,眸光炙热。 “赵毅风,你怎么了?” 男子竭力隐忍,“无妨……无……,噗……” “赵毅风,赵毅风……” 江玉树伸手摸索探寻,手搭脉象,触感滚烫,气息不稳。 “凤囚凰”? 竟然是“凤囚凰”!蚀骨媚毒。 赵毅风感受到手腕处的一抹清凉冷香,再也抑制不住内里躁动。 紧握江玉树手腕,用力扯过人。 江玉树不查,玉萧未出,眼盲不明,踉跄不稳,倾身倒地。 赵毅风按住人,灼热气息遮掩冷香浮动。 沙哑暗沉却又破碎的声音在江玉树耳边响起。 “清玉,我……我……,嗯……” 第一八章 凤求凰·血吻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八章:凤求凰·血吻(修台词) 赵毅风按住人,灼热气息遮掩冷香浮动。 沙哑暗沉却又破碎的声音在江玉树耳边响起。 “清玉,我……,我……,嗯……” 江玉树被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身上男子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他能感受到他残存的理智在做最后的抗争。 “凤囚凰”,蚀骨媚毒,不交合,嗜血,一身功力尽数废去,性命堪忧! 冷傲如赵毅风怎会让一身功力废去? 可体贴如他又怎愿意伤害身下的人? 他双手用力的禁锢住身下的人,眼眸迷离,清雅男子的脸在自己眼中虚化成无数道影子,有他的浅笑,他的冷傲,他的落寞,他的隐忍,他的倔强……,画面重叠而来,似汹涌浪潮,拍打在他身上。 心,晃晃悠悠,霎时间,雨散云归,无处追寻。 体内火热躁动,似有千军万马横扫而来,狂放之势如开闸江水。 最后一丝理智亟待消失。他覆身,触到他鼻尖,又扭了头。 想要做最后的解脱,可脑中无数的声音告诉他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你害他失去了一切,如今还要害他身败名裂? 你是皇家人,他什么都没有。 他瞎了,瞎了,你怎可伤害他? 你们不容于世,不容于世…… 纵使你爱他,可你如何护他安然,如何护他? 他竭力摇了摇头,保持一丝清醒。 动作停滞不前,格格的咬牙声在空中,凸显了他隐忍煎熬的苦痛。 江玉树感受他的动作,急唤:“赵毅风,你可还好?” 玉箫滚落脚边,看不到的人反身无力。 赵毅风握住江玉树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似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白皙的肤色渐渐染上一层深紫。 他俯身,迷蒙的看着身下的人,盯着他的脸,闭眼,睁眼,又闭眼,试图抽-离幻象。 江玉树维持神思清明,急叱:“平津,护心,九阴,着定。” 男子咬牙忍住身上火热,听从江玉树吩咐。 “清玉……,我提不……起来气。这毒……霸道……” “赵毅风,你撑住,江玉树定会寻办法给你解毒!” 男子粗喘的气息喷撒,额头汗珠散落,滴落在白色的衣衫上。 江玉树被那滴滚烫的汗珠烙的浑身一颤。 维持着最后的沉稳,手掌错乱的寻找着玉箫。 眼眸猩红的人喘气声越来越烈,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玄黑外袍褪下。 ——最后一根弦崩了。 里衣勾勒出身材匀称修长, 胸口的血花蜿蜒一道。 旧伤未歇,新毒又添。 江玉树感受到手腕处拔天撼地的力气,心一沉:今晚赵毅风不解脱,怕是命不保。是谁要下这种只能男子与男子交-合的媚毒? 今晚一旦事成,只怕是着了算计。 赵毅风身败名裂,永无夺嫡可能。 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赵毅风,你醒醒,不可以!……” 男子神智崩溃,压抑不住身内灼热,口干舌燥,俯身向下吻去。 江玉树扭头避开,提神运力,试图反身一击。 赵毅风感受他的动作,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只听得他斑驳的话在空中飘荡。 “清玉……,我…愧对……你……” 江玉树看不到他面上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隐忍下的痛苦,急切,矛盾,无奈…… 赵毅风俯身在他脖间摩挲,冷香浮动带起更深一波的燥热。 最后一层衣衫落地,胸口两道伤,旧痕,新伤。 那是他与他再次相逢的认证。 男子细微的绒毛轻轻扫过。脖间低沉的气息一点点游走,最敏感的部位被调-起。 “赵毅风,你疯了吗?” 赵毅风松开身下的人,转身竭力抱住,“清玉……别走……”,呢喃带着暧昧的话在耳边响起。江玉树手掌得空,竭力寻找玉箫。 “赵毅风,你中了“凤囚凰”,你醒醒……” 身后的人清明殆尽。 脖间冷香诱导着他,口干舌躁,触到温凉,渴求似决堤之水,他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嗯……”江玉树闷哼一声。 血染白衣,蜿蜒乍开。 赵毅风贪婪的吸食着江玉树脖间的血,滑腻腥甜刺激着味蕾,甘露久逢,他久久不愿松开,加深了咬牙的力度。 不顾一切,无力思量。 江玉树闭了闭眼眸,忍受脖间刺痛。 寻找玉箫的手慢慢停下。 力气仿若一瞬间消失殆尽,眼前发黑。 赵毅风猩红着双眸,识人不清,意识迷离,俯身在江玉树脖间不欲离去。 手,急切摸索到白衣男子腰间,扯过玉带,带着霸道,蛮横。 “赵毅风,你松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似是渴求水的鱼,感受到那一抹温凉,便不顾一切前往。 衣衫被他用力退下,江玉树再也抑制不住,手掌使力,一掌劈向赵毅风胸口。 受此一掌,男子吃痛,松手。 一口血吐,唇角血珠滴答。 江玉树步子踉跄虚空,手上残留着他胸口血腥。 错乱寻找玉箫,凌乱摸索。 赵毅风墨发飞散飘舞,俨然疯魔,眸中涣散无焦距。 癫狂袭来,理智挡不住身体渴求。 他手腕发力,向眼前的人伸手,一把捞过人,禁-锢不松手。 江玉树怎料到他还来,脖间剧痛,精-力流失,玉箫不在手,怎的反击? 赵毅风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看着眼前清雅男子如玉般的脸,克制不住身体内积聚的冲动,俯身吻向他的唇。 黏腻在两人口齿之间交织,他湿-软的舌带着血腥在他口中横-冲-直-撞。 江玉树愤怒,这是有违伦理! 正欲出手。却忽然,肩胛一痛,穴位被点。 “赵毅风,你……” 江玉树无奈苦笑一声,血气不畅,气力流失,不是他的对手啊…… 赵毅风此时混沌一片,灵台空乏,唇上温凉触感让他欲-罢不能。 摩挲,反复摩挲。 探入,阻隔。啃咬,反复啃咬。 江玉树咬牙,阻止癫狂人霸道的闯入。 探入,辗转。 反复辗转,气息纠-缠。 江玉树神情淡然,可身子紧绷。 他在做最后力气的积攒。 赵毅风不欲放过,吻向下滑落,转向锁骨处细细啃咬。 内衫散开来,露出白皙的肤。 诱-惑!入眼! 男子身心激-荡,一口咬向锁骨。用力,深深! “嗯……” 血流淌,染白裳。 他一步一步向下,双腿有力的介入江玉树腿间。 衣衫散落,两人裸-陈-相对。 乌发披散,烛影摇红时候。 外头月儿皎洁,室内春-色满园。 赵毅风伸手细细触摸,向下…… 江玉树羞愤的闭了眼,拒绝…… 男子手摸索到腰间,奋力扯着江玉树的亵-裤。 江玉树感受到下方腿-间的火热,瞬间瞪大眼睛。 “赵毅风!停下!” 身上的人动作不止,手已探索入内。 千钧一刻!危险时候! 他竭力,穴位破,使尽全身力气一掌劈向男子脖颈。 身上的人止了动作,栽倒沉睡。 他收敛神色,平静无波。 “落叔!” 落不秋躬身进来。 眼前的情境吓了落不秋一跳。 衣衫凌乱一地,江玉树脖间,锁骨,肩胛尽是血痕牙印。唇上血珠滴答,映着白皙的脸,透出一股清幽的诡异。 最重要的是——两人上身没有衣物。 落不秋诧异,却竭力维持一丝平静,“公子,您不会和大殿下……” 江玉树扶着赵毅风,平静道:“殿下中了‘凤囚凰’,落叔可有办法?” 什么?凤囚凰! 男子交合媚毒,嗜血不休,否则武力废掉,性命堪忧。 落不秋吃惊,“公子与殿下不会……?” “殿下乃是正人君子!” 落不秋欣慰一笑。 江玉树将身上的人扶上榻,错乱的摸索玉箫,衣衫。 落不秋了然,消失片刻,再来时,手上多了间白色衣衫。 “公子,殿下如何?可有解决办法?” 江玉树边穿衣,边回答:“尽力一试。” 赵毅风因为被“凤囚凰”折腾,意识早已散去七七八八,凭着最后一丝毅力支撑,却还是险些铸成大错。 江玉树担忧,执玉箫探索,走至赵毅风身边,伸手搭脉。 右手血气阻滞,无力无温,提剑不举。 这右手废了! 他似是不信,又重新搭了脉象,终是确定。 赵毅风右手废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西境一年竟会让他废掉右手? 不敢想象,他怎么会废掉右手? 落不秋见他没有反应,神色呆愣,轻唤,“公子……” 男子身形不动,幽兰吐露,“落叔,殿下右手废了。江某学医不精,不知落叔可有办法?” 落不秋不语,走至榻边,手触脉象。 须臾, “哎……哎……”他摸着花白的胡子,叹气声响起。 “落叔,如何?” 落不秋长叹一口气,“殿下这右手怕是一年多前就已废掉。转机是有,只是……” “机会不大?” “嗯!” 一年多前,那时他还和自己在一起,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子。除了寻找曲沾,受伤归灵…… 原来,他这右手是因为自己才废掉。 不是所谓的西境征战。 江玉树扶额,淡然无波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愧疚。 轻叹一声,烛火跳跳。 “落叔可有办法?” 落不秋思索一阵,“办法是有,只看殿下是否愿意?” 江玉树欣然点头,“此事先放一放,待他醒来,自有计较。” “公子,那“凤囚凰”可有解?否则殿下性命堪忧。” 江玉树伸手搭左手脉象,气血顺畅,毒素渐消。 思及将才赵毅风嗜血脖间,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落叔,‘双蝴蝶’可是可以压制‘凤囚凰’?” 落不秋目瞪口呆,“公子……是说……,‘双蝴蝶’可解‘凤囚凰’?” 似是不信,落不秋再次伸手搭脉。 顷刻,落不秋朗笑一声,“公子,‘双蝴蝶’可解‘凤囚凰’。” 江玉树身中蛊毒,‘双蝴蝶’是催发,“凤囚凰”是媚毒。 以毒攻毒! 江玉树心里有了答案。 “落叔,今日之事,你不曾见到!”清寒的声音,凌厉气势不容忽略。 落不秋环看屋里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毅风皇家贵胄,眼前人身份高贵。若是有风言风语,只怕是异国兵戈。 落不秋躬身,“公子,落不秋知道。定会守口如瓶。” “你去安歇吧,殿下我来照看。” 落不秋思及将才见到他身上大伤小伤,担忧道:“公子身子可还受的住?公子刚才……” ——“落叔,你过虑了。”江玉树接过他的话,淡然回道,满是疏离。 落不秋虽和江玉树不分尊卑,可江玉树骨子里的高位气息挡不住。落不秋得他尊称,却还是不敢放肆。 “是,落不秋告退。” 人走,室内安静。 江玉树再次手搭脉象,终是确定‘凤囚凰’的解药是‘双蝴蝶’,不过是 ——搀了血的‘双蝴蝶’。 白衣男子手持玉箫,探索到渌水剑旁。 “噌——”一声清音,绿光荡漾。 渌水出鞘,剑化手腕。 血滴滴答答落入白玉琉璃盏中。 一滴,一滴。 殷红一片。 赵毅风听到那声剑音,迷蒙睁眼。 ——画面定格在他如玉的侧脸。 室内昏黄柔光。 白衣男子持剑划向手腕,血落…… 触目红色,惊起多少前尘迷离。 他想发声,无奈声音暗哑。疲累袭来,沉重侵蚀眼眸,双眼渐合。 江玉树端着白玉琉璃盏,摸索到榻边。 只听得他剔透的声音响起。 “赵毅风,你为江某废了手肘,江某以血还之!” 血入喉,琉璃碎。 他静静守在榻边,眼眸不眨,脖间火辣辣的剧痛刺激着他,无限心事环绕,血染白色衣襟。 绚烂,夺目—— 他,看不见。 看不见屋内狼藉,却能看到阴沉算计。 黑夜吞噬一切。 抵制不住倦意和身子虚空,沉沉睡去。 山间乳白色的晨雾随风变化,云卷云舒,清风入屋,带来阵阵芳草清香。 又是晴天。 赵毅风悠悠转醒,浑身酸痛不堪。头脑混沌一片,昨日景象凌乱袭来。 伸手轻揉头,无意间, 触及他脖间殷红。 恍然记起, 该死!竟然咬了他,嗜血…… 环视上下,白衣男子手腕血痕赫然触目。 乍惊寒夜里,留梦似飞花。 ——意识模糊中,白衣男子持剑划向手腕,血染琉璃。 他盯着他睡颜,苍白的近乎透明,心疼的想伸手触碰,却吓的缩回来。 赵毅风,你何德何能,竟累他如此? 凝定眼前深睡的人,他呢喃自语,“江玉树,一直以来我都不曾明白自己。直到今日,我才知……,这……是……爱……” 暗哑的声音因为低沉压抑而显的性感,“江玉树,赵毅风爱上你了。爱的无可救药……” 男子穿衣悄然离去,临走之际,眸光眷念。 屋中清冷,死之安寂。 江玉树猛然起身,眼眸空空的看着赵毅风离去的方向。 一声叹息。 湮没在清晨柔光里。 于是, 从这夜以后,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第一九章 比目鱼·杀意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九章:比目鱼·杀意(捉虫) *** 山间,竹楼。 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晃眼,似是期待归家的人。 半个多月。 他,再也没有来过。 曾经有着比剑,斗棋的地方, 曾经有着欢声笑语,把酒言志的地方, 如今,安静的落针可闻。 知了的鸣叫声为夜添了一丝烦躁。 自那晚后,赵毅风就没有来过。 江玉树的日子再次平静无波,那晚的事没人问,也没人敢问。 似一段尘封的历史,无人知晓。 “公子,月上中天,您早些歇息。”落不秋走至江玉树身边,径手搭了披风。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有一瞬间的失重。 自嘲似的笑笑,“不知不觉都月上中天了,是该歇息了。” 苦涩的表情,自嘲的笑全都落在落不秋眼里。 “公子可是在等人?接连半月,公子每晚都会点灯,可公子眼睛……” 眼盲之人,何须点灯? 江玉树安然静坐,面上无波,清冷如秋,淡然如水。 “等人……” 最后的尾音轻的像是风一吹就散了,没了。 他淡淡道:“点灯是为你们,也是为自己。” 心处黑暗,昏黄温暖。 那一米光亮,明灯指引。 落不秋心里明白,却不知讲何,凝眼看着他。 烛火跳跳,和风游走。 他无奈的摇了摇了头,自言自语:“不会来了,不会来了,安歇吧……” 落不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道:“公子,殿下男儿担当,与公子投缘,公子何不试着……” ——“落叔,我累了,歇息吧。”落不秋剩余的话噎在口中,心疼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恭顺的点头。 江玉树任由落不秋牵着回到室内。 每走一步,心就往下陷一分…… 注定,今晚。 明月空待人。 翌日清晨。 江玉树静坐,白衣不沾尘,泠然气自成。 乍一看,温和清雅,谦逊温润。 实则不然,他眉宇紧皱,脸色凝重。 “礼部尚书方居革职,礼部丛侍郎榆木得陛下赏识,擢升为礼部尚书。”落不秋躬身说着最近朝堂消息。 江玉树听完后不发一语,手指摩挲玉箫,玉箫霎时间流溢出嗜血的戾气。 礼部从侍郎——榆木,如其名字,为人不开窍,满口之乎者也,礼义廉耻。 在朝堂上从不发言,居位勤恳,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当然,因为榆木太过死板,朝臣无人愿意与其结交。 说白了,金鸡独立的一个人! 如今得天帝圣心,自然感恩戴德,专注打理礼部。 江玉树搜索信息,快速分析:天帝用榆木,走了一个方居,又来一个榆木,最终权利回到天帝手中。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玉树答应要助赵毅风夺嫡,怎会放任礼部大权回归天帝手中? “落叔,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呃?”落不秋不明,“公子不是不爱下山吗?今日为何?” 空中传来一句让落不秋莫名的话。 “皇城要下大雨,到时泥沼难行,我怕你们到时看不到皇城繁华。” “啊?”落不秋不懂。 江玉树伸手轻顺着胸前的一束发,浅笑道:“落叔只管收拾。” “哦!”落不秋摸摸花白的胡子,点头应道。刚走没几步,忽然折回来。 “公子,我们出门,谢易牙怎么办?” “他性子跳脱,需要磨砺,《宫之奇谏假道》给他留着,我回来核查。” 落不秋心里默默的给谢易牙掬一把同情泪,公子可以放任谢易牙玩闹,可这功课是如何也放不下喽。 一盏茶后,两人下山。 谢易牙哀怨的看着江玉树和落不秋离去,眼泪吧嗒。 *** 与此同时。 二皇子府 赵清风、江雨柔。 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群人,皆是皇子府的丫头,小厮。 碗碎盏破,一地狼藉。 “都是一群废物,‘凤囚凰’都能让他完好无损,本殿养你们何用?”赵清风狂躁异常,暴跳如雷,桌案拍的咚咚作响。 “赵毅风!!”他咬牙切齿,一群瑟缩发抖的人让他心烦,“都滚!!给本殿滚!” 一众小厮丫头哆嗦退去,独留一人。 “赵毅风,你我就是冤家,本殿与你八字相克。为什么?为什么?你有个做皇后的娘,有文有武,甚至还有江玉树护你。‘凤囚凰’蚀骨媚毒都没能都没能让你了结,老天是有多眷顾你?”赵清风退却人前风流邪魅的一面,真实面目显露,每一句皆是愤恨。 “啪!”珐琅花瓶碎。 “赵毅风,有你在一日,本殿如何出头?” “呛!”青花瓷杯破。 一记柔美女声传来 ——“殿下,何事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怕伤着自个儿。” “伤?本殿现在是五内郁结!” 赵清风下手‘凤囚凰’被江玉树救了,能不气吗? 女子笑靥如花,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翦水眸妩媚,柳叶眉娇俏。 不得不说,江雨柔姿色不差,尤其是其性子,百炼钢也会化成绕指柔。可惜,心思太过毒辣。 女声悠悠,“殿下,消消气儿,妾身虽不懂朝堂之事,可也知万事急不来。” 赵清风吃惊的看着她,静待下文。 “大殿下乃是皇家贵胄,他只是不涉朝堂,不代表他不懂,不然他也不会安然的在宫中十几年。如今殿下想要一举成功,是不是太低估了他的能力?” 女子悠悠说完,走至桌案边,倒了杯茶,冲赵清风温柔一笑。 赵清风只觉得心啊,肝啊,肺啊,肾啊,都在酥麻。狂躁之气渐渐压下。 “柔儿是说本殿太过急切?” 女子浅笑娇丽,将手里的茶递给男子,“殿下息怒。大殿下竟然已经出手,自是不会空手而归,定是做好万全准备。如果殿下急躁,乱了阵脚,不是把便宜都给了他吗?” 赵清风踢了踢地上的花瓶碎片,愤恨道:“礼部那个不成器的,本殿如何都没有料到赵毅风竟然会从后宅入手。礼部现在是指望不上,父皇已经任命榆木为礼部尚书。榆木想他名字就知道难缠!” 江雨柔走近赵清风身边,顺势倚在男子怀中,替他顺气儿,声音娇滴滴的可以拧出水。 “殿下可要当心身体,大殿下废了右手,妾身可愿夫君安好。” 赵清风搂紧怀里的人,伸手捏了一把江雨柔的脸蛋,讥笑道:“那个残废,因为一个男人废了右手,愚蠢之极。本殿定会为了柔儿好好护全自己。” 女子浅笑,算计倾出。 “夫君,如今礼部易主,怕难转圜。剩余要做的就是护好户部,拉拢刑部。时机如果恰当,暗处的死士也该用上了。”最后一句话,江雨柔丝毫不见女子动作,一记刀斩姿势,狠辣决绝。 赵清风皱眉,显然是失去礼部一脉不甘心。 “礼部尚书榆木那本殿再去走一趟,不管榆木多么死板,总会顾及本殿几分薄面。” 江雨柔温和一笑,“妾身信夫君。” 男子面子得到认可后满足得意。 “夫君还生气吗?” 赵清风邪魅一笑,收敛愤怒,脆声回她,“有柔儿在,本殿定会一往直前。不负美人恩,嗯?” 江雨柔娇羞,轻嗔一句,“讨厌~~~~~” 赵清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拉开怀里的的人,整了整衣衫。 “礼部的事不能耽搁,本殿去榆木府上走一趟。” 江雨柔浅笑躬身送人离去。 “出来吧!”女子不见刚才温柔。 四道黑影迅速闪过,跪地虔诚。 女子狠辣:“监视好江玉树,赵毅风的一举一动,时机成熟,你们不用向我报备,知道如何做?” 四蒙面人环看彼此,点头应是。 江雨柔满意的点了点头,“都去吧。” 殿内狼藉,女子不管不顾的循着案几坐下,欣赏桌案上的盆栽樱花,呢喃自语,“赵毅风,你可以不爱我,那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呵呵呵~~~~~” 花纷落,犹可怜。 *** 皇城,榆木家 “老爷,清玉公子携人来访,这是拜帖。”小厮恭敬手呈樱花笺。 榆木一身青色长衫,不惑之龄,文人儒雅。 “不见!” “呃?老爷,那是清玉公子,天倾无人不知。”小厮诧异。 榆木手持《礼法通要》,低头伏案,面无表情,利落拒绝,“不见!” 小厮还要说话,榆木眼一眯,一板一眼,小厮住了口。 “清玉公子,着实抱歉,我家老爷正在午休,今日不便见客,公子请回。”小厮婉转回应拒绝的话。 落不秋武夫粗莽,急切拎起小厮衣领,旋即准备嘶吼:“你……” ——“落叔放下他。” “公子,这小厮不老实!” “落叔,不可鲁莽。” 落不秋不甘心的朝小厮晃了晃拳头,轻手一丢,小厮瘫软在地。 “小哥麻烦转告榆大人,江玉树拜访,还请不吝一见。” 江玉树温和的气度让小厮好感不少,没想到轰动天倾的清玉公子这般好相处,温和气度,谦逊有礼。 小厮不由的点了点头,踉跄着步子汇报。 晨晖散去,炙热攀升。 空中无风,沉闷如硕大巨石压人心,让人透不过气来。 热! 巨热! 让人狂躁烦闷的热! 落不秋撑着一把三十二骨油纸伞,静立江玉树身边,以防灼热太阳刺激他眼睛。 热浪飞漫,暑热如爆发熔岩,触及之处,灼伤一片,血肉翻卷。 落不秋脸红脖子粗,不停地用手拭汗。 江玉树静立伞下,淡然无波,一身白衣,不惹尘世,似飘逸的仙。 落不秋深吸一口气,尽量缓解狂躁,“都一个时辰了,这榆大人是梦周公了吗?” 白衣男子因为灼热脸色微红,脸颊边汗水流淌,看的落不秋心一惊,当即劝导: “公子,快些回去,日头灼热,公子眉间樱红妖冶,只怕蛊虫受热游走。” “无妨,你我都来了,怎能空手而归?”他坚定,今天是要等个结果。 落不秋一瞬间失神,扭了扭头,暴躁道:“都一个时辰了,谁知道这榆大人是不是戏耍我们?” 江玉树眼眸浅闭,似兰清幽,淡淡道:“你我是来求他归于大殿下一脉,没有诚意,他岂会信服?” 落不秋恍然,“公子是说榆大人是在考验你我?” 江玉树点头,浅笑一刻。 “若你我经不住考验,不来也罢。榆大人看似不善朝堂,实则明哲保身。他,不能缺!” 落不秋听他说完,终是明白些许,敢情等了这么久是被人考验。 身边人的淡然姿态渐渐安抚了落不秋。 紧了紧手里的伞,落不秋安静陪江玉树等待。 三个时辰后,江玉树身上红色小点游走。蛊虫受热苏醒,落不秋再也不想等,急劝:“公子,这日头毒辣,公子身子要紧,请公子早日回去。” 江玉树似是未听到,额头汗水滴答,落在白色的衣衫里,瞬间殆尽。 男子脚边,汗水成溪。 可那抹自成的淡然气韵让落不秋佩服。 落不秋关心则乱,“公子……” 暗下伸手,欲劈晕他。 “落叔,不可动手。” 他耳力甚好,怎会不知? 落不秋颓败,沮丧的收回手。 就在两人以为榆木已经和周公私-会忘记门外两人时,小厮出来,欣喜道:“公子,先生,大人有请。” 江玉树微微颔首,撩袍进内。 榆木端坐书案前,一副学究模样。 白衣男子温润有礼道:“在下江玉树,特来拜会榆大人。” 榆木抬眼打量了一眼江玉树,清雅一人,温润冷傲,骨子里的清贵气息摄人眼眸,不由得心里满意点头。 开门见山:“清玉公子今日所来,本官不想探究何事。但请清玉公子应本官一个要求,只要清玉公子做到,本官一切好说。” 江玉树温和浅笑,“榆大人请讲。” “不知清玉公子可熟识《礼法通要》?” 男子谦逊道:“江某不才,识记三四。” 榆木挑眼盯着眼前的人,干脆道:“本官要清玉公子誊写《礼法通要》,清玉公子可答应?” 落不秋一听让江玉树写字,气不打一处来,嘶声道:“榆木,你是故意刁难公子。公子眼睛看不到,如何撰写?你这是强人所难。” 榆木瞥了一眼落不秋,又将视线收回书上。 “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清玉公子’才名不过是浪得虚名。本官不屑!” “你……” “落叔,你失礼了。”江玉树温声劝和。 “可公子眼睛……”落不秋担忧,眼盲之人,走路都难,如何握笔,誊写千字? 白衣男子脆声,“江玉树答应你,不知大人何时来取?” “半月后。这半月本官知晓如何做。” “君子一诺,自当千金,江某告辞!” 落不秋心里对榆木很是没有好感,临走之际怒瞪了榆木好几眼。 榆木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满意一笑。一声浅叹,“天下真主将出啊!” 江玉树刚出榆府大门,就直直栽倒在落不秋身上。 落不秋猝不及防,手触脉象,脸色由红到黑。 ——暑热催发,蛊虫苏醒,眉间樱红似是滴血。 毒,提前发作…… 第二零章 比目鱼·渡情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零章:比目鱼·渡情(和谐已修) 夜,月上弦。 竹楼,樱花叶翠。 落不秋眉头深皱,盯着浴桶中的人,一点一点的用弯钩银针挑着江玉树身上的蛊虫。 一道道白色丝线抽出。 身下的人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死死攒住浴桶的边缘。 ——白,虚白。 紧咬牙关,他不退让。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如玉的容颜。 眼眸轻睁,身上痛楚渐轻。 他气息不稳,却依旧扯出一抹温和的笑,“落叔,今次为何这样快?” “公子身上的蛊虫随着施针次数渐多会减少,只是公子身子的精·气会被过多虚耗,毕竟蛊虫是以吸食\精气为生,只怕到时……”落不秋收手,搁浅银针,为眼前的人递了衣衫。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男子缓缓穿衣,衣衫所过之处与肌肤摩擦,皆令他更痛一份。 “落叔但说无妨。” 落不秋犹豫一刹,终是颤声道:“蛊虫以吸食人体\精气为生,蛊虫抽尽,人也会……”后面的话,落不秋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空中传来一声叹气,带着无可奈何。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在下定会竭力寻找方法,医治公子。” 笃定的话,似一场未来飘渺的梦。 男子脸色惨白,无力的笑笑,垂落在胸前的发倒映出落寞的神色。 落不秋心疼的呼吸一窒,无力言语。 “还有多少时日?” “十年。” 十年…… 他低垂眼眸,静思一阵,再抬头,清华气韵。 “十年,够了!” 十年,足够做很多事,足够我帮你夺嫡,看你君临天下,助你娶妻生子,护你成为盛世明君…… “公子……”落不秋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眼前人倔强、不甘的姿态,他知道所有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他要的是自己主宰命运!他是坚信人定胜天的人! 室内水汽袅袅,外头人影孤立。 院门外一道孤寂颀长的影掩映在浓密树荫下。 他灼灼的眸光直直盯着竹楼里的那一抹光亮。 月色下,那一抹关切的目光遮盖了月的清寒。 徒留一心温暖。 他想进去,可终归是怕。 怕又伤害了他。 上次的癫狂还在脑中迸发。 那是一场错误。 他血染白裳,剑化手腕,滴血琉璃的一幕幕在他脑中晃。 挥之不去,忘不掉。 他犹豫,叹息一声,更添惆怅。 “谁?谁在屋外?”一记冷声质问。 赵毅风掩了掩神色,屏气轻声,迅速将自己藏在树荫里。 “屋外没人,公子听叉了。”落不秋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挑眉,呢喃自话:“怎么会?……他…好像…来了……” 落不秋安静不语,江玉树也不再说话。 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里凉凉的空气游走。 树叶沙沙作响,知了声声慢。 一声轻叹,“原来是我听叉了。” 落不秋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屋外,转移话题。 “公子,《礼法通要》誊写可要派阁中人相助?” 男子紧了紧身上的衣,玉箫探索向前,寻了竹椅就坐。 只手摸着银针,低头不语,似一朵霜打后的花。 落不秋急切,“公子……” “我既答应榆大人,必然要拿出诚意。榆木此人不可失!” 落不秋担忧,眉宇拧成一团,饶他活了四十多年,还不曾见过瞎子写字,而且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公子眼睛看不到,如何写?” 江玉树浅笑笃定,“我自有计较。” 落不秋欣然安心,看了看月色,关切道:“公子今日过度虚耗,早些安歇。” 他眼眸空空的望了一眼门外,试图感受到什么,回应他的是无声。 “安歇吧。” 翌日 落不秋,谢易牙刚出屋,就见着江玉树在樱树下。 气定神闲,俗世不扰。 落不秋吃惊,走至江玉树身边一看,心里恨不得劈了榆木。 “公子所说的法子就是这个?公子这手还要吗?” 落不秋气急败坏,显然不顾尊卑。 谢易牙紧步而来,就见着江玉树手上一片红。 血落在白色宣纸上,似雪地傲然红梅。 银针拼凑出字形,固定住骨架。 男子手指摸索每一处起承转合,感受下笔力度。 大小银针,高低不一。手指所过之处都是被银针刺出血珠。 落不秋气急:“就没有别的办法,非要用银针?” 江玉树边摸索边浅笑回答:“银针纤细,定骨容易,以此下笔,力过必弯。以此练下笔力度。落叔不必担忧。” “若千字皆用此法摸索,公子这手怕是废了。” “落叔过虑。我虽眼盲,可心似明镜。只是一年多不曾握笔,只怕下笔力度不够。” 谢易牙呆呆的看着江玉树在一排银针上摸索,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淡然气度,坚韧性子。 心一颤。 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孩子跪地,虔诚认真,“公子,求您收易牙为徒,我想学医。” 孩子水灵灵的眼睛祈求的看着江玉树。 “为何?” 他问他为何,他心里想的还是让他从文。 “易牙想好好护全公子。”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淡然反问,“你想好了?” 一旦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弃文从医,没有退路。 学文易仕途,从医走民间。 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孩子身子坚\挺,似利剑直指九天,果敢道“谢易牙不后悔!” 谢易牙不后悔! 多么熟悉的话,那时自己说的是‘臣决定的不后悔’。 原来都是红尘执念人。 又是一个痴儿…… 他笑笑,白衣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 “既如此,你满了八岁,就行拜师礼。这一年权当历练。” “谢公子!” 山间岁月,静谧安然。 江玉树手触银针,试练笔力。 半月内,力透纸背。 宣纸铺银针,纸不破,墨不溢。回锋、转合、恰到好处。 风骨嶙峋,字字惨烈,字如其人! “好了!”江玉树轻叹一口气,搁笔。 谢易牙,落不秋欣喜的看着誊写好的《礼法通要》,被他顽强的毅力折服。可更让两人心疼的是江玉树的手。 曾经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此时,尽是斑驳血痕。 落不秋显然还在因榆木刁难江玉树一事难以释怀。 “榆木那个老顽固,以后见到他,我定赏他一排银针。哼!” 落不秋不知道自己以后真的见着榆木,甚至成了冤家。 江玉树微微一笑,伸手将手上的《礼法通要》递给落不秋。 “落叔,将此给榆大人送去。” “可离半月之期还有三天,公子这是……” “榆大人懂!” 落不秋怀着一肚子的疑问将东西送到榆木家,榆木见都没见落不秋,径直让小厮接过物件后就谢绝见客。 落不秋大老远来一趟,茶水未讨一杯,又被榆木冷脸对待,心里更加气愤,又狠狠记了一笔。 榆木收到《礼法通要》后赞叹不绝。 字字雄浑,风骨嶙峋。 若是常人誊写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人是眼盲人。 眼盲誊写所书,竟比常人出挑。任榆木怎么想也不知道江玉树是如何办到的。 心里不由得越来尊崇,当然更多的惜才。 人才与人才,会莫名的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情。 尤其是惨烈到骨子的人。 “清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榆木一声赞叹,手持墨笔,凝神定定望远方。 良久,落笔,书信一封。 江玉树收到书信时,淡然一笑。 礼部,成了! 半月的坚持,江玉树有些累了,身子精气过多虚耗,这样下去只怕油尽灯枯。 浅眠一梦,再醒来,夜已深。 院门外的松树下一道颀长的影子痴痴的看着屋内昏黄的灯光。 那晚过后,赵毅风每晚都会在院门外守护,深看。 却唯独不敢进去。 无奈叹息一声,赵毅风撩袍准备离去。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小坐?”温温的声音,春风吹皱一池春水。 赵毅风不可置信,犹豫要不要进去。 江玉树摸索出来,浅笑温和,“既然都来了,进去凉茶一杯,驱解烦闷。”他说完,玉箫在手,一个请的动作。 赵毅风凝定他,触及他脖间未消的印记,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清玉,我……我……上次……” 来之前试想了无数次的话,愧疚的,不安的,谴责的,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无力,说出来竟然结结巴巴。 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 “你可还好?” 男子浅笑颔首,“安好!” “殿下既然来此,想必是有心事。还请进座一叙。” 赵毅风见他避之不谈,心里了然。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须为过去计较? 撩衣,进内。 “殿下是有心事?”江玉树执壶倒茶。 “母后催婚,本殿心烦。礼部尚书榆木软硬不吃,本殿纡尊降贵去见榆木,吃了闭门羹。” 江玉树执杯浅尝一口凉茶,淡淡道:“殿下也快弱冠,是该考虑娶妻。至于榆大人,殿下不可心急。” 赵毅风忽的抬头看向他,似是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干脆的说出帮自己娶妻的话。 “清玉也认为本殿应该娶妻?” 江玉树抑制住心中莫名的感觉,坚定道:“殿下皇家贵胄,成家立业不可废。” 赵毅风忽然像想到什么,急切道:“清玉精通命相,何时给本殿算一卦?” ‘算卦’一词一出,两人同时安静。 那年哲蚌寺,尘缘的话同时回荡在两人耳畔。 他说,你命里有一“琉璃劫”,琉璃主瓦,此人是个男子。 一旦遇上,纠缠不休。 赵毅风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有了眉目。 江玉树心里一叹:琉璃劫…… 赵毅风意识到气氛死寂,换了话题。 “清玉随我下山去听曲子如何?” 江玉树挑眉诧异看他,揣摩他心里想法。 “殿下政事不忙?” 赵毅风起身,走至他身边,手握玉箫。 “人生百事,难得忙里偷闲。清玉就随我一起。嗯?” 江玉树-抽玉萧,无奈眼前人下了死力。 抽不脱,又拗不过他,由他牵着下山。 漫天星光,银河一隅,横-跨天际。 时不时有流星划过,赵毅风看到那一抹急速飞去的流星,转头看着身后的人。 “清玉,有什么心愿?” 传说,流星下许愿,会很灵验。 江玉树一怔,心愿? 良久, 他惋惜一叹:“世间嫣然美景,江某怕是此生无缘。” 赵毅风回头凝定他如玉的侧脸,此刻神情落寞。 白衣荏苒,惨烈之极。 心,抽疼了一下。 一声细如游丝的话,不由的说出了口,很轻,很轻…… “——我愿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 赵毅风真诚的、坚定的、深情地一句话,在空中如雾般飘渺散去。 他以为江玉树不曾听到, 可每个字都如朱砂般烙入江玉树心上。 男子神情淡然,静立漫天星光下, 风吹起白色的衣,在夜中轻摆。 赵毅风,我应了呢…… 第二一章 花非花·筝萧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一章:花非花·筝萧 (上篇)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来到皇城最热闹,最有名的评弹听曲圣地——怀音榭。 管弦丝竹地,佳音缭绕时。 这里有着如天籁般的乐曲,也有着市井小民的即兴演奏,更有着天涯乐女的献曲,异域风情的舞曲,花样变化,曲目繁多。 通俗点,只要你有银子,好曲随便听!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出现在怀音榭大门口时,大堂内瞬间安静。众人纷纷回头望向这个奇特的组合,朗气男子牵着一位白衣男子,重要的是白衣男子看不到。 只见他恬然的站在玄衣男子身侧,白衣胜雪,温润如水沉寂,眉睫低垂,头轻轻偏转一瞬,扫视一周,又恢复淡然。 万物仿若都不曾在他的世界走过,红尘纷扰千百年,似乎都不曾撼动他分毫。 怀音榭的老板娘阅人无数,上下打量了一眼赵毅风和江玉树,看了看衣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是王孙贵胄,清贵公子。老板娘也不欲揭开两人身份,笑着将人迎进门。 “客官是找姑娘还是听曲呢?”老板娘一脸的谄媚,惯会看脸色。 赵毅风回身看向江玉树,玩笑般询问:“清玉可要找姑娘?” 江玉树握玉箫的手紧了紧,淡淡道:“江某愿闻丝竹之音,玉箫合奏。” 玄衣男子笑看他,心里了然,朗声吩咐,“听曲。要最好的丝竹!” 老板娘一拍大腿,接着迎合,“客官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华荷媚姑娘筝声一绝,尤善琵琶,是我们怀音榭的头牌,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求不来呢,客官今日有耳福了。二位楼上请,呵呵~~~” 赵毅风紧了紧手里玉箫,牵着江玉树上了二楼。 二楼雅座,早已有一众伶人助兴,吹拉弹唱。 两人静坐等着华荷媚的到来。 华荷媚此时正在梳妆,当听说要给两位公子弹曲时,梳妆的动作瞬时慢了下来。 老板娘连催,“我的小祖宗,你可快些喽,那两位主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华荷媚一脸不愿,心道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人,名为听曲,实则暗生他心。 女子对着铜镜,缓缓的配着耳坠,看的老板娘一脸着急,“小祖宗你快些哟!” “妈妈急什么?男人到这来名为听曲,实则为了什么妈妈还不知道?” 老板娘只想着白花花的银子,才不顾及那么多。 “你就快点,别让客人久等。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你记得快些。” 华荷媚轻阖眼眸,她厌倦这样的日子,以色侍他人,能有几时好? 真正懂她曲子的人又有多少? 桐木筝静静躺在案几上,女子看着筝,轻扫弦,流音溢出。 “弦音暗把流年负,瑶琴心事几人知?”轻启朱唇,声若流水。 她自嘲、无奈的笑笑。 起身,抱筝,出屋。 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为了美色而来,直到遇到他, 华荷媚才知,今生投生于此,是注定要和他遇见。 是为了给他一份守护,成全自己的一份执念。 那一抹白衣夺了她的眸光。 白衣男子静静坐在那里,睫宇轻敛低垂,眉间樱红妖冶的令人沉醉。 寂寥的让人心疼, 剔透的似随时会碎掉一般, 静,温水生寒; 恬,月华无光。 华荷媚呼吸一窒。 眸光在白衣男子身上,再也不欲拉下。 那把萧——紫玉萧。 声乐传人心。 萧与筝都是寂寞到骨子的乐器。 原来,他和自己是一类人…… 华荷媚急忙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整了整服饰。 纵使白衣男子眸中无华,可她也不愿在他面前失了仪态。 华荷媚手若葇夷,肤如凝脂,剪水灵眸,嫣然一笑,难得一见的美人。用“美人一笑桃花夭”形容也不为过。 “小女子华荷媚见过两位公子。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女子躬身福过,声音清脆悦耳,循着凳子交腿叠坐,轻扫众弦,宫、商、角、徵、羽、乐音回环。 “清玉想听什么曲?”赵毅风好奇看向他。 江玉树伸手摸了摸玉箫,挑眉询问:“不知姑娘会什么曲?” 温和剔透的声音。似天际浅水清歌,轻轻拍打。 华荷媚一怔,凝眼看着眼前的人。 这种纯/透的声音,不掺任何杂质,可华荷媚试音无数,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落寞?那种落寞让她想紧紧守护眼前的人,用乐声来抚平他温和下的孤寂。 女子起身,走至江玉树身边,近距离看着江玉树,脆声温柔,“公子的声音潺潺似流水,也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赵毅风眯眼打量着华荷媚,不置一话,没有过多表情,似一坐木雕。 江玉树浅笑,谦逊道:“姑娘谬赞。” “小女子为公子弹一曲《有所思》,还请公子和萧。” 江玉树精通萧音,如今红颜相邀,怎会拒绝? “姑娘,请!” 纤指轻扫,玉箫搭手。(可忽略) 筝音:江湖纷争很不休;萧音:风雨飘零几度秋 筝音:人来人往都是客;萧音:依旧寂寞在心头 筝音:多少话儿在心头;萧音:痴心儿女无情剑 筝音:酸酸涩涩在心头 合奏:人来人往都是客,依旧寂寞在心头。 两人和曲尽兴,只是赵毅风的脸色越来越黑,案几上的茶杯发出颤颤的轻抖声。 看似和乐的氛围在三人间游走,殊不知,二楼拐角里一抹阴毒的光透过轻纱射过来。 他‘千面鬼手’心仪华荷媚已久,华荷媚对他瞧都不瞧一眼,为她散尽家财,一掷千金,却得不到美人一笑,甚至是清音一曲。 如今,那个瞎子一来,她竟和他和曲,还是她最拿手的《有所思》。 他嫉妒! 他恨! 他不能忍受自己倾爱的女子对别的男人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柔! 声音好听,若潺潺流水…… 哼哼…… 他‘千面鬼手’发誓一定要让他尝尝失声的苦痛。 华荷媚不愿停筝,手下速度加快,男子萧音不歇,婉转和声。这样合奏的快意,让她沉睡的心苏醒。 想要去追寻,不死不休…… 筝萧合奏,人生快意…… “公子,等小女子片刻。”华荷媚抱着筝,袅袅离去,再来时,手里抱着一把琵琶。 琵琶,弦乐器。 似月琴,阮。 激情澎湃若《十面埋伏》,气势恢宏像《秦王破阵》,叮咚珠玉似《平沙落雁》…… 萧,管乐器,善和声。 呜咽,低沉悠长,绵延。 赵毅风看着那把琵琶,又看了看江玉树手里的萧。 “姑娘可是要弹琵琶?” 华荷媚躬身颔首,巧笑倩兮:“小女子不才,熟识一二,献丑了。” 白衣翻飞,江玉树收萧。 “姑娘,江某不善琵琶,不能和曲。不知姑娘今次奉上哪首曲子?” 华荷媚的手险些没有抱住琵琶,这是一个多么孤寂落寞的人。 温和一语,敛尽多少尘世烦忧。 似,她的琵琶。 都道曲由心生,高山流水。 追寻了这么久, 他,终于来了…… 哪怕飞蛾扑火,哪怕倾尽温柔。 她也只想离他更近一点。 “公子,小女子弹奏一曲《琵琶语》,还请公子鉴赏。” 女子端坐,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 【调起】: 蓝色水纱裙曵地,空舞飘零。 忆经年,小楼初画雨夜寒 【定弦】: 枯叶残梦驻千秋,看落红凌乱 烟花不堪剪,迟迟钟鼓鸣羌管 【双弹】: 浮香暗水袅残烟,共暮天涯断。 旧时月,奈何才见今日圆? 孤轮冷碧渊,雪簇栏杆霜色染。 【扫弦】: 这回去也,病酒独干,偏教相思苦纠缠。 天若有情,亘古不老,无虞明月照无眠。 【拨弦】: 话底迟,忍将痴心付流年。 惟有琵琶解我语,凄清尽在言。 铮铮和琮琮,一曲更奏千千遍。 【定品】: 犹记未语笑流连,梦里相见欢。 琵琶语,声声催动魂魄散。 酒盏不知浅,风凋霜刃老朱颜。 【泛音】: 醒里,梦里,情深,情浅,遥望山长山又断。 只怕回首,不见归程,一江逝水远孤帆。 空嗟叹,帘卷西风春又晚。 【空弦】: 冬云遮日又飞绵,前尘一怅然。 此情最难堪,灯火如豆意阑珊。 魂系碧落入黄泉,回首已百年。 【后序】: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两人听完,江玉树凝眉哀叹,“姑娘琵琶里愁怨太多,未免太悲,太过寂寞。” 华荷媚抑制心里激动,他果真是懂得,是懂的,他听懂了。 “公子…你是…小女子……”话语支离破碎。欣喜之情难以表达。 却突然, 一记尖叫声传来 “——有刺客!!啊~~~~~” 一楼大堂霎时一阵吵嚷乱叫,女人的尖叫声和着杂乱的步子充斥在一楼,地上一片狼藉。 行人流窜,踩踏不止。 杀手一群人进来扫视一周,没有找到想找的人,抬头望向二楼。白衣男子端坐沉静,杀手互相对望一眼,身形敏捷飞身二楼。 华荷媚剩余的话还没说完,见着这阵仗,吓的花容失色。 四个杀手,四个小喽啰。八个人将江玉树和赵毅风团团围住。 赵毅风颔首,眸光不抬,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伸手用杯盖叩了叩,嘴角一抹讽刺的笑。 江玉树淡然安坐,白衣温恬,衣不带水,把玩手里的玉箫,感受到身边女子的害怕,眉宇轻皱,冷声话出:“既是找江某的麻烦,就不要伤及无辜!” 八人相互对看,主子吩咐的是杀了两人,这无辜也没有说杀不杀,只要和两人沾边的都不能留! 刀光寒,晃人眼。 一个喽啰提刀欲偷袭华荷媚,刀光森寒,却在半空中受力一击,“当!”的一声落地。 “江某说了,不要伤及无辜。你们没听到?”一记清寒质问。“姑娘,请尽快离去。”华荷媚余魂未定,花容失色,哆嗦一声,“公子小心……” “此处危险,姑娘快些离去。”他温声一句,华荷媚不听使唤的挪动步子离开血腥场地。 白衣男子低头不抬,来回摩-挲玉箫,挑眉轻叹,“我不欲动杀念,可你们为什么非要来送死呢?我的玉箫出必嗜血,你们不怕?” 杀手头目四人面面相望,眼神示意点头,恶战一触即发。 第二二章 花非花·恶战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二章:花非花·刺杀 (中篇) 杀手互相示意,恶战一触即发,杀手有四人: 一人极矮,三寸丁枯树皮,手里拿着一件形似“鸡爪”的金钩。 一人极高,似长竿入天,肩上扛着一把形似“鸡脯”的斧头。 一人极胖,圆滚滚像球,手肘挎着一把“鸡翅”似的大剪子。 一人极瘦,风一吹就倒,手上悬着一条似“鸡眼”的大型铁球。 四人面面相看,被眼前淡然少年的清华气韵惊到,一时间竟忘了下手。反应过来后,“鸡爪”大喝:“少废话,动手!”,金钩迅速向江玉树方向飞去,残忍无情,不留情感。 江玉树吹了吹玉箫上的灰尘,腕下发力,玉箫出手,空中划过一道碧影,“鸡爪”金钩受力一击,力道反弹,直直朝那人胸前刺去。 矮杀手飞身堪堪一接,不由赞叹,“好萧法!” 江玉树嘴角一抹讥笑,“早劝各位离开,我不欲动杀念。你们这是送死!” “少废话!兄弟们,一起上。”四人得“鸡爪”吩咐,架开阵势。 周遭前来听曲的王孙子弟,早已吓的缩成一团。江玉树心里哀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门人雅士皆是附庸风雅。可怜一身好皮囊……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江玉树轻飘飘一甩衣袖,冷声吩咐。 “谁也跑不了!”高个杀手凶神恶煞。手中“鸡脯”大斧疾风劈来,却定在江玉树眉间樱红三尺处,疾风振起墨发轻飘。 “鸡脯”大斧却如何也不能下力分毫。高个咬牙下力,可大斧不动分毫。 高个杀手懵了,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 嗯!高个杀手大哥看清楚了,原来是江玉树的玉箫横在斧柄处。使力拦住了。 “三弟,快来帮衬!”高个朝着胖杀手一声喊。 胖杀手似泥鳅一样,身形利索,在地上滚了两滚,滚到江玉树身边,那利索程度简直不像胖子。“鸡翅”大剪子张-开大嘴,剪向江玉树身体,似是一瞬间要把这个少年剪成碎片。 其余杀手反应过来,齐齐上阵。 江玉树竭力抽萧,眉前大斧被振开来。眉间樱红煞气流溢。反手玉箫格挡,“鸡翅”大剪刀被挑开。 “你们何必呢?”轻叹一声。 “围-攻他!”四个喽啰一声齐喊。 “胖子,你攻右手,他右手握萧!” “竹竿,你戳眼睛。” “瘦子,你打双腿。” “是,大哥!” 江玉树听着他们叫吼,浅笑一瞬,笑容又迅速消失。 “江某奉劝过各位,既如此,休怪江某手下无情。” 白衣水袖轻翻,男子偏头一瞬,一记冷眼。 兵刃擦过风声,“哧!”“哧!”“哧!”“哧!” 四片飞刀出手,寒光惊鸿一闪。 片片流光晃人眼,再回首,四个喽啰已经倒地,目瞪口呆,死不瞑目。 飞刀不偏不倚直入咽喉。 血流淌一地,竟是上好力度,一招致命! 赵毅风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心里暗赞:深藏不露,名不虚传,真是惊世骇俗! 四个杀手头目寻下望去 胆寒!心惊!心颤! 瘦杀手发抖,仔细一看,大吼一声,“大哥他是瞎子!四个攻一个,我们势在必得!” 矮杀手欣然点头,挥动“鸡爪”金钩旋风杀过。 其余杀手皆挥动手中兵器,一时间,“鸡爪”“鸡脯”“鸡翅”“鸡眼”四件凶-器绕身飞向江玉树,男子嘴角一抹讥诮弧度,身形毅力不动,玉箫出手,飞刀出袖。 空中晃过无数道碧影,晕了人的眼眸,玉箫在空中旋转多时,只听得“叮”,“当”“哐”“呛”“啊”的交响声,四件冰冷凶器皆被反弹回去。 第一声是玉箫打中“鸡爪”; 第二声是玉箫打中“鸡脯”; 第三声是玉箫打中“鸡翅”; 第四声毫无疑问是“鸡眼”。 而,最后一声是——四人的惨叫! 再凝眸,四人直直倒下,血蜿蜒一地,兵刃散落。 江玉树手执玉箫探了探鼻息,脉搏。 哎,死了…… 白衣男子翻身收回玉箫,玉箫上血珠滴答,男子寻着帕子,拭了拭血。 他爱干净,正如他的萧也是一样,残留血痕,多不雅观。 男子眉睫静楚,淡然如水,仿佛刚才的事不曾发生。 一声轻叹,“江某说过,玉箫不详嗜血,你们为何不信?” 赵毅风全程不动,没有出手。他明白眼前的人,他懂他的倔强,他知道他骨子里的惨烈。如若自己出手,那也不就是那个人定胜天的江玉树。 倔强如他,怎会让他出手援助? 惨烈如他,怎会容忍自己展现脆弱? 这是他赵毅风的知音,也是他赵毅风要守护尊重的人! 最后一杯茶饮尽,赵毅风伸手握玉箫,“清玉,我们回去。” 江玉树搁浅茶杯,由赵毅风牵着离开。 “鸡翅”胖杀手在地上又滚了两滚,趁两人不查,拾起大剪子剪向两人。说时迟,那时快,身形快如闪电,只肖一刹那,江玉树即刻白衣染血,破碎不堪。 华荷媚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惊,闪身一出,挡在江玉树身后,“公子……小心……,嗯……,噗~~~”,“鸡翅”大剪子的一端毫不留情的捅/入华荷媚的胸口。 “鸡翅”胖杀手定神一看没刺中,使力拔出大剪子。 “噗……” 血迅速蜿蜒乍开,晕染天蓝色的襦裙。 女子凄然一笑,似枯叶般飘摇,长发在空中盘旋飞舞。 赵毅风回神冷眼扫过“鸡翅”胖杀手,眼眸紧眯,松手玉箫,拔剑青冥。 “找死!你敢偷袭?”他此生最恨算计和偷袭。 青光乍现,剑气灼烈,男子手上疾风扫过。 青冥嗡嗡,似有感知,霎时剑身嘶鸣。 胖杀手手腕发力,“咔咔咔”的剪刀声。 于此同时,倒地四人全部起身。 原来是佯死,为的是找寻一个有利时机,来一个致命一击。 “清玉当心!你护好华姑娘!”。 赵毅风飞身和四人陷入恶斗。 江玉树感知身后,转身接过遥遥坠地的女子。 男子半蹲,伸手虚托住华荷媚,天蓝色的襦裙散开,似碧波漾开。 血! 粘滑的血! 蜿蜒的,红色的,夺目的血,染红了白衣。 怀中温软,女子似霜打春花,奄奄一息。华荷媚深深的望着江玉树,伸手欲触他的容颜,手到空中又缩了缩,无力垂下,终究不敢触碰他。 “公子,小女子……弄脏了……您的白衣。你是……小女子……知己……”他在她心中,或许就是一抹白色的圣洁所在,纯粹的她不忍亵-渎。 江玉树手托着她,冷淡道:“姑娘,你我好像是第一次相见,何来知己一说?” 华荷媚捂着胸口,低头轻阖眼眸,温柔一声,“够了……”对于公子你来说或许不识华荷媚真容,可和萧一曲,已足以让我追寻…… “姑娘,可还有余愿?” 华荷媚凝望他,莹然一笑,“公子……我此生沉浮……丝竹,却寻不到……知己,公子和萧,于我……足矣,求公子赎我出……怀音榭……” 等待的,执着的,孤寂的,直到遇到他,这一刻,所有的都将解脱。 华荷媚遇到江玉树,注定了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血滴滴答答染了白裳,女子笑靥如花静候于他。 “姑娘,真想好了?” 暖光轻覆,女子坚定一笑,画面定格:“华荷媚此生无悔!” 华荷媚此生无悔…… 又是一个痴儿, 江玉树感受手中腥热粘滑,颔首点头。 “呜~~~~~~”一声萧音,一大汉闪身而出,太阳穴处青筋凸出,下盘稳扎,身形魁梧。一看就是绝世高手。 “阁主!”大汉躬身谦卑。 “离云,给华姑娘赎身,带她回‘繁烟阁’!”冷声命令,清寒语气。男子伸手解下“天蓝珏”递给大汉。 “这是信物。” “是!” 离云给华荷媚搭了披风,轻抱起她,沉步离去。 华荷媚转头回望,看着男子如玉的容颜在自己眼中渐行渐远,轻阖睫羽,一滴泪落。 公子,你可会记得我的声音,我的曲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 唯独你, ——是我此生执念。 第二三章 花非花·幻影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三章:花非花·幻影 (下篇) 人散去,战未歇。 玉箫、青冥。 斗战犹要厮杀。 四个杀手大哥不欲放过江玉树和赵毅风,纠缠不休。 风吹进大堂,带起墨发飞扬,衣摆轻飘。 血腥气淡,轻纱飘忽,模糊了斗战中的人的容颜。 斗战练场,周围的人都已放空。 四人将赵毅风团团围住,凶神恶煞。 江玉树足尖一点,白衣翩飞,眉间樱红煞气满溢,红的刺痛人眼眸。 赵毅风循着方向望过去,脚下发力,飞身而上。 空中,两道影。 白衣,玄袍。 玉箫翠绿,碧影摇曳。 赵毅风伸手握住玉箫,两人由上而下,从空中落地,衣摆随风轻起。 烟尘振飞,荡开涟漪。 四人摩拳擦掌。 两人并立。 赵毅风深情地看了一眼江玉树。 “清玉,这杀手来头不小,实力不容小觑。你怕不怕?” 江玉树褪却温和清雅,搓了搓手里的血,伸手测量玉箫玉箫,哀叹可惜道:“江某的玉箫长两尺两寸,出必嗜血,你们不怕死?” “要杀就杀,要打就打,废什么话。我们兄弟今日过来,就没想活着回去!”瘦杀手大喊一声,四人已经全部袭来。 赵毅风神色一紧,着手对付“鸡爪”,“鸡翅”, 江玉树脸色一冷,竭力应对“鸡眼”,“鸡脯”。 一时之间,木屑与衣料翻飞,碧影和寒光共舞。 地上散落着桌子的腿儿,椅子的寸儿,茶杯的水儿; 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脂粉檀香味,丝竹管弦音。 满楼狼藉,怀音榭老板娘心疼的呼天抢地,唤爹唤娘唤祖宗。 一众人置若罔闻,只顾着恶斗。 江玉树眼眸肃杀,脸色如冰凌,手上动作不停,玉箫翻转,前进,回环,探寻。 “鸡脯”大斧被绕的团团转,高个杀手大哥手掌发麻,急眼看着一边的瘦杀手,“瘦子,用‘斗鸡眼’攻他双腿,他是瞎子!” 瘦子提手,‘鸡眼’凶器抖三抖。瘦杀手大哥一手握着一个“鸡眼”铁球,手掌向牵连铁球的钢丝发力。 不过,他好像失败了。 杀手大哥愣住了,瞪眼不可置信的瞅了瞅。 哦!瘦杀手大哥看明白了,因为自己太瘦,力气不够,钢丝飞到一半卡住了。 瘦杀手大哥不服气了,又再次使力抛铁球。 这次用了全部力气。 嗯,很好!这次他成功了。 一道疾风破空的声音奔驰而来, 铁球似从遥远天际坠落的陨石,顷刻间就会将人压下。成坑,凹陷! 江玉树侧耳倾听,玉箫如蛇般灵巧依着力道顺势缠上“鸡眼”凶器的刚丝,一圈一圈环绕。 近了,近了,更近了…… 瘦杀手大哥眼睁睁的看着江玉树从铁球另一端划过来,白衣飞起,墨发狂舞,那清秀白皙的脸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尤其是那抹妖冶的樱红,刺痛了眼。 瘦杀手大哥呆愣一瞬,接着便是 ——痛! 剧痛! 蜿蜒全身,追魂蚀骨的痛! 似是难以置信,瘦子杀手低头,自己胸前一道碧玉色彩,剔透清新的颜色。 但是已经晚了。 玉箫直直穿过胸口,血慢慢消失殆尽。 瘦子看着自己的“鸡眼”凶器, 犹有不甘…… 他怎么会败给一个瞎子? 江玉树轻飘飘拔出玉箫,可惜一叹:“江某说了不欲动杀念,玉箫出必见血,你怎么不信?” 话完,瘦子倒地,眼眸大睁,看着自己的“鸡眼”凶器。 最后入眼的是那抹樱红,还有那淡然清雅的笑。 接着,呼吸停。 死了…… “鸡脯”高个杀手瞬间愤怒爆发,嘶吼,“你杀了四弟,且来陪葬!” 大斧带着疾风直直劈过,江玉树轻点足尖,往后退飞三尺,水袖翩飞,墨发模糊容颜。 飞刀出手,直向高个杀手双眸。“你欲毁了江某双腿,我就废了你的眼。我做事一向公平!” 高个急速刺向江玉树的动作不得不中途停止。 翻身一侧,急速避开。 但是,晚了! 江玉树飞刀百发百中,怎会有误? 白衣男子听声辨位,感受杀手的躲避,“想逃,没那么容易!”指尖发力,接连八枚飞刀出手。 高个杀手大哥避开左边,避不开右边,躲了上面,躲不得下方。 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痛苦的惨叫! 人心一抖! 地颤三颤! 高个杀手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哀嚎不停。 江玉树收手,轻弹衣袖,静立无波,眼眸轻阖,淡然不沾尘。 “江某做事一向公平。” 且看赵毅风这边。 青冥剑穿透“鸡爪”,使力定住,矮杀手抬头仰望身形魁梧,剑眉星目的赵毅风,手上力气大了几分,无奈身形差距,招架不住。 没有办法,只好搬救兵。 矮杀手竭力顶住“青冥”剑,可还是抵不住向下压的力道。 杀手大哥眼见小命不保,挑着铜铃大的眼睛四处瞄了瞄。 是的!他瞄到了胖杀手,胖杀手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去滚来,滚了又滚,滚了两滚,就是滚不起来。(胖儿,快滚起来啊。) 杀手大哥郁愤,这胖子平日尽顾着吃,关键时候没大用。 没办法了,先拖着。 矮杀手硬着头皮,朝着胖杀手吼了一嗓子。 “胖子,快来抱大腿!抱住他大腿!”(快抱大腿啊,快!) 胖杀手呆了半晌,反应过后。再次在地上滚了两滚,终于滚到赵毅风脚边,伸手丢了“鸡翅”,死死抱住赵毅风大腿。 赵毅风手上被“鸡爪”牵扯,右手无力,全靠左手支撑。如今突然被胖杀手的力道袭身,直觉重心不稳,青冥险些脱手。 竭力定住“鸡爪”金钩,赵毅风运气试图踹掉腿上的人。 可胖杀手似一坨泥巴,而且还是 ——稀泥。 踹不掉。 赵毅风直觉双腿似在泥沼中一样,迈不开步子。 杀手头子大哥得意一笑。这胖子……! 矮杀手见机会难得,“鸡爪”金钩划过青冥剑,抽离长剑,飞身奔向江玉树方向。 该死!竟然要对清玉下手。 赵毅风被身下胖子拖累,气愤炸开,左手使力一掌劈下去,无奈触到一团软-肉,似打在棉花上。 情急之下,赵毅风掷出青冥,青光漾开,绝世神兵。 矮杀手冷笑,绝世神兵,叫你变成破铜废铁。 “鸡爪”金钩飞过,撞击一道,青冥落地。 “可恶!”——“清玉当心!” 江玉树侧耳听声,正欲出手。 却忽然,矮杀手反身,朝赵毅风方向撒了一把灰。 好家伙,声东击西! 霎时间,所有人如在雾中。 飘飘忽忽,朦朦胧胧。 气氛一时死寂。 江玉树感受到身边的安静,如置身仙雾中,耳边一瞬间放空,没有杂音纷乱。 “赵毅风!……” 赵毅风被矮杀手洒出的灰迷了眼,身下的千斤球拖累着他。迈不开,挣不脱,男子竭力错乱的劈向身下的胖杀手。 胖杀手闷哼一二、两三声,就是不松手。 赵毅风再次睁眼,无数道江玉树的影子重叠交织,清雅的、淡然的、倔强的、温和的,凶狠的……,每个影子都真实的可以触碰。 “清玉,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竭力摇头,试图让眼中那无数道幻影离去。 可那些影子像是懂他般,朝他愤恨嘶吼:“赵毅风,我就在这里,你来,你来杀我啊……,你害了江家,你让我成了皇家笑话,你让我从此无缘仕途,你毁了我。现在我瞎了,永远看不到世间繁芜。你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 赵毅风抱着头,拼命摇晃,“清玉不是,不是,我也不曾料到……” 江玉树好奇不解,赵毅风怎的打到半道呢喃自话? “赵毅风,你可还好?” 赵毅风已经陷入幻境,江玉树持剑的影子来在他眼中来回恍,不停歇。 白衣男子持剑沉稳,向他步步逼近。 “清玉,不要过来,不要!” “赵毅风,发生何事?”江玉树持萧探索,摸索找寻他。 矮杀手静立一边得意一笑,这“幻思粉”真是好用。让人产生幻觉,看来这大皇子真的对男人动心了。哼哼…… 手持“鸡爪”金钩,一步一步走近赵毅风。 赵毅风眼中全是江玉树持剑向他走来的影子,不欲伤他,手下力道无论如何也不愿使出。 “清玉……” “嗯!……唔……”一声闷哼。 “鸡爪”金钩直直嵌入赵毅风琵琶骨。矮杀手阴骘一笑,用力拔起金钩。 接着便是血肉撕裂的声音,赵毅风琵琶骨上的血肉被“鸡爪”金钩勾下一块,森森白骨可见,黑色的血蜿蜒。 这金钩有毒!可恨!卑鄙! 赵毅风眼中江玉树的样子渐渐离去,带着森寒诡谲的笑。渌水剑定在琵琶骨上,他似是不可置信,瞪大双眸,“清玉,你真这么恨我?” 江玉树更加不解发生何事。 血腥气在空中漂浮,带着微微的香气。 无色无味,血气携香。 “幻思粉”?! “赵毅风,这是‘幻思粉’,屏气凝神!”江玉树执玉箫探寻前来。 矮杀手阴骘目光一闪,示意胖杀手。 两人起身,两件兵刃袭来。 江玉树闻到那抹血腥香气,知晓赵毅风受伤,而且不轻。 “你们竟敢伤他!江某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玉箫出,刀光寒。 来来回回,几番翻转。 白衣飘飞,玉箫落手。 再转身,杀手倒地呜咽,眼眸大睁,死也不甘。 胖杀手再一次在地上滚了两滚。 浅浅的呼吸气息在耳边游走。江玉树静立,头轻轻偏转一瞬,脸色一冷,手中夹着三片飞刀。 飞身悬立空中,三道光在空中急速流过。 风声听,轻纱乱,人落地。 堂中死之安寂,尸横遍堂。 玉箫上滴滴答答流着血,落地渐起尘霾。 他探寻摸索, 伸手握住朗气男子岁月磨砺的手,粗糙的茧刮的他手疼,手上又触粘滑, ——血! 伤口有毒! 江玉树迅速摸索出一粒药丸,给他喂了,急叱:“丹田,沉气,护心,清定。” 赵毅风意识迷糊的看着江玉树,有气无力,“清玉,你真这么恨我?” “幻思粉”会让人产生幻境,可江玉树怎么也没想到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抱着怀里的人,江玉树一记指力点向赵毅风眉心,男子闷哼一声,意识恢复些许。 入眼是白衣男子清俊的脸,那抹樱红妖冶若彼岸花炸开。 “清玉,你可还好?” “安好!” 疼痛袭来,赵毅风低头看向琵琶骨,黑血蜿蜒,有毒! “清玉,这金钩有毒。本殿自西境回来,还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啊……” 他说完静默一刹,凝定白衣男子的脸,试图看出些什么。 琵琶骨处的痛提醒着他,赵毅风咬牙忍受锥心的痛,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清玉,你说本殿……会死吗?” 江玉树扶着他,至清至秀,苍白清冷:“江玉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赵毅风欣然一笑,晕了过去。 江玉树竭力抱起人,玉箫探索离去。 这一夜, 清玉公子遭遇刺杀。 大皇子赵毅风身受重伤。 怀音榭头牌华荷媚被赎出,从此了无踪迹。 第二四章 安公子·反攻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四章:安公子·反攻 天欲明,遥远天际一端一缕缕晨光从地平线穿透出来,映射天边红霞,深深浅浅。在空中织就绚烂色彩。 山间小道上,一道踉跄急切的人影。 江玉树竭力抱着赵毅风回到竹楼。 竹楼的人,此时都在好梦。 一声破门音,落不秋急忙从屋里出来,看见江玉树抱着赵毅风,吓了一跳。 ——赵毅风琵琶骨上的白骨扎人眼,两人身上血迹晕染,一身狼狈。 “公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殿下中了毒。”江玉树摸索着将怀里的人抱上了榻。“落叔,殿下中了幻思粉,琵琶骨上好像被金钩利刃所伤,还请落叔出手医治。” 落不秋意味深长的看着江玉树急切模样,从纵酒、斗棋、比武、赠剑、血吻、点灯等人、出山听曲、江玉树的世界好似没有了那么多孤单,曾经不愿多说一话的人,在这个男人面前好似有什么不一样,是真的不一样,具体来说,更多的是真实。 “落叔……” “呃?!”落不秋胡乱想了一通,被江玉树的一声唤惊醒。走至榻边,伸手号脉。 “落叔如何?是不是有性命危险?” 落不秋国字脸,通天鼻,一下巴的胡子。皱了皱眉毛,摸了摸胡子,摇头道:“殿下无事,毒不足以致命,大抵顾念他是皇家人,不敢下死手。不过,也还需好好将养。” 江玉树似是不甘心,伸手又号了号,确定没有大事,这才安心。 落不秋自觉端来热水给赵毅风清理伤口,一盆一盆的黑水被端出,直至最后一声鸡鸣,天大亮,万物开阔。 赵毅风是皇家人,每早都要上朝,现在受伤昏迷,赶去朝堂,对他身子有害无利。江玉树分析一通。心里很快有了结果。 “落叔,给皇后娘娘传书,务必让皇后娘娘拖住陛下。” 落不秋看了一眼赵毅风,犹豫道:“殿下的伤还没上药。” 江玉树端坐榻边,淡然道:“殿下我来照看,万不能让朝臣知道殿下受伤的事,否则你我功亏一篑。” 落不秋转念:大皇子受伤,安危不保,所有利益动向皆是赵清风一脉,到时赵清风登临高位,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对他有威胁的赵毅风还有公子。 如今隐瞒受伤消息,实则上上策。 落不秋消失片刻。 室内安静一瞬,晨风游走。 一声衣动。 “醒了,可是要喝水?”江玉树摸索到竹桌边,伸手倒了杯茶,衣袖翻转间,赵毅风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那道剑痕。 更让他吃惊的是——手肘上斑驳的针痕。 曾经他在自己面前解衣时,好似一块上好的缎布,没有一丝瑕疵。 而今,那么多的斑驳针痕是如何来的?尤其是他眉间樱红,忽深忽浅。这一切的一切让赵毅风好奇。 他想开口问他,可想着他避之不谈的模样,也只好留了心思,强力压下。 江玉树不知自己的一切举动都落入赵毅风眼中。 伸手将茶水递给他,男子颤手接过。 “我已让人告知皇后娘娘,今日陛下不会早朝,殿下可静心休养。” 男子倚着床榻,有气无力的笑笑,“清玉考虑的还真周到,倒是本殿疏忽。” 江玉树挑了药,摸索着给赵毅风上药。 男子胸口残留的痕迹触的他手一抖,那是他动手赏的。一道是过往代价的偿还,一道是他咬自己的赏赐。 江玉树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 赵毅风坦然道:“清玉怎么了?莫不是这疤痕太过骇人?” 江玉树定了定心思,感叹道:“殿下还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本殿也不知是不是撞了小人,清玉精通命相,何时本殿算一卦,给本殿驱驱晦气。” 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静候。” 赵毅风不再说话,眉头紧皱,显然是痛到深处。 空中迸发出格格的咬牙声。 江玉树听声,撇开多想,摸索着上药。琵琶骨的白骨凸显,血肉模糊,看来是下了死力。 “嘶……”赵毅风忍不住叫了一声。 江玉树挑眉诧异道:“殿下也会怕疼?”这可是西境征战带兵的英豪,也是堂堂的皇家贵胄,所有的苦痛都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人。 “人皆有七情六欲。无欲无求,才不会痛。本殿心有所求,自然会痛。” 还有一句话,赵毅风没有说, ——我也只愿在你面前叫痛。 江玉树手的似女子,修长,白皙,透着灵气。 此时,这双手撇去执玉箫时的狠辣、果敢、有力。温柔的似春风邂逅湛蓝湖水。 轻轻的,细细的,像一片小羽毛轻扫过。 凉凉的指尖温度寒的赵毅风身一颤。 “清玉的手为何这样凉?”现在七月,暑热积聚。他的手似冰一样,所到之处好似有丝丝寒气外溢。 江玉树涂药的手一顿,脸色一红,有些愧疚:“抱歉,冰到你了。” 赵毅风不知江玉树深受蛊毒折磨,身子精气过多虚耗。又因眼盲后,喜静安坐,身子显然不似常人热-活。 赵毅风意识道江玉树的安静,突然想起怀音榭他和华荷媚和萧时的快意,心里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清玉萧音一绝,本殿无福消受。可怜本殿的筝,会不会哀叹‘遇人不淑’。无知音来和?” 江玉树将剩下的药涂完,替男子掩了掩衣衫。好奇道:“殿下会筝?我可从未听说。” “本殿的筝,自是要知音来和。没有知音,弹着多无趣。” 江玉树温和一笑,“既如此,待殿下伤好,你我合奏一曲,从此人生无憾。” “哈哈,甚好!”赵毅风显然有些激动,刚缠好的葛布上又晕开血花。但这一切难掩他心里高山流水的快然。 “殿下受伤过重,还需好好将养。”江玉树替他掖了掖被子。 身子虚脱,疲累袭来,挡不住如潮水般的沉重,赵毅风终是昏昏睡去。 一夜折腾,两人皆是疲累。 可江玉树不能歇。 赵毅风遭此刺杀,显然是被人盯上了。 江玉树心里快速分析:赵清风和赵毅风礼部之争,谁也没有得到好处。礼部名为天帝,实则是赵清风一脉,礼部乍失。赵清风记恨刺杀也未尝不可。看来赵清风是太闲了,是要给他找点事做。 江玉树出了屋子,屋外的热气扑了一身,让他有些不自然。正如他心里对赵清风算计他一事一样——不自然。 他此生最恨算计。也讨厌被人要挟。 一声萧音召唤,离云闪身而出,“阁主。” 江玉树在樱树下悠然的端着茶杯,辗转来回摩挲,直至最后一杯茶尽。 “莫贵妃身边的莲蓉可是你同乡?” “是!” 暑热蔓延,江玉树却依旧云淡风轻,只听他悠悠道:“莲蓉该用上了。莫贵妃现在□□然,二皇子太闲。本阁主想给他们找点事做。你知道怎么做?” 离云莫名,显然有些不懂,“阁主,莲蓉只是莫贵妃身边的二等小丫头,她如何制衡莫贵妃?” 江玉树搁置茶杯,眼神一冷,冷声道:“本阁主只要结果。” 离云跪地,谦卑道:“阁主,属下愚昧,还请阁主示意。” “勿伤人命,孝道制掣。” 离云犹豫一阵,思索一阵,终是点头,“属下知道。” 一道影子闪身消失。 江玉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赵毅风,这样做是对的吧? 你会不会认为我心狠手辣? * 赵清风气的又砸了奇珍异宝。 明摆着,赵二皇子去榆木家吃了闭门羹。赵二皇子本来觉得本着自己皇子身份榆木能给几分薄面,可哪想榆木闭门见客,他足足等了一上午,得到的是小厮一句又一句的“大人身子抱恙,不便见客。”他只觉得自己降低身份去找榆木是自己找罪受。 而且更让他焦灼的是莫贵妃因为夜里不慎,摔了一跤,手肘断裂,又染了风寒。 莫贵妃母族势力牵扯前朝,也涉及兵权,牵一发动全身。今次受伤染病,天帝特许赵清风进宫照看三日。 天帝怎么想的赵清风不知道,但赵清风知道自己母妃不能倒,后妃女子千万,倒了这个还有下一个。若自己母妃倒了,朝臣助力就少了一半,或者说谁会支持一个势力不够雄厚的人? 于是,赵二皇子带着江雨柔满心烦闷去了宫里,一待就是三日。成日宫里宫外来回跑,赵清风身心俱疲,可还是不忘对付赵毅风。 江雨柔知晓杀手一人不留,终究明白自己还是小看了两人。此计不成,她和赵清风又生一计。 礼部尚书榆木软-硬不吃,明显是为天帝所用。既然礼部不成,那就兵部,兵部尚书可是赵毅风母舅。有了兵权,还需可惜一个礼部。 赵清风和江雨柔谋划一番,又开始生事。 赵毅风凭着学武的底子,五日后已然恢复大概。朝务耽搁几日,天帝斥责几句,留了心思也没过多惩罚。 赵毅风收拾好一切,又再次去寻了江玉树。 第二五章 安公子·誓言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四章:安公子·誓言 是夜、风暖、月明。 山间、小道、蜿蜒。 赵毅风伤好的差不多,上次约定好的筝萧合奏,不能错过。 他抱着筝,去寻江玉树。 他很急切,连带着,笑的意气风发。 竹楼周围的翠竹繁盛锦簇,掩映了月色,也掩映了竹楼的烛光,烛光被翠竹摇曳影子剪碎成斑驳碎片,像满天星,在静谧的山间流光四射。 每一抹流光,都像在等待前来的人。 院中的樱树下, 石桌,石凳, 白衣一人。 好景配好曲, 皓月待良人。 江玉树此时在奏萧, 箫声不似从前悲凉寂寞,竟有一种豪气翻涌,气冲云霄,飞龙九天的狂放奔涌势头。 赵毅风听声直觉体内似有千军万马横扫,金戈铁蹄踏过,长剑嘶鸣,刀光剑影的澎湃之气蹿腾。 仿若西境战场就在眼前,每一调都是战鼓催音,低沉呜咽似号角沉闷浑厚。 无数人持刀挥来,烽烟四起,血染山河,旌旗飘摇。 “哧!”的一声,青冥剑出,青光荡漾。 弑杀一切的霸气!摧毁万物的狂放! 樱树叶子沙沙作响,月儿洒下一地清辉。 赵毅风飞身,舞剑。 江玉树听声,萧音不停,配合他舞剑的步调。 音到低处,赵毅风飞身上树,剑削般若花; 拔势走音,男子空舞对流萤; 萧声澎湃,他空中翻腾,悬身空中,利剑直指九天。 银辉倾洒双人曲,青丝携剑缠痴舞。 两人剑曲相通,起伏有序。 比斗劲,比耐力,比性情。 起起落落的招式,剑魂暗影交织。 好一幅纵意舞剑图! 此时,赵毅风抱筝置案。 “前几日清玉说与本殿和筝一曲,本殿今日有幸,还请清玉赐教。” 江玉树收萧,淡然如水,“殿下客气。请!” 赵毅风看着那把筝,忽然想到了华荷媚。不由好奇询问: “本殿的筝和华姑娘相比不知谁更好?” 江玉树揉头,这人还记着那事,还真是攒仇。 “人各不同,殿下希望江某怎么评定?” 赵毅风得不到答案,懒懒的扫了一眼筝弦。竟一反常态,开始哀叹哭嚎:“本殿的筝,你好生可怜,是本殿薄待你,你‘遇人不淑’,如今有知音来和,你却不幸蒙尘……” 江玉树险些没坐稳从石凳上滑下去,这人怎么在自己面前什么都不顾?这、这、还是那个大皇子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堂堂大皇子对着一把筝哭嚎,这若让朝臣知道,估计会因自己识人不清羞愤而亡。 白衣男子不由的哀叹一声,嘴角抽了抽。 “殿下,你莫哭嚎,请注意身份。” 赵毅风挑眉,“本殿在宫里被身份束缚,为何到清玉这还要讲身份?清玉怎么和那些老臣一样。” 这是在控诉江玉树太过遵礼,只讲君臣。 “殿下若再哭嚎,你我还如何和筝?”江玉树挥手示意劝止。 赵毅风一个激灵,收敛神色。 水袖轻飞间,檀香燃。 文人雅士和筝,檀香为辅,是为上品。 筝音起,萧声和。 筝音响起,调了调弦,停了一会,又调了调弦,便奏了起来。 初时所奏筝音和萧音相同,到后来越转越高,那筝声竟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美。 良久,筝韵渐缓,似乎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和筝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筝音不歇,却有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筝音旁响了起来。 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 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两人快意合奏,一曲中了。 赵毅风朗笑一声,道尽满足快意,“清玉萧音果然名不虚传,本殿佩服!” 江玉树淡淡:“殿下过谦。江某从不知殿下的筝声不遑多让,是江某孤陋。” “哈哈,无妨。”赵毅风突然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一句,“本殿倾向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如果不是本殿的二弟对本殿动手,本殿岂会忙中偷闲?” 江玉树温和笑笑,不再接话,涉及皇权牵扯,不便多说,说多是祸。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摩挲着手里玉箫,静的像一朵泅水而开的白莲。 星辰洒遍,和风浸染,静谧温馨。 赵毅风看着那把筝还有那支玉箫。忽然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筝萧合奏,笑傲江湖,逍遥避世。 这一刻,他突然想忘却一切烦忧,不管江湖朝堂事,就和眼前人一起逍遥人间。 这一刻,年少的他突然明白自己追寻的就是和眼前人和音一曲,快意人生。 这一刻,他是真的坚信自己可以做他的眼睛,替他看遍世间繁芜。 赵毅风转头看着江玉树如玉的侧脸,此时被月光镀上一层霜寒,似晨光出现,他就会随时消了,散了,了无踪迹…… 一股害怕眼前人消失的忐忑不安涌上心头。他凝定他美丽澄澈无华的眸子,小心翼翼,“清玉,你会弃我而去吗?” 江玉树愕然,偏头一瞬,美丽无华的眸子凝望他。 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 夜里,只剩下两人有力的心跳起伏。 会离开吗? 会弃他而去吗? 时光若亘古,沧海换桑田。 只听得空中传来一道轻如雾、淡如烟、浅如水的声音。 “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萧曲。” 愿为君故,高山流水…… 白衣男子的一句话,回应了赵毅风的忐忑不定。 爱到深处,大抵就是患得患失。 一句心安! 赵毅风难掩激动,“清玉!……” “和筝……”江玉树轻飘飘一挥衣袖,淡然道。 赵毅风欣喜之情难抑,扫弦也不如先前心静。 好曲当有好词。 江玉树听出他筝音中的狂放之势,一股想法油然而生。 “赵毅风,你不觉得你的筝声缺了什么?” 赵毅风诧异,“缺?” 江玉树手触筝弦,指尖轻挑。“殿下的筝,少了词。失了精魂。” 赵毅风抬眸,浅笑道:“清玉文采斐然,不如作词一曲?” 江玉树挑眉反声,“殿下让人作词,还请付银钱。殿下也知江某困顿,不似殿下衣食无忧。” 赵毅风没料到眼前的人找他要银钱,回击道:“清玉也晓本殿窘迫。何来银钱支付?你我之间情谊怎可用银钱衡量,那岂不是有失清玉公子身份?” “再说本殿西境回来,被户部坑了一万两,本殿自己过活都艰难,何来银钱?清玉就莫要‘榨取’,还请清玉公子放过。”他说到最后竟然做了一礼。 江玉树又一次体会到了赵毅风的能说会道,不欲和他争辩。接连点头,“好、好、好,是江某肤浅了。” 赵毅风看他无奈的样子,躬身恳请:“本殿不才,在此请清玉公子作词一曲。还请公子不吝赐曲。” 江玉树心中满意一叹。 礼贤下士,方显诚意。 “殿下的青冥与江某的渌水本是一对,犹如萧与筝也是一对。既如此,以筝曲做剑词。” 赵毅风爽朗,“本殿听清玉的。” 江玉树眼皮不由的跳了跳,这人…… 笔、墨、纸、砚、清水,锦鲤。 ——文人泼墨寄词,纵情山水必备。 赵毅风挽袖执笔,等候他开口。 江玉树摸索到赵毅风身边,渡过他手里的狼豪。 赵毅风一怔,他眼盲如何写? 他似是能看到赵毅风此刻的表情一样,淡然一句:“殿下不需吃惊,我虽眼盲,可誊写一事犹不难。”赵毅风不自觉的把狼豪给了眼前人。 想江玉树给礼部尚书榆木誊写《礼法通要》千字都未曾难倒他,现今写字对江玉树还真不是难事! 宣纸铺,墨笔点;锦鲤抄,樱花笺。 寥寥时间,墨笔搁浅。 字字雄浑,风骨嶙峋,字如其人。 ——惨烈至极! 赵毅风定睛细看—— 【哲蚌寺樱逢后,萧上还有余温。 你痴痴望着他,像望着前世情人。 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 江山谋与谁同,都散作虚空一梦。 寂寥凡眼飞花,只剑搁渌水一泓。 流光不黯伤痛,无声轻触谁眉峰。 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 青冥剑破三尺,长剑拭苍穹。 似此星辰昨夜非,立寒露风中。 掷杯天涯青冥望。 沾酒煮剑后,破人间囚笼。 马踏飞雪狂几重。 手持青冥长剑,拂衣了无踪。 原是天命造化作弄。】 “好词!好词!清玉将此词赠与本殿如何?” 江玉树执杯端茶:“此曲是为殿下所作,何来赠与一说?” 赵毅风直觉所有的晦气都散了,任何世间烦心事不抵江玉树清雅一笑,以及他的倾心相赠。 “清玉,本殿得你何其有幸?不知此曲可有名字?” “《剑魂》”! 赵毅风意气风发,显然太过激动后,咳了几咳。 一道碧玉色彩搭过脉搏。 “伤势如何?” 江玉树腕部发力,轻抬玉箫,淡淡道:“已无大碍。只是血气不足,殿下的右手……” 赵毅风不想他为自己右手忧心,宽慰道:“无事!本殿乃是堂堂男儿,岂会因废手一事沉郁,清玉过忧。” ——一道尖细声音传来。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商议东境军情。” 赵毅风的所有的快意全都卡在脸上,阴沉覆面,和在江玉树面前判若两人。 “清玉,父皇传召,本殿就此告辞” “殿下好走。” 赵毅风撩袍阴沉着脸离去。 江玉树抬头望月,一声长叹。 会的,终有一天,我会竭力全力医好你右手…… 会的…… 《泓玉筝萧谱》载: 伶人奏曲,泓玉帝罢听,愤然拍案。 史官曰:为何? 帝答:清玉一曲,如闻天籁,世间余音,皆不堪入耳。《剑魂》一词,羞煞百曲。 史官钦羡,落笔瞬间,泪意潸然。 第二六章 破阵子·心机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六章:破阵子·心机(和谐修) 晨光微熹,赵毅风进宫面圣,还没进乾元殿,一道身影横过来,拦住了去路。 ——原是赵二皇子。 赵清风笑意悠悠,面带讥讽:“大哥昨晚去哪了?父皇传召是不是扰兴了?” 赵二皇子的眼睛恨不得长在赵毅风和江玉树身上,江雨柔派人刺杀失败后,赵清风装都不想再装。 精明如赵毅风怎会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在捣/鬼? 赵毅风瞥了他一眼,懒的理他,伸手起开拦在自己面前的手。 “二弟是不是太闲?”莫贵妃病中,他竟然还有心情在这斗嘴。 赵清风就是看赵毅风不顺眼,如今自己母妃出了意外,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心里狐疑,会不会是他? 赵毅风看到他那抹狐疑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在怀疑自己。 “二弟不要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本殿做事光明磊落,怎会像二弟一样,使尽小人手段。”赵毅风说完,近距离凑近赵清风,盯着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眸光直入凤眸,沉声道:“本殿乃堂堂男儿,最讨厌阴谋算计。好男儿当战场较量,而不是学后宫妇人,做尽阴私!” 赵清风只觉一股地狱死亡前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后退两步,脸上颜色由红到白,显然是心虚。 定神片刻,男子邪魅一笑,尽是风流,“大哥说什么?小弟不解?” 赵毅风扫了他一眼,冷笑,“二弟不需懂,只要二弟不触碰本殿底线,本殿可以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但是!二弟要是不当心,那也休怪本殿不客气!” 赵清风收敛邪魅,眼光淬毒的看向赵毅风,不解道:“小弟不知大哥底线是什么,还请大哥示意。” “你会不知?”赵毅风心里冷哼,“本殿只是奉劝二弟,物及必伤!” “物及必伤”这四个字太熟悉了。 脑中忽然飘过那抹樱红,同样是在乾元殿门口,江玉树一身月白衣衫,淡然不惹尘,荏苒不胜衣的让人心疼。 赵清风竭力摇了摇头,可脑中尽是江玉树清俊白皙的面容,以及那抹让人过眼难忘的三瓣樱红。 这是怎么了? 他脑中竟出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眼前的人不再说话,赵毅风给了他一冷眼,旋即准备撩袍离去。 一道质疑的声音传来 ——“大哥喜欢清玉公子吧?” 赵毅风撩衣的手停下,脸色一寒,转头盯着赵清风。 那种阴冷的眸光让赵清风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底的寒冰洞中,身上的温暖一瞬间消失殆尽,尽是被冰水包围。 “赵清风!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 赵清风听他咬牙切齿的话,思及“凤囚凰”媚毒时他的完好无损,杀手刺杀后他命不该绝,以及他次次受伤,江玉树都在。瞬间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怕“凤囚凰”媚毒江玉树已经献/身。 啧啧,真是情深,赵清风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算计,后宫阴私又如何?只要能走至高位,还用在乎什么手段? 自古成王败寇,王侯将相哪个不是一身污/浊? 赵毅风,你还是太天真呀! “怎么?说中大哥心里所想了?大哥这么紧张在乎清玉公子,难道小弟说的是真的?还是说大哥身中‘凤囚凰’是自己忍的。啧啧,小弟还真不信大哥可以忍过‘凤囚凰’。”赵清风在赵毅风身边踱步来回,看着他冷峻的脸,心里窝火。 “清玉公子滋味不错吧?那样绝色的男子本殿也想尝尝,想想他在大哥身下的情境就很美妙。 呀,这真是个好主意!”男子为自己的想法称赞,不由的拍了拍手。 忽然,脖间衣领被扯,赵清风低头一看,赵毅风的手用力的,死死的抓住自己衣领。紧接着那双手迅速移到脖子上,用力深掐。 “大哥……真的紧张了?莫……不是小弟……说中了,还是……大哥……吃醋了?”赵清风喘气不停,话语破碎,脸色发红的看着他。 纵使这样,他还是笑的迷乱人心。 赵毅风眼神一冷,投向他,赵清风直接对视,迎进他寒气满溢的眼。 一瞬间,眸光闪,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 心中无数的辩解、维护之语就要破口而出。 可是不能,这一说,他期待的、在乎的都将不复存在。 赵毅风你要忍住,不能中了激将法。 只要透露一点心思,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高位者,尤为慎。 他说,做吧,我们……会赢的…… 他说,江玉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他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萧曲。 期待的、执着的、在乎的……至少在这一刻,在还没有夺嫡走至高位时,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埋在心里。 赵毅风忽然松开手,爽朗一笑,“二弟说笑,本殿与清玉公子相见恨晚,再见投缘。高山流水,知音而已。” 话完,不管赵清风表情如何,利落的进了乾元殿,静候天帝临朝。 赵清风似是不可置信,紧眯双眼好奇的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仅仅是知音这么简单? *** 天帝临朝,朝臣行礼。 上了年纪的人,精力大不如前。自“美人煞”的命格荒唐错信后,天帝越来越多疑,被最信任的道长背叛,被自己倾心的女子掉面子。疑心病起,看谁都是一副谁要夺了他江山的模样。 天帝五十大寿才过,却给人一副垂暮之感,眼袋浮起,眼角褶皱更迭,困顿不歇。 赵毅风对自己的父皇是有怨的,自己的嫡亲二弟就为了换一个女子,甚至错信风轻道长,害他孤苦十几年,以至于江玉树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位父皇的糊涂,风流。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得一人高山流水,避开皇权束缚,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追求。 赵清风在对列眸光不移的盯着赵毅风,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 只要确定了赵毅风喜欢的是清玉公子,接下来的一切迎刃而解,一本奏折参上去,男子相恋有违礼法,天帝在万民监督下重新修缮的礼法被自己的儿子挑战,而且还是——嫡长子。不管是面子,里子,都不可能被人认可,更遑论帝王之位。 目前,让赵清风不解的赵毅风竟然说江玉树是他知音,这可就难办了…… “朕昨晚收到奏报,东境粮草枯竭,流民暴/乱,天倭弹丸之地趁火打劫。已连攻朕的三座城池。现在天倭盘旋在百邑城,势如破竹。你们都是我天倾好儿郎,不知谁愿意带兵出征?”天帝霸气威严的说完,眸光紧盯着下端,试图看出众人表情。 赵毅风面无表情,挺身而立,端的冷傲。 赵清风邪魅笑看众臣,又看向赵毅风方向,嘴角一抹讽刺弧度。 丞相莫枫眉头紧皱,眼神示意赵清风,意思不言而喻。 东境可是莫家的天下,赵清风的二母舅驻扎东境。只要赵清风带兵打了胜仗,击败天倭,大功一件,手握重兵,还怕夺嫡无望? 丞相心里想的很美妙,可赵清风不这样想。 只见他忽然收敛邪魅风流的笑,走至殿中,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一人举荐。” “哦?二皇子举荐何人?”天帝玩味的看着下端人,慵懒的斜倚龙椅扶手,手里搓着东珠。 赵清风看了赵毅风一眼,沉声一句:“兵部尚书——顾文成!” 这就耐不住了,礼部不成,欲动兵部——赵毅风心里冷哼。把他赵毅风当傻子吗? 天倾人皆知,东境乃是边陲地带,紧挨天倭,黄沙千里,水源稀缺,是个鸟不安窝的荒芜之地。 最重要的是东境副帅是莫贵妃的哥哥,赵清风的二舅舅——莫云。 兵部尚书顾文成乃是皇后顾艳梅娘家哥哥,也就是赵毅风的二舅舅。 如今让兵部尚书去东境,这是把赵毅风二舅舅往赵清风舅舅的虎口里送,明摆着要端掉兵部。 打了胜仗,兵权收归。不打胜仗,兵权还是要收归。 以莫家对顾家的排挤,顾文成去了东境岂会安生? 如征战不利,死在战场也是常有。 赵清风一石三鸟,端的好计策! “父皇,儿臣以为此法不可。”赵毅风沉寂良久,终于出来说话。 天帝忽然想起上次礼部尚书革职一事,也是这样朝堂大争。赵毅风句句犀利,不把礼部拖下水不罢休的模样,皇家狩猎时西境数百将士愿意追随的气势,让他感觉不安,他隐隐觉得这个孩子的野心越来越大,在他那颗孤僻冷傲的心下究竟埋的是什么?天帝很想知道。 “风儿以为谁人可推举?”天帝探究的打量着他。 赵毅风冷傲无波,干脆道:“儿臣以为二弟适合。儿臣西境带兵一年,已经历练,倒是二弟进修治国之道,从无时间去战场历练,儿臣作为长兄,应当顾全手足。” 赵清风脸一抽,拱手一礼,虔诚道:“父皇,母妃如今染病,儿臣带兵出征,实为不孝,想父皇以仁孝治国。若儿臣不孝,岂不是有失皇家威仪。还请父皇三思。” 拿亲情推拒——赵毅风心里不屑。 “父皇,二弟与儿臣不遑多让,是我天倾英豪,好男儿该历练沙场。”要对他赵毅风二舅下手,谁也跑不了。 丞相忍不住了,出列躬身道:“皇上,臣以为兵部尚书可行。兵部执掌大权,安逸数载,适当历练,有利斗争技能。如果一直休养下去,也不怕把士兵都养刁了?” 丞相说完怒瞪了赵毅风一眼。 丞相这老狐狸,和赵清风一丘之貉。 一个会做官,笑脸迎人,对谁都热乎。一个风流邪魅,贵气浑成,往那一站,自有人凑上来与之攀谈。 还真是一家人! 赵毅风心里讥笑,看向上座的人,沉声道:“儿臣以为二弟应当去,自古英雄出少年!” 赵清风反击,赵毅风坚持。赵清风看架势非要把兵部尚书顾文成拖下水。 赵毅风竭力坚持要把赵清风支配到东境去,毫不退让。 两人各持己见,争的不可开交。 于是朝堂出现了一副场景:丞相,赵清风对阵兵部尚书,赵毅风。 两队人马,两方势力. 朝臣看完左边,看右边。 面面皆诧。 “啪!”的一声,天帝拍案,“安静!” 两方停口,静候朝列。 天帝眸光不解的看着赵毅风,思及上次围场狩猎他军心所向的气势,防御心起。 此番用兵权试试,只要他不拥兵,他还是可以忍的。 天帝慈爱的询问赵毅风,“风儿,你觉得东境如何?” “好男儿当沙场点兵,儿臣以征战为豪!自古英雄浴血奋战,儿臣愿做英豪!”他挺身朗气,说的豪迈。 天帝意味不明的点点头,又看向赵清风,“二皇子觉得如何?” 赵清风心里本就不想打仗,想着天帝年纪渐增,需要后辈关怀,当即孝义上身,悲戚道:“父皇,母妃现今病中,儿臣远走,实在不孝。若儿臣弃母妃而去,叫朝臣如何想?叫天倾子民如何看我皇室?自古忠孝难全,儿臣宁愿背负不忠骂名,也要好好孝敬母妃,父皇。” 赵清风说的真挚感人,字字泣泪。朝臣无不为之纯孝心思打动,对赵毅风坚持让赵清风出征一事投之鄙夷。 赵毅风咬牙,这人小人,不想征战,尽拿旁的说辞。可恨! 天帝心里感念,仔细对比了一下赵毅风,赵清风。 从始至终赵毅风一副冷脸,性子孤傲,尤其是当年皇家笑话,他心里有没有恨、怨?天帝不知,但不能阻止他留了防御的心思。 再看赵清风,孝义至上,除了性子跳脱,倒也挑不出错来。 天帝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赵毅风听旨!”天帝威严不可忽略的声音响彻大殿。 “儿臣在!” “朕命你为东境主帅,带兵二十万,抗击天倭,扬我国威!” 赵毅风犹豫一刻,撩衣跪地。“儿臣接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赵毅风身上,众人如何也未想到最后竟是大皇子带兵出征。 大皇子一脉与二皇子一脉不对盘。 赵毅风去东境,东境是莫家的天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明显是天帝为了试探赵毅风心思和势力的一石二鸟之计! 最难懂,帝王心。 第二七章 破阵子·受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七章:破阵子·别离(修错字) 出了乾元殿的大门,赵毅风就看见江玉树在汉白玉石腾跃的阶梯下,一个人静立在偌大的宫宇中,渺小似沧海一粟。周围退朝的朝臣时不时的抬头看看,留下一道道好奇探究的目光。 江玉树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衫,样式再简单不过,右手拿着玉萧,腰间系着“天蓝珏”,在朝臣红绿深黑遍布的颜色中格外扎眼。赵毅风看到那抹月白,心里微漾,月白似他的性子,温和轻暖。 赵毅风一直看着他,一步一步从乾元殿的高阶走下来,步步沉稳,眸光不移。 玄黑的衣,汉白的玉石,苒苒升起的火红太阳,三色交汇,一股冲击眼球,波撼人心的诡谲色彩。 一切宛如熔岩爆发后的色彩流溢,无助的、绝望的焚烧、似乎要将所有的斗志昂扬燃尽。 所有色彩带来的视觉冲击,都在凸显着王权的不可违抗,也昭示着在皇宫这个地方人心的变幻莫测。 赵毅风一步一步走到江玉树面前,凝定他清俊的脸,柔和神色,淡淡一笑:“清玉来了。” 江玉树颔首点头,平静温和:“静候已久。” “清玉。”赵毅风伸手握过他手里的玉箫,不解道:“清玉怎会来此?” 江玉树握着玉箫的手紧了紧,温恬风静,瞧不出喜悲。 “皇后娘娘传召我来进宫献曲。” 赵毅风握玉箫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 他是不喜皇宫的,除了献曲他基本不来,尤其是当初赵清风在乾元殿门口欲对他行下流之举,更让他厌倦。 “清玉公子”是当初皇上赐的号,与皇家沾边,可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室中人,来宫中没有正当理由,一不小心,触犯法规。 母后此时传召,很明显大有深意。 他衣上的露水痕迹慢慢变淡,但这一切没有逃脱赵毅风的双眼。 他等了多久?自己又何德何能让他如此? 手上的玉箫一时间仿若有千斤重,承载了他无数的情谊。 赵毅风突然觉得自己喉间如堵了块热铁,烙的他发不出一个字。 “赵毅风,皇后娘娘提醒过你,让你隐藏锋芒,言必孝义。”江玉树在他身后温声提醒。 猛然想起昨晚父皇急诏,母后半路把人拦进了皇后宫,旁敲侧击告诉他早朝多谈孝义,不要和赵清风正面交锋,不要透露出征战沙场的快意。 赵毅风如梦初醒,“昨晚竟是清玉传书于母后……”江玉树究竟还知道多少,他到底有多少暗桩,细作深埋宫中? “可你还是和赵清风正面交锋,甚至言尽沙场征战的快意。”江玉树冷声道:“赵毅风,你是想去沙场送死吗?” 十八岁西境历练,右手废掉,武力不似从前,军中兵匪行为尤为甚,沙场讲的是战绩,是杀了多少敌人,斩了多少流寇。高位身份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所有的王权富贵不如杀敌训-兵,让人诚服来得实在。 十八岁,这个时候别的王孙贵胄或许已经娶妻生子,其乐融融。而他赵毅风却因自己父皇的糊涂、风流、孤苦无依,不得不去西境避开皇权斗争。 都道年少不知愁,可他的人生似乎是一场闹剧。 如今十九岁,他要带兵二十万,却抗击天倭。前有莫云千般刁难,后有赵清风万千算计。 那是黄沙千里,鸟不安窝的荒芜之地。 那是水源稀缺,物资稀薄的贫瘠之区。 这一战,是胜?是负?是生?是死? 一切不得而知…… 赵毅风无奈苦笑:“父皇让我带兵二十万,天倭凶悍,二十万大军如何对抗天倭?他摆明了是试探我。不管我如何说,他都会让我去东境。我快弱冠,父皇忌惮也是情理之中……” 江玉树忽然停住跟随他的脚步,静立不动。风吹起墨发,露出清俊的面容,那三瓣樱红的妖冶让回望他的赵毅风难忘,只见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异样:“赵毅风,皇家狩猎,你锋芒初露,是我疏忽,没有提醒你。” 赵毅风凝定他,呢喃诧异:“皇家狩猎?” “皇家狩猎,你锋芒太过。” 赵毅风无奈的摇了摇头,高位者,甚多疑。只怕从那时起自己父皇都已经有了防御心思。如今,时机正好,东境试心思。 作为后辈,锋芒太过原来是错…… “我若不去,就是二舅去,二舅年纪大了……”此去生死不定,皇家无亲,他怎忍心又失去一个亲人。 一声叹息漂浮在空中。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叹息? 无奈、无助、忐忑、害怕、脆弱?是,又好像不是…… 赵毅风冷俊的外表下第一次出现这种让人听后心一凉的叹息。 江玉树此刻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真正了解他,此时他退却冷俊倔强,抛却皇子身份,也仅仅是一个少年。 ——对着未来前途有着不知的惶恐与无助的少年。 “赵毅风,你振作些!”当初江天远弥留之际,他也是这么鼓励自己。如今同样的感受出现在赵毅风身上。江玉树清俊的脸上出现了愤怒的情绪:“赵毅风,你振作!!!打起精神来!” “你若怕了天倭兵马,惧怕莫云刁难算计。那东境征战,夺嫡之路江某也不需陪你走下去!你也不配做江某的知音!” 你更没有资格做我的眼睛,替我看遍嫣然美景。 他说完,决绝的伸手欲抽玉箫。 赵毅风身子一顿,死死握住玉箫,凝神深深的看着他。 忽而, 他回转了身,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江玉树没有推拒,任由他抱着。 两颗心,一左一右,起伏有力,相互跳动。 冷香浮动,一瞬心安。 “清玉,得知音若你,夫复何求?”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来。 只要你在我身边,天倭大军有何惧?莫云刁难又何妨? 哪怕让我为你逆了这天,我也愿意! 赵毅风松手,眸光深情,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也皆力保护着身后的人。 赵毅风说,我会让莫云臣服于我,收归我用。 江玉树回,我信你! 赵毅风说,我会活着回来,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 江玉树应,我等你! 赵毅风听后朝天大笑,震透苍穹,豪迈霸气!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屈、不惧、霸气潜藏,一触即发的人! 江玉树静心感受,突然生出一股归属感。 ——对家的渴望。 最后,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去了皇后宫中。 献曲是幌子,实则有所求。 顾艳梅二儿子,赵毅风的嫡亲二弟死去,顾艳梅所有的倚靠都在这个孩子身上,此去东境应对天倭,是生是死,一切都未可知? 一不小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毅风是顾艳梅所有的指望,也是顾氏家族所有的希望。宫里有赵清风前朝拉拢,后有莫贵妃恩宠犹甚。 袅袅檀香在宫中飘忽散开,却没能舒缓顾艳梅的担忧。 后宫高位,到最后倚靠的还是他。 帝王心,无情业。 顾艳梅与天帝是真正的疏离,她不能失了端庄,天帝爱温柔的女子,宠着莫贵妃。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做好自己的本分。 可如今,自己唯一的指望被支配去了东境,她觉得是有必要对莫贵妃动手了。 赵毅风看着顾艳梅妆未梳,发未绾,一时之间仿若老了几岁,尤其是她眼神下的憔悴,自责入心,当即跪地,愧疚道:“母后,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未听劝阻。” 江玉树听着赵毅风跪地的动作,当即撩衣跪地,行了一礼。 顾艳梅竭力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笑着扶起两人,慈爱道:“风儿哪里话?天意难测。” 赵毅风躬身颔首,安慰道:“母后毋需担忧,儿臣西境历练一年。自是不怕,英豪有武当用是!” 顾艳梅怎会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旋即浅笑道:“风儿的本事母后知道。只是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深宫女子,探不到前朝,更遑论沙场。 在乎的人活着,是她们最大的慰藉。 赵毅风端坐似剑,一股铺面而来的霸气,却见他温声暖心一句:“儿臣知道。” 顾艳梅欣慰满足的一笑,转眼看向江玉树。 “玉树。风儿与你投缘,你多照看些。” 江玉树听她话语里的担忧,忐忑不定,安慰道:“娘娘放心,江玉树会竭尽全力护大皇子周全。” 赵毅风上次受伤,传信顾艳梅。今次要打仗,又提前放消息。 顾艳梅怎会不知赵毅风和江玉树投缘。又怎会不知江玉树手里潜在的势力?只要不出荒唐,且江玉树又站在赵毅风这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过多干涉。 女子细看眼前的人,曾经孱弱的人长开了,透着一股英气。可让顾艳梅诧异的是他的眼睛,真如宫人议论的那样。 ——他瞎了。 尤其是他眉间樱红,美的夺人眼眸,让人难忘。 天帝五十大寿时,她未曾看清,今次近距离观察。 才发现这个孩子脆弱的让人心疼。 也倔强的让人敬佩。 如若不是那场皇家闹剧,眼前的孩子或许还是自己的“儿媳”。抚国公府败了,没有牵连大皇子一脉,可他没了家。没有了亲人,如今又瞎了。而自己还要求他照看自己的孩子。 愧疚,感激,欣喜各种感情交织,慢慢在心头,如温水一般漾开。 女子退却后妃威仪,躬身颔首,欠身道:“玉树,我替风儿谢你。” 江玉树急急摸索着虚扶起顾艳梅,不安道:“皇后娘娘这是作何?大皇子是草民知音,护他是分内之事。” 顾艳梅笑着起身,看着眼前单薄的人。转身向室内走去,不一会儿,端出一大盘糕点吃食。 江玉树闻着香味,一抹熟悉的感觉扑来。 那时也是在皇后宫中,她亲手下厨,做了美味珍馐,给自己补身体。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浮萍一人,落寞此生。 咸咸的苦涩感在心里满满游走,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这种有家的归属,多久不曾有了…… 本是最怕寂寞的人,却成了最寂寞的人。 江玉树低头摩挲玉箫,看不出表情,安静的近乎透明,仿若这个世界他不曾来过。 却突然,手中多了块糕点。 江玉树怔忡一刻,抬头望向女子的方向,手下细细描摹糕点,竟是樱花的样式…… 顾艳梅退却所有的威仪,不讲身份,不谈礼仪束缚,尽着一个慈爱母亲的责任,浅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自己做的一些。风儿到时带着路上吃。玉树也试试。” 赵毅风回神看着江玉树,他脸色上的落寞,眸中的渴求。 思绪万千,霎时间回到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轻声一句,“赵毅风,江玉树没有家了。”无限苍凉。 江玉树此刻的神情该用什么形容。 是苍凉,还是悲伤? 那种神态惊的他心一颤,似昙花轻开一瞬。 室内陡然安静,江玉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忙忙收敛神色。 朝着顾艳梅所在的方向浅笑道:“娘娘心意,草民知道。谢娘娘厚爱。” 顾艳梅吩咐宫人将糕点装好,给两人各塞了一笼。 女子的葇夷触到江玉树的手,不由得惊了一下,迅速缩回。 太凉了,不似男子的手。 寒气蚀骨也不为过。 顾艳梅的反应,赵毅风全都看在眼中,只怕是江玉树手太凉惊到了。留了心思,当即转移话题。 “母后,儿臣还欲准备东境事宜,就不多留。母后定要当心身子,儿臣就此告辞。” 顾艳梅知他进宫不易,进后宫时间更少。如今能来,已是满足,旋即嘱托:“风儿此去东境,定要当心。”赵毅风躬身应是。 女子慈爱的看着两个孩子,笑着送两人出了宫门。 宫中长道,时不时有宫人低头走过。也有不怕死的偷偷打量两人,复而又低头速速离去。 赵毅风置若罔闻,对着身边人温声道:“清玉的手太凉,惊到母后了。” 江玉树回想刚才手中传来的温暖,一如母亲在时的温柔,愧疚不安道:“是我不对。” 他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定。赵毅风回以安慰一笑,“不妨事的,清玉应看顾好自己。”这样我才安心。 “皇后娘娘真的很心疼你。”他不悲不喜,亘古无波的道来。话里有着钦羡,还有对母爱的向往。 赵毅风回身瞧着他,只见他长长的睫毛轻阖,在俊秀的脸上对剪出些许凄怆。 “自二弟死后,母后对我倾尽所有的爱,在没遇到你之前,母后从未逼过我,直到我快弱冠,母后才催我婚事,这也是情有可原。” 像他这样的皇家贵胄,到现在还没有联姻,顾艳梅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来护全,也不知推拒了多少世家女子。 “有娘亲护着的感觉真好。”他忽然想起了江秋氏。江秋氏做的衣,对他的关切,在他孱弱的十六年里从未让他参与到侯府宅斗。 他低头盯着玉箫,发丝披落下来,看不出表情,只听见温和的声音反复呢喃:“有娘亲……的感觉……真好,有娘亲护着的感觉真好……真好……” 可江秋氏也仅仅是他的养母。 一滴晶莹“啪”的一声落在玉箫上。 玉箫轻颤, 也颤疼了赵毅风的心。 第二八章 犯胡兵·送别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八章:犯胡兵·送别 赵清风又做了一件“好”事。 本来赵毅风出征一事就是他利用孝义占了优势。不去出征也罢,他竟然到天帝面前煽风点火。 言之凿凿:大哥出征在外,身为皇家后嗣,纵使有勇有谋,可战场刀剑无眼,大哥此去生死难料。为保皇室安危,不失皇家威仪。特举荐一人随军,随时给父皇报告大哥动向。 说白了,赵清风看赵毅风不顺眼,婉转的求天帝给赵毅风添了个“尾巴”,说是尾巴还不如说是赵清风安排在赵毅风身边的监工。 天帝上了年纪,赵清风跪地说的真挚,大感其兄弟情谊,事事为大哥考虑。符合他心中的仁孝理念。又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赵毅风和赵清风。 只觉得赵清风听话懂事,心地纯良,又讲孝义,对其印象越来越好。兄友弟恭,朝臣和睦的景象谁不爱? 当然天帝不傻,他心里知道赵清风有着对权势的渴望。但在他在位期间,不触犯逆鳞,有的事他乐得坐山观虎斗。睁一眼闭一眼,适当的时候助推一把,收归权利,捞取好处。 于是,天帝口谕一道,把东郭狼指派给了赵毅风,美其名曰:照看皇嗣。实则他心里也想通过东郭狼试探赵毅风。 赵毅风知道后,不置一话,可心里恨不得宰了东郭狼。起初本以为东郭狼在朝中官职低下,不受重视,是个靠官职吃饭的闲官。直到江玉树的消息送来才知这东郭狼是赵清风的人,而且还是刑部从侍郎的下属。 刑部都被拉拢了,赵清风你野心不小…… 把他支配去了东境那个虎口,如今又安插一个眼线。 一人孤身,周边都是赵清风的人,是要把他赶尽杀绝? “大殿下,收拾好了,就走吧,东境军士可等不得。”东郭狼眼有笑意,公鸭般的嗓子发出的声音让人听后身体发毛。宛如在耳朵里滚过一道沙子,刺耳生疼。 赵毅风端的冷峻,面无表情,睨了一眼东郭狼。实则心里愤恨:本殿此生最恨阴沉算计,你要是敢算计,可不要怪本殿青冥剑不长眼,叫你血溅黄沙! 古之出征,朝臣皆送,告天祈福,祭天求运,歃血为盟。 “告天——击鼓!!”司仪的声音震透苍穹。 精壮的击鼓大汉抡起大锤,一声一声奏着最激昂的乐曲。每一声似乎是要把人心震出,浅浅游走的热风因为巨大力道带击,霎时间如如流溢的火山蜿蜒流走。 热浪铺面,如雷声般直扣胸膛挤压胸间紧捏胸口的鼓声直接和心碰撞,仿若顷刻间,所有的热血沸腾,就会熔烧所有的天倭大军。 自有胆小之人,受不了震天拭地的力道,挡不住气盖山河的翻腾,迈不过疾风骤雨般的声威,竟觉得头晕目眩,心脏要奔腾而出。却又被间歇的鼓声带回,一上一下,随鼓声起伏,不受控制。 眼前仿若出现千军万马似飞流瀑布般一泻千里,四散开来的奔涌之势。所有士兵如蚂蚁般飞散开来,抡起长矛、拿起长刀、提起长/枪;向前厮杀、向左砍、向右刺、向前劈、向后戳……,黑色倒地的骏马喘着气,黄沙掩埋了最后一堆忠骨,旌旗猎猎不倒迎风沙飘摇。 一切宛如真实在眼前,撞击着灵魂深处的*,激起了骨子里潜在的杀戮。 赵毅风直觉体内热浪翻涌,一股蹿腾的热血烧的他脸色发烫,没有男人不爱权势,征战。一旦体会到征服的快意,所有的一切便无法阻挡。沉睡在身体内的快意被叫醒,一切宛如雄狮醒来横扫万物的狂放霸气。 无可阻挡,不能阻挡,无力阻挡…… 那是黄沙千里的荒芜之地。 也是英豪征战的练场! 是英雄?是懦夫? 沙场一战,生死较量! 血与火、胜与负? 且来看这一场以生命为筹码的征战! 赵毅风银盔铁甲,一身玄衣对比着浅显的色彩,冲击人心的震撼,朗俊到可让日月掩华。 横扫眼前二十万大军,烈日照耀下,铠甲上泛着丝丝光芒,晃的人眼疼。暑热横行。士兵脸上流下的汗珠顷刻间融进衣衫。没人挥手拭汗,无人扰乱军纪。这是天倾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是赵毅风要带领的人! 赵毅风步步沉稳的走过二十万大军静立的长道,感受男儿豪迈奔腾,听士兵起伏有力的心跳。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像一座木雕,冰冷没有感情。 可不尽然,仔细看他冷峻的面容,看他灼灼的眸光,看他高高昂起的头颅。 那是什么? 是自信,是志在必得,是意气飞扬,也是英姿勃发,更是顾盼生辉! 这是一个沉睡了十九年的人,今天,征战的快意,保卫国土的使命成功激起了他的斗志,他的雄心,他的霸气! 赵毅风沉稳若山钟,每一步都带着震地的力量向高台走去。面容端肃,神情冷傲。他挺直腰板、胸膛、英姿,让所有人看到。 所有人抬头见是个十九岁模样的少年,霎时间,窃窃私语如沸腾的水。 他们征战无数,跟随先辈打江山,和年纪资历深的将领行军,与用兵诡谲的智者风里来雨里去。那才是打仗,拿生命做赌注,每一场征战的胜利是他们的骄傲。 而今, 他们要随着一个十九岁的皇家贵胄,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 不服之声一浪高过一浪。顷刻间,教场上出现了让赵毅风罢领的声音。 天帝任命,众兵不服。 很明显是怀疑赵毅风的能力,也在质疑天帝的选择。 赵清风此时人生得意,在外围的观战台远远的望着,邪魅风流。 赵毅风凝眼看着下端的躁动,感受不服的起伏声。 很好,赵清风竟然在出征前给他下马威,动乱军心。 赵毅风横眼一一扫过众人,脸色如浸寒的冰,灼灼目光在众人身上走过一周,那些叫嚣的人如被噤声般,只觉一股寒意从头泛到脚。 二十万大军瞬时间静立如林,怀疑的看着年轻将领。那种铺面而来的王者气势,自带的霸气端肃震人心。 赵毅风看着下端渐渐安静下来,嘴角凝笑。 上位者,气势威仪尤为甚! ——江玉树的提醒在耳边响起。想到他,男子眼神有着片刻温柔。 说好的,等他回来,替他看遍嫣然美景。 “噌——”一声龙吟,青冥剑出,青光荡漾。 赵毅风左手执剑,直指苍穹,朗声道:“先辈于生死中夺得江山,多少男儿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山河不易,今次天倭连攻我天倾三座城池,势如破竹,即可攻破百邑。先辈基业岌岌可危。” “吾当与诸君共守河山,保卫百邑。我赵毅风执剑立誓:剑在人在,剑断城亡,吾与诸君同生共死,共担国难。 “本帅要清清楚楚的告诉天倭——天倾良将在此!天倾儿郎不可欺!攻我城池,屠我子民者,誓死必诛!” “尔等可有信心?” 昂扬的斗志被点燃了,保家卫国的雄心被激起了,国难当头的耻辱让士兵愤怒了。豪迈热血在二十万大军中蹿腾。 有人抑制不住心里激情澎湃,嚎了一嗓子,“有!!”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有!” “有……” “有——” 赵毅风心里满意一笑。 执剑挥向右手,大吼一声:“——歃血!!!” 接着便是—— “滴答”、“滴答”、“滴答”。 血落入酒中的声音,在校场上起伏成一道优美的乐音。 殷红在酒中漾开,那是男儿热血沸腾的心。 赵毅风执杯望向下端,朗气豪迈:“歃血为盟,指剑为誓。以此酒致敬在百邑城死守的将士!干了这碗,从此生死不论!”他执杯来回晃过一道,“本帅先干为敬!”话完,酒入喉,一股腥辣夹杂着血气直入心肺,荡起沉睡在心的豪气。 二十万大军齐齐仰天一饮,接着便是酒碗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早有跟随赵毅风的西境士兵心里尊崇,当即跪下。 “主帅威武,愿追随主帅!” 第一波声音的响起,就会有第二波声音的到来。 于是,后列的士兵如波浪般层层跪下。 有几个士兵面面相覰,没有料到军心所向。不愿跪地的身子在黑压压的士兵中林立,显得那么突出。 赵毅风凝眼看着那几个士兵,仔细记下他们的特征。赵清风,你要玩阴的,我一定奉陪到底…… 男子耐心的看着那几个不愿跪下的士兵,不置一话,等待是最好的心理较量。 那几个士兵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赵清风,终是不甘心的跪下。 “愿追随主帅,愿追随大殿下!” “愿追随殿下,追随主帅!” …… 一声高过一声的诚服声音,如奔涌不歇的浪潮一般。男儿从胸腔内吼出沙场浴血的的誓言。 赵毅风知道自己成功了,心里与气势上他已经让众人折服。 他知道自己势必要与这二十万大军同生共死,也必须依靠他们给百邑城一个春天。 右手的血蜿蜒了一道。早有眼尖的士兵发现自己主帅是左手握剑。 心里越加佩服尊崇,胸腔中蹿腾出一副想接近眼前人的冲动。 赵毅风抑制住体内澎湃激情,翻身上马,目光灼灼的看向远方。 蓝天白云,一片澄澈,花红柳绿。 如此嫣然美景—— 只是东境百邑城风沙飞卷,烽烟迭起。 而他,看不到…… “大军开拔!!!” 黑压压的军队如拔地而起的巨龙,浩浩荡荡的起伏远走…… 一如一道道黑色的波浪在蓝色的天空下漾开惊心动魄的温柔。 赵毅风端肃驾马走至最前列,右手的疼痛提醒着他,恍若当时江玉树剑化手腕情境出现。 痛,原来是这样……锥心蚀骨…… 青冥犹在手。 他想到了那首《剑魂》,快意昂然,难以抑制心中的莫名情绪。 “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江山谋与谁同,都散作虚空一梦。寂寥凡眼飞花,只剑搁渌水一泓。” 出乎意料,赵毅风竟然唱起了江玉树给他做的《剑魂》一词。声音穿透苍穹,在天倾皇城的街道一路回荡,引来众人纷纷侧目,无不为之霸气称赞。 “流光不黯伤痛,无声轻触谁眉峰。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青冥剑破三尺,长剑拭苍穹。” 他不歇,接着唱。仿若江玉树和他琴筝合奏的快意就在眼前。跟随的士兵似是没有听过,在赵毅风唱过一道后,也开始应和。 “凤倾山水居”几个大字直入眼眸,赵毅风想起那时踢到他手中的绣球,轻柔一笑。 “似此星辰昨夜非,立寒露风中。掷杯天涯青冥望。沾酒煮剑后,破人间囚笼。马踏飞雪狂几重。”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空中,在天倾皇城的官道上,在百姓的耳朵里,在精壮的士兵中如洪水般蔓延开来。 让人晕眩,摧毁万物的霸气!令心激荡,震天动地的狂放! 经此一战,《剑魂》风靡。 天倾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天帝看到这一举动,脸色忽变:他迟早功高震主……,天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错了。 赵清风大惊失色,显然没有料到赵毅风会这么得意,一抹怨毒眸光经久不停…… 江玉树在皇城外感受那股破天灭地的力量,心里微漾。 选择他,是对的吧…… 长空似练,碧色如洗,城楼巍峨。 城楼上旌旗猎猎作响,城下月白衣衫驾马轻飘。 在天倾皇城的总出关口,江玉树驾马静候。 赵毅风意气风发的出来,就看着那一抹月白。 他静静坐在马上,温恬风淡,亘古无波。身上投下阳光斑驳残碎的影,给他俊秀的脸上增添了一份英气。 赵毅风驾马行至他身边:“暑热难行,清玉怎的在此?” 江玉树手勒缰绳,温和浅笑:“殿下出征,江某特来一送。” 赵毅风看他脸色微红,脖间汗水浅显,急声:“清玉快些回去,日头毒辣,你当心身子。” 江玉树颔首,雍容淡雅:“江某不能陪殿下征战,实为人生憾事。今次驾马相送,愿殿下凯旋。”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 男儿驾马相送,义盖云天。是尊重,也是期待…… 风轻轻在两人间游走。 所有的俗世吵扰,至少在这一刻, 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静谧的不复存在。 “承尔所愿!”我定会活着回来,做你的眼睛。 他朗笑一声,旋即勒马离去。 马蹄声和着千万铁蹄步伐,溅起滚滚烟尘。似惊雷,似战鼓催魂。 江玉树控住身下欲飞奔入军的马儿,感受已经远去,却余音在耳的气势雄浑。微叹一声:这头沉睡的雄狮要醒了…… 第二九章 犯胡兵·细作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二九章:犯胡兵·细作 黄沙千里,一望无边。 一只秃鹰睁着贼溜溜的眼睛在空中盘旋一道,复又落在一具已经腐臭的尸体上,长长的喙无情的蚕食最后一点血肉。 这是天倾的边陲地带,黄沙千里,寸草不生,物资稀缺,水源不足,流沙四起以致没有松乏的泥土可以掩埋尸体,纵使如此,百邑犹不可缺。 自古以来,百邑城就是东境的重要防守之一。百邑城有东境咽喉之称,后世史官评说:“得百邑城者,得天倾半壁江山。”由此可见百邑城的重要性。 如今,天倭势如破竹,连攻东境边陲三座城池,百邑破,家国残。 这一战,关乎国土! 而此时,在百邑城内,所有士兵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中间是一列列的尸体,共有四十具,那是他们的长官。今早还鲜活的生命,如今了无生气。 哀伤,沉闷的气息在众人之间游走。 所有人的脸上既愤怒又悲痛。 一个士兵缓缓放下手里的遮尸布,送走了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眼眸微红,泪欲夺眶。 却突然,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圈被撕开一道口子,接着众士兵闪出一条大道来。 一众人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长官进来。 他手提长/枪,红眉毛绿眼睛,四方脸。眼角周围一道狰狞的血痕,那是在保卫第二道城池时被天倭士兵砍的。是他不怕死的证明,也是他魄力的体现。 他就是东境百邑城的副帅,赵清风的二舅,莫贵妃的二哥——莫云。 “副帅!”众人抱拳行礼招呼,看着莫云眼角的刀伤,更加尊崇,领军者都如此,何况随众?众人的迎合无不昭示着莫云的地位。 莫云走至死去军官身边,仔细打量,只见死去的人下颌浮肿,身上溃烂,脸色发青,印堂微微有些发黑。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神色凝重:“死了多少人了?” “回副帅!加上从前三次征战已经失去二百个弟兄。”一个小卒躬身回答,眼眸赤红,显然是痛到深处,格格咬牙的声音,凸显他的愤怒和隐忍。 “二百个……”莫云呢喃自话,一点一点的打量着死去的四十多具尸体。忽的一把将所有的遮尸布都掀了,手一一摸了摸死者腹部。 众人大惊:“副帅……”这是对死者不敬。 莫云目光不移,手下探寻着答案,“你们对这事怎么看?” 众人回头相望,显然没有料到副帅还会问这些问题,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那个小卒,小卒上前一步跪地:“副帅,这会不会是瘟疫?” “瘟疫”一词一出,所有人吃惊诧异,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众人窃窃私语不停。 “瘟疫?”莫云眯眼看着他,对众人吵嚷私语声置若罔闻。 小卒道:“天倭和百邑城最后交战,小的半夜巡守看到有人在军营帐外。小的以为是自己人,没留意,如今再想想只怕是天倭细作给我军长官营帐放了什么。” 众人一听,那还了得。也不多想,炸毛嘶吼。 “副帅,天倭卑鄙!杀我子民,占我城池,如今用下流手段,我们不能忍,这太他娘的丢人!” “杀了天倭杂/碎,有本事战场上来,老子不怕死!” “狗娘养的天倭,三座城池都喂不饱你。副帅,我们要给兄弟们报仇!我们要报仇!天倭卑鄙,我们要讨回来!” …… 莫云镇定瞧着这群人叫嚷,又瞧了一眼小卒。 小卒被人注视后的欣喜得意,自己被长官另眼相看了,黝黑的脸上透着一股血气方刚:“天倭不是人,我们和那群狗-娘养的拼了。副帅,我们还等什么?开城迎战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愤懑如潮水般汹涌荡开。 “杀了天倭!还我河山!还我城池!” “天倭何惧?我们宁做战死的英豪,也不做窝憋在城做被瘟疫折磨死的孬-种!副帅,我们战吧!开城打个痛快!” “叫老子开城,定要打的天倭杂/种满地找牙!” 众人激愤,莫云冷眼扫了一记,一股寒冰之气霎时扑来,众人都住了口。 “叫啊,接着吵!” 众人被他的气势吓到,默然静立,噤声不语。 却忽然,莫云抬脚一记揣向小卒心口。 小卒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一道,脑袋嗡嗡,胸口火辣辣的疼,内里肠子和心肺纠缠,终是抑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水。 众人面面相覰,鸦雀无声。 “你们都是蠢吗?要是瘟疫你们还能好好站在这?要是瘟疫,二十万大军不用迎战,光是瘟疫就够兄弟们往里填。要真是瘟疫,天倭和百邑谁会捞到好处?命都保不住,要城池有屁用?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 众人好像还没明白,莫云抬头示意他们再看死者特征。 “这些兄弟腹部都是积水,印堂浅黑,眼眸大睁,那是死不瞑目!!!印堂发黑!!瘟疫会让人印堂发黑?你们动脑子想想!一群莽夫!” “副帅,您是说——”小卒挣扎着起来,捂着胸口,“有人给百邑城的人投毒!军中出了细作!长官是被人毒害死的?” 所有人神色大变,百邑城水源稀缺,物资稀薄,所有物资进城都要经过五六道关卡。天倭如何有机会投毒? 军中出了细作?! 莫云眼眸深深的看向远方:“况后四十六,我是不是应该谢你不杀之恩。” “副帅,军中真有细作,那毒……”有人怀疑不定的问了一句。 莫云看了看众人,眼眸一眯:“天倭独有的‘黑寡妇’在我军出现,你们觉得我军士兵干净?” 众人大惊失色,短暂的安静后。所有人疯狂嘶吼,一浪盖过一浪,营帐险些飘飞。好儿郎们誓死要把细作揪出来。 “揪出天倭细作,杀!杀!杀!” “天倭不是人,卑鄙!杀我兄弟,动我军心!不要被老子抓到,不然老子一定拔了他们的毛,喝了他们的血!抓天倭细作,打的他满地找牙!” “况后四十六,你玩阴的,不要让老子逮到!” 边陲地带的汉子那就是真的汉子,如果说城中士兵是庄重忠诚,那边陲地带的他们就是一群兵匪。既是兵也是匪,土匪在一定程度上是烧杀夺掠都会做,但他们也是兵。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护卫国土。 这是男儿血性,他们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惧怕生死。他们有的是同甘共苦的义气,吃苦耐劳的坚持。更有着对自己土地的热爱。 他们没有军纪束缚,没有教义禁锢,是黄沙中高飞的秃鹰,用锐利的目光凶悍的利爪勇猛的身躯彪悍的力度去拼搏厮杀,放飞自我 他们更多的是野性。桀骜不训,不守军规。在他们眼中所有的规矩都是狗-屁,不如杀敌饮血来得痛快。 他们要的是征战的快意,是昂起头来接受别人的崇拜。 这是一个有着男儿义气,杀戮与血腥的地方! 这是一个锻造英雄的地方! 莫云很满意的点点头:只要找出细作,再训导提醒几句。以后动乱军心的事或许就不会出现。 边境半生,他和这些兄弟们同生共死,早已成为一脉,他不允许天倭伤害自己的兄弟,也不允许他人从自己手中接过这支军队。 这是他苦心经营的,是他的全部。印象中妹妹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甚至在祖父去世时他都没能回去。 他知道,这一辈子要老死在这…… 所有的满意终是被心里那一抹酸楚的情绪占据。 七天前,圣上下旨让赵毅风带兵二十万做支援,并任命赵毅风为主帅。叫他提前做好接应。自己半生戎马最后还要屈居与一个毛头小儿之下,这个人还是皇后的儿子…… “赵毅风!主帅?狗屁!……!毛头小儿,毛都没长齐也想打仗,好好的皇子不做,来什么边境。老子自己都没有睡觉的地方,哪有地方给你?乘早滚回皇城,不要来碍眼!天倭泱泱大军到你眼前,只怕你到时屁-滚-尿-流。”莫云挑着他的红眉毛,冷笑一声接着一声。 百邑城的糙汉子桀骜难训,简直就是一群兵匪,他们不讲道理只讲拳头。其实,讲了道理他们也不一定能听懂,他们的信念就是杀敌。 纵使赵毅风西境带兵历练一年又如何?在他们眼中连提手指的资格都没有。这群糙汉子随便摸一个都是经过大战小战无数的,毛头小儿一来就位居主帅,他们不服,大写的不服! 他们骨子里鄙夷皇家贵胄,他们因为出身不同,就可以享受与生而来的尊贵,而他们却要刀口舔血过活。 所以他们听到王孙贵胄,清贵公子心里就不爽。让他们信服——那是笑话! 莫云自莫贵妃嫁给皇上后就来了百邑城,四十八岁的他,十七岁来这里。已经为东境四座城池贡献了三十一年,在这里守着天帝的江山。 因为战事需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嫁给别的男子。至今单身一人。 他为天帝呕心沥血,为天倾半生戎马,戍守边防。到现在,自己信任的兵要交给一个毛头小儿。而且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竟然和自己外甥是对头。 他莫云不能忍,不能忍受一个不是莫家的人来接手自己的兄弟。来管理这座城池。 不止他一人这样想,几乎所有人都对毛头小儿接手百邑城抱有不忿的念头。 这样的皇家贵胄,他们不接受! “来人!把百邑城缺衣少食,瘟疫横行,天倭大军即将来犯三件事全部报告给赵毅风。不然他到时来了没地方睡,没衣裳穿,被吓着了,埋汰老子百邑将士苛待他。”莫云浑厚的声音在营帐里飘了一阵又一阵。 众人岂会不知莫云是故意说给大家听得,旋即哄堂大笑。 众所周知,赵毅风迎接的岂会是这些刁难这么简单。 “迎接”说好了是好好把人接待过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通俗点就是,我看你不爽,要给你一个下马威,来点刁难,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第三零章 斗百花·回朝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零章:斗百花·回朝 (上篇) “公子,最新消息。” “说!” 落不秋展信:“百邑城粮草枯竭,水源稀缺。天倭借此趁火打劫,现在盘旋在百邑城下叫嚣。百邑大军死守城内,拒不迎战。” 江玉树听后,心里快速分析:以赵毅风的行军速度,到达百邑城还有五日路程。按照这样,二十万大军会错开天倭的攻击,只要百邑城的将士坚持三天,赵毅风援军一到,百邑可保。 希望百邑可以坚持到赵毅风援军到来…… 落不秋欲言又止,显然还有话说。 江玉树微微一笑,“落叔有话直说。” 落不秋直接道:“百邑城中消息:前三次征战加上这次死了二百多人,死者腹部积水,印堂发黑,面容浮肿,是中毒之兆。” 腹部积水,面容浮肿,印堂浅黑?…… 这分明是“黑寡妇”——天倭特色。 江玉树嘴角慢慢泛起一丝冷笑,“百邑城中竟然出了细作,通敌天倭,要覆灭天倾!” 天倭一旦攻破百邑,天倾国土一半被占,以况后四十六的野心,定会把剩下一半的土地兼并,到那时岂有其他诸国并存。 “细作?”落不秋不明,那分明是中毒。 江玉树温声浅笑:“落叔行医多年,怎么忘了‘黑寡妇’,那可是天倭独有。” 落不秋静思一阵,恍然,“公子是说百邑城有天倭细作,是细作给百邑将领投毒,动乱军心?” 江玉树点头:“依据死亡人数,还不止一个……” “落叔,你速速派阁中人去百邑城查探细作身份。” 落不秋躬身应是,刚走出没几步,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再次行至江玉树身边,支吾道:“公子……那……” “呃?”江玉树不解。“落叔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需如此。” 落不秋牙一咬,脚一顿:“公子,八月十五快到了,皇上召殿下回朝。”落不秋说完仔细打量着江玉树,只见他俊秀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清寒。 江玉树不想回北璃,可是皇上已经连催三次,这样下去与他不利。落不秋旋即劝道:“殿下,皇上都催了三次了,您好歹回去看一下。再说八月十五是皇后娘娘的忌日,您回去看一眼,以示孝心。” 江玉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散去平日温和浅笑模样,捏着玉箫的手青筋突起,眼眸微红。 落不秋见状,急忙跪下:“殿下,您息怒!皇上只是想您了,您就回去看一眼吧。” 江玉树似愤怒又似好笑:“他会想让我回去看他,可他忘了我这眼睛是拜他所赐。我是个瞎子,瞎子,如何看?他从我出生就不要我。我这身子,我这眼睛……都是因为他。现在还要我回去,当初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呀!” 落不秋痛心:“可您还有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的忌日,您好歹去一趟。” 那个女子生了他,却在他出生之日被北璃国主赏了一条白绫。她叫秋意桐,是秋意箜的姐姐。也是江玉树的娘亲。 江玉树手执玉箫,来回轻拭,试图在玉箫上感受什么。良久,悠悠一叹,“是啊,我还有她,我也只是为她回去。” 落不秋欣喜,他终于答应回北璃了,可让落不秋犯难的是八月十五,月中时候,江玉树身子的蛊毒。 “八月十五,月中时候,殿下身子可受的住?” 江玉树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身子还有蛊毒一事,这声提醒加深了他心中的痛。他自嘲似的笑笑:“落叔,你看父皇多爱我,从母后有了我,他就给母后种蛊毒。母后死了,他抛弃了我。如果不是江家,不是江秋氏,这世上或许就没有江玉树。” 自己母后的忌日,也是自己的生辰。 落不秋不知讲何,只能木木的唤着:“公子……” 江玉树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后,迅速收敛,再次恢复他平日温和浅笑的模样,可眼中分明有着苦涩,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泛着淡淡的苦涩。 “落叔速速去查探百邑城细作一事,一旦有了消息,立马给大皇子送去。” 落不秋不明白了,看着江玉树骨节分明却留有针痕的手,又瞅了瞅江玉树脖间的印记。不解道:“北璃也算是一大国。殿下身份与大皇子不遑多让,可公子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去帮赵毅风?甚至为了他去榆木门下遭罪,还让他——” “够了!”江玉树及时打断他。 “一年多前,尘缘大师算卦,大殿下是真龙运数。天倾、北璃、天倭、南燕、东桑、玄真。六国并立,盟约协定,和睦共处。 天倾独大,其余五国依附。如果天倾真主不是赵毅风,那么其余五国都将会是天倾马下魂。落叔你还不明白吗?” 落不秋眉毛紧皱,显然没有料到看似和平的假象上关系天下兴亡。“公子是说,天倾真主是赵毅风,其余人都不行?赵清风也不行吗?” 江玉树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大笑道:“赵清风?他没有容人之量,野心不小。他要是,只怕是天倾,甚至是天下的灾难!” 落不秋渐渐理清思绪,最终得出一句话:赵毅风关系天下兴亡。 落不秋想着赵毅风每次来找江玉树后他的快意,甚至江玉树为了他点灯等候的场景,心里好奇:“公子,您仅仅就是为了天下万民,其他诸国帮助殿下,就没有其他想法?” 江玉树转身循着洛不秋说话的方向望过去:“想法?” “嗯,想法。” 江玉树摸索倒了杯茶,压下心里莫名的感觉:“殿下是我知音,与他高山流水。是人生美事。” 洛不秋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公子,在下看的出来,殿下是绝世男儿,而且公子和殿下在一起很开心,公子何不考虑和殿下在一起……” 江玉树忽的神色一冷:“我和他只能是知音,是好友,是知交。却唯独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样是毁了他,落叔这样的想法最好不要再有。否则你我甚至还有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在下考虑不周。”落不秋躬身一礼。 旋即离去办理江玉树吩咐的事。 江玉树压下心中莫名攀升的感觉,又端了杯茶,却怎么也喝不出千岛玉叶的感觉。 第三一章 斗百花·立威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一章:斗百花·立威 (下篇) “前方扎营!”赵毅风一声命令,大军停下。 原本在校场上不服赵毅风的人渐渐的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在他们的印象里皇家贵胄,清贵公子都是吃不得苦,尤其像赵毅风这样的皇子。他们更是坚信他会被行军艰苦吓到,甚至挑剔用度吃穿。 可是这几天赵毅风竟然和他们吃一样的饭,睡一样的地方,一起被蚊子咬,丝毫没有皇家人的挑剔和骄奢。 起初他们还以为赵毅风是块冷冰冰的雕塑。但和他相处下来,才发现他不似外在那样给人一种满满的生人勿靠的气息。 他处事得当,以礼待人,时不时也说说人间趣事,以及他在西境的见闻,让大家开心乐呵。 也是因为这样,赵毅风得到军中人越来越多的尊崇,士兵们也愿意和他亲近,军中气氛也不似先前压抑沉闷。 此时,一众人围在一堆篝火边,来自不同地带的士兵唱着家乡的歌。 赵毅风笑眼听着他们欢唱,时不时环看四周,观察动向。 跟随先祖打仗的老兵夏鸭毛安抚使拍着赵毅风的肩膀大笑一声:“你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本帅妥妥的皇家贵胄,王孙公子。大家不都是这么看!”赵毅风伸手给篝火里投了块木枝。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后来才发现是自己肤浅。你除了看着冷了点,真的不像个皇子。”夏鸭毛喝了口酒,吧唧吧唧嘴。 “哦?本帅不像皇子?如何不像?这里子面子都是皇子,独一无二!”赵毅风浅笑,将青冥在篝火上晃过一道,又浇了酒。 “哧溜!”一阵白烟夹杂着酒香,在空中袅袅飞起。 “你真的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尤其你还是左手握剑。我听说你西境历练一年,那时你才十八岁。”夏鸭毛话有敬佩,“十八岁,我连从军出征的胆都没有。你倒是自动请旨去军中历练,军营这个地方说好了是兄弟,说不好那就是土匪。” “纵使本帅带兵又如何?还不是有人不服。” 夏鸭毛又喝了口酒,“我们都是一群粗人,肤浅也难免,你就别多想。” 赵毅风低头不语,一门心思都在青冥剑上,左手擦拭青冥,仿若渌水就在一边。 “其实,我很佩服你!你没有皇家人的骄奢,处事合理,而且你还懂行伍军规,知道安抚军心。你要知道有的带兵多年的老将都不一定能适应军营生活。”夏鸭毛从在歃血时看到赵毅风就想走近他,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会是一个战场神话。 “我服你!” “必须的!”赵毅风将青冥收回剑鞘,玩笑般的看着夏鸭毛,“本帅真龙运数,你们敢不服吗?” 夏鸭毛险些将胸中的酒吐出去,这人也太不谦虚了…… “这都是什么地方,蚊子这么多,咬死个人。” “还有这馒头都不是人吃的,硬的硌牙。”,“咚”的一声,一个馒头被扔在草丛里,在夜里格外晃眼。 “这水都是泥巴,越接近百邑这水就越来越浑浊,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声接一声的抱怨从另一堆篝火圈子传来。 赵毅风不置一话,瞥了一眼闹腾的几人。很好,这就耐不住了,动摇军心…… 那几个士兵还在抱怨,不一会越来越多的士兵附和,都在叫嚣着说行军太苦,要吃的没有吃的,甚至水都没有。 赵毅风当然知道这几人是故意挑事,目的是动乱军心,如果处理不当,东郭狼说点什么不好听的,天帝怪罪。他赵清风占尽好处。 只见他笑意悠悠的走近那几个士兵,那几个士兵显然没有料到主帅过来。连忙抱拳行礼。 “馒头不好吃?”赵毅风浅笑的看着一个士兵。 士兵支吾:“是……是……”他显然没有料到赵毅风笑的这么温柔。 “水不好喝?”他笑眯眯着看向另一个士兵。 “嗯嗯。”那士兵头点的像波浪鼓。 “蚊子咬人?”他笑意悠悠反问。 “对……对……蚊子咬人。”士兵哆嗦着回,他感觉到赵毅风的笑里浸了寒。 赵毅风低身看了看士兵手里的馒头,“来人,给这几个兄弟改善伙食!拿出军中最好的伙食招待!” 三人大喜,没想到主帅这么好说话。 却忽然,赵毅风脸色一冷:“每人赏五十军棍!一、棍、不、许、少!” 三个士兵显然没有料到,目瞪口呆,本以为赵毅风好欺负,好说话。甚至自己有赵二皇子庇护,他不敢动手。可还是想错了,三人跪地: “主帅,饶命……” “饶命,我们知错了。” “主帅,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主帅放过。 …… 五十军棍不死也废。 赵毅风只眼不瞧跪地三人,厉声道:“军中若再有以下犯上,动乱军心者。本帅赏的就不是军棍这么简单!你们好自为之!” 既然现在,何必当初。 “拖下去,改善伙食!” 众人面面皆诧,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赵毅风的威慑力。 东郭狼在一棵松树后偷偷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声阴笑由他喉间发出。 小小的插曲算是告一段落。 在赵毅风眼中就是处置了几个不听话的士兵这么简单,在众士兵眼中只觉得他们的主帅冷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让人臣服的心。他们再也不敢以外在来看他们的主帅。 “报——!主帅,百邑城奏报!” “去吧,辛苦!”展开手中的信,赵毅风剑眉一沉,随后嘴角一丝讥讽的弧度。 “一群莽夫,真是有趣!”他觉的百邑城的大老粗莽夫们真是有爱,竟然提前给自己放消息。想用边境的恶劣环境把自己吓走。 莫云啊莫云,亏你还是赵清风的舅舅,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幼稚的办法的?真是一群莽夫,不带脑子。 “主帅,我们怎么办?百邑城欺人太甚,看不起我们。把我们当什么了?”赵毅风身边的军官愤懑不平,显然觉得自己是被百邑城的莽夫侮辱了。 “聒噪!”赵毅风端的冷肃,冷眼看着眼前狂躁的军官。“行军打仗这点话都受不了,还不如早些滚回家。” 这几天和赵毅风相处,他们已经挑不出赵毅风的错处,一个左手握剑的十九岁少年且还不是骄奢安逸的人。他处事软硬兼施,公正合理。他们在心里已经认可了赵毅风。 而今,有人认为自己上司是胆小怕死之人,这是对主帅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把他们二十万条汉子当什么了?都是懦夫和死人吗? 赵毅风凝唇浅笑,透着一股冷,带着一点寒。 百邑城的莽夫这是要好好“迎接”自己了,没有吃穿,还有瘟疫,天倭大军来犯。三件事来得还真是时候。既然他们那么不“欢迎”自己,自己又何必去那么早。本来是晚了三天才能支援,既然这样就拖一天! 说本帅贪生怕死,本帅就怕给你们看看…… 抬头仰望苍穹—— 星辰稀疏,暗淡无光。 “近日大雨将至,泥沼难行,传令下去,行军速度减半!”赵毅风把篝火堆的木枝抽了一块,“小火慢炖最好!” 第三二章 斗百草·破世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二章:斗百草·破世(捉虫) (上篇) 东境——百邑城 主要的守城将领汇聚一堂,争论不休。 “天倭都已经在下面叫嚣了三天,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这朝廷援军怎么还不到?大军就要攻城了。”指挥使东方不羽暴跳如雷,唾沫星子横飞。 骁骑参领西门日天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格老子的,不要让老子逮到那个怕死的毛孩。他也不怕贻误军情,百邑城不保,圣上灭他九族!” 先锋张大坑指了指天:“蠢货!他爹是皇上,是天,谁敢诛他九族。人家后台硬着呢……” 安抚使胆寒衣手托着头,捧着自己的脸,阴阳怪气:“哎呀,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你看我的白衣衫马上又要染血了,真是讨厌~~” 西门日天看着胆寒衣嘴角抽了抽:“格老子的,胆寒衣你他妈的像个汉子行不行?打了这么多次,就你最胆-怂。” 胆寒衣朝西门日天温柔一笑:“哎呀,要死人了,要死人了。西门你怎么说话呢?人家也杀敌呢,你看这道疤,这伤……”胆寒衣显然不喜西门日天说他像娘们,立即撩起袖子。 西门日天不由好笑的点点头:“是、是、是!胆寒衣你最彪悍,最英雄。他娘的援军不到,咱们都要做秃鹰的口中肉。到时别说衣衫,你他娘暴尸荒野,连个碑都没有!” 胆寒衣手捧着脸,桃花眼笑的潋滟:“哎呀,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援军怎么还不到,人家不想死呢,西门你看我这衣衫好看不?” 西门日天瞥了他一眼,不想接话,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操心衣衫? 东方不羽不耐:“胆寒衣,拜托你说话时能不能把……前面去掉。” 胆寒衣一怔,反应过来后,笑嘻嘻道:“哎呀,要死……”“人”字未出口,所有将领齐齐怒瞪。胆寒衣识趣的闭了嘴,细细看着自己的白衣,寻了一个角落“孤芳自赏”。 张大坑怀疑:“那毛孩不会真的怕死不来吧?还是真的被我们吓着了?” 莫云冷笑不屑:“老子计算了时日,他会晚三天到此,我们只要坚持三天,只要三天……”他忽然沉下脸:“只要可以挡住天倭大军三天,我们就是好汉。要是熬不住,贱命一条赔进去,十八年后好汉一条,兄弟我们再做!!!” 东方不羽眼眸怒睁:“咱们还是要指望自己,等他来,咱们早就做了孤魂。挺不挺的过还是看咱们自己。” 张大坑在一边点头示意认可。 “守住了,我们就是天倾的功臣!守不住,顶多搭进一条命。十八年后,再来杀敌!”西门日天咆哮道。 胆寒衣在一边捯饬自己手,眼眸轻轻流转,神来补刀:“我说西门你忘了百邑城的重要性了?百邑要是守不住,可不是搭上命这么简单,我们是要遗臭万年的。” 西门日天脸部肌肉抖了三抖:“胆寒衣,要是遗臭万年那也是你最先。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几字还没有说完,胆寒衣突然晃过来,笑意悠悠:“你说我怎么样,嗯?你说,你说,你说呀~” “都给老子安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斗嘴,你们真不怕死?”莫云怒吼拍案。 所有的将领们似是约定好的,异口同声,高声吼道:“天倾好儿郎唯吾是!誓死守卫百邑城,护国为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们是最勇敢的英豪,我们是百邑高飞的秃鹰!” 天倭七十万大军盘踞百邑城下,目光所及之处,黄沙千里,烈日灼灼,秃鹰凌空高飞,空中飘浮腥腐臭味蔓延。 七十万大军未有察觉,战马熊昂,血刀光亮,旌旗招摇,誓死征服百邑城的天倭大军斗志澎湃,英姿勃发,*沸腾。 加高加固的观战台上,况后四十六正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大军。这支军队所到之处,寸草化飞灰,三尺冰尽融。 他们有不怕死的身躯,有狂放赤诚的热血,有着对天倭的绝对忠诚。他们信奉自己会是东境——两国交界地带的高飞的秃鹰。会是这一片荒芜之地的霸主。 没有物资,那就抢!国土不够,那就夺! 他们没有的,天倾都会满足!他们向往的,天倾都会给予! 况后四十六意气风发的看着自己培养出来的铁蹄,这支军队给他创下了征战四十六次,每战都大胜而归的神话。如今,这起七十万大军还会给他创造一个新的神话——霸占天倾半壁江山。 霎时间,*充斥,权利缠身的快意激动游走在胸中,也支配着他的大脑:征服天倾,我马上就是国主最宠的名将;破了百邑城,我就是况后四十七;我要做东境的霸主,要看遍天倾的美人,吃遍天倾的美食。我要让这个和平的时代结束,我要让所有的子民臣服在我的脚下,任我奴役,供我驱使。攻了百邑城,天倾尽在我手,天倾独大的局面将由我王主宰,其余五国都会是我的奴隶。哈哈哈哈…… 只要攻下百邑城!只要攻下百邑城!大好河山,一统他国指日可待! 天倭“不败神话”况后四十六的一声令下,打响了天倾和睦昌盛的第/一/炮,也是被后世称为“破世之战”的守卫国土大战。 黄沙绵延千里,寸草不生的大地上天倭大军像蚂蚁一样四散开来,无数黑色汇聚一点——城门。 战鼓雷鸣,起伏有力的声音波撼胸中满溢的赤诚与*,天倭无数不怕死的士兵手持云梯搭上城楼,面目狰狞的向上攀爬。 撞车载着木头一下又一下的撞向城门,巨大的声响一波盖过一波。却挡不住每一个人胸中喷洒的浓浓煞气和杀气。 黑色的盔甲,黄色的风沙,血色的战场,三色交汇,激荡人心的色彩,透露出深深的杀戮、*、和野心。 百邑城早就将准备好的巨石和滚烫的油水无情的抛下。无数天倭大军被砸的血肉横飞,油水所到之处,发出“滋滋”的响声,不怕死的天倭大军捂着脸,心有不甘的倒下,死不瞑目。 侥幸还有命的,面目全非,在地上哀嚎不止,惨叫不绝于耳,远处的秃鹰睁着贼溜溜的眼睛看着打滚的人,静候下一顿美食。 霎时间,战场上盘旋着一汪汪黑色的秃鹰。目光所及之处,血肉四溅,模糊一片,尸体堆积,油水烧焦的肉香和血腥气味混合成一股让人作呕的怪味直冲鼻子。 这种味道是秃鹰的最爱,秃鹰成片下来,落在死去的士兵身上,无情的蚕食血肉。不一会儿,森森白骨搭着一点点血肉诡异的出现在黄沙中。 血淋淋的画面,秃鹰蚕食血肉的速度,看的人胃里翻腾,也让一些刚入伍的新兵胆颤腿软,更有心里素质差的人已经毫不掩饰的狂吐起来。 “格老子的,呸!兄弟们!给老子守住!守不住提头来见!”西门日天一刀宰了一个天倭士兵。 所有人都知道,保不住百邑就没了国,那还谈什么性命荣辱。此刻所有士兵心中的信念就是——与百邑共存亡! “一群蹦跶不起来的跳蚤!绣花枕头!”讥笑几声,况后四十六抽打马身!“天倭高飞的秃鹰们!攻了百邑,美人美酒美食都是你们的!加官进爵不是梦!高飞的秃鹰们,给我打,攻下此城,天倾半壁江上马上就要在我们手里!秃鹰们!!!给我攻!!!” 天倭大军死了一波,又来一波,疯狂的袭击,无情的残杀。腥咸的血气在空中漂浮,静候吃人肉秃鹰的无情,这一切彻底激发了百邑兵匪骨子里的野性和桀骜难驯。 莫云目露凶光:“兄弟们,给我杀!一定要撑到最后一刻!” 东方不羽阴沉着脸,咬牙格格响,“给我守住!熬过三天,况后四十六叫他娘的变成况后四十五!” “哎呀,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我最怕杀人了。”胆寒衣笑意悠悠,闪身避开一个士兵,手上剑一翻转,砍下一只士兵的手。“哎呀,真不好意思,砍了你的手。” 西门日天瞟了一眼胆寒衣,嘴角抽了抽:“他娘的胆寒衣,你杀个人哪来那么多废话?” 胆寒衣眉飞-色-舞:“西门,你知道了。人家哪有呀……”说话间,胆寒衣又砍了一个士兵,“西门,你看,他死了。哎呀,他死了……”胆寒衣双手遮住双眼,扭了扭了身子。 西门日天:“胆寒衣,够了!杀人就杀人,你他娘的杀个人不吵吵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像个爷们!” “人家哪不像爷们了?”胆寒衣正欲挽袖子。“西门!!!——”一声惊呼! 西门日天正诧异,却忽然背后一热。回头一看,胆寒衣死死的抱住自己,“他娘的,你胆怂成这样!给老子下去!”说完赏了胆寒衣一拳。 胆寒衣桃花眼充满担忧:“西门你……没事吧?”忽的倒地,血在白衣上染开。 西门日天仔细一看,胆寒衣背部一刀,他最讨厌衣衫上染血,此刻血像一朵炸开的红梅。 他给自己挡了一刀,自己赏了他一拳。 “格老子的,给老子偷袭。天倭贼寇,纳命来!你们竟然敢伤我兄弟……”西门日天不受控制,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正在攀爬的士兵。 “兄弟们,给老子熬住!熬住!只要三天!我们就是高飞的秃鹰!”西门日天愤起激昂。 “杀!杀!杀!” “杀!死守!!!” “和天倭拼了!!” …… 所有人的信念此刻只有一个,那就是坚持! 士兵倒下一波,又来一波。天倭誓死要做高飞的秃鹰,已经忘了生死,有的只是疯狂! 是的,他们疯了,他们要踏平百邑城,哪怕用白骨堆砌,哪怕喂饱高飞的秃鹰,他们也甘之如饴! 东方不羽杀了已久,气力流失,环望一周,“兄弟们,大坑呢?大坑人呢?” 西门日天扶着胆寒衣,猜测:“他会不会又在挖坑?” 东方不羽浑身浴血,看了一眼胆寒衣,心里抓狂,“狗娘养的天倭,伤老子兄弟。老子剁了他!” “大坑!大坑!你在哪?出来杀贼!”东方不羽扯开嗓子吼。 张大坑灰头土脸的出来,“兄弟在这!坑已挖好,随时准备埋人!” “他娘的!”东方不羽左手搬了石块投下去,“你他娘的关键时候挖什么坑?”又一个贼寇被砸了下去。 “兄弟死了那么多,不挖坑怎么埋,死去的兄弟我不忍心他们被秃鹰吃了。”张大坑可惜道。 东方不羽瞪了他一眼:“杀贼!守城!”。 “哦。”张大坑追尾一刀,砍翻了要爬楼的天倭贼子。 战况越演越烈,况后四十六看出来了,这群跳蚤是要做困兽之斗,哼哼……,等待援军。我叫你困死在这。 “天倭的儿郎们!给我接着打!天倾的跳蚤蹦不起来了,攻了百邑,你们就是天倭高飞的秃鹰!王上会赐予你们力量,勇敢的战吧!”况后四十六挥动马鞭,宣示着他的野心。 天倭大军一波一波的来回,铁打的百邑城,流水的天倭军。百邑城的大军在坚持,他们最后的希望是——熬过三天! 他们最后的信念是——熬过三天! 三天后,有了援军。他们定会让况后四十六将吃的城池吐出来! 第三三章 斗百草·迎战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三章:斗百草·迎战 (下篇) 月替了日,日换了星,星掩了辰,辰埋了日。 城楼下又新生的腐臭血腥,让人作呕。 晨光微显,又是一天。 百邑大军熬了三天,粮草枯竭,水源稀缺。连续杀敌,体力精力流失。 朝廷大军还不到。第四天了…… 东方不羽铠甲血渍凝固,眼睛不听使唤:“西门,老子困了,熬了三天,援军还不到,我们开城迎战!” 莫云大吼:“守住!三天都熬了,还怕多这一天?” 东方不羽无力笑笑:“副帅,三天了。老子……好像看不到希望。兄弟们都死了……” “给老子守住!大军马上就来!”莫云在给他们希望。 西门日天眼眸微红,一脸黄土:“副帅,守不住了。我们开城战吧!” 张大坑附和:“副帅,战吧!战吧!” 胆寒衣白衣染血:“副帅,战吧。你看人家白衣上都是血,真是讨厌。开城迎战,我要报仇~~” 西门日天嫌弃的看了胆寒衣一眼,这个劝个话也是他独有的风格。 “副帅!战吧!不战是孬种!百邑城有的是不怕死的汉子!” “开城杀吧!拼了,只有拼,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副帅,开城杀出去。杀一个快活,宰两个,老子赚一个。” 西门日天不怕死大吼:“格老子的,老子去!老子先去会会狗娘养的天倭!” 莫云皱眉打断:“你去个屁。老子是帅!老子去!” 西门日天脸一阵抽,刚想反声。 “我是帅,听我的!”莫云轻飘飘甩来一句话。 这一去,生死不论,再见可能就是十八年后…… 西门日天喉头像塞了颗核桃,只能低低发出几个字:“副帅,千万珍重!” 莫云皱了皱红眉毛,重重点头! 转身朝着身后士兵大呼:“兄弟们,做英雄的时候到了,跟我杀敌去!” “吼!吼!吼!——!!!!”数万百邑大军从胸膛发出吼声,做最有力的回应。 顷刻间,众人集结。 长矛刀亮。莫云带着一支撼天拭地的人马火辣辣的朝城门口扑去。注视他们,西门日天心情跌宕,他渴望那支队伍里有自己的存在。他骨子更想替莫云上阵。 你不怕死,我不要命!两方人马相遇,勇者第一。这个时候不要谈心计,不用讲智慧。因为这一切在这个用刀,用矛,用血肉身躯拼搏的时刻,都是无用! 近距离,面对面的战争,比的是谁不怕死,谁更勇猛,谁更有耐力,谁的刀子更快,更锋利! 百邑城的大门口,尸体堆了又堆,血肉成酱,挥刀斩将,人仰马翻,战马嘶鸣,腐臭交织。马叫声,人嚎声,喊杀声,鸟叫声,所有的声音人马搅在一起。一切宛如一场大雨后汇集一隅的稀泥。 ——粘稠,混乱。 所有的人猩红着眼,脑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砍掉对方的头颅。杀了对方,做高飞的秃鹰。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主宰一切,只有死亡才能证明自己。 有人被砍了半只胳膊,有人被长矛戳瞎了双眼,在地上打滚哀嚎,有人被砍掉半个脑袋,留下一半血淋淋。长着嘴,欲言又止。上一秒还在身上的头,下一刻就将分家。粘稠的血蜿蜒一道,为黄沙添了一道亮丽色彩。 所有的一切宛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没有色彩点缀,尽是死亡与颓败的气息。 西门日天在城楼上凝眉远望,城下此时混乱不堪,两方人马交汇,如果这时从天倭大军后侧来一支援军,打天倭一个措手不及,重重一创。那么百邑城可保,甚至反败为胜! 三个不怕死的天倭兵士,一个被莫云砍了双腿,却用双手死死抱住莫云双腿。 一个被莫云戳瞎眼睛,却用力抓住莫云的手肘。 一个被莫云剁了双手,却用自己的身躯将莫云撞到在地,竭力压住。 莫云被三个人缠身,挣扎不开,越来越多的士兵将自己围住,狰狞的面孔自己眼中越来越清晰,他们是那么想杀了自己,刀光在眼中越来越近…… 扛不住了,百邑城,十八年后再见! 最后抬头望天,秃鹰在空中高飞,渐行渐远。 真要死了…… “呛!——”龙吟一声,破风啸响! 一道青光晃过,刺亮人眼! 血洒满天! 青冥剑三尺破苍穹,指天拭地!极速青光穿过天倭士兵保包围圈子,血喷洒在莫云脸上.模糊了视线。 “副帅,主帅来了,主帅来了。援军到了,大军威武!天倾不败!”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听着士兵们欣喜的吼声,莫云顿感无力,疲累袭来,熬了四天,赵毅风终于来了…… 突然从后袭来的军队,让天倭大军自乱阵脚,七十万大军顾此失彼,惊慌失措,相互踩踏,一时间,战场更加混乱。 整齐的对列,泛光的铠甲,横跨在黄沙中的天倭大军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四散如流沙,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士气昂扬。 黑色的浪潮中出现了一抹银色光亮,似涛涛江河直接从中劈开,奔涌的天倾大军如新注入的活水,迅速将黑压压的天倭大军淹没。向两边流溢开来的天倭大军渐渐失去了控制,自行踩踏,相互伤害。 赵毅风的军队如一把劈空巨斧,直接劈开了况后四十六的军队,也劈开了这个和平昌盛的时代! 银盔铁甲,发系红带的赵毅风一马当先,从七十万天倭大军中杀出来。多年后,莫云依旧记得那玄衣飘飞发带摇曳身影的霸气英姿,宛如一头奔腾的雄狮…… 天倭大军自乱阵脚,似是没有料到百邑城还有援兵,况后四十六始料未及,看着那抹玄衣,心里思量:我方大军伤惨重,此时再打,有害无利。此人深不可测,未了解,还是先留一手。天倾!迟早是我况后四十六的囊中之物! “天倭大军听令,退兵!速速撤退!”况后四十六分析利弊,最终选择了一个上上策。 莫云翻身砍掉身上的士兵,瞪了赵毅风一眼,却还是本着副帅身份要脱盔甲致谢,却见赵毅风睨了莫云一眼,玄衣飘飞,淡淡一句:“出来混,迟早要还!” 莫云呆楞原地,待他反应后,赵毅风早已收剑青冥,驾马扬尘离去。马声嘶鸣,荡起一地黄沙,扑在莫云红色的眉毛上。迷蒙中,那抹玄衣影子驾马纵身跃向百邑城中…… 况后四十六审时度势,撤兵扯的迅速,却还是不敌天倾新增的先锋部队。 天倾大军愤怒了,杀了那么多兄弟,死了那么多兵士,他们怎么甘心? 于是,四万先锋铁骑紧追天倭还未撤退出境的大军,一路紧追不舍! “百邑不败!天倾不败!”四万人齐声,山呼海啸。 况后四十六似是没有算到天倾大军会穷追不停。眼睁睁看着尾队兄弟死在天倾大军手里。 愤不休:天倾跳蚤,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天倾大军紧追穷寇,为了舒缓同袍死去的愤恨,一路杀伐不休。 蹿腾的兄弟义气,不变的护国忠心,支配着他们勇往直前。 天倭死伤不休。受到赵毅风援军的重创!落败而逃。 残阳似血,旌旗招摇。 “收兵!!!穷寇莫追!!!” 一声令下。 四万先锋大军百川归海。十六万步兵后续汇来,异口同声咆哮: “百邑在!吾在!百邑不败,天倾不败!” 一声比过一声的欢呼:“百邑不败!天倾不败!” 尸体堆积中,众士兵欢腾,相互拥抱,以慰三日来的苦苦死守与煎熬。 举目远眺,血染黄沙,残阳似血,赵毅风眉头深拧。 他预感到以况后四十六的野心,不会就这么简单。 还会再见的, 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停不了。 青冥在手,却没有渌水。 玉树,你会等我吗? 第三四章 斗百草·杀鸡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四章:斗百草·杀鸡 (上篇) 天倾百邑城在“破世之战”中没有任何优势,毕竟粮草不足,水源稀缺,在这块荒芜之地中连日抵抗,人疲力竭。而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是如何在所有大军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来一支军队扭转乾坤。 双方交战,非死即伤。赵毅风审时度势从敌军后方劈空而入,险些活捉况后四十六,实现了天倾大军的完美转变。但相对天倭大军七十万大军,百邑城四十万大军还是没有胜算。 况后四十六怎么会善罢甘休,这场恶战还要继续! 天倭兵将矮小凶悍,善于作战,尤其善于用战场局势来给自己铺路,黄沙千里,战场畅通无阻,给天倭铁蹄大军造了一个好场地。百邑城和援军战死士兵多四万,伤病更是数不胜数。 但此战也有他独特的意义,况后四十六是天倾与天倭交界地带——东境这个地方的“不败神话”。而且野心勃勃,带兵四年来征服天倭周边部落,收服游牧民族,抵御他国攻击,大小战役四十六场,从没有吃过败仗。 他那名字就是他军功的象征,是他的骄傲。他是黄沙中高飞的秃鹰,他连攻天倾边陲三座城池——柯泽城、南塬城、东齐城。一路挥军东下,势如破竹,毫无阻挡,进军神速,用兵诡谲。 而今攻打百邑城,胜利就在眼前,百邑城差一点就是他况后四十六了,马上就是。然而,却折在了百邑城上。这是他征战四十六次中的第一次失败,是他的耻辱——被人追打,落败撤退。他做不了况后四十七,他只能是况后四十六,也必须是—— 因为,赵毅风不会给他机会做四十七!。 两人同样有抱负有野心的男人,遇上了。就注定是一场较量! 一山不容二虎! 当然,赵毅风是一头沉睡的雄狮,“狮”乃百兽之王。虎与狮较量,后果可知。 赵毅风于百邑城重创况后四十六,让天倭“不败神话”大将况后四十六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低-潮。此战让天倾手握重兵的诸侯恐慌,也让赵毅风在东境锋芒大绽。 大军乘胜追击,力挫天倭的消息传至城内,百姓欢腾,全城大庆。 “恭迎主帅!” 赵毅风一进营帐就看到了跪地一群的大老粗,心下大惊。 在所有将士眼中,赵毅风就是那一抹及时雨,救了百邑城,也救了上万将士的性命。 赵毅风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感动,甚至还有感激,可唯独没有尊崇。 “你们这是作何?” “主帅,你及时到来救了百邑重将,属下感激。”莫云携一众士兵响亮答道。 “起来吧,军营中不需要这些虚礼。”赵毅风睨了一眼莫云。 莫云挺了挺身子,丝毫不见将才谦和:“毛孩!刚才是替百邑城的将士谢你,你救了百邑城,保护了百邑士兵。我很感激,但别指望我会服你!哼!” 莫云说的直接,丝毫不转弯。表达了他对赵毅风的态度。 赵毅风定定盯着莫云,似是要把莫云看穿。 感受那抹眼神,莫云不耐:“你看什么看,不服就是不服。你看就能让老子服?” 赵毅风忽的浅浅一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莫副帅多虑。”莫云看他笑笑,以为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不屑冷哼一声,“毛孩,你比老子年岁小,还要老子叫你主帅。百邑城老子守了这么多年,你一来就要……,哼!”自己辛苦培养的兄弟,怎么可以拱手相让? 赵毅风一反常态,笑意悠悠,轻轻点头应了应,没有反驳。 军营众人见赵毅风一直在笑,对先前说他冷傲孤僻的印象大有改观。谁说主帅冷傲的? 待众人散去,只留下莫云和赵毅风。 “莫副帅似乎觉得本殿是怕死之辈?”赵毅风眼眸渐渐清寒的盯着莫云。 “毛头小儿,就凭百邑城一战,就想让老子服你,不可能!”莫云头颅高昂。 赵毅风脸有笑意:“莫副帅喜欢英豪?” 莫云直白:“是好汉老子都佩服。怕死胆小的孬/种不配和老子征战。毛孩你,好像还、不、够、格!” 赵毅风似笑非笑:“莫副帅佩服英豪,本帅的母后是皇后。本帅又与莫副帅的亲外甥是死对头,莫副帅不介意?” 莫云白了一眼:“只要能让老子佩服,身份什么老子可以不管。都是给陛下打江山,反正老子在这也回不去,京城万丈远,操心那么多累死人!” “如果本帅没听错,莫副帅言下之意是只要本帅可以让你信服,身份地位权势不论?不知莫副帅可是这个意思?” 莫云单刀直入,直接说:“只要能打倒老子。其余好说,不过毛孩你这次侥幸,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 “让老子服你,不可能!” 赵毅风忽的收敛笑容,傲似利剑,直指九天的霸气:“不服来战!本帅恭候!” 莫云似是没有料到他口气这么大,红眉毛抖抖跳跳。 “莫副帅不服本帅可以,但莫副帅的办法是不是太幼稚了?”提前给自己的“迎接”“下马威”,真把他赵毅风当毛孩。 援军三天后就应该来,传了书信后,硬是拖了一日…… 莫云恍然:“你都知道,你故意……” 赵毅风只眼不看莫云,细看青冥剑:“你当本帅是三岁小孩?还是你幼稚的以为百邑城非你不可?如果不是本帅及时到来,莫副帅只怕早已是刀下亡魂。莫副帅不好言感谢,还以下犯上。那本帅也不用客气!”青冥剑出,青光荡漾。 “来人!莫副帅以下犯上,赏军棍三十!”冷声命令,不容置喙。 进来的小卒看着这一幕:一个是主帅,一个是副帅,摇摆不定,不知该不该动手。 赵毅风冷眼看着手足不定的小卒,眼中犀利如破冰的长剑。一股冰冻三尺的寒气扑面而来。 霸气、凛冽;寒气、蚀骨。 小卒不自觉的抖了抖,伸手向莫云的方向去。 赵毅风的脸色变化莫云全看在眼中,常年征战的莫云怎会不知他骨子里潜在的威仪霸气。这个少年会是自己在百邑城的对头。自己和他注定有一场关注地位的较量…… “老夫自己走,不用你们驾!”莫云冷哼一声,出了营帐。 “副帅,得罪!”小卒抱拳。 莫云在百邑城独大三十多年,从来只有人家听他的,如今要被人打,这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赵毅风,毛头小儿!你以公谋私。老子不服!不服!嗯!!~~”军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军营中格外清脆。 “以公谋私?”嘴角一抹勾起的弧度,“本帅是君子,怎么会这些小人行径?”远在天倾的江玉树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众人不知赵毅风和莫云发生了什么,但赵毅风一来就把莫云罚了。 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他赵毅风不可欺,也不好欺!! 一时之间,军中人心惶惶,对赵毅风的性子摸不清楚方向。但从他们见到赵毅风开始,他就一直在笑,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可现在一来就动手,这势头不对啊…… 莫云耿直脾气,众人皆知。都在猜测莫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来触犯主帅逆鳞。 百邑城的汉子桀骜难驯,什么规矩都不讲,简直就是兵匪。赵毅风在入住百邑城的当晚算是体会到了—— 骁骑参领西门日天差人给送了二位美女还有二位小倌。美人亭亭玉立,肤若凝脂,艳若桃花。小倌白皙文秀,身段纤细,都是一等一的好。 赵毅风毫不推拒,非常干脆的接受了,百邑城黄沙千里,寸草不生,有这么好的美人小倌怎么可以错过,不要太可惜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赵毅风就看见西门日天表面还算谦和的眼神下藏着深深的鄙夷和不屑。 赵毅风冷脸瞧了一眼,不以为意。 东郭狼觉得自己化为赵清风一脉简直是好运到家了。虽然行军苦了点,但一路可以监视赵毅风,随时向皇上报告动向,也可以添油加醋的给赵清风传信。借着赵清风的口把赵毅风拖下去,到时跟着赵清风一步升天。 而现在更让他开心的是在这个鸟不安窝的地方出现了美人,水灵灵的美人。男人谁不爱美人? 东郭狼越看赵毅风越来顺眼,他懂得震慑军心,恩威并施,会打仗……虽然和自己所投靠的主子不同,但能得到赵毅风的“孝敬”——一屋子的美人和小倌。他觉得自己圆满了,心里对赵毅风会做人的好感度攀升。 当然,这还是不能阻挡他要给赵清风送信,在给皇上的传书中添油加醋的心。 美人娇柔,小倌身段好。东郭狼对小倌没兴趣,但有美人,这让他每天乐的嘴都合不拢。军营中时不时传出他公鸭嗓般的叫声,叫人听后耳朵疼。 征战的最大后果就是血流成河,浮尸百万,战后清理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连续六天,不眠不休,安抚伤员,劝慰家属,挖坑埋尸,控城布防,零碎的事情叫赵毅风有点吃不消。 经此,赵毅风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扛——病了! 众将想看笑话,都来“劝慰”。赵毅风以生病喜静为由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帐外。而此时帐中,赵毅风正在屋中细细识记江玉树送来的细作人名…… 三日后,赵毅风身子渐好。当他正准备召集所有的高级参领商讨战后修缮事宜,却突然听人来报——东郭狼死了。 赵毅风故作诧异:“东郭狼可是朝廷大员,本帅一路不敢怠慢,他怎么死了?” 小卒支吾:“听说……是过度虚耗……” “嗯,知道了。”赵毅风点头示意,好像此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来人,将东郭大人的死讯上报朝廷。就说是……为战而亡,意外献身!”赵毅风干咳一声,掩了掩神色,算是给东郭狼安排好了身后事。 两方人马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太不安全了。虚耗而死,还死在美人怀中,东郭狼也算值,要知道小小的刑部从侍郎下属,芝麻大的小官哪有银子找美人。如今还安了个征战名声,也算是祖上积德,隐蔽后人。 东郭狼死的也真是时候,少了多少麻烦,省的自己动手。 “自古美人恩,枉断魂啊!”赵毅风手触青冥微叹一口气。 赵清风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的“尾巴”死在美色上吧? 少了一个,就应该再少一波,细作的事要处理了…… 第三五章 斗百草·收猴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五章:斗百草·收猴 (下篇) “来人,将骁骑参领西门日天,指挥使东方不羽叫来,本帅有话说。” 当西门日天和东方不羽进来时,就见着赵毅风一身玄黑绣金锦袍,发未束冠,缠系着一条红色的发带,英姿挺拔,气势雄浑。在灰头土脸,戎装在身的士兵中更加的扎眼,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那种慑人魂灵的霸气。 赵毅风冷眼扫了周围的士兵,士兵意会退下。 “西门大人,东方大人,你们来了,本帅一路风尘,你们的“欢迎”方式不错,本帅甚为满意。你们坦诚相待,本帅今日挥退左右与你们谈心。” 东方不羽受宠若惊:“主帅哪里话?为主帅分忧是分内事。” 赵毅风淡淡一笑,看了东方不羽一眼。分内事?托大了…… 西门日天有点瘦,腰背有点弯,却挺直了脊背,笑的痞里痞气。 赵毅风冲他有礼一笑:“西门大人辛苦你远走,本帅是小辈。劳烦你们了。” 西门日天推拒讽刺:“不辛苦,哪有主帅您千里跋涉带兵支援辛苦。末将糙汉子一条,走两步路不在话下。” 赵毅风不以为意:“西门大人以前好像是千户长吧,现在是骁骑参领,提升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险些一步登天呢!” 西门日天最讨厌有人拿他以前做千户的事说道,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感觉太煎熬。尤其自己刚来军营时痞气十足,为此吃了太多苦。 其实,现在也没有改多少。 西门日天早就看赵毅风不顺眼,当即嘲讽回去:“末将再怎么一步升天也比不上主帅有个好爹,出生命好,王孙公子,现在还是百邑城统帅。和主帅相比,末将这都是芝麻大的事。而且以主帅被赏识的程度,天下怕是马上就要易主。”话里火药味噌、噌、噌! 西门日天痞气十足,粗言不少。早就看赵毅风不顺眼,没有经验,没有军功,除了有个做皇上的爹还有什么。如今还是自己的主帅,他西门日天不能忍…… 赵毅风置若罔闻,丝毫不把西门日天的嘲讽当回事:“是啊,本帅也觉得自己命好。这也该多谢父皇和母后眷顾。本帅年岁尚小,作战次数少,与西门大人辛苦拼杀建功相比,本帅实在无地自容。以后还请东方大人多多指教。本帅一定虚心接受。” 西门日天被人顺毛后得意满足,腰板一挺:“主帅过谦,末将不敢托大,本事有点。主帅也太过谦虚,以后只要主帅有求,末将还是会相助的。” 要赵毅风求你,西门日天你想好后果了? 赵毅风脸色一沉,眼神一冷,冷不防一声:“西门日天,那美人还有小倌是你的主意吧?花了多少银子?还是抢了哪家的姑娘?老实交代!” 西门日天始料未及:“啊?主帅……主帅,末将冤枉……末将冤枉……,末将不明白您的意思……” “冤枉?不明白?”赵毅风故作惊讶,“不知西门大人在哪听了风言风语,给本帅送了美人还有小倌。一般都是送美人,西门大人心思真是细腻,小倌都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和东方大人商讨好了故意来试本帅性子?还是你以为本帅好勾-栏?” 东方不羽诧异,瞪了一眼赵毅风,显然没有料到赵毅风什么都知道。西门日天昂着头,瞥了一眼赵毅风,懒的解释。 赵毅风冷眼扫了两人一眼,忽的力拍案几。“你们还不说?西门日天你和东方不羽联合起来给本帅送美人小倌,又散布消息,想给本帅一个骄奢淫逸的名头,甚至要给初来乍到的本帅一个下马威。你们当本帅是三岁孩童,还是你们真的以为皇家没人了。父皇说的“迎接”,你们就是这样迎接的?你们也太过“聪明”。这种恐吓与威胁也太过粗俗!本帅年岁是比你们小,但本帅不是傻子!!” 西门日天糙汉子性情,还有着一股痞气,赵毅风都说白了,也不想再装。“格老子的,是老子做的,美人是老子从窑-子里抢来的,怎么你还不喜欢?老子辛苦找来的美人小倌主帅不要,弟兄们还渴着呢。” 东方不羽心里也不服赵毅风,附和嘲讽:“主帅又不是不知道百邑城物资稀缺,能找来美人小倌咱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主帅不会无福消受?还是主帅年纪轻轻身患隐疾不能一展雄风?” 赵毅风阴沉着脸,咬牙,又将案几砸了一拳:“本帅都已经知晓,你们还不认错?竟然还在这里狡辩开脱。本帅竟不知百邑城的汉子如此能说会道!” 西门日天反声:“认错?老子们糙汉子条条,这边境是老子的天下。你一毛头小儿,有本事让老子服你。” 赵毅风冷眼睨了西门日天一刻,忽的抽剑青冥。“不服来战!本帅在此!” 西门日天也不欲矫情,火爆脾气爆发,当即抽剑。 普通兵刃对阵青冥,后果想而知。 一盏茶后, 西门日天喘着粗气,显然累及,没有力气再打。 东方不羽目睹赵毅风只用左手执剑对阵就把西门日天打的落花流水,在一边阴沉着脸不置一话。 赵毅风盯着跪地的西门日天:“西门大人你转的什么念头你以为本帅不知?你心里一定在想,老子是从千户长一步步熬上来的,走到今天不知历经多少生死。而赵毅风只是一个毛头小儿,要不是出身高贵,指不定连老子都不如,甚至连给老子提靴都不配——” “主帅,末将不敢……不敢……这样想……” “而且赵毅风那毛头小儿又好色又品行不端,一上来就把美人抱在怀里,我不近女色品行端正的西门大爷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主帅风流成性,贻误军事——” 赵毅风笑意悠悠,话语越来越慢,慢到东方不羽就要闭眼睛入睡时。再次力砸案几,结实的案几受不住力道镇压,顷刻成粉:“你们真把本帅当蠢货!西门日天,你刚才也见识到了!本帅西境历练一年,那不是白去的。本帅学武吃的苦,你怕受不住三天!本帅大舅西境手握二十万大军,本帅练兵时,你知道对待那些不听话的兵痞子本帅是怎么做的?” 西门日天显然还有不服,只是没有力气再打,看着赵毅风,静候下文。 “只要不听话的士兵,尤其是像西门大人这样的痞气汉子。本帅二话不说,直接抽筋剥皮,油锅里滚三滚。能保住命是本帅仁慈,保不住命,那是他没有福气做我赵毅风手里的兵!” 西门日天一听油锅,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轻轻揩了揩额头汗水,庆幸赵毅风没有把他抽筋剥皮。思及刚才比剑时,赵毅风左手握剑,自己用尽武力避不开三十招。 “主帅,末将知错,甘愿受罚。” 糙汉子们在这片黄沙千里的荒芜之地里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武艺,如今,西门日天被赵毅风打败,对阵于他没有丝毫招架之力。终是明白赵毅风的武艺比自己更强,心思更为琢磨不定,自己在他面前的傲气一瞬间被击碎。留下深深的佩服。 赵毅风平时端的冷傲,性子不开阔,寡言少语。殊不知,他其实也是能说会道之人,西门日天,东方不羽还真有幸见到赵毅风另一面。 赵毅风一连串的话以及将才比斗时的霸气外溢让东方不羽再也骄横不起来,东方不羽有些心虚,油锅惩罚一语让他心里防线坍塌:“主帅,我等知错,还望主帅轻罚,冒犯主帅是末将有眼无珠,我等愚昧,狂妄托大,不知真雄,还请主帅大人不记。” 西门日天早就见识到了赵毅风的本事,当即点头附和,眼里尽是尊崇。 赵毅风知晓软硬并施中硬的一面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软了。 “西门大人在保卫前两作城池时,一刀斩杀天倭指挥使,重创上百余人,城破时你毫不退让,本帅敬你是条汉子。”赵毅风躬身一礼:“本帅代百邑将士谢过西门骁骑。” 西门日天受宠若惊:“主帅不可,末将不敢当。” 赵毅风坚持:“此礼西门骁骑应当,你是我百邑英豪!” 西门日天想着为了东境城池风里来雨里去,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得到赵毅风认可,泪湿眼眶:“多谢主帅!多谢主帅!” “本帅知道今日比剑出手狠了些,话也重了些。可你们是我百邑城的豪杰,也是本帅以后作战的袍泽。本帅把你们当兄弟,所以厉声言语,还望两位莫怪,以后这百邑城还要靠你我共同守护。本帅誓死与你们共存亡,今日推心置腹,也请两位体谅本帅一片苦心。” 西门日天越听越感动,这主帅是真把自己当兄弟。思及将才顶撞羞辱赵毅风一事,瞬间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毅风也不怪,淡淡一笑,扶起跪地的人。继而眸光真挚的看着东方不羽:“东方指挥使,你也是本帅的兄弟。”说完,擂了东方不羽一拳。 东方不羽感激涕零,就差哭出来了,哪还有心思顶撞。 赵毅风给足时间两人调理情绪。 半盏茶后, 东方不羽,西门日天心悦诚服:“主帅,先前是我等莽撞,不识泰山。主帅大量,我等感激不尽。以后主帅若有吩咐,兄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有违背,当下油锅!” “好!”赵毅风也不欲磋磨,“兄弟们,现在有一件大事劳烦二位。” “主帅请吩咐!” 赵毅风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这上面的人你们去仔细调查。一有异动,不用向本帅汇报,直接了结。” 东方不羽不解:“主帅,这是?” 赵毅风面无表情:“细作名目!” 西门日天大惊:“主帅如何知晓?”细作一事没有外传,他怎么会有细作名单。 凝眼看向营帐外,赵毅风呢喃:“本帅要知道的事还能藏的住?” 东方不羽,西门日天两人大惊,面面相看。赵毅风对百邑城到底知道多少,可以说了如指掌。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势力,细作? 两人不知。 两人只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一个少年那么简单,他前一秒可以笑意温柔,下一刻就会拔剑斩人。 两人突然庆幸自己可以做赵毅风的袍泽…… 细作一事得以解决。 两人离去。 赵毅风看着空空如也的帅帐,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多亏了江玉树情报,自己才可以这么快了解百邑城形势,掌握主导权。 可是,莫云还有一群桀骜难驯的,还真是要费力一番。 黄沙漫卷,秃鹰盘旋。 远处的你,可还安好? 第三六章 斗百草·寻君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六章:斗百草·寻君 (上篇) 北璃 六国并立,天倾独大,北璃一国,依附天倾。 晨光轻微,和风游走,皇宫一座。 第五赤眉刚从御书房出来就见这正欲进宫的江玉树。 第五赤眉,北璃太子,年方二十有一。面容还算清俊,然而一双狭长的眼中一直透露着狡猾阴冷的光,嘴角时不时勾出讽刺的弧度,身上尽是身为太子的趾高气昂。 “你是谁?为何来此?”对于江玉树的到来,他很好奇。 “太子殿下安好。”江玉树躬身施礼。 第五赤眉挑眉:“你认得本宫?” 江玉树微笑颔首:“听闻一二。” “本宫未曾见过你。” 江玉树微微一笑,有礼道:“在下江玉树,受国主相邀,特来拜会。” 第五赤眉狐疑的打量着江玉树。 ——眼前的人眸光凝定,可骨子里的清贵气息难掩,甚至有一种不屈的傲气。像一支破冰而出的孤傲冰凌。 温润谦和,清俊秀气。尤其是眉间三点樱红,北璃樱花与之相比或许也会黯然。 但让第五赤眉感觉到的是清雅温和下潜在的煞气傲气,摄人身心,震人魂灵。 看一眼,就忘不掉。 更让他吃惊的是眼前人的容颜和自己太像了,太像了…… 他突然很好奇江玉树,盯着他的眸光再也不欲拉下。 眼前清俊文秀的人让他感觉不安,他甚至有点不喜欢他,他感觉眼前的人会威胁到自己。 可是这个少年是个瞎子,他连走路都需要有人牵引,他连光亮都看不到。 他看不到。如何对自己有威胁? 可心里就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是他不同常人的清雅气度,还是骨子里的倔强傲气? 说不清楚,可就是不安。 越是不安,越是要找寻结果。 “本宫怎么不知道父皇邀你进宫?” 江玉树不卑不亢,浅笑温和:“在下是天倾圣上特赐名的“清玉公子”,今次国主相邀,实为献曲。” 一道碧玉色彩晃过,第五赤眉眼眸紧眯。 这萧太过眼熟,在哪里,在哪里见过…… 紫玉萧?!那是紫玉萧! 玉箫圣手。清玉公子! 原来是他! “哦,本宫当是谁,原来是一曲萧音成名的清玉公子,倒是本宫孤陋。” 江玉树谦和:“太子殿下客气。” 第五赤眉对萧音没有研究,但自己的父皇第五雄烨精通。看来是自己的父皇慕名邀请。 “既是父皇相邀,清玉公子还是早些进去吧。” 江玉树躬身施礼:“在下告退。”说完,由谢易牙牵着进了御书房。 第五赤眉望着江玉树远去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 紫玉萧,太熟悉了…… 面容,怎么会这么相似,他到底是谁? “吱呀”一声,御书房门开。 “你来了。”第五雄烨高坐,头不带抬,手握朱笔。 五十多岁的男子脸上尽是岁月沧桑,看似慈眉善目。可浑浊的眼眸还是表明这个帝王已经苍老。 “是,我来了。”江玉树回的清冷。 第五雄烨头不带抬:“你还是恨我?” 江玉树冷声傲然:“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回来?” “我回来不是为你,为她!” 她…… 第五雄烨忽的抬头看向江玉树。眸光久久不欲拉下,那道清丽的影子在脑中飘过,眉眼,轮廓重叠,仿佛那个女子已经回来。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两人都不再说话。 浮尘在太阳的投射下跳跳跃跃,浅浅的光束模糊了下端人的容颜。 一声叹息悠悠漂浮。 “既然回来就留下吧,北璃才是你的家。” 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疲惫。 江玉树冷硬拒绝:“北璃不是我的家,我早已家破人亡,我没有家!” “那你要去哪?” “百邑城!” “理由!” “百邑不能破,天倾不可灭!” 第五雄烨搁下朱笔,话语里尽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第五赤玉,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去天倾,你要叛国?” “我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忘记自己的立场。百邑我必须去!” “你是北璃人,你身上流着的是王室的血,你是——” “够了!”厉声一喝。“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永远是天倾人!” 高坐上传来冷漠的声音:“你再如何否认,也改变不了你是北璃人的事实。你复姓第五!” “我、姓、江!”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上座之人愤怒拍案:“第五赤玉!你……” 玉箫探索,决然转身:“百邑城我去定了。” 第五雄烨气急,再次拍案,朱笔滚落,奏折飘飞。 “北璃依附天倾,受尽屈辱。如果不是为她,朕会忍到今天?你还要去百邑,你觉得朕会帮你?” “你当然不会!我回来也没想过求你。因为你不配!”说罢,背影决然,头也不转,径直玉箫探索出了大殿。 *** 天倾——东境——百邑城 赵毅风在这待的越久,就发现百邑城中真是越来越黑。和西境想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毫无军纪,庸懒散漫,行军拖沓,防御滞后,一群汉子只知道蛮力打仗。 让他闹心的是百邑城中的汉子所有尊崇全是凭着武艺,没有武艺什么都不是,小事不顺,凭的也是武艺征服,成日打打打。 更让赵毅风不可置信的是这群糙汉子吃生肉,食人血,*得不到解决直接去窑子抢姑娘,妥妥的兵匪所为。有的士兵竟然变态玩弄小倌,虐死不知何几? 自己初来乍到这群汉子就想着给自己下马威,甚至还诓骗自己说百邑城有瘟疫。如此没有军纪,以下犯上的行为,也不知莫云是怎么管理的百邑城。 难怪会让天倭大军连攻三座城池,照这样散漫兵匪下去。百邑城要不了多久估计也保不住了。 不服、抗拒、不认可、下马威…… 是时候了…… “来人,召集全军将士。无论是谁,都要到场,本帅要练兵!” 得令的士兵懒懒的瞧了一眼赵毅风,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办事。 赵毅风也不恼,冷眼着看士兵远去。 半盏茶后, 校场上七零八落的站着几个士兵,有的还懒懒的躲在校场仅有的树下不愿过来。 莫云双手抱拳慵懒的倚靠在一棵树上,满脸看好戏表情。 西门日天,东方不羽见识过赵毅风的厉害,又与赵毅风推心置腹。对莫云的行为也不好多劝,只希望少起战火。 胆寒衣,张大坑倒也不排斥赵毅风,毕竟赵毅风及时到来救了百邑城众人,心有感激。两人静候下列,等着赵毅风发话。 赵毅风在校场站台上看这个下方乱糟糟的一切,不置一话。 百邑城的汉子桀骜难驯,野性难训,军纪在他们眼中全是狗屁,更别说一个毛头小儿?不放眼里那也是常有。 众人看着站台上的少年,只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多少尊崇心思。玩笑般的看着赵毅风,等他耍出新花样。 赵毅风像一尊雕塑般一直站在站台上不说话,眸光灼灼的看着下端士兵。 一个时辰,百邑士兵昏昏大睡; 二个时辰,士兵醒来谈笑风生; 三个时辰,烈日渐消残阳染天; 四个时辰,下列人好奇,慢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想要知道一直静立高坐上的人到底在计划什么。 这一日,所有的士兵莫名,赵毅风就让他们去了校场,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就在烈日下站了一天。 他们只当赵毅风心血来潮,对此事也不放在心上。谁知第二日,赵毅风还是如此,静立校场站台,静候所有士兵,只是昨日还有的几棵树早已被砍了个干净。 主帅在此,虽是个少年,可也不能公然离去。到场的士兵憋着一肚子火气陪赵毅风又晒了一天太阳。 第三日,还是如此,晒太阳,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一连六天都是如此。军中好奇的人越来越多。 第七日,校场上聚集了所有百邑城的士兵。他们来此都是好奇赵毅风一直站在站台上不说话的事。 “不会真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或者是没有真本事,凭着这点技能唬人。 “他不会发癫了吧?好好的城防不布置,还有心思在这晒太阳。” “他娘的,晒太阳也不要拉上老子,热死了。” “这毛头小儿要干嘛?都已经七天了,看他那皮晒的,哈哈哈……”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 下方众人散漫,不知赵毅风葫芦里卖什么药。窃窃私语像沸腾油锅的水,不绝于耳。 赵毅风端的冷傲平静无波,将下端人的表情收归眼底,是时候了…… “先锋张大坑何在?” 张大坑出列,谦和作揖:“末将在!” “点兵!” 张大坑犹豫一刻,复又应道:“是。” 下端众人面面相看,显然没有料到主帅要点兵,莫云在时多久不曾点兵,这是要做什么? 烈日高升,铠甲经过高温照射,贴在身上烙的皮肉生疼。百邑城的汉子野性经不起虚耗。就在众人准备开口抱怨的时候—— “报!主帅,所有各部各营点兵汇总,七十八人未曾到场。” “可是伤残不能行动,告假者?” 张大坑摇头:“不是!” 赵毅风冲张大坑鼓励一笑:“很好!辛苦先锋使。”眼眸扫过下端众人,厉声吩咐:“七十八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将尸身挂于城楼上曝-晒三日!” 下端众人不可置信,都吃惊的看着上他,似是没有料到他这么狠辣无情。赵毅风一身玄色衣衫,红色发带在空中飘舞,像他跳动赤诚的心。铠甲裹身的他在重兵林立中多了一份横扫万物的霸气。 “本帅初来乍到就遇到下马威。”忽的一记冷光投向莫云。“本帅深知自己年岁小,各位给本帅不一样的‘迎接’方式本帅很欢喜。可是!!!你们都把本帅当傻子,还是三岁幼童?” “本帅说练兵,军纪就是这般?本帅一无实战经验,二无军功,各位不服本帅,本帅认了。但我赵毅风既然来此,你们就必须听我指挥!从前有什么心思的都给本帅收起来。一经发现,下场就如那七十八人一样。本帅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动摇军心的人。你们可是明白?” 百邑众将士兵显然不服,不认可赵毅风,对他的话没有一丝回应。赵毅风仔细寻着众兵视线望过去,原是莫云在一边示意。 “本帅知道百邑城一向以军功为甚,尤其是杀敌越多军功越多者得人尊崇。既如此,今日不练兵。斗武!” 莫云好像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主帅就别开玩笑。百邑城的汉子随手摸一个出来都是一打一的好手。主帅经验不足,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以免圣上心疼责怪。” “是吗?”赵毅风笑着反问。忽然沉声:“百邑众将听令,今日斗武。无论输赢者,加军功一等。你们不服本帅,本帅今日打到你们服!” 第三七章 斗百草·厮杀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七章:斗百草·厮杀 (下篇) 下端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毛孩要斗武。一时间,不服之心更多,他们早就看上端的人不顺眼。皇家贵胄就应该窝憋在皇宫里,来什么战场。戏耍玩乐也不看看地方。 赵毅风冷脸看着众兵变化:“百邑城最引以为傲的是军功,是武艺。你们信奉武艺才是制胜之道,你们以为武力才是守卫百邑的法宝。 本帅今日就让各位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英豪。也让各位知道什么叫‘自古英雄出少年’,本帅在此,不服的都来战!你们心中想的什么以为本帅不知?” 下端众人不回应,有的好笑,有的散漫,有的愣愣的看着上端人,明显还是有所顾忌,有的瞥了一眼赵毅风,显然不屑一战。 “你们不服本帅,本帅今日不论军规,给足机会。若以后还有不服者,休怪本帅不念袍泽之义,就地解决。不服的都来,本帅在此静候!” 早已有士兵看不起赵毅风身居高位,更有不服赵毅风一来就抢了莫云风头,盖过自己信任的副帅。还有甚者不能忍受赵毅风出手狠辣,不问缘由直接解决了七十八个兄弟。 一时之间,各种心思。不服的、愤恨的、嫉妒的…… 似是商量好的一般,五人组合,齐齐上阵,一波一波和赵毅风对阵。 他们试图仗着人多,就将眼前的少年击垮。 赵毅风招招狠辣,左手剑法形若流水,众人接连打斗。 兵刃交响,青光荡漾,急速穿梭在戎装在身的士兵之间。 倒地一个接一个, 最初的不忿被他弑杀天地的霸气掩盖。 汗水滴滴答答,落在站台甲板上。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喘着粗气,歪倒在一边。 剑法如虹,直达心脉,却又在要害处停下。 与之比斗的人大惊,却也被他的不凡气度震慑。 上位者,气势尤为甚。 容人之量,训兵有方。 倒地的人眼中心有尊崇。 三个时辰后。 校场堆叠着一群群筋疲力尽的士兵,哭天抢地哀嚎不停。 赵毅风半跪在地,额头汗水滴答,左手撑着青冥,眼眸犀利的看向校场下端:“还有吗?谁还有不服的,都来!是好儿郎的都来!” 下端还未上场的众人再也不欲上场,赵毅风狠辣的招式自己对阵不出十招,估计小命难保, 尤其让他们难以相信的是他竟是左手对阵,五个人对阵一个左手持剑的少年。人多不取胜,终究是小瞧了。胸中迸发的佩服之情淹没了先前的不服与傲慢。 下方跪地声此起彼伏:“主帅威武!主帅威武!誓死追随主帅!” 莫云心下大惊,这群吃里扒外的! “你们都反了吗?老子才是百邑城的帅,你们这是干嘛?要造-反?” 赵毅风不由好笑:“莫副帅,你还不明白?百邑城的兵本帅要收了!本帅在此,莫副帅是不是太懂规矩,竟妄图以下犯上?” “哈哈,老子百邑城老子待了大半生,还没听说有规矩一说。小儿迂腐!百邑城有老子一日,岂会有你?” 赵毅风瞥了一眼莫云:“莫云!你不服本帅,尽管来战!本帅能打的让百邑将士服,也会让你服!” “哈哈哈!!就你?毛头小儿太过狂妄!”莫云仰天大笑,显然不敢相信。 “百邑众将听令,今日斗武,记军功一等,本帅言而有信!” 下方一阵欢腾,人心激荡,长矛直指青天,震天动地的吼叫!输在一个左手握剑的人手里,他们心服口服。 莫云胡子抖抖,很是不服,眼睁睁看着自己带的多年的兵臣服在赵毅风剑下。 旋即一摆袖子冷哼一声离开。 赵毅风竭力撑着青冥站起身,左手肘的酸痛刺激着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在这样打下去,怕是会伤了筋骨。“今日斗武到此为止!” 一声令下,众人疲累散去。本以为这样的日子结束了,没想到—— 第二日,依旧不练兵,还是斗武。 第三日,还是不练兵,接着斗武。 第四日,第五日,都是如此。 越来越多的百邑士兵臣服赵毅风手下,莫云气急。自己辛苦多年带的兵,怎么可以拱手他人? 斗武的激昂慢慢散去,赵毅风很满意百邑士兵的变化,但莫云一直看好戏让他不快,他要征服的是莫云,一旦莫云被征服,百邑城的所有士兵都会听自己召唤。 “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赵毅风皱眉轻叹一口气。 “毛头小儿,出来迎战!你我较量一番!”营帐中,赵毅风还没见到莫云他人,就听到他大吼。 “怎么?莫副帅想和本帅切磋?”赵毅风稳步出了营帐,双手环抱,玩笑般的看着莫云。 莫云打马高坐,红色的眉毛在空中多了一丝火热的色彩,眼角的一道疤狰狞夺目,炯炯目光和赵毅风对视。 仿若那一瞬的眸光中已经大战上百回合。 “哈哈!切磋?小儿你敢吗?老子瞧你有点本事,今天来讨教讨教。” 赵毅风手持青冥,翻身上马:“莫副帅可要小心,刀剑无眼,莫副帅自求多福!看剑!”左手架起青冥,剑似是感受到主人心中浓浓的杀意,“哧!”的一声蹿腾而出! 青光晃人眼,莫云感受灼热剑气,不由赞叹:“好剑!好剑!” 赵毅风扫了一眼莫云:“本帅的剑出必嗜血。莫副帅不怕?” 莫云哈哈大笑:“怕?老子打仗什么没见过,会怕你一把破铜废铁?看枪!” 马动尘扬,黄沙绵延千里,空阔场地。 两人驾马拼杀。 “小儿,有两下子!”莫云一枪横扫,赵毅风弯腰倒靠马背,堪堪避过。长-枪扫了个空,他不歇,反手又是一记横打。 左手用力,青冥飞至,格挡长-枪。身下马儿狂奔,两人手中兵刃纠缠。 “莫副帅,果然是老将!” “小儿,现在才知道老子的厉害,且看老子如何打的你满地找牙。” 莫云跃马,连翻三抖,从空中手握长-枪直直刺下。 似是一瞬间,赵毅风不出查,马上就会血渐黄沙,从马坠下。 莫云眼露凶光:“小儿,哪里跑?”说时迟那时快,长-枪已经触到赵毅风的发。 伸手抬青冥,长-枪尖端只抵青冥剑身。“呛!——”的一声,长-枪被青冥和赵毅风手腕的力度弹飞开来。 莫云皱着红眉毛,虎口发疼难受,那是被震开的力度。这小儿力度这么大!!翻身上马,大笑一声,“小儿,有两下子!” “莫副帅承让!”双腿驾马,旋即青冥一挥,直接劈向莫云,“莫副帅不肯谦让本帅,那也休怪本帅剑下无情!” 莫云不自觉伸手握长-枪,本以为赵毅风就是横空一劈,谁知他左手灵活翻转一周后又从空中来了一记猛砍。 险些招架不住:“小儿,在哪学的剑法?” 赵毅风冷笑:“莫副帅是不是问的太多。本帅今日就是要打的你服!” 青冥出手,嗜血温柔! 一记青光直劈向莫云头部,莫云反应后,立马长-枪横过来。 “莫云,你服不服?” “不服!”振臂一力,青冥弹开。 又是一剑左侧横飞,直砍双手,长-枪格挡,两人眸光对视,火花蹭蹭蹭! “莫云,你服不服?” “不服!”长-枪抽出,青冥溢出丝丝火花。 两人驾马,漫天黄沙中,两个移动的黑点,不曾停歇。 风沙夹杂着暑热气息刮的人脸疼,空气游走瞬间,火辣辣的灼伤感。 “你服不服?”青冥力压□□。 “不服!”力道一打,青冥弹开。 “你服不服?”青冥直入脖间。 “不服!”长-枪劈开。 “你还是不服?”驾马狂追。 “不可能!”——“让老子服你,笑话!” 空中反复回荡着莫云不服的话,震起片片黄沙。 这个下午,所有人都知道,主帅和副帅来了一场正面较量。 没有人知道谁胜谁负?他们知道从这次以后,赵毅风每天在处理完军务后都会和莫云来一场厮杀。 后来连赵毅风都不得不感叹自己武艺在短短数日之内飞速进益。 是快意!是征服!是狭路相逢!还是狮虎之争!不得而知? 只知道,在这片黄沙千里的荒芜之地,棋逢对手! 男儿磊落,沙场征战比斗。 风骚谁领?各自风流英豪! 第三八章 梅引·花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八章:江梅引·花心 百邑城兴建于天倾236年,由天倾开国先祖明英帝发动百万劳工修筑,目的是在天倾东部地区建立一个防御周边外族进攻的以夺得城池的重要枢纽。 天倾从建国开始,东境百邑城就不可缺少,他是直入天倾的咽喉,也是保护东境的一座经过战火洗礼的古老城池。正是因为边境物资稀缺水源不足,城池之争才尤其重要。 后世评定说“得百邑城者,得天倾半壁江山”这是有一定依据的。不然天倾先祖也不会为百邑城修筑三座城池做为屏障。而百邑城是最后一道攻入天倾的关卡。 一旦百邑城破,天倾东部——国土的半壁江山将不复存在。如果这个时候北璃,玄真、东桑,南燕等国联合进攻。天倾将永远不复存在,这个在六国中强盛了百年的大国将会在天帝手中终结。 当然,也正是由于百邑城的坚不可摧,天倭以及周边民族多次进攻都无功而返。一连串光辉的名字和这座城池联系在一起——明英帝,周书源,袁腾飞,凤里九——后世还应该添上赵毅风,江玉树。百邑城静候在这片黄沙中二百余年,始终坚不可摧。 一路扬鞭策马,风尘仆仆,斩离云终于来到了百邑城下,面对这座黄沙中屹立不倒的城池,斩离云热血沸腾。 “在下从天倾皇城而来,有事求见百邑城主帅,还请通传。” 主帅地位尊崇,日理万机,岂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 守卫大哥异常警惕:“主帅繁忙,你来求见他也未必真的见你。要不是什么重大事情,小的可以代劳转告一下。” 斩离云看了看疲惫的马,给马儿顺了下毛:“还请安排,我有相当重要的事情与你们主帅商量。” 守卫大哥讶异:“真有这么重要?” “我看你这马都脱水了,你是一路策马没有停歇。到底什么事?你说说看。” 斩离云提前提示:“你站好,我怕说出来吓着你。” 守卫大哥不以为意:“说吧,我听着呢。” “此事关乎此战胜负,百邑存亡,天倾国土得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守卫大哥慌了:“你怎么不早说?”又仔细看了看斩离云的神色确定他不是说谎。百邑要是保不住,守城的命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傲慢。 斩离云白了一眼守卫,你给过我机会说吗? “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主帅要是不见你,你可别埋汰小的。” “有劳了。还请务必说明是‘竹林旧友’有事相商!”斩离云对着远去的守卫最后补充了一嗓子。 守卫莫名,好奇的回看一眼斩离云,这人真是奇怪,让人通传还不报真名。 斩离云牵着马,静候在黄沙中接受火辣辣太阳的炙烤,也接受着周边摊贩守城士兵的打量。守卫回来,上气不接下气:“主帅正在忙着布防,本来不想见你,但一听“竹林旧友”就说让进了。行了,小的这就给您带路……” 斩离云笑眯眯的看着守卫,随手一两银子:“小哥辛苦,小小心意,还请小哥笑纳。” 守卫大哥瞬间精神,接过银子,气都不再喘:“大人,您请。” “不知‘竹林旧友’是……”守卫大哥对主帅友人一事特别上心,不由的多问了一句。 斩离云一边接受搜身盘查一边笑看着守卫:“你还真是好奇的太多啊。” 守卫大哥揣着银子,笑嘻嘻道:“能得主帅友人光华,那也是小的福气不是?” 一切完备,斩离云看了看守卫样貌:“小哥贵姓?” 守卫大哥满脸堆笑:“小的叫捞渣。” “捞渣?!”斩离云嘴角不由的抖了抖:“小哥好名,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到时希望小哥顺利放行。” “那是当然。小的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通传。大人,您里边请。” 斩离云伸手撩开帐帘,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赵毅风。 少年站立,手持墨笔,冷傲端肃,尊贵霸气,手上动作不停。一身玄黑衣袍,发未束冠,发丝披散双肩,只用红色发带系缠一沓。气势让人压抑,也俊美的让人不敢正视。 在他面前放着一张破旧的羊皮卷地图,他眸光不移,手上墨笔不止,细细比对地图描摹。一把波浪型的宝剑出鞘一半安放在案上,剑身上隐隐泛着凛冽的青光,带着一股灼热的剑气,弑杀万物摧毁一切的霸气! “可是玉树派来的人?”少年眸光不移,眼不带抬,淡淡说出来者身份。 斩离云躬身行礼:“拜见主帅,恕在下冒昧代替公子与主帅相商要事。” “请讲。” “公子想问,百邑城黄沙千里,寸草不生,给天倭大军造就有利战场,助其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照此番势头,百邑城还能支撑多久?” “撑不过半月。”赵毅风身形不动,干脆回答。 “呃?”斩离云大惊,“这是为何?主帅您带兵支援,新兵交汇,天倭受创,士气大好,为何撑不过半月?” “百邑城周边黄沙千里,草木几乎不长。作战场地太过宽阔,有利于天倭挥军东下。尤其百邑城物资匮乏,水源不足,如果这时天倭大军反扑,暂时死守或许还有希望,要是况后四十六采用迂回拉长战术,所有大军不用打都会因为缺水少食而死。” “那主帅有何法子?” “不打,投降!”赵毅风忽的抬头冲斩离云淡淡一笑。 斩离云目瞪口呆:“主帅……,百邑城关乎天倾,关乎六国,投降那不是将天倾江山拱手相让。” 赵毅风无奈的摇摇头:“没有法子,百邑士兵军纪涣散,桀骜难驯。本帅就训兵已经耗时半月。” “那效果……” “收效甚微。都拿本帅年少说道。军心不凝,环境恶劣,百邑城没有丝毫优势。所以最多只能撑半月。” “主帅的意思是……弃城投降?” 赵毅风搁下墨笔,冲斩离云鼓励笑笑:“投降?说道罢了。唯今之计,只有静候下雨,待百邑城熬过旱季,水源充足,或许还能撑上一段时日。如是老天爷不赏光,我们只能弃城后退。到那时……” 到那时,百邑城就将不复存在,天倾国土半残,自己也不会再是大皇子,反而会因作战无方,臭名昭著。 这一战,任重而道远。 “到那时,百邑城将不复存在!”赵毅风看着地图,沉声说来。 斩离云瞪大了双眼,口里吐字不清。 赵毅风察觉到异样,“怎么?百邑城不保,吓到你了?” 斩离云急呼一口气,压下心里激动。“主帅您和公子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来此地之前,江玉树说的话和赵毅风相差无几:“东境百邑城黄沙千里,没有三座城池作为屏障阻隔。天倭大军一往直下,势如破竹,形势大好。百邑城是天倾咽喉,但物资稀缺,水源不足。 如果天倭大军拉长战线,采用迂回战术,一直虚耗。百邑城大军撑不过半月,都会缺水少食而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弃城后退。只是那时天倭汹涌来犯,霸占百邑。东境将不会存在,以况后四十六的野心,一定会覆没天倾。” 深谋远虑,掌控千里,以及对战场局势,人心的把握分析都是成为傲世男子必备的条件。 江玉树远在千里之外就能通过对百邑城局势的分析得出大战的动向,他虽眼盲,可心似明镜。 赵毅风却在大战之后,不急躁不骄傲,迅速找出失守三座城池的原因针对改善。又能在不服声中保持自己的敏锐沉稳,两人在这上面有一股心有灵犀,答案不谋而合。 斩离云定了定神色:“公子嘱托在下,若主帅说百邑城‘撑的过去’,那小的就当特意替公子问主帅安。如果主帅说‘撑不住’的话。公子让我将此花还有信交给主帅。” 伸手高捧樱花还有书信。 葳蕤樱花,轻柔娇艳,淡然优雅。 赵毅风细细打量那一抹绯红,好奇道:“现在八月,怎么会有樱花,本帅看樱花尽是尘霾,想必是快马相送。” 斩离云不由的为赵毅风细心点头。“樱花是快马加鞭,从北璃驿寄过来,一路上累死三匹神驹,也只能保樱花不枯。还望主帅莫怪。” 赵毅风手执樱花细细打量,小小的樱红枝桠仿若有千斤重。 千里寄樱红,谁道不深情? 展信,熟悉的樱花笺,熟悉的字体。 字体清秀,风骨嶙峋,惨烈至极。细细一看,起承转合,笔墨雄浑,竟透出一股不屈天地的傲气来。 字如其人。 信上只有一句话—— “樱花是温柔浪漫之花,也是希望坚毅之花。” 眺望远方烽烟遮掩的天空,赵毅风温柔一笑。 自己曾说:樱花是温柔浪漫的花。 而他曾说:樱花是希望坚毅的花。 樱花为浪漫之人生长,也为坚毅之人绽放。 他是在给自己希望,像樱花一样灿烂的活着,永不言败。 良久,他缓缓开口,苍劲有力:“千里寄樱红,深情远相托。玉树,赵毅风一定会坚强的撑下去,还百邑城一个春天!” 望着那张冷傲面容下的温柔一笑,斩离云知道,赵毅风已经做好和百邑城死撑到底的准备。江玉树的鼓励、支持、深情已经让他坚定了治理百邑城的心。更让他坚定了无论何时都要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他承诺的,做他的眼睛。 君子一诺,犹不言改! 此种远别千里而来的鼓励与支持,理解与信任,不由的让斩离云心潮澎湃! 第三九章 梅引·快递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三九章:江梅引·快递 “砰——” “什么?你说百邑城只能撑半个月?守不住了……”莫云显然不可置信,拍案大吼。 “只有半月了,半月后会怎么样?是要弃城投降?”胆寒衣一脸担忧。 “不是还有半月嘛。只要撑过半月,雨水充足一定可以熬过去的。”张大坑信心满满。 “百邑城要是保不住,天倾岂不是要……”东方不羽说到一半,识趣的闭了嘴。 “赵毅风你是主帅,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半月后真要弃城投降?”莫云虽然不服赵毅风,但目前关系百邑城存亡,纵观全局,也只好暂时压下心里想法。 静候听他们说完,赵毅风端肃的脸上展现出一抹坚定。 “本帅与尔等共存亡,誓死守卫百邑城!” “不是说了撑不过半月,死守有屁用?”西门日天火爆道。 “这半月要是不下雨,不用天倭来打,我们都会因为缺水而死。给况后四十六省了多少力气。哎……,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我的白衣衫~~”胆寒衣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白衣衫,叹气连连。 东方不羽观察一直不说话的赵毅风,好奇询问:“主帅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还是说有人相助,难道朝廷会派强援过来?” 赵毅风干脆:“法子没有,也没有人来相助!” 胆寒衣:“啊?那半月后我们不是死定了。” 东方不羽:“这怎么办?朝廷不派援军来吗?” 张大坑仰天大哭哀叹:“百邑城,半月后,别了!” “有本帅在,定会守护百邑,各位不必担忧。”不想军心大乱,赵毅风开口安慰。“百邑对阵天倭优势全无,现逢旱季,只要半月内下一场雨,我军将士屯足水源,还能撑一个月。待百邑城粮食丰收,天倭来犯,生死较量,胜算有望。” 张大坑双眼冒光:“主帅,真的有望?” “嗯!” 西门日天:“是不是半月内有雨,百邑就能保住?” “是!” “哎呀,我就知道我胆寒衣命好,我的白衣啊~~,快下雨吧……” “你们可有信心?” “有!!!……” 重将重燃希望后激动应和。 望着一张张欣喜激动地面孔,赵毅风别了别头,案几上那一抹绯红生机盎然,青冥剑光犹寒。 玉树,我给了他们希望,也答应你守卫百邑。 只是,这一战,真的要看天了。 上苍,你可会助我? 所有人都知道百邑城只能撑半月,虽担心,却也知道这是看老天爷赏不赏光,独人力不能转圜。 若半月内雨水充足,加上赵毅风带来的粮食撑一撑,天倭大军此时来犯,不说大胜,至少百邑城可保。若是天也不怜,那…… 赵毅风除了每天斗武训兵之外,还要忙着防城布控、修缮残损城墙、战俘处置、死去,伤亡兵士的安排,粮草堆叠资中管理等事,整个人忙的焦头烂额。 百邑城的汉子只知道杀敌,对这些琐碎事情一窍不通,堆积的军事一重接一重。 还没过五天,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加之日日风沙,高温炙烤,肤色渐黑,多了份边境汉子的粗糙。饶是这样,依旧风姿霸气不减。 本来就已经忙的不知所以。如今,还要每天观察老天爷动向,期待甘霖大降。 秃鹰煽动黑色的翅膀,盘旋在百邑城下,一汪汪黑色积聚,看的人毛骨悚然。 太阳日日高爬,好不快活。黄沙在艳阳照耀下,闪出流金色彩,宛如一条金色的彩带,在天倾的边陲迎风招摇。 最开始的欣喜之情慢慢被失望打败,每个人的脸上渐渐流露出绝望,曾经耀耀期盼的眸子,如今了无色彩。 十天了,还没有下雨。 是不是连老天都不给机会要灭了百邑…… 每日等待,大雨不至,这场战争真的没有希望? 眺望远处澄澈的天,红霞染天边。赵毅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颓败的表情。 真的守不住了? 雨水未至。 玉树,我…… 天际红霞随风游走,散去又翻卷,竟慢慢出现了樱花的样式,还有他的影子。 温和一笑,红霞散飞花,无数碎片飞向眼眸。 细碎绯红万千,都是他。 赵毅风,你撑下去!答应过他的…… 千里寄樱红,深情远相送。 他未曾失约,你怎能辜负? 重燃的希望,昂扬的斗志再次被点起。 百邑城屹立黄沙,只待天降大雨。 况后四十六知道百邑城撑不过半月,心里窃喜,这天都给他机会,就算不打,光是围困,就能把百邑城一群人人活活困死。 好机会在手,怎么能错过? 况后四十六请旨天倭国主楚霸力求再次攻打百邑城,本以为楚霸一定会答应,谁知?楚霸以上次死伤太重,百姓民怨沸腾为由——推拒了! 当然楚霸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民之为本,休养生息。 况后四十六气的拍碎了上好的檀木桌椅。他怎会不知道楚霸心里想什么? 无非就是自己打仗太过凶狠,不留余地,近几年势头迅猛,手握大权,功高震主。怕自己夺了楚霸国主大位,更有甚者,若自己夺了百邑,这天下就是他况后四十六的,哪还有楚霸的地位。自己国主想的什么,他还会不知道?今次休兵,无非就是告诫自己收敛羽翼,不可太过狂傲! 说实话,以况后四十六的野心还真不会做天倭国主,他要的是英雄对英雄,征战的快意和众人的尊崇。 对于楚霸的猜忌怀疑,况后四十六无力的笑笑。既如此,不打就不打,他乐得清闲。人生百事,难得忙里偷乐。但是天倾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百邑密探消息,知道大军不会来犯,暂时松了口气。 西门日天忍不住直夸:天倭终于干了件人事。 所有人松乏,静候大雨到来。 只有赵毅风知道天倭不会这么简单,还会卷土重来的。 待暑热散去,雨水充足。 天倭马肥兵强,这场宿命之战也将打响! 人若惜,皆可怜; 千万心,向天言。 天似乎也知道百邑渴求,或许是黄沙绵延千里真的太过招摇。 雨,终于来了。 连续七日,不停不休。 百邑城下的护城河水溢出。 冲刷了多少血腥腐臭,淡漠了多少离魂丧曲。 淮源郡的官道上,一定简朴的白帘轿子正赶往东境。 抬轿是四个身穿白色衣衫,头戴白色斗笠的大汉。他们身形魁梧,下盘稳扎,太阳穴处青筋凸出,一看就是绝世高手。如此绝世高手甘愿对轿中人忠诚,甚至连带着目光中也带有崇敬,由此可见轿中人的威慑力。 “公子~~,我走不动了,前面有茶棚,我们去坐一下,歇歇脚。”谢易牙怏怏的,说的可怜兮兮。 落不秋知道江玉树要回北璃,心里欣喜。但想着自己也回北璃了,竹楼就留下一个谢易牙,太过危险。于是就主动要求留在竹楼照看打理,一是观察朝中动向,随时传信;二是顺带研习一下医术,看能不能找出江玉树身上蛊毒的解药。 谢易牙答应学医,本来是应该留在竹楼陪落不秋的。但谢易牙小孩子性情,似是在山间住的时日太多,为了见识一下古老的百邑城还有传说中的秃鹰,感受外面世道的精彩。 他不惜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好话说尽,邀功卖赏……用尽了一切法子,就是不敢像绣球招亲那次一样算计。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江玉树最恨算计! 江玉树拗不过谢易牙人小鬼大,只好带着他来。 他本就是孤儿,在江玉树没有家颠沛流离的时候,看到流浪街头的谢易牙仿佛看到了自己。江玉树疼他,知他年纪小,除了那次算计他娶妻一事,他从来没有伤过他。 谢易牙为能得到江玉树的收留照顾欣喜,也为江玉树答应自己要来百邑城的要求而兴奋。 可是,兴奋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瓢凉水泼下来…… 天知道,百邑城那么远,越到东境边陲越热,人还未动,一身濡湿。 于是,谢易牙哀嚎:早知道这么热就不来了,后悔来此,要回去! “后悔的、怕死的、要回的。都自己回去!”江玉树冷冷的甩出一句话。“你自己要来的,到了现在才来后悔。日后如何成大事?行百里者半九十,这就是我江玉树的徒儿?” 看到江玉树渐渐紧绷的脸孔,感受那清冷的语气,谢易牙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哀嚎说自己后悔来此。 一鼓作气,谢易牙来到了淮源郡。 听着谢易牙疲累的话,江玉树知道自己严苛了。 “停轿吧,在此休息片刻。” 轿子落地,江玉树手执玉箫探索出来,谢易牙顾不得身上酸痛,跑过来握住玉箫。一众人来簇拥来到茶棚歇脚。 茶棚里人多拥挤,却只有一人独坐一桌,抡起袖子大口喝水。见着江玉树到来,立马放下手里的碗,走至江玉树身边。 “公子,属下静候已久。” 江玉树微微一笑:“嗯。离云办事,我放心。” 听到这句,斩离云忽的抬头看向眼前静坐的人,一股灼人眼眸的清华气韵,淡然如水,遗世独立。却也用人不疑,信任自己。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是自己的“阁主”,不问从前,不探究繁烟阁过往。他虽眼盲,却洞若观火,心怀天下,温和从容,不平凡的气度,让人心生敬意。 “公子,樱花和书信已然送到。” “辛苦你了。只是如今你还要再去一趟。”江玉树静坐手触玉箫,淡然无波。 “公子请吩咐。” 只见江玉树摸索出一只木鱼,伸手递到空中。 双手接下,细细打量—— 木头雕刻出的鱼形,鱼眼栩栩如生,鱼尾处轻缀的樱花,触感顺滑。 “公子这是?” “此物名叫‘木鱼’,用来传信。” “啊?这鱼……”斩离云显然不敢相信,就一只木鱼怎么传信,也不怕消息走露? 江玉树耐心解释:“近日大雨连绵,泥沼难行。你将此物放于河道之中,顺流而下,以免耽搁时日。沿着湄水河,安沧、直达百邑护城河。” 斩离云似是不信:“公子,这能行吗?万一半道……” 江玉树执杯端茶,笃定道:“去吧,按我说的做就行。” 斩离云似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好奇,步子木木的离去。 “公子,你都要去百邑城了。为何还要用木鱼传书,也太麻烦了。”谢易牙似是觉得江玉树小题大做。 江玉树神情恬淡:“上次艳阳高照,驾马寄樱红。今次大雨瓢泼,借水流传书信,以免耽搁时日。我眼睛看不到,赶路速度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谢易牙喝了口茶水,走至江玉树身边蹲下身,询问道:“我们离百邑城还有多少时日。我好困……” 江玉树摸着谢易牙的头关怀道:“不出意外还有半月,你且忍忍。” “嗯嗯。我知道,只是比较担心公子。” “我无事。你莫要担心。” 江玉树浅浅的笑了笑,谢易牙迷了眼,瞬间头一栽,趴在江玉树腿上,蹭着冷香气息。一股满足惬意的表情。 第四十章 梅引·迷疑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四十章:江梅引·迷疑 一道声音传来—— “命里樱红绕眉头,此生应有琉璃忧。若能高山遇流水,好景朱颜共白头。” 所有人目光齐齐看去,原是一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手持拂尘,眼眸轻闭微睁,淡定悠然,站定茶棚,一股预知未来的沉稳。 谢易牙细细看着他,那老者似是在打量江玉树。一众人中,白衣淡然的江玉树实在太显眼,让人不看都难。 “这位莫不是惊才艳艳,一曲萧音成名的“清玉公子”!”老者看破天机般道来,在座旁人都听到了。 茶棚其余众人面面皆诧,原来他就是“玉箫圣手”“清玉公子”那个消失一年后又声名鹊起的人。 四位大汉大惊,这人竟直接道来公子名号,想必来头不小。四人目露凶光,杀意顿生。“你是谁?怎么会这么清楚公子?” 江玉树抬手制止:“不可鲁莽。”起身作了一礼,温声道:“这是尘缘大师,哲蚌寺得道高人。” 一语道出来者身份,大汉收敛神色,不再说话。 “公子幸会,我们又见面了。” “江某荣幸。尘缘大师曾经之语,预知天机,江某佩服。” 眼前的人眼眸无华,雍容淡雅,温润谦和,只是在他温和的外表下竟多了一年前没有的气度。 那是倔强、淡漠、坚毅、不甘…… 是,又好像不是。 “公子还是不信佛?” “不信。”江玉树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平定淡然,那是看透人间浮华悲凉,历尽世间所有人事沧桑才有的淡然超脱。这一切却出现在一个十八岁少年身上。 尘缘心下吃惊:江玉树声名鹊起,得双名于身,破军之命,心若明镜,掌控千里,腹有才情。按理说这一切都是上苍厚爱,这样的人应该人生惬意,为何身上总有着看透浮华的悲凉? 更令尘缘难以置信的是江玉树手上的紫玉萧,煞气满溢,嗜血不详。 ——煞气、杀气、戾气交融并发。 江玉树学识性情皆是拔尖,尤其爱品茶,茶有清心静心之效。可为何这个少年身上的清和之气渐渐转化为煞气和戾气? 尘缘随手倒了杯茶,感慨道:“公子才名速起,情才艳艳,沉稳睿智,乃罕见奇才。可为何公子眉间总有淡淡忧愁,甚至还有一种看透浮华的悲凉?”喝了一口茶润口,环看一周,茶棚早已没了其余人的影子。“公子既然看透浮华,淡然超脱,何不归入佛门。佛渡寂寞。西方极乐,红尘俗世吵嚷,归于一方,也好忘却烦忧,自在洒脱。” 江玉树笑的苦涩,神情落寞:“大师怎么忘了,玉树不信佛。佛太寂寞,玉树怕寂寞。” “公子不认命?” 江玉树忽的大笑,像听见一见趣事。“认命?大师勿要再劝,江某的结果还是与一年前一样。” ——江玉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佛、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 尘缘大惊,手上茶盏险些脱手。“公子执念太深,物极必伤!” 江玉树不以为意,神色坚定,脸如冰,立似剑:“尘缘大师看江某眼睛。江某现在看不到了。如若是在一年多前,我可以自在洒脱,甚至安生立命。可是我不与人争,就是人要与我争! 家破人亡,仕途无望,身中蛊毒。世间嫣然美景还未看,天下烽烟将骤起。我如何能归入佛门,佛太寂寞……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认命!” 像江玉树这样避世谦和,从小孱弱,被人从小种蛊后还能活下来已经非常人之可为。 两年前,如果没有‘美人煞’,他或许还可以安生立命,身子虚耗死去,淡漠红尘。 可他知道自己是被自己最亲的人算计,甚至没了家,没了光明,他知道自己不能认命。不能输,不能败。 像他这样一个瞎子,看不见人事浮沉、看不到人心诡谲、看不透江湖变化。却还能在一年之内声名鹊起,才情灼灼,名动天下,甚至比眼明之人更透\彻。 他一定有常人所没有的毅力,也有着世人所未有的坚持,更有着他人没有的傲气。 不然他也不会在一年之内集才名于一身,名动天下。让所有人知道他温和荏弱下的光华。如果他早就归入佛门,只怕寂寥一生,早已不见朱颜。 曾经,他说,上苍你待江玉树何其残忍? 浮萍一生的他已经被命运打入万丈深渊,不得翻身。 可他依旧挣扎,一步一步爬出深渊万丈,立于世人眼中,得他人尊崇。 江玉树如果不争,又何来今日的他? 如果从一开始就注定我是一个弱者,那终有一天我定会立于他人之上,接受世人膜拜! “我相信人定胜天!命由己造!” 看着眼前不屈倔强的少年,恍然回到一年前,赵毅风和江玉树一起来算命的情境。 同样都是不喜寂寞的人,同样都是红尘落寞的人,同样都是命格坎坷的人…… “施主可还记得琉璃劫?” 江玉树收敛神色,浅笑温和:“不曾忘记。” “公子既然熟识命相,想必也知‘琉璃劫’与公子有宿命纠缠。” 江玉树反问,月白色发带散落双肩:“那又如何?玉树已经是最落寞的人,还需担心‘琉璃劫’?” 尘缘欲言又止,终是无奈摇头:“此劫,是情劫,堪不破!” 江玉树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苦笑道:“情劫是为动情,才会有劫。我这样子,如何动情?既然不动情,我为何要担忧此劫破与不破?大师过忧。” “这……”尘缘似是没有料到江玉树如此看待此事。 眼前人眉间樱红煞气渐深,执杯倒茶动作行云流水,看似眼盲,实则心若明镜。 “老衲看公子眉间樱红煞气流溢,只怕是‘破军’之命。” 江玉树忽的抬头看着尘缘:“大师莫不是要给玉树算命?大师也知玉树不算命。” 尘缘摸了摸胡子:“哈哈,不算!不算!那公子可还记得‘杀破狼’?” 何为杀破狼? ——七杀,搅乱世事之贼;破军,纵横天下之将;贪狼,阴险诡谲之士。三星聚合,实乃杀破狼。 “老衲看公子如今情境,可是要去百邑城?” 江玉树搁下茶杯,眉间樱红娇艳欲滴:“天倭大军来犯,百邑不保,天倾岌岌可危。一旦天倾崩乱,六国战火必起。江某不忍天下涂炭,特赶去百邑尽绵薄之力。” 尘缘抖了抖拂尘,慈爱一笑:“赵施主是紫微命格,公子是‘破军’之将,现在还缺一‘贪狼’之士。”尘缘忽然停下,定定看着江玉树:“若老衲为公子举荐一人,不知公子可否接纳?” 江玉树淡然如水,温恬风静:“大师请讲。” 眼前人气度不凡,虚心听取,有容人之量,不由的满意点点头:“南燕计囊——贺千丈。此人谋略心思不容小觑。老衲不涉俗世,只能举荐到此。公子若想助赵施主,此人不可失。” 南燕?!他国人。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挖他国的顶梁柱吗? “江某记下了,多谢大师。”江玉树微微躬身算作应答。 一抹樱红再次闯入眼中。 美而不媚,艳而不妖,清俊文秀,温和儒雅。 不可言说的一种美…… 让人难忘,容易破碎。 眼前人的白衣风华看的尘缘呼吸一窒,不由微叹两声:星象上说,男人俊美,是容易犯桃花的,可眼前的人偏偏无意桃花,甚至与男子有缘…… 哎,琉璃劫! 尘缘又再次看了看那抹樱红,突然一股眩晕感直击眼眸,模糊中似是看到江玉树身子里一道透明影子,那人好似和江玉树一模一样,却又不像。 那道孱弱的影,淡淡的笑着飘远……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这个时代的人,可那道影子是怎么回事? 尘缘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越发看不懂,心下大惊。话不由脱了口:“公子好似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公子魂灵是否与人——” “大师玩笑,江某有血有肉,怎会有异空之说?”江玉树笑着将尘缘的话打断,淡定从容,不见波澜。 似是好奇,尘缘又再次打量了一下江玉树,这才确定眼前的人真实存在。愧疚笑笑:“老衲岁数大了,刚才说了昏话,公子莫介怀。” 江玉树执茶一杯:“大师赶路辛苦,请!” 接过茶水,尘缘不饮。细眼打量江玉树,试图看出些什么。 “施主,你我命里缘分不浅,还会再见。老衲与公子相谈甚欢,只是公子身负家国之命,老衲不做打扰,就此告辞。”话罢,轻抖拂尘,摸着花白的胡子,潇洒离去。 “大师好走。”江玉树颔首镇定。 “当~~”的一声玉箫落地。 他察觉到了,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他竟然看出来了。 谢易牙再次回来就看见江玉树呆呆的坐在桌边,脸色苍白,冷汗滴答。 拾起玉箫递给他,指间温度冰凉。谢易牙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玉树呆滞的表情让谢易牙害怕。 “公子~~~” 尘缘竟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未有差错,难道人定胜天有违天和? 哪个地方出错了? 是自己多想了吗? 大概……或许……也许……可能……吧…… 江玉树想不明白,有些气急败坏,烦躁的甩了甩衣袖。 “啪!”茶盏碎。 “公子你怎么了?”谢易牙吃惊的看着他。 江玉树听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控,干咳两声,尽量平静无波:“我无事。” “可是歇息好了?走吧。” 谢易牙甜甜一笑,手握着玉箫,带着江玉树上了轿。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 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尘缘默默的叹了口气。 ——异空之人,琉璃之命。乱世癫狂,腥风血雨,二人发起! 命里樱红绕眉头,此生应有琉璃忧。若能高山遇流水,好景朱颜共白头。 罢了,罢了,孽缘!孽缘啊…… 第四一章 行香子·失约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四一章:行香子·失约 天降甘霖,庇佑百邑。 七日不停歇的雨,解救了百邑城的燃眉之急。 众人欢呼,囤积水源,以备不时之需。 赵毅风除了每日军事要忙之外,也多了项乐事——和莫云比斗。 莫云耿直,有话就说,作战勇敢,真性情汉子一条。 赵毅风对阵于他,英雄对英雄的快意。 所有不服的声音在赵毅风的每日斗武厮杀下渐渐平息。众人都知道这个年轻的将领不是他们可以用外在衡量的。 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百邑城的汉子不服之心安下。自己的主帅武艺高强,训兵有道,不服也难。 于是赵毅风在来到百邑城半月多后,成功用武艺和胆识气魄得到百邑城士兵的拥护。 莫云知道自己小瞧了赵毅风,他是真的“英雄少年”,有勇有谋,武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重要的是有容人之量。和自己急功近利,邪魅风流的外甥相比,赵毅风更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他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这么多年终于醒了…… 男人,沙场快意。才是战场! 莫云望天长叹一口气:“老了,老了,这是年轻人的天下喽。” “小儿,你我来喝酒。”莫云在赵毅风营帐外爽朗一笑,震耳欲聋。 赵毅风出来冷眼瞧了莫云一眼,淡淡道:“莫副帅似乎很闲?” “哈哈,忙里偷闲。老子每日和你打的爽。你小子不错!”说完擂了赵毅风一拳。 “去哪喝酒?” “这不就是。”莫云抖了抖手里的烧刀子。 城楼巍峨,黄沙千里,旌旗飘摇。 提着一壶酒,莫云歪歪叨叨:“小儿,老子征战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狂傲小子。你小子有一手。老子服你!” 赵毅风淡淡一笑,不置一话,打量着手里的青冥,眺望远方。 莫云似醉微醉,晕晕乎乎,倚靠城楼:“小儿你说你要是早点来,天倾就不会连丢三座城池。是老子管理无方。你这半个多月做的事老子都看在眼里!” 静静听他说。看风吹动旌旗,看黄沙绵延迭起,看残阳似血…… 青冥在手,却无箫声来和,缺渌水来衬。 心头空虚烦躁,那抹妖冶樱红在脑中轻晃。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用多少酒醉的芳香,才能将这透入骨髓的寂寞埋葬…… 用多少回忆的力量,才能将心中潜在的思念深藏…… 一杯薄酒入,火辣辣的灼烧感,试图掩埋那种思念的空虚,杯酒不停。 “小儿,老子在这百邑城待了三十一年,都快忘了皇城的样子。嗝~~” 赵毅风无力笑笑:“皇城有聊胜于无,那个地方太冷了。” 莫云忽的侧身看向赵毅风:“你不喜欢皇城?” “皇城?你可是皇家无亲,高处不胜寒。那个地方好冷……,东境虽然荒芜,但有你们,本帅快意!”赵毅风脸色酡红的看向莫云。“本帅喜欢沙场快意!哈哈……”说完,又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坛酒。 “好酒!不错!啊……”火辣辣的酒水刺激神思,一股荡涤心神的豪气蹿腾。“哧!”青冥剑出,青光荡漾。 他迷醉,尽情舞剑。只是身边没有箫声。 玉树,百邑城熬过了旱季,可你在哪? 莫云迷醉着眼,怏怏靠在城楼,眼中少年左手握剑,剑如虹,行云流水。 左手!他是左手握剑。自己怎么没发现。 “小儿,你是左手握剑。老子竟然从来没有发觉。是老子疏忽,不过我也是真的见识到了。你那剑法练了多久?” “一年!” “哈哈,是老子狂傲了,和你打了这么多次,老子今天才明白自己不堪一击。”酒坛被扔,自嘲般笑笑。 他不再说话,喝着酒,舞着剑,想着和那人高山流水的快意。 两个人在城楼上肆意买醉。 西门日天,东方不羽毛赶来时,就看见莫云歪倒在城楼,脸色酡红,醉眼迷离。 “副帅!”西门日天扶着人。莫云醉的晕晕乎乎,对着西门日天说心里话:“东方,不要怪老子没提醒你啊,毛头小儿不容小觑,别看他一副冷傲无波、生人勿靠的样子,实则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咱们这位主帅看着不好亲近,一旦熟络,那是真兄弟啊!可叹老子不识英豪,和他打了斗了半个多月才知道。哎……,百邑有望了,老子服他!” 西门日天点头应是,他怎么会不知道赵毅风的厉害,当初给他送美人小倌的事他觉得是自己此生做的最蠢的事。现在莫云重提,他只觉得一股油锅蒸煮的火热感觉扑面而来。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 东方不羽看着莫云醉的晕乎,人都分不清,也懒的责怪。只是他赵毅风不容小觑一事倒是真的,想起那次他左手握剑把西门日天打的落花流水,差点就把西门丢油锅的话,不由的心惊肉跳。 东方不羽和西门日天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轻声一语:“龙游浅底,狮藏于林,拔剑天阑起,扬眉剑锋寒——西门,我们的主帅迟早要傲世天下,凤飞九天!” 西门日天重重点头,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莫云,想着莫云说佩服赵毅风的话。欣慰一叹:服了就好…… “什么?百邑熬不过冬天。旱季已经熬过,雨水充足,为什么还是不保?” “哎呀~~,真是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是让人厌烦。”胆寒衣扭着身子,捂着双眼不满道。 “天倭像只毒蛇盘踞在百邑城附近。打,物资不足;不打,百邑岌岌可危。真是窝憋,格老子的,老子打了这么多次,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西门日天撸起袖子,火气十足。 “百邑城真的保不住?主帅,你给个话啊。”张大坑问的忐忑。 一旦征战,浮尸百万,张大坑最会做的就是拼命挖坑,挖坑,然后埋尸。他这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听着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赵毅风闭了闭眼,无奈一叹:“百邑受局势,地势限制,连失三座城池,屏障全无,天倭一旦来犯,要保住难……” “这……” “哎……” “啊!!!” 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后,众人突然静默,脸上尽是凝重,看着案几上的羊皮卷,试图寻找点希望。 一道声音传来—— “主帅,城门口护城河下出现了一件怪事。” “何事?说来听听。”平淡无波,眸光在地图上,不曾转移。 捞渣跪地,诚恳道:“主帅,河了出现了一只木鱼。小的们打捞上来,说是要主帅亲启。” 木鱼?!亲启? “那鱼可有什么特征?” 捞渣努力回想,“木鱼简单,只是在鱼尾处雕刻有樱花。触感顺滑。” 樱花?是玉树吗?! “物在何处?快些送来!” 重将都好奇的看着他,平日冷傲居多,如今就一只木鱼让他这么急切,这不是他的作为啊。莫不是…… 所有目光齐齐看向赵毅风。 “都看着本帅作何?那个……那个……看图。”干咳两声,掩了掩神色,试图转移话题。 胆寒衣笑意悠悠:“主帅莫不是命里桃花,得姑娘千里传书?” 莫云眯眼看着赵毅风,“小儿,是不是哪家姑娘,老子单了这么久,还不知姑娘长啥样?” 西门日天:“哈哈,姑娘啊。多久没看到姑娘喽……” 赵毅风淡淡一笑,任由这群将领调侃,不置一话。 待收到木鱼,少年眼中藏不住的欣喜激动,只是众人在场,不好轻易显露。 熟悉的樱花样式,精致的雕花纹路,木鱼以蜡浇筑封印,看上去多了一份历经千山万水的沧桑。 撬开鱼身,布帛入眼。 樱花笺,墨笔书。 字字雄浑,起承转合,力透纸背。 字如其人,傲气不屈。 绢布上只有一句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玉树,玉树要来了…… 手中的绢布竟有着一丝颤抖,是太过欣喜了吗? 望着众人吃惊、打量、怪异、不解的表情,低头细看桌案上残碎的绯红。 良久,他语气爽朗,抑扬顿挫,凤飞九天的霸气:“百邑城可保!本帅在此立誓!” “啊?不是说保不住吗?” “不是说难吗?”怎么转变这么快? “主帅,你戏耍我们,不是说希望渺茫?” “格老子的,保不住老子杀出去!不过,真的有救?” “是不是朝廷顾念我等,派人相助?” 望着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听着他们话中重燃希望的急切,赵毅风尴尬的咳了一咳。 “诸位不要激动,天倾兵马分散,现在已经支援二十万,朝中无多余兵马供我们驱使。无人前来相助!” “那为什么又说百邑城可保?”东方不羽反声。 看了众人不一样的表情,少年紧了紧手中的月白色绢布,悠悠道来:“他不是朝廷中人,却胜似朝廷中人。有他,百邑可保!他一人可挡半城烟沙! 张大坑好奇:“他是谁?” 赵毅风故作神秘:“‘神秘之人’!我等只需静候他的到来!” 看着赵毅风笃定的神情,众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所有人都在期待赵毅风口中胜似朝廷大军的人,究竟有何能耐破百邑之危机,解救天倾危难。 樱红葳蕤千里寄,鱼传尺素同君衣。 望着手里的月白布帛,少年眸光深情。 说好的等我回来做你眼睛,你怎么失约了 得君若你,赵毅风此生无憾。 可是纯白若你,怎可来这血腥荒芜之地? 终究是累了你…… 第四二章 行香子·怒意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四二章:行香子·怒意 “蠢货!一群蠢货!礼部是个没有用的,刑部也是个绣花枕头,本殿磨破嘴皮子才套来刑部,东郭狼竟然这么没用,死在美色上!无用!他赵毅风好本事啊,东郭狼才去了不到一月就死了,赵毅风你端的好手段!” 赵清风得知东郭狼一事,气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杖杀了一群小厮,又虐死了几个宫女,总算舒缓了心中愤懑。 得知东郭狼死在边境一事,天帝无动于衷,死了就死了,以赵毅风的手段没有让东郭狼死的太难看,已经是赵毅风为后辈的给自己面子,毕竟是自己先怀疑他。 天帝上了年纪,除了处理政事,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莫贵妃宫中,莫贵妃风韵犹存,又得圣宠,一时之间,莫氏一脉如火中天。 可是让赵清风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的亲舅舅竟然和赵毅风搭上了。纵使多年不见,可是莫云是莫家的人,他怎么可以服从赵毅风?为此赵二皇子又发了一通脾气,就差没有把二皇子府给掀了。 “那是本殿的舅舅,本以为赵毅风去了东境,二舅会刁难他,没想到赵毅风竟然让二舅归顺了。真是小瞧了他,雨柔,你说本殿应该怎么办?”赵清风大吼一通,发泄完后,邪魅的看着江雨柔。 江雨柔此时正在一株插花边,伸手修剪。“夫君急什么?大殿下是主帅,收服副帅也是情理之中。夫君现在应该担心六部之事。礼部已经失去,刑部尚书当年和赵毅风结下梁子,户部尚书早已经归于我们,剩下兵部、工部、吏部。夫君现在应该把握住工部,毕竟工部关系水利航运……” 江雨柔话都说到这份上,赵清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在告诉自己,兵部尚书迟早是自己父皇上心并且要拿下的一块肥·肉。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反而给了赵毅风机会,六部之中只要拿下三部,再让自己的大舅莫枫在朝上推波助澜。天帝一有好歹,朝臣群谏,太子之位指日可待。 可是,自己非嫡非长,纵使母妃再受宠,自己还是没有希望。 “柔儿,你说本殿非嫡非长,父皇会属意本殿吗?” 江雨柔温柔一笑:“殿下过忧,自古帝王也有立庶之事。殿下尽管放心。” “你是说本殿还有机会?” “夫君可知父皇最看重什么?” 赵清风笃定:“孝道!” “这就对了,既是孝道,大殿下远在东境,手握四十万大军,尽孝无门。“破世一战”,大殿下雄霸一方,有拥兵嫌疑,夫君觉得父皇会让一个手握重兵,甚至是在父皇有生之年危及自己皇位的人存在?” 卧榻之下,岂容猛虎酣睡。 帝王自古多疑,天帝也不列外,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人对权势的渴望可以超过亲情,尤其是皇家这种冰冷的地方。“柔儿是说让本殿极尽孝义?” 女子袅袅走来,笑意悠悠,反声问道:“殿下请想,人上了年纪最在乎的是什么?” “天伦之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江雨柔嘴角勾了勾,满意的点头认可,刚想窝进赵清风怀里,就听到小厮来报—— “圣上请殿下进宫商议南方水灾一事。” “知道了。” “夫君,机会来了,此番工部不可失,天都在帮您啊。” “哈哈,工部本殿势在必得!。”赵清风一脸得意。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江雨柔悠悠一叹。 那年抚国公府初相见,早已情根深种。 只是赵毅风你的眼里从来只有他,没有我, 赵毅风,爱上你终究是错了…… *** 九月,枫红时节,秋雨绵绵。 南方水灾过重,天帝和朝臣商议,最后由赵清风和工部尚书一起去南方治理水灾。 天都在帮赵清风,本来就等着和工部交集。天帝这法子明显给了赵清风一个好机会,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勾-搭工部了。 天帝的想法是:自己上了年纪,二皇子赵玉树已经死了,大皇子赵毅风在外带兵,四皇子赵和风失聪,由秦昭仪抚养。六公主年纪太小,五公主已经出嫁,还有几个太小的皇子也瞧不上眼,比较后,还是更倾心赵清风。 这孩子会讨人欢心,重要是孝敬啊,每日都来问候自己,在朝中口碑又好,兄友弟恭,谦让有度。此番出去试练一番,看一下他的能力,只要可以,有的事该处理了。 太子是时候要立了…… 远在南方治理水灾的赵清风不知自己父皇的想法,可在去邑城的路上江玉树却是猝不及防。 听着斩离云报告的消息,白衣男子清俊的脸上慢慢被寒冷覆盖。“一招不慎,倒是让他钻了空子!” 斩离云面色凝重:“阁主,要不要派阁中人阻止赵清风和工部结交。” 江玉树冷声阻止:“不可!“繁烟阁’不能让朝臣知道。” 斩离云焦急:“那就眼睁睁看二皇子拉拢工部吗?” “这倒不用担心,天帝要如何立太子是他的心思。你迅速传书落不秋,叫他看好皇后娘娘,兵部尚书顾文成。一有异动立刻汇报,务必看好。” 白衣男子负手背立,看似圣洁无暇,可是每句话都带着杀伐果断。很缓慢的语气,可就是让人反抗不起来,透着一股威慑力。 眼前人眸光无华,却心似明镜。 幽柔的姿态,温和的气度。 可是不是—— 剑出鞘,光影冷;玉箫出,乐声寒。 在他温和谦逊的外边下潜藏的是昂扬的傲气。在他温润浅笑的姿态下是深埋的不甘。 “属下知道。”一记书信横入眼前,“公子,这是?” “你快马加鞭送去百邑城!” “是!”抬头仔细看了看负手静立的男子,温恬风淡,亘古无波,可为什么那抹妖冶樱红流溢出的是煞气还有戾气…… 守城小哥捞渣很无趣,一阵马声嘶鸣,斩离云再此来到了这座雄浑巍峨的古老城池。 捞渣双眼冒光:“斩大人,您来了。” 伸手将马鞭抛给捞渣,“上次的事你做的不错。百邑城士气大燃,记你功劳一份!” “小的应该做的。”一两银子抛向自己,伸手迅速接住。“大人还是找主帅?” 斩离云紧掸了掸衣衫:“嗯。” 守卫小哥大喜过望,摸着沉甸甸的银子,“大人办事小的放心。不用核查了,斩大人您请。” 来回打量眼前的人,是个会看脸色的,满意的点点头。“我进去了,照看好我的马。” 小哥躬身笑道:“小的知道知道。” 撩帘进内,少年一身便衣,墨发披散,剑眉星目,朗气豪迈,风沙洗礼让他多了一份粗犷,让人一看就忘不了他不凡的气度。 少年手持墨笔,正在誊写《剑魂》一词。 “在下斩离云,拜见主帅。”斩离云双手抱拳,行的江湖礼节。 “嗯。”神思专注,头不带抬。 “可是玉树有话说?” 斩离云从怀中取出来信:“公子说:主帅操劳,特寄书信,传送心意。” 展信。 依旧是樱花笺,熟悉的字体,笔锋雄浑,可这次是簪花小楷,多了一份雅致。 信上只有一句话—— “高山流水,筝萧合奏,笑傲江湖。” 看着手上的《剑魂》词曲,赵毅风会心一笑,无形中竟生出一种默契。 望着远方残阳渐染,苍凉覆盖下的城池。良久,赵毅风语气铿锵,抑扬顿挫:“樱红深情相送,袍泽之义相托,高山流水相付。玉树你的情意,鼓励,支持……赵毅风一定应和。我就在百邑城等你到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斩离云突然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一股淡淡的悲伤:大抵只有这个霸气不惧一切的统帅之人才能懂公子的寂寞,或许只有他才能和公子一起吧…… 千里之外的深情,远别而来的支持,知音相惜的缱绻,不由的让斩离云生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念头:像公子那样傲气,白衣不沾尘,泠然芳自华的人大抵也只有眼前的人可以相配…… 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真是荒唐! “玉树他还好吗?”眼前的少年褪去冷傲端肃,深情一问。 斩离云忽的收回思绪,笑道:“公子一切安好,主帅无需担忧。” 赵毅风点了点头,似是心安般的呢喃:“那就好。” 手中的信笺仿若有千斤重。 待所有浮华散去,红尘落幕,我一定和你一起笑傲江湖,不问凡尘俗世。 用我半生戎马,换与你高山流水。 百邑城的粮食因为连续不停地连绵阴雨,发霉了。 这个鸟不安窝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朝廷大军带来的粮食,竟然霉了,粮草枯竭,大军动乱,驯服的兵匪又有蠢蠢欲动奋起反抗之势。 本来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如今又来粮草枯竭一事,赵毅风忽然觉得老天爷似乎很爱和自己玩笑,自从来了百邑城状况一波接一波,不是缺水就是少粮。 就在赵毅风已经忙的精疲力竭,身心俱疲时,江玉树再此传信一封。 所有的斗志终是被这一句话点醒。 樱花笺上那一句—— “愿君平安” 让赵毅风思忖良久,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就每日拉着莫云斗剑。 “主帅,粮食不足,我等只有等死了。”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不是被天倭大军打死,竟然是要活活饿死。哎呀,人家不要~~。” “格老子的,百邑城是和老子八字犯冲,不是天倭来打,就是缺水少粮,真他娘的窝憋。气死老子了!!!” “主帅,您给想个办法啊,不然全军将士就等着饿死。” “苍天啊,你眷顾百邑城啊……” 望着众人像前几次一样议论嗷嚎不止,赵毅风心下无奈,天不佑百邑,自己也没有办法呀…… 脑中回荡着那一句句深情地鼓励与支持。 ——驿寄樱花,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 嘴角一抹自信的笑,纵使百邑不保,自己也一直会在这里,死守到底。 “主帅,您给句话啊。” “百邑地势所致,本帅也是焦急。切莫催促!” “那我们怎么办?还没活够……” 众将纷纷摇头叹气。 哎,早知道听什么小儿的,年少轻狂,何来自信? 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信他百邑城会有转机,那个传说中的圣人还没来。 都是唬人的,哄人的鬼话亏自己也信,脑袋是不转弯吗? 百邑城,别了。我们守不住你了…… 第四三章 定风波·重逢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四三章:定风波·重逢 (上) 谢易牙被百邑城的风沙迷了眼睛,也被这荒芜千里中还能屹立不倒的城池吓住了。 “公子……” 感受灼灼阳光,听秃鹰嗷嚎,江玉树有预感,自己离百邑城近了。 “我们现在在哪?” 谢易牙伸手挡住火辣辣的太阳,看向巍峨城楼,伸手指着三个大字,结结巴巴:“百……百……” 江玉树微微一叹:“百、邑、城。” “平日叫你温习功课,你不用心,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易牙惭愧的低了低头:“公子,我知道错了。” “手心!” “啊?公子,我知道错了,日后我一定好好认字。”谢易牙大惊过后哀求的可怜。 江玉树不为所动:“百邑城巍峨多年,你竟不识它,说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话为师收了你这样的徒儿!” “不是还没行拜师礼吗?”谢易牙小声嘀咕。 “什么?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易牙知错了。”小心翼翼伸出手掌,一道碧玉色彩落下,“啪”的一声。 “啊!疼~~~”好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孩子迅速用手掌捂住嘴巴,眼中泪水滚滚。 “公子,我知道错了。日后一定好好认字。” 冷冷的声音在火热的骄阳里响起。“记住今日的话,纵使学医,也要识认千字,否则如何救死扶伤? “嗯嗯。”忍着泪水,谢易牙点头如捣蒜,手掌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也昭示了自己的不堪,辜负了公子的一片苦心。 “你记住就好。” 将近一月奔波,百邑城终于到了。 感受古老城池的雄浑壮阔,气势磅礴,不由自主再次呼出一口气。 百、邑、城! “进城!” 白衣水袖轻翻,谢易牙紧握玉箫,牵着江玉树进了百邑城,将才在城门口的一幕让守城士兵难忘。 那温润坚毅,风华潋滟的人究竟是谁? 江玉树进城时,众将领正在赵毅风耳边大吐苦水。听着众将暴躁,撒泼、蛮横、无理的话。赵毅风面无表情,沉寂的像一座木雕。 可当听说营帐外有人来找,一向傲然端肃的赵毅风竟然深情一笑。急切的步伐带起一阵疾风,掀落了案几上的行军地图。 众人目瞪口呆,美丽的姑娘来寻郎君了吗?主帅一向霸气镇定,冷傲端肃,这状况不对啊…… 揉了揉眼睛,缓了缓了思绪,反应过来后,营帐中早已经没有了赵毅风的影子。 军营外,一个白衣少年淡然站在戎装在身的士兵中间。 耀眼的白,纯洁的白,夺目的白…… 圣洁的不忍去触碰,似是已经静候千年的谪仙。 清俊无波,幽柔清冷,温润谦和,一如一朵迎风炸开的空谷幽兰,寂静生香,遗世独立。 墨发轻飞振起,感受到他铺面而来的灼热气息,江玉树紧了紧手里的玉箫,手竟然有一丝颤抖。 嘴角一抹异样的弧度,仿若轻昙微绽。 ——虽是昙花一现,却还是足以令天地掩华,一如春风邂逅一池春水,荡涤天涯尽头的温柔。 谢易牙静静站在江玉树身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不满的打量着赵毅风,玉箫被握的越来越紧,因为他知道下一刻赵毅风就会渡过自己手里的玉箫,把公子牵走。(莫名想笑,牵走) 赵毅风心中欣喜,轻柔一笑:“玉树……你可……安好?” 没见面之前,无数的委屈、无助、心酸、害怕、都想告诉他。 他说过的会护自己周全,甚至懂自己的失意落寞,都想告诉他,他的深情鼓励,支持理解,他都知道,也会珍惜。可当真正再见,所有的话只能汇成一句‘你可安好?’,剩下就是定定的凝望,听风把岁月的歌来唱。 江玉树的声音剔透如流水,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的两个字:“安好。” 后续出来的将领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议论声像油锅里的水,不绝于耳。 “玉树一人,胜似朝廷诸将,可挡半城烟沙! 赵毅风的声音本就浑厚有力,这样豪迈大声道来,又多了一份震慑众人的狂放和奋战沙场的铿锵! 江玉树一怔,不由好奇轻声一问:“为何是挡半城烟沙?” 赵毅风淡淡一笑,近距离凑近他轻轻说:“你一人撑全城,未免太辛苦。剩下一半我来挡!” 江玉树听后笑笑。 然后,两人就不再说话了。 赵毅风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江玉树默默感受那道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相对沉默,且听风在两人间静静游走,吹起白色的衣与玄黑的袍。 谢易牙的预感与不满成功得到验证。 赵毅风霸道的度过自己手里的玉箫,紧紧握住,不留转圜余地,牵着江玉树。 众人目睹了冷傲霸气端肃且身份尊贵的赵毅风亲手将白衣男子牵入帐中,白衣少年眸光无华,可看自己主帅纡尊降贵亲自牵着他。众人都在猜测和好奇:他到底是谁?和赵毅风是什么关系? 众人好奇、吃惊、不解、迷糊的表情全都落入赵毅风眼中,只听他有力一句: “这位是‘清玉公子’,也就是本帅说的‘神秘圣人’,有他,百邑危机可解!” “啪!”的一声,帐中茶杯落地。 “他?我耳朵没出问题? “没疯癫吧?” “上苍啊,这就是那个神秘英豪?” “主帅,你何来自信助百邑度过危机?” 所有将领的眼睛齐齐看向江玉树,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窟窿来。 江玉树淡定悠然,静坐品茶,对那些灼热的视线,他看不到。 所以他的选择是——无视! 和瞎子对视,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瞎子最有利的就是不用看到人心情绪变化,他的世界是黑暗的,为了黎明的光辉,他必须选择忽视黑暗。 这也让他更加勇敢,不用惧怕潜在黑暗处的污-浊。 赵毅风一直坚持说此人有勇有谋,不是朝廷中人,胜似朝廷中人,可挡半城烟沙! 所以众人先入为主的以为此人力大无比,身形魁梧,剑法如虹,至少像他们的主帅一样霸气外溢,冷傲端肃,让所有人都信服! 就算不是这般,那也可以是一人挥刀策马,直入敌军腹地,斩杀敌军将领就如徒手摘花般的英豪! 退一万步讲,这什么人好歹也该是身强体壮吧!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青葱幽柔,双目不明,清俊文秀,苍白荏苒。 最重要的是—— 他是个瞎子,瞎子,瞎子! 让瞎子来打仗,这玩笑开大了…… 这就是百邑城的半城烟沙?这就是主帅口中的神秘英雄?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莫云和赵毅风打斗比剑了半月多才借着醉酒吐露心迹,如今江玉树一来还得赵毅风尊崇,他不能忍:就这小儿,还不够他一刀砍! 西门日天痞气上升,又来一个清贵公子,心里不屑:格老子的,游山玩水也不看看地方,四十万大军给你一个瞎子玩,你玩的起吗?叫你九族都不够诛! 胆寒衣桃花眼里满是担忧:本就粮食不够,又来一个吃白食的,哎呀,要死人了,有人要饿死了~~讨厌~~ 张大坑摩拳擦掌,粗气直喘,呆愣的盘算:又要挖坑埋人,这人好像还是主帅比较信任的人,坑挖在哪好呢? 东方不羽笑意悠悠,心里替江玉树捏了一把汗:何必来送死呢?沙场不是你来的地方啊…… 这日晚间,众人心思不平,翻来覆去睡不着。 “西门,你觉得这瞎子行不行?百邑粮食不够,不能养闲人。他能救百邑城吗?”东方不羽双眼瞪的老大,不敢相信。 西门日天拉起东方不羽,小声嘀咕:“老子怎么看怎么不行,听说他最擅长的是‘吹/箫’,好像陛下给他赐了两个名,什么狗屁‘玉箫圣手’,‘清玉公子’,一点屁用没有,都是虚的。你觉得怎么样?” 东方不羽摇头:“难啊,我看不行,你没看到他精通乐音?可老子们大老粗一把,谁听得懂那些那些淫词艳曲?” “你的意思是?”西门日天冲东方不羽挤眼笑道。 “试试他!估计他没主帅那么好命,下手轻点,别把人弄死了,试试水就行。”东方不羽谨慎道。 张大坑哀叹道:“他要是救不了百邑,我又要挖坑,哎……” 胆寒衣晃着自己的长腿,揉着自己的膀子,打量着自己一身细白的肉,语气发酸:“真是讨厌~~,他长的比我还好看,你没看到他眉间的那抹樱红,看的人家现在都忘不了。还有那气韵,学识都比我好。最讨厌的就是那白衣衫啊!他怎么可以穿的比我好看。哼~~~,西门,你给人家做主~~” 西门日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百邑城蹭饭吃的。“胆寒衣你别吵吵,老子不看好他,这就想法子。” 东方不羽有点犹豫不定,“要不要计议一下,想个万全之策?主帅这样做的确欠妥当,可是你我还是要小心。不然主帅知道后手刃你我。”显然他还是有点惧怕上次赵毅风发威一事。 西门日天痞气上来:“计议个屁,等计议出来,天倾就是他天倭的了,况后四十六会让老子们好过?” “西门,你淡然。”张大坑劝阻,“小心主帅听见。”说完手指了指头顶。 想起油锅滚三滚一事,西门日天就有些胆寒,却还是强加镇定:“怕个屁,百邑城不保,他娘的老子们什么都不是。” “那就想个完美的办法,既不让主帅发觉,又能试试那小子的深浅。最好让他脱下那身白衣……。哎呀~~~,看着那身白衣我就烦。他要是受不住刁难,那也是他自己没福气不是。”胆寒衣细细打量着自己白衣衫,悠悠说道,轻飘飘的却带着酸楚的味道。 两人同样都穿白衣的人,在这做黄沙遍布的城里还真是一道风景,也正如一色不同帐,必定有一番较量。 张大坑担忧:“这样不好吧……” 胆寒衣突然大吼:“有什么不好的,看着他我衣衫都穿不下,他怎么可以比我还俊,你们不想办法我来!” 西门日天饶有兴趣的看着胆寒衣,这家伙就爱白衣,还不许上面染血,每次杀人染了血的衣衫不洗个五六道,就不是他的作为。 难为百邑城缺水,还能拱他挥霍。如今,又来一个和他一样喜欢白衣的,甚至比他好看,也难为一向只爱来玩笑,孤芳自赏的胆寒衣要想法子了。(洁癖撞衫了) “胆寒衣你莫急,你想好了老子就跟你去。”西门日天拍了一记胆寒衣,一副‘好兄弟我跟你过’的模样。 “东方,你去不去?” 想起赵毅风油锅惩罚,抽筋剥皮一事,东方不羽就有点怕:“我能说不去吗?上次主意就是你出的,害的我……” “他娘的,你还不如胆寒衣呢。被他一吓你就胆怂成这样?你不去,我去!” “西门,就你对人家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可是主帅要是发现了怎么办?哎呀……,急死人了~~” 西门日天拍着胸脯保证:“黑锅老子背,老子罩着你!” 胆寒衣忽的抱住西门日天,“你说的背黑锅,好兄弟!”西门日天有些僵化,不自然的推开黏在身上的胆寒衣。 张大坑干咳一声,总结:“总之,不管如何,试试水,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浪费粮食,但是不能让主帅知道……,所以胆寒衣,你要慎重!” 胆寒衣收敛平日笑意潋滟的模样,脸色凝重低头思忖。 众人想不到平日只知道孤芳自赏,关心衣衫的胆寒衣竟然会有这么有计谋的一天。都在心里为胆寒衣竖起佩服的大拇指。 “想到了!那小子现在正在和主帅一起,咱们偷偷在他住的帐门口处悬挂一盆水,待他进门衣衫湿了后,把衣衫给我剥了。捆起来丢水缸里,现在九月,老天爷做美。冻个半伤半残最好。这是一——” “第二,他不是要来百邑城蹭吃蹭喝吗?巴豆、大黄、番泻叶不能少。不然怎么替百邑省粮食?” 胆寒衣说完,还不忘补充:“最讨厌有人和我穿一样的白色衣衫,讨厌!” 张大坑担忧:“主意好是好,可是主帅知道了怎么办?” 西门日天咆哮:“蠢啊!不让主帅知道不就行了。那小子是瞎子,吃错东西,进错地方还能怪老子不成。而且这么丢脸的事,他估计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哈哈哈哈……,这个亏他吃定了。” “胆寒衣,他娘的,你聪明啊!”西门日天不由夸赞。 胆寒衣突然捂起脸来,娇羞一笑:“哎呀,西门你知道了,人家一直都很聪明呢~~” 西门日天无语无语无语…… “这主意不错!”众将称赞。 “老子和胆寒衣去,还有人不?” 东方不羽犹豫一刻,终是举起手来,“算我一个!” 张大坑无奈摇摇头,也慢慢举起了满是泥土的手,小声道:“我也去!” 西门日天痞气一笑:“这就对了,是好兄弟!” “玉树,一路舟车劳顿,饭菜你好歹吃一些。”赵毅风端起桌上的碗往江玉树手里送,“粮食紧缺,你多担待些。” 伸手摸索着碗中的馒头,他不由的叹了口气,“我还不饿,留着吧。” “不吃怎么行,你一路辛苦。”赵毅风深情看着他,分开一个多月,他越发清透了,想是赶路疲累,歇息不足。 “无妨。”自己行路减慢,只能以书信安抚,不由得有些愧疚,“若是我早些来,百邑城也不会这么多危机。” “玉树哪里话?是我无用,不能治理好百邑城。” 从前听他唤过一次‘玉树’,后来他更多的是唤自己的雅号‘清玉’,殊不知,清雅名头皆把真情束。 此刻再听这句亲昵的唤,竟多出了一份恍如隔世的感觉,心中某个地方原来更渴望的是唤自己的真名,而不是那些冰冷的雅号…… 看了看外头的天,赵毅风关切道:“玉树早些睡吧。本帅营帐足够两人挤一挤。” 江玉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那个……那个……就没有多的营帐?我……我想和易牙挤一挤。”自己身上蛊虫针痕诸多,怕是会吓着他,现在百邑城食宿粮草紧缺,怕是会让他更分心。 意识到江玉树的神态变化,赵毅风干咳一声,掩了掩神色,歉声道:“有是有,就是差了点……” “无妨,江某既然过来,必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拗不过他的坚持,赵毅风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安排。 玉箫一动。 九月的夜里凉意寒人,走出营帐的那一刻,一股铺面而来的凉意让赵毅风打了冷战,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心竟有一股莫名的酸楚:来这座城池,以后的日子或许会更苦…… “玉树,说好的等我回去,你怎么失约来此?”伸手将披风给他搭上,替他紧了紧领口。 衣袂随风轻摆,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淡然望向远方,静立的姿态似一朵傲立风中的迎春。 “江某以乐为生,难得遇到知音,没了你来和筝,那该多孤独。” 他说的很淡然,可赵毅风听出了浓浓的苍凉。脑中忽然想起了那句话—— 高山流水,筝萧合奏,笑傲江湖。 会的,待收服天倭,一切安定,我撇去一切束缚,就和你一起笑傲江湖。 “玉树,我……”一时之间语塞,竟找不到有力的说辞。 “赵毅风,你可否将百邑城的最近局势说一下。江某既然来了,势必要为百邑城做点什么。”他在他身后,恬淡无波,可话里的傲气不容忽略。 赵毅风微微一笑:“愿意效劳。”手握玉箫,牵起他,慢慢走向那巍峨城楼。 听旌旗呼啦啦的摇摆声,听风静静在耳边游走,听万家灯火下的欢声笑语,听秃鹰盘旋高飞的鸣叫,听赵毅风一句一句说着百邑城的点滴…… 月高挂,清辉一把一把向下洒,为两位少年披上了纱。 两个落寞的少年,在城楼上诉说着往事,讲着百邑的故事。 一白衣荏苒傲气,一玄衣冷傲端肃,两人并肩,看远处万家灯火。 画面定格,指点江山也不为过! 第四四章 定风波·刁难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四四章:定风波·刁难 (下) “这小子营帐安排就在这?大坑,你打听好了没?”西门日天/朝张大坑细着声音喊道。 “那小子自己说的不愿意和主帅挤,主帅又吩咐人安排的,我都打听清楚了。”张大坑猫着身子,隐蔽在黑暗里,说的小心翼翼。 西门日天满意的点点头,忽的学了几声狗叫把营帐中铺床叠被的谢易牙引了出来。 “老子进去布置,东方看好小鬼,大坑记得巡查,胆寒衣你记得扯绳子。” 众人齐齐点头,一副‘你若被逮着,主帅剥你皮’的同情模样,西门日天面部肌肉抽了三抽,一刺溜没了影。 月上中天,凉风习习。 赵毅风送江玉树到营帐门口,就停了步子。“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我就不打扰了。” 江玉树微笑点头,玉箫探索进账。 “易牙,可是睡了?”帐中无人回答,赶路一个多月,谢易牙累的精疲力竭,哪曾留意帐中变化,铺床叠被后倒榻就睡。 江玉树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孩子性情。 却突然,榻上一阵响动。谢易牙忽的爬起来,捂着肚子,急匆匆向外跑去。 “易牙,你怎么了?”江玉树摸索抬步跟上,刚走到营帐门口,就感觉到什么不对,凉气,水汽,这…… “胆寒衣,他在营帐门口,快扯绳子!”张大坑挤眉弄眼的和胆寒衣对着口型。 胆寒衣意会,伸手一扯。 一道白影晃过,‘哗’的一声水洒音。 “发生何事?公子您没事吧?”热心的小卒在帐外焦急询问。 营帐中传来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无事,不小心打碎了茶盏,你们不用担心。” 外头的人狐疑离去,军中又恢复了安静。 谢易牙捂着肚子回来,看到一室狼藉,眼眸大睁:“公子,这?” “易牙过来。” 谢易牙愣愣的走向江玉树,一道碧玉色彩搭过脉搏。 须臾, “你怎么会吃了巴豆?” “我也不知道,公子不在时,军中送来饭菜,我忍不住都吃了。”谢易牙捂着肚子诺诺的说道。 江玉树面沉若死水,“你药草辨识学了一年,怎么还不知饭食中被人下了巴豆?” “当时太饿,没顾上。”谢易牙声若蚊蝇,看着江玉树清寒的脸,心中越来越怕。他可以不怕赵毅风,不怕落不秋,甚至更多的人。可唯独怕江玉树,只要江玉树脸色一沉,他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是不可饶恕。 “罢了,你以后当心些,别着了算计。今晚帐中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可明白?” “嗯,我知道。”抬头环视一周,水汪汪一片。公子既是这样吩咐那就是有他的道理。 “睡吧。”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 夜静谧安详,混沌一片,弯月一打,静静悬挂高空。 清辉洒遍,似是为百邑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在好梦,丝毫没有察觉到欢腾的四人。 “胆寒衣,成功了。刚才你也听到了,走!进去捆人。”西门日天轻声朝胆寒衣轻吼道。 一听说水淹了江玉树,胆寒衣两眼放光,“哎呀~~,终于可以扒了他那件衣衫了。走!” “大坑回来,走捆人去。” “东方打起精神来,已经成功了一半,胜利就在眼前。” 东方不羽重重点头,为确保有胜算,小声吩咐道:“西门你进去了先扑倒,大坑绑胳膊,寒衣你扒衣服,我来拴腿扛人。” 西门日天伸出大拇指,一脸称赞表情:“完美!就这么办!” 张大坑嘿嘿傻笑。 东方不羽又想了下,最后补充:“等会我用‘麻雀’声音叫三声,咱们就扑进去。” “叽喳……叽喳……叽喳……” 听声,江玉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树影摇晃,乌云掩月,只剩下黑夜混沌更替。风忽然大起,呼呼的枝叶交错声掩埋了那一声声惨叫。似乎连风都知道他们四人的下场。 这个夜注定不寻常。 苒苒上升的红日在黄沙的映衬下格外夺目。晨起的士兵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斗武训练。 却突然,后勤部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归于平静。 士兵大惊,有什么好事?后勤部加餐吃肉?新来的俊公子…… 枯燥乏味的军营中终于在江玉树来后创造了一个新的笑话。 众人纷纷去围看,不一会儿后勤军营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一石激起千层浪,操练的*瞬间被奇趣事打散。 莫云正在穿衣,忽的小卒跑进来大声报到:“副帅不好了!” 莫云红眉毛一一皱:“副帅老子好着呢!何事这么惊慌?” 小卒撇撇嘴,看他阴沉不悦的脸色,话里惊慌难掩:“副帅,后勤出事了。您去看看吧。有四个人被丢……丢在……水缸里……,怪事啊……” 似是涉及上位者面子问题,小卒适时提点。 出事了?四人?不会是…… 莫云懒得再管衣衫问题,一个健步就往后勤奔去。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子。 好家伙,围了个水泄不通。何方奇事? “都堵着干嘛?不用操练了,还是觉得自己武艺可以打败天倭?一个个的不上心,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去操练,又想吃军棍?”一连串的反问,问的围堵的人无人回话,众人低着头,却还是不想散去。(教导主任训话) 挤进人群中,莫云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忘不掉这个奇异的场面。 只见后勤营帐的水缸里露出四个人头,双手被飞刀固定,上身衣衫全无,在水中透出暧昧的色彩。尤其是飞刀卡住的手腕处血滴滴答答涌出,慢慢流进水缸里,看的人心一凉。四人口中都被布帛塞满,怏怏的发不出一语,只能睁着眼睛哀求的看着莫云。 莫云倒抽一口凉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东方不羽……西门日天……胆寒衣……张大坑,一个不少,全部在这。 竟然没有漏网之鱼!这瞎子…… 此时此刻莫云的感觉是自己果然老了,后辈青出于蓝胜于蓝。 当然也有着面子得以保全的庆幸。 自己虽有不满的心思,可也没大胆到直接夜袭。要是自己当时和他们一个营帐商量计策,估计就不是泡水缸这么简单,这百邑城副帅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发生何事?大早上的不安生!”众人自觉闪开一条道,赵毅风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进来。 看到四个露出水缸的脑袋整齐排列,不由的心下一震。 “此种排兵布阵之法当真诡谲!”赵毅风知道装作不知道,一心只往军法布阵上扯。实则心里哀叹:算是见识到他的厉害了吧,叫你们以外在看人,想本帅在他手里吃过两玉箫,你们还不到家啊…… 吵嚷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 赵毅风循着方向望过去,原是谢易牙牵着江玉树出了营帐正朝后勤这边过来。远看他在笑,近看他是真的在笑,不过是——戏谑讥笑。 嘴角那一抹弧度,更加让水缸里的四人无地自容,全身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这个瞎子,真是不可小瞧! 谢易牙昨晚被巴豆毒害,又看到营帐中的一片狼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一来就打公子的主意,要欺负公子,给公子下马威。旋即忍不住嘲笑道:“哟,四位大将真是有心,知道我家公子眼睛不便,特意‘水中嬉戏’,给我家公子箫声助阵呢!这‘迎接’方式真是好别致啊。真是辛苦辛苦!昨夜月黑风高,在这里扑腾多不容易啊!——” 四人羞愤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水中,做个万年长寿龟! “易牙。”江玉树动了抽了玉箫,挥手制止:“你怎可如此无礼?是又想抄书了?” 谢易牙一脸哀怨,收敛神色,小声道:“易牙不敢,只是替公子不快。” 四人在水中双腿被绑,手上飞刀卡住手腕,力道不偏不倚,多一份力少一分力挣扎,手筋怕是废了。就这样裸着身子半蹲在在水缸中泡一晚,不能动,又被束缚。大好的精神已经失去一半,哪还有心思力气埋怨。只要目前可以解脱,那就是人间天堂般的享受啊~ 江玉树执玉箫探索到水缸边,清俊的面容被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暖暖的色彩,美得让人心醉。 修长的手指一动,一道碧玉色彩晃过。 “当”“当”“当”“当”四声。 四人反射性的把脑袋往水下面缩,大口的水涌入,喝了个够。 十六枚飞刀散落一地。 忽然觉得手腕处的束缚消失,四人挣扎着从水缸中爬出,连忙解开脚上的麻绳。得以恢复自由后的四人顾不得身上衣物有还是没有,也顾不得面子里子问题。立马跪下感谢江玉树不杀之恩。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多谢公子!” 昨晚的惨状和蚀骨的冰冷让他们害怕! 一夜受冻,刻骨铭心! 江玉树温和一笑,复又谦和安抚:“多谢各位将领心意,江某深感荣幸。江某失明,精通音律。至此百邑城缺水少食,危难之际,各位不弃,以水声助音欢迎江某到来。更与江某君子之约,比试武艺,江某不才,得各位将领承让,才免去蹲水惩罚,各位将领武艺奇佳,是在下运道转圜。江某在此多谢各位高义。” 助音?粗人谁懂萧音? 比武?比什么武,在哪比武? 四人狼狈在地,面面皆惊,光着膀子呆愣愣的不明江玉树言外之意。直到一阵小小的清风吹过,四人才从呆愣、吃惊、诧异中被吹醒过来。 这瞎子是在顾全自己?是自己先看不起他要刁难他的,而他还帮自己开脱,甚是给自己保全了作为将领的面子和尊严。温和有度,心宽如海,无形中的话给自己开脱,这种细腻体贴不由得让在地众人心生感激。 东方不羽抱拳愧疚道:“公子气度不似常人,是我等以貌取人。在下惭愧!” 饶是西门日天痞气十足,此时也是感动不已:“公子大义,是老子粗俗!在下实在无地自容!” 胆寒衣面色苍白,衣衫早就被扒了干净,哪还有心思比对?桃花眼里波光潋滟,话语依旧娇羞轻柔的让西门日天想揍他。“公子风华,武艺出挑,深谋远虑,在下佩服。”谁更潋滟,谁更出尘,胆寒衣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张大坑傻愣了一会,旋即慢慢吐出一句话:“大坑我服公子,以前服主帅,现在公子算一个。在下以后一定给公子和主帅好好挖坑!” 听到最后一句,江玉树的嘴角轻微抽了抽,这话分明有问题啊…… 赵毅风面无表情的看完全程,忽的玩味一笑:“见识到了没?以后服不服?是不是都觉得他像本帅一样好欺负?” 四人木木的摇头又点头,脸色因羞愧红似樱桃,“主帅识得珍珠,我等错以为是鱼目。是我等以貌取人,太过肤浅……” 赵毅风静静的听着他们认错,闭眼沉思良久,再睁眼,霸气外溢,沉声一句:“他的话以后不容反驳,见他如同见到本帅!你们可是明白?” 金戈铿锵之势,杀伐果断之气,豪迈霸道之语! 四人皆服! 莫云在一边暗暗点头,百邑是年轻人的天下了,真好…… 来百邑城的第一天,江玉树就树立起了良好形象,众人再也不敢小瞧这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的气度,威信,手段,细腻众人都看在眼中。 谁要是敢得罪这样温和的人,那就是和他们作对。 心中已经认可,有的人眼明,却像个瞎子;有的人瞎了,却心如明镜。 毫无疑问,江玉树是第二类人,在他轻柔温和的外表下潜藏的是昂扬的傲气! 第01章 一春水·旧人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1章:一江春水·旧人 (上) 江玉树的到来注定了要为赵毅风和他自己打下‘傲世双雄’的名声。 赵毅风的认可让江玉树更加迅速的得到了百邑城众将的信服。不出三天,所有人不服质疑的声音消失。 都知道百邑城有一位瞎子。但又不是瞎子,因为他太不同于常人,他是一位谪仙,被玉帝嫉妒才华贬入凡尘的仙。 他不服命运,誓死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赵毅风一个人忙不完的军务,终于有人分担了。 江玉树进入主帅营第一天就没有放过赵毅风,他看不到,但是可以听啊。于是,赵大皇子就肩负起了读书先生的职责,每日给江玉树读批奏。 如此几日,赵毅风虽开心有人陪。可每日操练士兵,整顿军纪,城防布控,粮食征收,水源囤积各种事项让他有心无力。 江玉树每日听他说城中奏批问题语气中总有一股淡淡的疲惫,这才发现自己又增添了他的负担。 这日,江玉树与赵毅风品茶。 江玉树笑着询问:“殿下可是信我?” 赵毅风毫不犹豫:“我信你!”从一开始我就信你,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江玉树伸手递了杯茶,浅笑道:“殿下平日训兵疲累,又要说城内事物与我听。终究是我拖累了你,不知殿下可信离云?” 离云?! “玉树是说斩离云?” “他四次传书殿下,殿下见过。” 每次在自己落寞,失望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有些期待斩离云的到来,风尘仆仆而来,只为送信一封。信中是江玉树对自己的鼓励支持,理解信任。而斩离云对江玉树的忠诚与信任,着实让人敬佩。 沉思一阵,赵毅风最终缓缓说道:“我信你,也会信你举荐的人。日后你若有想用的人不用向我报备。” 江玉树清雅一笑:“多谢。” 手捧茶盏,细看与他。旧年品茶的故事又在脑中回响。 那是的他稚气文弱,如今不似从前了罢。连带着品茶都少了份曾经的意气风发。 赵毅风毁了你的仕途,既如此,百邑城就交由你罢。 这片天地,这座城池,可能让你施展抱负? 江玉树将斩离云调回自己身边,斩离云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江玉树读所有的军中奏报。百邑城所有奏报、局势、军情斩离云在每日读报之中了如指掌。 如若此时消息外泄,自己将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自己是江玉树举荐的,到那时江玉树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名头。 斩离云想明白后,泪湿眼眶,公子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担负多少舆论压力让自己陪在身边。 “公子大义,在下无以为报。” 江玉树摸索着虚扶起斩离云:“起来吧,我看不到用不着这些虚礼。” “谢公子赏识离云。离云定会衷心耿耿。” 江玉树不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似是看透人间浮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是他江玉树的原则。也是他对人心的试练。 很明显他成功了。 自从有了斩离云和江玉树,赵毅风终于又找回了竹楼时的自在感觉。 江玉树在入住百邑城后的半月内,着手整顿军纪,拟定军规条务,动手解决城里遗留的军匪行为……赵毅风知道他心里的不甘,乐得放手让他管理,自己退居一边,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过这个想法好像被江玉树发现了。 一日,江玉树神色凝重的告诫赵毅风:“高位者,尤为慎。你不可尽信于我。长期如此,你这主帅怕是要名不副实。” 赵毅风凝定他,不假思索:“我信你,红尘中唯你。这浮名束缚,若是退却可以换与你高山流水,我不要也罢。” 江玉树摇摇头:“殿下这般任性,可是要江某背上祸及皇室的罪名?” 赵毅风哈哈大笑:“如若可以和玉树逍遥,哪怕让我为你抛却容华富贵我也愿意!” 然后,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寂静相看,品着岁月的茶。 ‘破世之战’的遗留问题被江玉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大概。 东境三座城池丢失的原因…… 水源如何囤积有效、如何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准备粮食;怎样在百姓手中借粮、战死士兵家属的军饷补偿;军营中的军饷开支、粮草计重、战俘的收服与安排、 牺牲士兵的掩埋墓碑归置;为了应对天倭猝不及防的袭击士兵队形的操练;四十万大军的后勤保障和人心安抚…… 江玉树能顾及到的都顾及到了,能处理的都处理了。百邑城由曾经的滞后慢慢走上了新的正轨方向,一切都以超乎想象的方式运行。 赵毅风不知道江玉树累不累,但依自己切身感受来说,那是筋疲力尽,有的事是有心无力。光是操练士兵就让他焦头烂额,更遑论那么多事情他看不到还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心中究竟藏着多少未曾施展的才华,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真的是被贬入凡尘的仙——谪仙! 在众将以及赵毅风眼中这些超负荷的事项是他们竭力也要六七月才能完成的,可江玉树用了短短一月就完成了大概,无不让百邑城众将称赞。他们不能想象,只觉得江玉树像一个神话般的存在。 而赵毅风在每天训兵精疲力竭的回来后,总能看到江玉树脸上淡淡温和的笑,一派云淡风轻模样。 而江玉树总会煮好茶静候自己,这大抵就是温暖的感觉吧…… 赵毅风吃惊不信的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江玉树说:“万事皆有规律,摸索其中。寻求解决之法,一切迎刃而解。” 赵毅风心疼他:“你都不顾全自己身子?这般竭力处理,身子不要了吗?” 江玉树淡淡回:“江某眼睛看不到,身子还行,也只能处理成如今模样,先凑合吧!” 凑合?将就? 百邑城都已将处理的这般好了,你竟然说凑合? 你对自己是有多狠? 这日,赵毅风正在和江玉树讨论如何治理风沙,忽然听到捞渣来报说是有一姑娘在城门外求见。 两人大惊,姑娘?百邑城自己都是初来,何来姑娘? 江玉树玩笑般看着赵毅风,似是未曾失明一样:“殿下莫不是犯了桃花,这百邑城的姑娘主动来求姻缘?如若真是这样,江某可要做个好媒。” 自己曾心中发誓:此生还余十年,十年里,我会帮你夺嫡,看你君临天下,助你娶妻生子,护你成为盛世明君…… 看来,缘分是时候来了…… 赵毅风脸色一沉,很明显不想姑娘找上自己,旋即不耐道:“就说本帅没空,不见!” 捞渣刚欲退下,江玉树的声音适时响起:“人家姑娘不顾一切来求见你我,你我怎可拒绝?如若传出去,那不是坏了百邑城主帅的威仪?只怕到时整个东境都会说主帅你不解风情。” “若是这样,本帅倒是解脱。本帅从小看尽后宫倾轧,对女子争宠一事还真没有兴致。不见!” 两人一个要见,一个不见,这……。他作为守卫也不好做啊,主帅们好歹给个话。 “主帅,那到底见还是不见?”这话是看着江玉树说的,语气中尽是小心翼翼。 感受到那抹探究的视线,江玉树微微一笑:“把人带进来吧。”捞渣又看了看赵毅风的脸色。 ——没有变化,平静无波。 默认了?!捞渣忙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证实了心中的想法:百邑城真正的当家是‘清玉公子’,可是主帅为什么这么信任清玉公子? 于是,从这一次后,百邑城众将都知道赵毅风说话算话:江玉树位同主帅,说的话不容反驳。众人心里更加明白百邑城真正发号施令的人是——江玉树。 女子被带进营帐端的那一刻,赵毅风的脸色越来越寒。 只见女子脸上带着一层面纱,想是不愿太过招摇。微微低着头,一身湖绿色的衣裙下尽是清秀温柔。 赵毅风紧盯着女子:“你是谁?为何来此?有何话说?这是军营,不是女子能来的地方。” 压抑的气势让女子身形一颤,威严霸气的质问让她脸色发红。强压一口气,女子抬眼定定的看向江玉树。 感受到那抹炙热的眸光,江玉树微微颔首,尽是文人儒雅翩然:“不知姑娘到访是为何事?” 女子眸中泪水滚滚,就欲夺眶。 看着他,不说一话。 可眸中深情早已出卖了一切。 赵毅风脸色越来越沉,似是即刻不查就有雷霆风雨。 女子定定的望着江玉树的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这个自己曾经在意的人早已瞎了。 听闻他婚约作废,从此与皇家再无牵扯;知道他才名大起,艳艳华光;打听到他最近来了百邑城。 知道了这么多,了解了这么多,追寻了这么多, 没想到,造化弄人。 曾经好好的人,竟然永远看不到世间繁芜。 心似是被用手竭力深掐,喉间因心疼激动黯哑的说不出一句话。 用尽力气,一句“堂哥~~~~” 前尘迷离,这一刻,都将忆起…… 第02章 一春水·诅咒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2章:一江春水·诅咒 (下) 晓梅?江晓梅?江雨柔?…… 是她…… “可是晓梅堂妹?” 女子袅袅欠身:“小女子江晓梅见过赵公子,江公子。” 赵毅风冷眼瞧着不置一话。 江玉树从惊喜中恢复淡然:“勿需多礼。” 江晓梅娇羞的看了一眼江玉树,又看了看赵毅风,缓缓摘下面纱。 左脸颊上的一枚烙花印记直入眼眸,赵毅风看着那一朵小小的花。 终是慢慢忆起。 当年江家二房勾结苗疆,触到皇上心里的刺,又刺杀江玉树的父亲,害江玉树没了亲人。三房江别远利用工部从侍郎一职贪墨白银,触犯皇上逆鳞。 江家落败之际,二房斩首,其子女流放东境。三房流放岭南,其子永绝科举仕途。 那朵烙花怕是流放时天倾官府烙的以作区分,没想到冥冥之中还能在百邑城再见。 缘分,造化弄人…… 江晓梅娇羞怯怯的看着江玉树。江玉树眼盲,看不到她情绪变化,只是淡淡温和的笑着回应。 “堂哥,你可还好?”轻柔一问,恍若那年抚国公府初见。 那时,他还是孱弱的玉公子,皇家儿媳。 她是尊贵的二房嫡长女,才华横溢。 如今,这般相见,直道相思了无益。 江玉树淡淡一笑:“安好,堂妹可还好?” 女子颤颤起身,慢慢走向江玉树,终是泪水夺眶:“堂哥,晓梅好苦~~” 赵毅风知晓江晓梅心思,可也不能碍着人家堂兄妹相见,只能铁青着脸出了营帐。 “堂妹莫哭,我这……我……”对哄女孩子,江玉树还真不知道怎么下手,脸色渐红。 看不到女子深情,江玉树无奈,只能一句句安慰:莫哭,莫哭…… 江晓梅见到久违的亲人,一路风尘打听颠簸终是有了结果。亲人重逢后的喜悦,哭红了眼,流干了泪。各种情绪充斥,最终竟哭的睡晕过去。 江玉树唤了人将江晓梅安顿好,就再也没有了过多话语。 赵毅风轻拍他一记:“现在还好,玉树再也不是独自一人。” 他神情苦涩,话语落寞:“江玉树一直都是没有家的。” 忽然呼吸一窒,凝眼看向他。 此时的赵毅风一直不知道江玉树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多年后他才知,江玉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没有家的少年,他一直都在被放逐。 “本帅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她以后是自由身。” 江玉树平静无波:“得以解脱,是最好的办法,多谢殿下。” “他是你堂妹,你打算如何安顿她?要不本帅做主,指门婚事?” 江玉树微微一叹:“不了。买座宅子安顿吧。” 军中将养三日,江晓梅已然大好,历经的风尘颠簸最终消殆。 只是每日都不见江玉树影子,这让她很沉郁。就算见着江玉树,他也是和赵毅风一起,笑意悠悠,谈笑风生,一副快意人生的场景。 她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已经分开的两人还是能走到一起?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日晚间。江玉树和赵毅风正在斗棋,快意盎然。 忽的小卒来报——“江姑娘来了。” 赵毅风的笑意卡在脸上,收敛神色,男女避嫌,出了营帐。 江晓梅进来,清丽的小脸蕴含温柔。深情看向江玉树:“堂哥,你可还记得那年的话?” 江玉树手触玉箫,来回摩挲,无力一笑。“堂妹所说何事?我不记得了。” “啊?”女子大惊,他忘记了…… 女子低头,一脸娇羞,抬头,低头,搅着手里的帕子,如此反复,终是鼓起勇气,小脚一跺,脆声道:“堂哥,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江玉树一怔,只是嘴角惯常保持着一抹淡淡的笑,温恬风淡。“堂妹你还小,不懂情爱何物?况且我这个样子,不想害人害己。” 江晓梅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当年他说:晓梅,我此生已是身不由己,你正值妙龄,何必芳心错付。 今次,他说:不想害人害己。 是又要拒绝了吗…… “堂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否看不看得见,晓梅想一直守在你身边……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她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好预感,唇边失色,如霜打娇花。 江玉树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话语疏离:“晓梅,天下好男儿何其多!你又何必韶华错付。只要你有心仪男子,我一定竭力助你。” 他果真对自己没有情感,两年了……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女子瘫软在地:“堂哥,我等了你快两年,你为什么就是不看我一眼。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都在。” 江玉树冷淡道:“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 “什么?”兄妹之情?“堂哥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淡淡一句,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无数道声音在空中飘荡,每一句都直入耳膜。 “这~~”江晓梅花容失色,再次被拒绝后的心痛。当年他说的是:我对你没意思,今次,竟是这么直白了…… 似是不甘,反声一问:“为什么?你已经不是皇室中人,也不是大皇子妃,陛下已经重振礼法,你已经玉牒除名。没有了身份束缚,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江玉树慢慢抬头,眼眸直直的看向女子,那一瞬江晓梅感觉到了蚀骨凉意。 “如果可以,你永远都是我堂妹,我会把你当成嫡亲妹妹来疼来爱,给你最好的一切,为你遮风挡雨。”似是承诺又似保证。停顿一刻,他终是句句清晰回道:“可我对你…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啊~” “堂哥,我只求守护在你身边,连这样都不行吗?”女子泪眼婆娑,失了妆,白了脸,痛了心。 回想当年,那场荒唐,江玉树愧疚,那件事情多少和自己有关,是自己害她没了家。“江家的事是我牵连一众,你无家可归。就在百邑城住下吧,我已经给你安顿好了一切。” “你不答应?”女子颤声再问。 江玉树淡淡道:“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 看着他清俊的脸,脑中忽然闯入的是他和他一起和筝快意的样子,他笑的那么自在,那么开怀。纵使没有了家,他在赵毅风面前也是那般纯粹。可为何唯独对自己…… “你是不是喜欢赵毅风?” 忽然一问,江玉树脸上的浅笑定格,接着慢慢消失。 “堂妹,勿闹。我和殿下都是男子——”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至少你们曾经在一起过,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晓梅!不可胡说!” 女子站起身,失笑道:“若不是喜欢他,那你为何不接受我?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只想好好陪着你。就算你看不到,可你还有我,我可以照顾你,关心你。我一直在等你,可你甚至……已经忘了我……。堂哥你醒醒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要你点头,我会给你我所有的温柔,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我是瞎子,如何看的到?”自嘲般的笑笑。 “我可以做你的眼睛。”女子抚着胸脯深情道。 “晓梅,你太小不懂情是何物?” “那你又明白情是何物?你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要求我?” 江玉树突然静默,一瞬间无话。 “堂哥,我们走吧……”她走近他,手颤颤的触向玉箫。 感受一抹淡淡香味扑近自己,江玉树避了避身,将玉箫挪了挪。 她的手,就那样定在空中,眼泪无声落下。 一腔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抱起茶盏,忽的用力一砸。“你既是不肯接受我,那你也不能接受他。不管你们有没有情。你们永远得不到世人祝福。” 歇斯底里一句:“你们不容于世!!!” 江玉树愠怒冷声:“出去!你若不走,我不能确保你是否还有命在?” 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愤恨道:“我诅咒你!”诅咒你得不到幸福。 既然得不到,那他人也休想得到! 我因爱生恨,你却不愿渡我。 江晓梅走了,曾经是坚强挺拔,如今是泪流满面。 这场情爱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欢喜。 唯独,没有他…… “他若不是你堂妹,本帅早让他血溅三尺!”赵毅风走到江玉树身边给他搭了披风,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眉头一皱。 江玉树叹了一口气:“她只是太小不懂。” “你知道本帅从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如果不是你至亲。她还有命在?” “她也只是江某的妹子,殿下就不要计较。江某已经说明不喜欢她,你又何须如此?”他依旧温和的浅笑,只是笑容苦涩。 赵毅风听闻全过程,终是忍不住好奇一问。“玉树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喜欢?”他挑眉反问。 “嗯,喜欢。” 只听得帐中飘过一声叹息,夹杂着淡淡的落寞。“我双目失明,怎可拖累人家?我此生怕是……永远无法对人说……我喜欢你……” 赵毅风眸中深情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一声细不可闻的呢喃:“喜欢一个人有错吧……” 江玉树似听到又似没听到:“喜欢一个人又有何错?由她去吧……”好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回应赵毅风的呢喃。 喜欢一个人有何错? 可如果那个人是你,纵使让我弑天灭地,犯下滔天大罪,赵毅风也在所不惜,无所畏惧! 乱世,终究要来了! 第03章 如此山·君意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3章:如此江山·君意 天倾278年,天历六年十一月,天倭重组百万大军来犯,况后四十六卷土重来,气势汹汹。 南燕、东桑、玄真各路大军静候天倾周边,虎视眈眈,隔岸观火。 北璃依附天倾,盟约协定,对天倭主动开打一事持中立态度。一时之间动向不明。 百邑城四十万大军誓死抵抗,东境“咽喉”朝不保夕,天倾半壁江山及岌岌可危,百年大国基业即将倾覆。 天帝连下十二道旨意,命大皇子赵毅风死守东境。 天倭大军齐聚百邑城下,疯狂叫嚣。 残阳似血,旌旗飘摇。 悲凉色彩下,两个少年伫立城墙。 他玄衣如墨,银盔下的头颅高傲的望向远方,挺拔的身子与渐落的山阳盘旋的黄沙融为一体。 冷冷的眺望下方叫嚣嘶吼的大军,赵毅风端肃的如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塑。 江玉树就站在他身边,一向掌控千里看透人间浮华悲凉的他此时静谧无声,温和浅笑,荡涤了杀戮血腥,抚慰了生死离别。 恍然忆起‘怀音榭’遇刺时,也是这般,生死不保。 他说:清玉,这些杀手来头不容小觑,你怕不怕? 今次,同样的杀伐之气出现在自己身边,他问他: “赵毅风,你怕不怕?” 十一月的天,风沙格外凛冽,风过处,毛孔发疼如剜肉。 纵使风沙寒风迷了眼,天倭大军火一般的战意冰一般的杀意刀锋般的寒意还是灼痛了赵毅风的眸,远观况后四十六志在必得的模样,他预感到这场宿命之战会格外艰难。 可是,他在自己身边! 他千里跋涉,来到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转头凝定他清俊的脸:“有你在我身边,赵毅风便会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江玉树美丽无华的眼睛揉和了清冷与担忧:“此战若败,天倭大军便会长驱直入,南燕、东桑、玄真也会趁火打劫。天倾……将不复存在……,你将会是皇家的罪人……,而我再也看不到世间嫣然美景……” 一旦天倾覆灭,诸国相互制掣的局面将不会存在。 六国战乱,烽烟起。 娇花尽枯,红霞沐血。 赵毅风会因为守卫不利,失去家国,成为亡国之人。 到那时,他承诺的做他的眼睛将会变为空谈。 赵毅风看着他,轻轻道:“我会活着回来,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 江玉树浅笑从容:“江某在此静候。” 然后,两个人就不在说话。 暮色中,两个傲世男子在城楼上向西方渐落的残阳遥望,黄沙千里纷扬模糊了他们的容颜,倒映出他们的轮廓。 赵毅风牵起他的手,伸手触摸远方。 感受风从指间流过,触碰残阳西下的苍凉。 一个清俊飘逸,一个冷傲英挺。 白衣,玄服,身影在城楼尽头交叠。 两手相握,触向那一抹残红。 百邑城所有的士兵们屏息静气的看着他们。这两个少年是百邑城所有的希望。他们有一种撼天拭地,不同于众的风华。(没有绝代哈) 是夜,主帅帐中,众人在做最后的安排与布阵。 “明日一战,天倾半壁国土,存亡生死皆在我等手中,我等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本帅统领百邑,明日一战由本帅一人亲自上阵!” 众人大惊,目光齐齐看向赵毅风。 “主帅三思!军中主帅不容有失!”主帅一旦受伤必定军心动摇,不打自败! 莫云抖着红眉毛:“小儿,老子还在你就想独揽大权。老子不服,自请上场!” 西门日天火爆道:“格老子的,天倭连攻天倾三座城池,不杀的赚回来,老子亏大发了!” 东方不羽主动请战:“主帅,东方请求上阵!”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 听着众人恳请,赵毅风面色越来越沉:“你们这是作何?这是去杀敌送死,你们不要命了?本帅是皇家人,逃不脱这责任。放下身份你们也只是百邑城的民,何苦如此?” 莫云神色坚定:“老子在这待了大半生,大小战役从未缺过。此次誓死不退!” 西门日天愤声道:“天倭欺人太甚。想老子西门日天打仗至今,还没有软蛋窝憋在城中不出。老子还没杀够本,怎能不战?” 东方不羽大吼:“咱们是百邑高飞的秃鹰,不做躲在城中的孬种!” 张大坑愣愣的点头:“大坑一生没服过什么人,此次服您和公子。末将愿追随主帅!” 胆寒衣在一边孤芳自赏,心疼的看着白衣衫,不置一话。 赵毅风反声:“你们不要命了?!!” 众将皆跪:“末将自愿请战!” “此战凶险,只许胜不许败。你们何苦去送死?本帅命令已出,休要再说!”厉声一语,斩钉截铁! “主帅不同意,我等跪死在此!” “主帅顾念我等,我等铭记于心,只是这百邑城我等生活多年,早已融为一脉!”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主帅!!让我等去吧!!!” “本帅的话不管用了?你们要造-反?”青冥剑出,一声寒。 莫云速起,挥动长/枪。其余众人兵刃在手,恶战一触即发。 手持青冥,剑指胆寒衣。“你们都不怕死,本帅一人上阵,尔等还有活路。尔等不听,那本帅就先杀了你们!” 剑一寸一寸划向胆寒衣胸口。 桃花眼里笑意潋滟,没有丝毫畏惧。“主帅袍泽之义,顾念我等,兄弟无以为报。只有随主帅上场,若主帅要我胆寒衣的命,那就拿去吧……” 第一次胆寒衣没有嬉笑玩闹,这一次他像个真正的汉子! 桃花眼轻阖,视死如归。 西门日天看的心一突。 剑不能再向前了,再向前胆寒衣就不保不住了,他那么爱白衣,怎会容忍白衣染血? 心中有个声音在蹿腾,住手,叫他住手!可是不能,不能! ——军令如山。 “主帅三思……” “主帅三思……” “主帅三思……” …… 众人都在恳求,一时之间气氛僵滞。 东方不羽环看一周,终是发现在一边淡然不说一话的江玉树。主帅最听公子的话,公子的要求主帅都会答应,对,求公子…… “公子,您劝劝主帅……” 江玉树从始至终静坐一边,完全没有反应,无华的眸子慢慢偏转看向赵毅风。 感受那一白衣的轻动,握剑的手开始发抖,剑气胡乱蹿腾,似是亟待嗜血。 一道剑气晃过,胆寒衣握着臂膀,血染了水袖。看到那一抹红,胆寒衣瞬间一抽,晕了过去。 西门日天抱着晕倒的胆寒衣,满眼心疼。 “让他们去吧……”江玉树轻阖了眼眸,淡淡说道。 “当”的一声,青冥落。 “此去生死不定,本帅不想他们枉死。”少年走近江玉树身边,凝定他眉间樱红。 江玉树端着一杯茶,温润如玉:“让他们去吧,百邑城是他们的家。你就成全了吧。” “玉树你……”你怎可让他们送死? 江玉树眼有暖意,眉间樱红敛尽芳华:“吾尝与君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今大军兵临城下,诸君代我应:‘与子同袍’。” 众将跪地:“公子高义,我等感激不尽!” “江某眼睛不便,不欲拖累。”起身一礼:“江某在此恳求各位,无论如何护主帅安好。” “公子大礼,我等不敢当。公子救百邑危机,实为百邑英豪。我等自当效命。”江玉树用以工代振法征收粮食,解了百邑城困厄危机。众人心里感激尊崇,早已将他认同为百邑城主帅。 江玉树淡淡一笑:“多谢。” 赵毅风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躬身求人,心里各种感情充斥。“玉树你何须如此?本帅答应过你会活着回来。” 江玉树眉睫凝定,神色温柔:“江某曾答应过皇后娘娘‘江玉树会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如今……,只有诸位代江某做到。你可会怪我?” 赵毅风眼眸渐渐爆发出绚烂的色彩!“玉树护我至此,赵毅风又怎堪辜负?” 四十万铁甲大军翻身上马,马蹄声轰动如雷,地颤三颤,轰鸣作响。 黑压压的军队宛如一条拔地而起的巨龙,在黄沙飘飞的荒芜中跃起腾飞。军旗迎风作响,刀剑泛着寒光。 风呼呼起,人山人海,飞沙无情,金戈成林,铁甲绵延。 斩离云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将所看到的告诉江玉树。 江玉树负手静立城楼,神色无惊无喜,淡然如水。 残阳当空,黄沙飞旋,烽烟迭起,斩离云极目远眺—— 巍峨城楼烽烟掩,黄沙千里风清寒——最终视线汇聚在赵毅风冷傲端肃的脸上,不由的打颤。 手握江玉树手腕,助他找寻赵毅风所在的方向。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慢慢触摸。似是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他颔首淡然浅笑:“江某在此静候殿下凯旋。” 赵毅风豪迈一笑:“到时再与玉树筝萧合奏,高山流水!” 玄衣飘飞,潇洒转身。 感受到灼热气息慢慢消散。江玉树忽的紧跟两步,一声急唤:“赵毅风!……”。 少年慢下步子,转身回望他。 两人不再说话,满空气的血腥肃杀随风游走。 寒风吹动他披风领口的狐狸毛,眉间樱红娇艳如画。 他恍醉恍梦,有一种碧空如洗的淡然澄澈。 心中只留下那一抹温和的笑。 他望着他,一瞬间,万籁俱寂。 不说你懂得吧。一定要活着回来,北璃樱花一定很美…… 不说我懂得呢。一定会活着回来,与君共赏樱红缤纷…… “我走了!” 这次是真的潇洒转身,不带拖泥! 第04章 如此山·还债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4章:如此江山·还债 加高加固的观战台上,天倭国主楚霸身边侍立着天倭‘不败神话’况后四十六和二十名高手。 “况后将军,你说此战可有胜算?” 况后四十六看了看二十名高手,点头示意。 二十名高手四人离去,顷刻,推出来一辆囚车。女子手肘皆绑,血水流溢,一脸憔悴。 据说这女子是自己误闯天倭阵地,又反复说自己是赵毅风的心仪之人。这么好的利器用来要挟赵毅风,可谓天送机会来。 看到此番情境,楚霸不解,“这是?” 况后四十六阴笑:“国主,这是条件啊。这女子说是赵毅风心仪之人。用她换百邑城,不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国主您觉得呢?” 楚霸哈哈大笑:“高啊!”笑声戛然而止,“你真有把握赵毅风会为了她换这座城?” 况后四十六狡黠道:“英雄征战,此等手法着实卑劣,可如果能够攻下百邑,国主还用在乎是什么手法?” 楚霸力拍况后四十六:“嘿嘿!你啊,你啊,不愧是我天倭的“不败神话”。这次可有把握?” 环看一周,又打量了一眼女子,况后四十六笃定道:“此战,本将定会一雪前耻,不负国主所托!” 楚霸目光盯着百邑城:“不知百邑城可会开城迎战?都叫了三天了。这百邑城都是缩头乌龟吗?” 百邑城物资稀薄,眼下拿下百邑城只是时间问题,百邑城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开城迎战!一旦百邑开城直接当头一击,让其没有丝毫反击之势。元气大伤,无法突围! 况后四十六眼露不屑:“赵毅风毛头小儿,不足为惧!百邑城都是一群缩头乌龟,他们何来胆量迎战?” 正在这时,百邑城大门豁然大开。 士气高昂的大军和百邑众将簇拥着一为年少的统帅出城迎战。 烽烟掩映下的少年被天边渐升的红霞镀上一层耀眼的色彩,赵毅风银甲墨发,红色发带飘飞,艳丽的色彩衬的他神采奕奕,朗气豪迈,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青冥剑悬在腰间,剑气灼热,嘶鸣作响,那是在渴求鲜血的滋养! 宝剑锋利,出必见血!只有征战杀戮才能满足绝世神兵的寂寞! 拔剑,弑天—— “百邑不败,百邑必胜——!” 四十万大军齐齐呼应:“杀——!” 地动山摇,山呼海啸。 赵毅风顶替张大坑的位置,位于冲锋阵列的最前端,一马当先,率先冲击敌军的金戈铁马中,青冥剑手起手落间,血气翻涌,剑气蹿腾,所过之处血洒漫天! “冲啊!冲啊!杀了赵毅风!杀了赵毅风!” 敌军挥着长矛,耍着大刀,手提长-枪,火辣辣的扑向百邑士兵筑起的人墙!势头如开闸洪水,一望无前,不死不休。 淹没一切,冲击一切,毁灭一切,雷霆般的声势、火光般的杀意、风一般的速度、狂飙突进如旋风急卷。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可以阻挡! 骑兵重逢,旋风急速,两方人马率先交汇,陨石撞彗星,重重一击! 鼓声大作,震人耳膜,激起骨子里潜在的杀意。 却突然鼓声一低! 在天倭大军的视线中,百邑大军的轮廓迅速扩大,急速分散从后方包抄过来。 这是什么阵法?随鼓声变化…… 位于百邑大军冲击方向的敌军一往直前,百邑大军迅速后退,瞬间小分三支,分三流向左向右流溢开来。一个包围圈子迅速形成,中间一队百邑大军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活活杀出一条血路来。 包围圈子的敌军越来越少,鼓声越来越低,似随时停歇一般。 江玉树在城楼感受鼓声起伏变化,心里快速分析:现在三流分包抄,天倭大军从后涌上,形成包围圈,那所有百邑士兵将会再次被包围。这样不利!要迅速百川归海,重组阵型! 急声吩咐:“战鼓左三,右三。百川归海!” “轰轰轰”如雷般的鼓声响彻东境。 三流分散的百邑大军迅速归于一处,又如流沙般向左侧着重袭击。霎时间,百邑众将胸爆发出有力的嘶吼:“杀!血洗天倭!” 天倭步兵看清了先打头阵的骑兵死伤无数,吓懵一刻,有的的士兵大叫一声,转头就跑。然而没有机会了,一队骑兵横扫,风沙眯眼,再回首,头颅与身子早已分家。鲜血溅三尺,上天了! 在天倭大军还没有看清阵势变化时,百邑城楼上的鼓声越来越急,丝毫没有让人歇气之势。一瞬间,心中竟有一种窒息感。正在这时,百邑大军又迅速变化,马动尘扬,荡起一地黄沙。百邑大军归海一瞬,包围圈子中的敌军皆被绞杀。 江玉树的吩咐在此响起,多了份金戈点石的气势:“左九重兵聚,三声定!右翼一兵辅,二声定!” 乍听鼓声,百邑大军迅速杀出去,看似混乱毫无章法,实则不尽然。那是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所有敌军骑兵被困。一杀一个准! 天倭大军虽有百万,可此时听不到自己大军的鼓声,军心大散,百邑大军诡谲随鼓声的阵法让他们害怕。顷刻间,百万大军像案几上的肉,毫无招架之力。 况后四*惊:“这是什么鼓声?谁在城头吩咐?”征战打仗,鼓声即士兵心声,鼓声大乱,军心士气皆大乱。 楚霸狐疑:“会不会是赵毅风……”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在百邑大军手里,况后四十六急躁,语气中颇有一丝不耐烦:“赵毅风一人打头阵,杀进我们军内,金戈林立,骑兵包围,数人群攻,风寒马倦,他自己一人应对这些,根本无暇分心去指挥!” 忽然他感叹一声:“城楼上的人精通乐音,对乐理奏点掌握近乎完美!在这样下去,我军不用打光是鼓声士气这一区就会崩溃!” 寒风骤起,黄沙飞旋。 百万人纠缠在一起混乱厮杀、遁走、躲避、砍杀、惨叫、哀嚎、哭声、嘶吼、愤怒、马蹄声、金戈声、哭喊声、脚步声、寒风声混乱一砸。喧嚣一片,城楼上旌旗猎猎作响。 百邑大军诡谲的阵型竟又变成了圆形,轴心大将指挥周边士兵作战,凝固的没有丝毫破绽。自家士兵跑的跑,伤的伤,兵器散落一地,旌旗无情踩踏,散落一地的骄傲…… 况后四十六脸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幕在自己眼前上演,颤声道:“这一仗,我们怕是没有……胜算……” 楚霸忽的站起身,显然没有料到自己重组百万大军来袭竟然会是没有胜算的结局。“况后将军,你是我天倭‘不败神话’,如果你和赵毅风对阵,可有把握活捉小儿?” 况后四十六躬身:“可以一试!”深吸一口气,驾马扬尘而去。 一记尘扬,长-枪寒光,况后四十六驾马突突冲过来。赵毅风左手了结一人,挥动马鞭,当即要迎上况后四十六的厮杀。 张大坑驾马横过来:“主帅大义,代末将打先锋,末将感激。这一阵末将来对!” “本帅统领百邑。关键时刻岂能临阵而退?本帅不允!” 双马共奔,张大坑一记大刀横向赵毅风:“末将得罪!大坑没服过什么人,你算一个,公子算一个。末将们答应公子要护主帅周全。” 赵毅风愤怒,挥剑青冥:“你敢违抗军令?!!” 张大坑憨厚一笑,双手抱拳:“主帅珍重!” 马鞭轻抽,风沙黒烟迷了眼,挥手拭去,眸中只剩下张大坑驾马离去的背影…… 敌军金戈又起,青冥剑气煞气突发,挥剑拭天,血纷落一地。 “主帅!!——”斩离云一声惊呼。 “赵毅风——”江玉树心下大惊,脑袋嗡嗡作响,不受控制,话语中有着一丝担忧和惊慌:“发生何事?离云。” “况后四十六驾马冲向主帅包围圈,誓死拼杀—— 他近了……近了……更近了……,况后四十六过来了—— 呼!张先锋代替主帅迎战!与况后四十六较量。主帅阵营骑兵人数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主帅精力渐消—— 啊!……不好!主帅受伤坠马!!” 什么,坠马…… “当!”的一声玉箫落地。主帅坠马,百邑骑兵军心不稳,所有优势都在天倭骑兵方向,战况转折。 “公子!……”斩离云惊呼。 “玉箫……玉箫……”白衣男子伏地,手掌凌乱摸索,语气轻颤:“他……如何……了?” “战况不明,烽烟遮掩看不通透。”斩离云低身拾起玉箫,触手湿滑寒凉,玉箫上尽是冷汗粘附。十一月的天,寒风肆意,公子身子何时这么热乎? 接过玉箫,他平静淡然,让人看不出端倪。“离云,随时观察主帅动向!” 只能这样做了,赵毅风你撑住…… 江玉树的吩咐再次响起,冰凌寒入天的傲然:“天一回中,左三轻!百花聚顶,右七沉!双声并,共五九一!击鼓!!布阵!!” “轰轰轰”鼓声雷动,震天动地! 百邑大军三花汇顶,所有骑兵成锥行状冲向包围赵毅风的天倭骑兵团,城楼上的鼓声起伏有力,传达着一种信念。“杀!血洗天倭!” 赵毅风手持青冥,眼眸猩红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天倭骑兵圈子。天倭骑兵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着眼前手持青冥的少年,不由寒意从心生,直觉告诉自己,不杀了这个少年,日后没有活路! “活捉赵毅风!!!”况后四*吼,下达命令。 “小儿还是快些束手就擒!”金戈林立中,众人做着最后的心里较量。 “小儿投降吧……” “哈哈,投降吧!” “投降!投降!投降!哦吼吼!”骑兵大吼,疯狂叫嚣。 左手酸痛,精力流失,赵毅风深看了一眼青冥,一片干净,看来是没吃饱。 “要本帅投降,休想!”青冥起,马腿断,烟尘扬,坠地的人嗷嚎。 骑兵林立围走,迟迟不下手,活捉小儿,邀功一等。 “赵毅风的命就在这里,你们有本事来拿!!” “活捉小儿!活捉小儿!” 骑兵疯狂哀嚎。远处的烽烟更迭,模糊了阵势变化。 各处厮杀一团,分不清敌我。 况后四十六被张大坑拖住速度,目恣欲裂,“活捉赵毅风!要活的!!!” “呛!”兵戈声交响。 长-枪破风啸响急速穿过人群直直奔向赵毅风! 近了……近了……近了…… 长-枪幻化如箭,急速破空飞向包围圈子中的少年! 忽然, “当!”的一声,况后四十六的长/枪在半道中落下,回头看—— 红眉毛绿眼睛的大汉驾马突突奔驰过来,长/枪挥手,血洒漫天,尸横遍野,自家的骑兵阵营措手不及,紧密的包围圈被活活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人又是谁?他敢单枪匹马冲过来?! 莫云驾马狂奔闯进敌军圈子,马蹄打转,呼呼白气,他伸手:“小儿上马!老子来还债了。” 机不可失,赵毅风借力一打,腾身跃起。 凶神恶煞的骑兵恨不得下一刻就将上马两人撕碎。“追!” 况后四十六抽/身不开,长-枪挥动,誓死不休。“我军听令,杀了二人,军功加二等!” 昂扬的士气被点燃,男儿从胸中发出最有力的嘶吼:“杀!杀!” “况后四十六老子叫你永远是四十六!莫云贱命在此!你们来拿呀!”长-枪翻飞,手起手落,血扬一片。 青冥嗜血,霸气摧毁,弑杀万物! 第05章 如此山·错爱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5章:如此江山·错爱 (承接上章) 两人浴血不眠,活活杀出一条血路来! 看着扬尘而去的两人,况后四十六心有不甘:“给我追。天倾跳蚤你跑不了!!!” 鼓声大作,忽然而来的百邑锥形士兵将天倭骑兵阻隔,尖锐的锥锋势如破竹般凿向圆圈。 观战台上楚霸大惊,这是什么阵法,竟可以直接穿透紧密的包围圈? 江玉树冷声吩咐:“战不停歇,鼓声不止!击鼓!” 锥形阵势劈空直入,天倭骑兵像一块圆饼,被百邑大军分裂开来,残渣四散,兵荒马乱,四窜逃逸,踩死不计其数。 一瞬间,百邑骑兵大吼“杀!” 逃窜的骑兵团、散落一地的旌旗、被打散的包围圈,这一幕幕就在况后四十六眼前,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他预感,天倭要败了…… 赵毅风莫云驾马一路拼杀,斩杀敌军无数,血染战袍。 黄沙中寒风嗖嗖,尸体堆积,血流成溪。 “主帅得救了。公子!……”斩离云大喜。 江玉树紧握玉箫的手忽的一送,暗下松了一口气,得救了就好。 “风动云涌,左四听!三分归元,一声定!” 鼓声不歇,战不休! “赵毅风!!!”况后四十六一声大吼,驾马离去的赵毅风忽而停下。 “看!——” 四人推着一辆囚车出来。女子憔悴如霜打秋花,毫无颜色。 一声令旗挥动,所有人停下,战场一时静谧。 风过天地寂静,江玉树察觉不好,“离云,下方何事?可是主帅……” 斩离云极目远眺—— “公子,战场有变。” “说!” “天倭用人质要挟。” “人质?是谁?” “距离太远,看不通透!”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微微叹了口气。 赵毅风你可要活着回来…… “赵毅风!这女子说是你心爱之人,本将用美人换城池,这样不亏吧!”况后四*笑。 女子模糊了容颜,憔悴不堪,一身湖绿的裙早已破碎不堪。只是脸上的烙花印记清晰可见,是她!… “笑话!本帅何来心爱之人,这样的话况后四十六你也信?天倭注定要败在本帅手里!”赵毅风铁着脸,眼眸微红,手上青冥蹿腾,被人要挟后的不快。 “你若不投降,本将就杀了她!” “你敢?你要是敢动她,本帅一定血洗天倭!” 况后四十六哈哈大笑:“兄弟们,打了这么久,累坏了吧,这女人反正也要死了,赏你们解解馋!” “吼吼吼!——”天倭大军疯狂叫嚣,回应主将的赏赐。 囚车上的女子忽的睁眼,惨白着一张脸,用尽所有力气朝百邑城楼大吼:“江玉树!!!” 城楼上的人一怔,是她——江晓梅。 “晓梅……”“离云,下面可是晓梅堂妹?” 极目眺望远方,斩离云久久不语。 急声再问:“可是晓梅堂妹?!” 斩离云结结巴巴:“……是。” 江玉树一惊,她怎么会去天倭战场? “怎么样?赵毅风你想好了没?要美人还是要城池?”况后四十六笑意悠悠。 “本帅不识她,况后将军的要挟对本帅无用!”拔剑天阑起,扬眉剑锋寒——“杀!百邑不败!” 金戈声起,铁蹄凌乱,战况一触即发! 女子失望的看向赵毅风,又迅速看向城楼:“江玉树,你真不救我?我是晓梅!” 那一声嘶吼淹没战场厮杀,江玉树静立聆听,却唯独没有过多表情。 战况在即,救江晓梅意味着放弃百邑城,这是他的国土,不可以失去。可保城就意味着失去晓梅…… 况后四十六的长-枪已经挑开江晓梅仅有的衣襟,面容猥琐带着邪-淫。抬头看向远处的城楼,那里矗立着一道影子,坚-挺孤傲。 城楼上指挥击鼓的人竟然是他,他和眼前的女子…… 况后后四十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子,不错,是个祸国乱城的尤物。 女子厌恶的看了一眼赵毅风,愤声嘶吼:“赵毅风,我恨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和他相遇,在他身边的将会是我,他也不会来这血腥之地。 赵毅风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对女子的嘶吼他好似未听到。 周边士兵林立,战场纷乱,血色昏暗。江晓梅一抹湖绿的裙好生扎眼。 “公子,救不救江小姐?”斩离云在江玉树身边看到了全过程,而江玉树听到了全过程,呼呼作响的风声也没有淹没那一声清脆的呼喊。 江玉树渐渐轻阖眼眸,一向淡定的神色竟有着一丝凝重,握玉箫的手青筋凸起,正在缓缓流溢出鲜血。 此刻的他平静无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的气息,让静立一旁的斩离云竟泛出一股从头到脚的凉意。 良久,他轻睁眼眸,定定看向下方战场,声音冰冷无情:“击鼓!布阵!天倾不可灭,誓死守卫百邑!没人可以算计百邑、威胁百邑!” 鼓声轰轰,旗动风涌,铁马踏梦。沉寂一时的战场顷刻交织一隅。 绝望的泪水溢出双眸,女子突然失笑:“江玉树,我竟不知你爱的是他!你爱的是他!” 可笑,你要城池不要我;你宁愿看那个男人而不愿看我,你守着他的国,护着他的城,那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这不是爱吗? 可怜我,一腔情爱错付。 到头来,竟不如一座城—— “哈哈哈哈!!江玉树你堪不破情关。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也不能接受他!!——” “赵毅风,江玉树!我诅咒你们!”最后的嘶吼,眼中带着深深的怨恨。 我诅咒你们…… 我诅咒你们…… 我诅咒你们…… 声音回荡在肃杀的空中,刺人耳膜。 你不肯爱我,那你也不配得到世人祝福! 一抹殷红从女子嘴角流出,双眼大睁,死有不甘。 战鼓雷动,要挟手段皆虚妄。 城楼上,他的身影越发萧瑟单薄,荏苒不胜衣,风吹起墨发,他在风中形单影只。 赵毅风心一凉,呼吸一窒,他又失去亲人了…… 青光荡漾,剑光寒。 拔剑,弑天—— “百邑不败,天倾不败!” 战鼓催魂。 战场再次混乱,铁马金戈,数万大军呼啸而过,踏过女子的尸身,血肉模糊,粉身碎骨,血染黄沙…… 血水交融,肢体残碎横躺,吼声震天,两方大军如泥石流般缠在一起,厮杀、拼命、愤恨。 听声,江玉树闭上眼睛,掩饰眸中伤痛,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江晓梅清脆的声音—— “堂哥,我心悦你……” “只要堂哥愿意,晓梅会照顾堂哥一生一世。” “堂哥,我喜欢你……” “晓梅不在乎你看不看的到,只求……只求……陪在堂哥身边……” 脑中虚化的画面定格,还是那年抚国公府的模样,女子清丽的小脸蕴含娇羞。她跺着小脚脆声道:“我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 少顷,他如水淡漠。 “离云,可有把握一箭射死天倭国主?” 斩离云抬头细细打量一遭,“五成把握!” 悠悠一声叹,“那就试试吧。” 深吸一口气,取箭、拉弓、眯眼、瞄准、位移、找寻…… 楚霸渐渐露出了影子。 拉弓、定住! 一口气吐,“着!!!”破风啸响,箭若陨石落地,速度人力不堪惊!五百步外发箭,箭不虚发! “啊~~~~~,国主遇袭了。况后将军,况后将军!”一箭正中心房,不偏不倚,好深的力度! 国主遇刺,天倭军心大乱,相互踩踏。况后四十六惨白着脸看着这一切。 机不可失!赵毅风打马狂追,咬牙忍着身上的枪伤,一路扬鞭策马,深入敌军腹地,直捣黄龙!“百邑必胜——!” 身边众将士气大振,挥动大刀长-枪:“百邑必胜!” 天倭国主大伤,大军宛如惊弓之鸟,百邑大军随着鼓声变化的阵势,越发气势雄浑,天倭大军和赵毅风的军队一打照面就吓的落荒而逃。 城楼上又响起了江玉树的声音,气势铿锵,杀伐果断。 每一次吩咐,鼓声变化,百邑大军阵势变化诡谲,让人摸不透。捉摸不定的阵型迅速杀向不同的敌军! 这是真正的以金戈为弦,以鼓声为手,以血为辅,以血肉身躯奏出的乱世离歌。输的是城池,败的信仰。奏的不是天籁,而是万家灯火天下满! 他们誓死要做百邑城中高飞的秃鹰! 江玉树对声乐的透彻犹如对人心的掌控。他的指挥犹如所有棋子皆在心中,每一步的排兵布阵都需要良好的配合,而他在百邑城一月多的训兵终于有了效果。 也正是他的鼓声激荡,才能带领人心由高昂到低沉,再到跌宕,最后一击而中,让人瞬间毙命! 晓梅,你因爱生恨,我却不愿渡你。 你终究还是恨了我…… 天倾278年,天历六年十一月,“傲世之战”以百邑城的胜利得手落下帷幕。 此战,天倭倾出举国之力,共计一百万大军对阵百邑城四十万大军,赵毅风奉命死守城池,清玉公子江玉树千里赴约深情相助。 此战不论从何角度来说,百邑城没有任何优势,物资不足,寒风凌冽,人困马乏。所有一切都不利于百邑城,但就战略和作战手法上来说,百邑城技高一筹。 此战让赵毅风彻底在东境芒大露,以少胜多的战役历史上并不少见,可关系天倾存亡的以少胜多之战有必要载入史册。 百邑城在一切困境中还能大胜天倭,和全城将士的辛苦厮杀以及两位少年的指挥拼杀密不可分。 此战让赵毅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天倾的历史舞台,雄霸东境,也让江玉树名声大振。世人将此战称为‘傲世之战’。 全城将士欢呼雀跃,相互拥抱,抱头痛哭,以慰作战辛苦。更有甚者情绪失控,不顾寒风悠悠,脱盔解甲,露着膀子大吼:“百邑不败!百邑威武!” 此时,全城汉子不论等级,不顾身份,尽情相拥,战后余生的他们因为欣喜泪湿眼眶。心中压抑的喜悦需要有人倾听,也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 一个人开了口,其余人也跟着应和:“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 这是百邑城最激荡人心的一天,区区四十万大军大胜天倭百万大军。一雪三座城池连丢的耻辱。也为无数在前三座城池中丢掉性命的袍泽报仇雪恨。 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最顽强的防线,粉碎了况后四十六‘不败神话’的名头,也让其吞下了失败的苦果——天倭国主一箭受伤昏迷,况后四十六失去左膀。 “主帅大喜!” 赵毅风一进营帐就看到跪了一地的将领。 “你们这是作何?” “主帅,此战大捷,以少胜多,创造了天倾历史神话,主帅和公子有望载入史册,流芳千古!”西门日天大老粗拍起马屁来一溜一溜的。 赵毅风面色冷峻:“此时说这,为时太早。骄兵必败!” 西门日天嘿嘿傻笑:“主帅也太过谨慎。” “恭喜主帅!”众将大呼。 重要将领都难掩欣喜激动,只有东方不羽在角落里,神色落寞,怏怏不快,低头耷拉,看不清楚在想什么。 众人意识到东方不羽的神色,自发噤声不语。兄弟少了一个…… 赵毅风走近他,力拍一肩,歉疚轻声道:“是本帅无用,不能护好张先锋。” 东方不羽眼眸微红,竭力忍住滚滚而出的泪水,颤声道:“大坑没了……” 第06章 如此山·偏爱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6章:如此江山·偏爱 (承接上章) 烽烟遮掩,况后四十六落败而逃,杀红了眼的百邑士兵铁蹄无情踏过堆叠的尸身,渐起肉/浪。 大军乘胜追击,战场荒芜萧瑟。 众将汇聚,唯独未有张大坑。 一遍一遍翻找,直到三百四十七具尸身挖出,才找到奄奄一息的他。 灰败的眸子,胸口一刀,腹部一枪,满脸的血蜿蜒到嘴角,满目堆叠的尸身中,那般破碎不堪。看到自己到来,他裂开嘴傻傻憨笑。 直到现在那一幕还在脑中飘。 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手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逝。他灰败的眸子中带着一点期冀的色彩,在自己耳边轻轻询问:“东方,主帅还好吗?” 脆弱的眼眸逼回欲出的泪水,用力点头,告诉他:主帅安好。 他憨厚的笑笑,道尽满足:“东方……百邑城有望了……守了二十多年……我累了……想睡一觉……” 以后百邑城就没有张大坑了。 东方,十八年后见…… 抱紧他的身体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会一直护着他。 东方不羽一直都在你身边,在烽烟迭起中找寻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人离去? 将胸膛贴近他耳边,证明自己的心跳起伏有力。 怀中的温度散的自己快暖不了,那个和自己作战多年的人没了…… 耳边响起他憨厚愣愣的声音—— “蠢货!他爹是皇上,是天,谁敢诛他九族,人家后台硬着呢……” “大坑出来杀贼!——哦!” “东方,你喜欢什么样的坑,我给你挖。” “大坑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兄弟,福气!” 最后画面定格,他在自己怀中说着破碎的话,应着来世的诺:“东方……来世……还做兄弟。”手滑落,怎么握住都是无力坠下。 “大坑……”泪终是逼迫脆弱的眼眸,夺眶而出,这一刻他不是杀敌的英豪。只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平凡人。 赵毅风静静看着他,不知该讲何。只能用力拍着他的双肩。 流芳千古,血流成河。 永垂不朽,尸骨堆叠。 这场战争停不了,一旦打响。注定是宿命纠葛! “东方……”赵毅风颤声唤他,此时这个傲气的汉子哭的肆意,可那人终究还是没了。 帐内安静,胆寒衣提着一壶酒进来,递给东方不羽,“喏~~,借酒浇愁!” 东方不羽满脸泪水的抬头,利落接过酒,抡起袖子猛灌。 所有人面色凝重,手执酒碗,齐声道:“大坑在天有灵,魂灵安兮,庇佑百邑。” 齐齐倾倒酒碗,兄弟义气! “东方,斯人已去,生者犹要建树。走,和老子喝酒去!”西门日天一把拽起伤怀的人。 胆寒衣伸着兰花指,一股媚态劝解:“大坑会明白的!活人还要活呀~~,你这样子他也不安心啊~~” 东方不羽揩了揩眼泪,搭上西门日天的肩,恢复泰然:“走!喝酒去,兄弟请客!” 大坑,你在天有灵,是会保佑百邑的吧…… 消沉的气氛一扫而空,众将欢呼散去。 空空如也的帅帐,没有那抹白色的影子。 全城大庆中,唯独未有江玉树。 赵毅风找到他时,江玉树正一人静静的在城楼吹着寒风,连披风都没搭,身影萧瑟单薄。一双奏遍世间乐音的手正拿着一副画像,白衣水袖上尽是黑色墨迹。 赵毅风静静站在他身后,没有发声。战场上的江玉树看不到,可他指挥果敢冷静,沉稳睿智。 就连现在,他也是静静地,温和从容,翩然儒雅。赵毅风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突然被一股浓浓的酸楚包围,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江玉树美丽的眼眸渐渐染上一层哀愁,眼眸空洞的看向远方,伸手感受风的温度,触碰战场上他不能看见的一幕,细细感受,用力织造画面。 幽咽低沉的箫声在夜里飘荡,让人听后心中发酸。 江玉树的痛与他的爱,就像他的箫声一样,绵延悠长,需要静静地品,静静的听,在激昂的箫声下潜藏的或许就是他如水一般沉寂的情与爱,在他低沉的箫声下或许就是他刻骨铭心的痛。 没有人懂,世人只知他是‘玉箫圣手’‘清玉公子’,却不知他萧音中的细水长流,云起云灭。 可,赵毅风懂。 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墨画—— 梅花凌寒开,清丽的女子娇羞半掩,穿的是当初抚国公府那晚告白时的百花曵地裙。眼神中尽是温柔。 “玉树的丹青依旧出神入化。”赵毅风看着他,轻轻说。 江玉树淡淡道:“出神入化又如何?画皮画情难画骨,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江玉树没了家,现在连妹妹也没有了……” 他轻轻合上眼,掩饰眸中伤痛:“我只能记得她曾经的样子,连她如何死的我都看不到。我……看不到……” “赵毅风,我看不到……,我连她最后……一眼都看不到……”玉箫散落在地上,他落寞的表情看得赵毅风想哭…… 赵毅风只能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中都是心疼,却不知作何话讲。 因为他深知也心知: 江玉树不会接受自己的安慰——他的脆弱从来不愿展现,他也不会轻易让人帮他! 像曾经凤和虚耗他身子时,他以命抵抗;家破人亡后,声名速起扬名天下;眼盲失明后,洞若观火,翻手为云,掌控千里。 傲气如他,自尊如他,温和如他,坚毅如他,倔强如他,怎会接受他人的劝解? 安慰的话在他眼中是施舍吧…… 赵毅风和他相处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从始至终,眼前的男人就是一朵幽柔迎风独立的兰,温润傲气! 这一刻,赵毅风忽然有点羡慕江晓梅,至少江晓梅是他堂妹。纵使恨了他,可能试出江玉树的心思,让他愧疚,在他心中留下一道痕迹。就算死,大抵也是一种幸福吧…… 而自己或许只能一直以知音的身份一直默默的守护在他身边,甚至连‘爱’都不能轻易开口,更遑论他心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 见他神情中满是悲凉,赵毅风转换话题:“斯人已矣,生者犹要快然。何苦作茧自缚,困顿红尘,徒添伤悲!说好的本帅活着回来玉树与我高山流水,筝萧合奏。本帅在此相邀,清玉公子可否答应?” 躬身拾起玉箫递过,静候他接过。 “愿为君故,诚尔所愿。”江玉树转身,静静看着赵毅风,慢慢摸索接过玉箫,依旧是温润谦和,泠然风华的清玉公子。“今夜你我对坐天明!” 手握玉箫一端,赵毅风忽然觉得自己握住的玉箫像用尽了一生一世的力气。也好似走过了沧海桑田岁月更替,一步一虔诚,才能触到他的羽翼。 赵毅风从没有听过江玉树把《剑魂》一词吹的如此激荡人心,昂扬肆意。 手下的动作不停,配合着他。 见惯他的翩然浅笑,对待周边人的温和有礼,笑意悠然。今次便是痛痛快快的放任自己,都道曲由心生,声乐传人心。 他是心里压抑苦极了吧…… 人生百事,像这样高山流水,逍遥红尘的日子又有多少。 “红尘中,纷扰道,情丝携剑迎风。” “江山谋与谁同,都散作虚空一梦。” 叮叮叮叮叮!——呜~~~~~ “寂寥凡眼飞花,只剑搁渌水一泓” “流光不黯伤痛,无声轻触谁眉峰。” 咚咚咚咚咚——吁—— “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青冥剑破三尺,长剑拭苍穹!” 叮咚叮咚叮咚——嗡!——崩! 弦断!——“呛!” “赵毅风——”江玉树一惊,断弦实非吉兆。 赵毅风脸色惨白的看着江玉树,竭力压低声音,维持一丝平稳:“无事,只是……筝弦……断了。本帅再……按一弦……即可。” “赵毅风,发生何事?你——” “玉树无须担忧,本帅这就去换弦,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负?”说罢,撩衣起身,迅速下了城楼。 江玉树在城楼上站了下半夜也没有等到赵毅风回来。 他看不到—— 赵毅风在转身绕过城楼时直直一栽,一口血吐,染血的战袍早已被呼呼寒风冻结。 江玉树后来才从谢易牙口中得知,昨晚赵毅风刚下战场,左手臂膀上的伤口未来的及处理就来与自己和筝,吹了大晚上的寒风,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熬,高热风寒袭身…… 去给他送药时,他听见迷糊中的赵毅风对自己说了一句——“玉树,别怕,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直到多年后,江玉树想起来依旧会觉得温暖心安。 他对自己说:玉树,别怕,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寒风肆意,腊梅含香。 天帝上了年纪,又在莫贵妃出过多消耗,寒风一场,卧病在榻。 帝王一病,朝臣慌了。 想天帝以文治国,最忌惮手握重兵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稍稍眷顾落败的抚国公府。更不会将皇后顾艳梅大哥安排在西境,莫贵妃二哥安排在东境,莫枫为丞相,顾文成为兵部尚书。 三大世家制掣,一旦双方动乱,剩余一方坐收渔人之利。 天帝下的一手好棋。 看似散乱的官员安排,实则暗含心机,旗鼓相当。 如今,赵毅风手握重兵,在东境光芒大现。一旦和西境顾征手握的二十万大军联合,共计六十万大军。兵部尚书又是赵毅风二舅,举国兵力赵毅风已经尽数在握。 天帝虽然卧病在榻,但是心里清楚。 赵毅风手握重兵,一旦自己处理不慎,未等自己百年,皇室怕是要腥风血雨。自己宠爱的贵妃还有信任的二皇子怕是会成为刀下亡魂。 竭力闭了闭眼,悠悠一声叹,恍然忆起当年—— 他在乾元殿求自己时的傲气不甘,一直跪了三日,双腿膝盖上的血染红了乾元殿的大门,纵使如此,他为了那个男人放弃尊严求自己。 自己因为信道荒唐,闹出一个举国笑话,也让他孤苦了十几年,因为自己的风流成性让自己的孩子担了代价。他心里有没有恨? 自己杀了他二弟,又毁了江玉树,他大抵是有怨的吧。 不然为什么自他开府后总是以诸事繁忙为由不愿见自己,甚至连作为一个后辈该有的关心都没有。 他应该是恨了吧…… “父皇,你看这是儿臣寻到的紫珊瑚,还请父皇笑纳。——”赵清风的笑脸晃过。 不!这个孩子才是自己最爱的,他多善良,他多恭顺。 偌大的寝殿中,此时在床榻边的只有几个公主,妃嫔。小辈中也只有赵清风会每日送来关怀。 天帝缓缓撑着起身,虚靠在榻沿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跪了一地哭的凄惨无比的莺莺燕燕。 一股烦躁充斥心头,语气也颇为不耐:“都下去!” 跪了一地的妃袅袅离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天帝嘴角一抹苦涩的弧度。 优渥一生,是时候了。 “来人,传丞相进宫。” 天帝和丞相说的事没人知道,自丞相进宫后,两人密谋了七日,一连七日天帝都未上朝。 朝臣预料不好,纷纷站队结党。赵清风趁机大肆拉弄,在朝中形势一片大好。 第八日,天帝还未上朝,众臣不安。纷纷跪在乾元殿门口,让天帝下旨立太子,代政监国。 户部、刑部、工部三部尚书联合上书,南方灾民大感赵清风赈灾救水功劳上书万民表,数道折子递到龙案前。 天帝看着堆了一摞的折子,越来越认可心中的想法,得朝臣拥护,立他为太子也会少些争端,丞相辅佐。 莫贵妃与皇后娘娘后宫制衡。 赵清风为太子,牵扯赵毅风,一旦赵毅风有不安念头,那是要背上造-反的罪名。 反之,赵清风不勤朝政,赵毅风周边带兵震慑,让赵清风不敢丝毫懈怠。 两大世家争斗,坐收渔人之利的还是天帝,这个帝王终究不愿放手权利。 皇家果真无亲…… 第07章 如此山·封王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7章:如此江山·封王(补注解) (承接上章) 腊月十三,天帝一连三道圣旨。 一曰:兹二皇子赵清风勤政有方,尊民爱民,*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无旷庶官,人其代之。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着立为太子。 二曰:今有兵部尚书顾文成带兵有道,训兵有方。*兹兹不停,临下以简,唯德是辅*。然念兵部尚书劳苦,着起乞骸骨。 天帝文绉绉的拽了一堆,无非就是就是两件事:一赵清风为太子,二天帝忌惮赵毅风手上势力,寻了个理由剥夺了兵权,将兵部势力收归自己手中。 第三道圣旨以火速送到了东境。 除了一堆赏赐夸赞的话,还多了二件事,赵毅风封王,封号“定”,意思不言而喻,无非就是告诫他安分守己,定居百邑。圣旨中也明说了让赵毅风驻守百邑城,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返京。 赵毅风知道父皇已经忌惮自己了。“破世之战”,“傲世之战”两场生死攸关的大战自己都能抵抗,锋芒大露,手握重兵,雄霸百邑城,以自己父皇凉薄猜忌的个性不怀疑都难? 自己是他的皇子,刚立大功,这时对自己动手——剥夺收归兵权,只怕世人说道他凉薄,东境只怕不服要反。用自己来压制统帅百邑城。 如果直接废了自己,只怕会落得一个‘残暴嗜血’‘昏庸无度’的骂名。史书工笔,口诛笔伐,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父皇的陵寝淹了。 况且立赵清风为太子,自己为定王,一旦自己有异心,一顶造/反的罪名扣下来,一世骂名。将自己留在边境,用皇后制掣,二舅告老还乡提示自己,让自己收敛羽翼,不要对皇权太渴望。 不愧是自己的父皇,思虑的真是周全。 赵毅风这一刻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自己父皇信道的荒唐自己背,如今打了胜仗还要被猜忌怀疑,进而留守一方,发配边境。 自己是嫡是长,势力雄霸一方,终究还是抵不过父皇的偏袒。 皇家无亲呀…… 对于圣旨,天意难为,赵毅风再失落不甘也只能接受。换个角度想,自己守卫百邑,天倾咽喉边境要塞尽在自己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远离皇权纷争,也是美事一件,至少可以和他红尘逍遥…… 想到这里,少年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暖暖的笑。 大国就是大国,纵使兵力少也还是可以以少胜多。天倾国土可保,成功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国家。 太子立后,赵清风以风的速度,雷的惊势,电的急速将朝中大臣收归自己麾下。加固势力,以备不时之需,朝中形势一片大好,万民拥护。 赵清风成功为自己树立了良好形象。 得知赵毅风封为定王一事,江玉树心里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 ——皇家无亲,这个帝王果真偏袒。 细细想来也是:从一开始赵毅风就冷傲孤苦,不善朝堂周转,没有人心拥护,不得皇帝宠爱,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刻,江玉树忽然明白尘缘的话里含义—— 他说:施主命格紫微,有杀破狼之像。三星聚合,实为杀破狼。施主帝王之命并非顺利,中间险阻还望施主思量,自求多福。 是了,怎么忘了这句话呢?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都是命里注定…… 江玉树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心难测啊。 “公子,兵部尚书告老还乡,这……”斩离云欲言又止。 “无妨,天帝忌惮定王势力,有意削弱,以作震慑。 你嘱托落不秋看好顾文成,护好皇后娘娘。赵清风现在大肆席卷朝中势力,万不能让他对皇后娘娘动手。 吩咐阁中人看好天帝,天帝一日健在,太子就不敢太过猖狂。”江玉树定定看向远方,神色凝定的说完,那样子好似他什么都可以看到。 斩离云躬身离去,正好撞上赵毅风,少年神色凝重,颇有些无奈的味道。 看着站在行军地图前的江玉树,赵毅风不知如何开口,思忖半晌,终是缓缓道:“玉树,圣旨已下,父皇忌惮于我,封为‘定王’,留守百邑。这个年关,我怕是不能回去了。” 江玉树拧头看向他,感受他话语里的无奈,微微一叹,淡淡道:“殿下节哀。” 他凝定他漂亮的眼睛:“玉树,这场战争结束了。” 江玉树手指摸索着地图,感慨道:“是啊,这场战争结束了。”可是还会有下一场。 “玉树,我不能回皇城。你会留在这里陪我吗?”他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句收到的就是拒绝。 江玉树拍了拍手,拿起玉箫,反复摩挲。 良久,他坦然洒脱,笑道:“江某以乐为生,难得知音高山流水,筝萧合奏快然。如此快意人生的事江某怎能辜负?” “玉树你答应留下了?”他似是不信,激动又问。 江玉树微微一笑,颇有点调侃的味道:“江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承蒙殿下不弃,让江某在此逍遥。” “玉树……”赵毅风话里激动,欣喜之情难以表达。他连答应都是这么委婉。 “殿下看图。”江玉树一挥衣袖,指着地图让赵毅风分析如何治理风沙。 对于赵毅风不能封为太子一事,江玉树没有说,赵毅风也没有说。 两人没有去说这个话题,只要江玉树一直赵毅风身边,赵毅风就觉得自己有无穷动力走至高位。 只要赵清风不动手,两人都可以安分守己。 一旦享受到征战的快意,人的*就会被扩张到无限大。男人拥有权力才是实力,有了实力就有了傲视他人的资本。 乱世的歌既已开唱,那就必须要有终章。而这个终章通常是由一个出色的男人来统领,这就要求一个男人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有了战争就有胜负,有了胜负就有赔偿。 “报告主帅。天倭使臣求见。” 众人面面相看,所有的议论声平息下来。 “终于来了。”赵毅风和江玉树同时叹了一口气,面露悦色。 “他们可是前来议和?如果是商议赔偿,本帅已经有了思量,这是条件。”说完,伸手递了一张布帛。 捞渣摇头:“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要见主帅您。” “见本帅?本帅日理万机,岂有空闲。不见!”赵毅风利落拒绝。 众将默不作声,都在思量赵毅风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营帐外,一众使臣勉强镇定,看着周边粗犷精壮的大汉,手下发抖。 捞渣满脸堆笑:“各位使臣大人见谅,主帅日理万机,正在安抚死去袍泽,未有空闲。各位使臣若是毅力可嘉,不如在此静候主帅。” 一众使臣大惊,两国交战,不苛待来使。怎的还吃了闭门羹? 旁边凶悍威猛,面无表情的士兵静候两列,刀光泛着森森寒意。被这种威严气势所吓,几个来使背后冷汗直冒。 议和之人不涉战场,他们虽没有亲自上战场,却也有所耳闻百邑城的汉子兵匪难训,吃人肉,喝人血。 也有人说百邑城的汉子是嗜血的秃鹰,可以在绝境中吃掉自己同袍的食肉支撑到最后一刻。 甚至在肢体破碎后依旧要斩杀天倭贼寇才罢休,更有人说百邑大军金刚不坏,妖/魔附体,有神仙庇佑。 不然百万大军如何败在四十万大军的手中,只怕他们轻轻一挥手指天倭将不复存在。 他们环视张望,果然没有一个人出来。 几人怒瞪了捞渣一眼,似是在控诉捞渣办事不利。 捞渣回瞪了几个使臣一眼,心里不屑:都是来议和的,还这么傲气,难怪主帅要让你们在此吹冷风,自求多福吧…… 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各位使臣大人好等,小的告退。”话罢,大摇大摆的离去,只留下一众使臣。 四人面面相看,这千里跋涉来此不易,如果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可在此等,人家不见。 一时之间,哀声叹气连连,谁让自己是来议和求人的呢…… 思量再三,四位使臣就在异国营帐不安的住了三日,也担惊受怕了三日,更吹了三日寒风。 帐中 江玉树递了一杯茶给赵毅风,笑道:“你不去见他们,把他们冻病了,也不怕人家说你苛待来使。” 接过江玉树手中的茶,赵毅风似是愤怒又似好笑:“本帅当日镇守百邑,天倭盘踞,虎视眈眈。百邑缺水少食,人心惶惶,他天倭可有放过百邑众人。当初在城下叫嚣,何时顾及本帅?如今,让本帅放过,绝无可能!” 江玉树笑着摇了摇头,“你打算何时见他们?三天了……,你心里不快也是时候了。就算是告诫威慑也需有个度。” 赵毅风执茶润口,又看了看江玉树,玩笑道:“玉树可是心疼来使?” 江玉树微微一叹:“各为其主,殿下就给放过,早些了结此事。” 赵毅风深情看着江玉树,他清俊浅笑的模样让他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荡涤了心头的不快狂躁。 “好!本帅答应玉树,明日议和。”力搁茶盏,他说的铿锵有力。 第四日,四位来使终于等到了他们要见的人。 所有将领意气风发,跟着赵毅风出了营帐。 不到一刻钟,四位来使被带了上来。这一次的他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傲慢。 再此看到守在一边的大汉,他们依旧有些怕,面上端的镇定,只是神色中颇有惊慌。 环看一周将领,他们有些迷茫:谁是领兵之人? 所有人都微微颔首,只有两个少年昂首挺-立,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两人面前是收缴的天倭长/枪,大刀,军旗。那是天倭散落一地的骄傲…… 曾经迎风招摇的天倭军旗现在一文不值,满目疮痍,随地可见。 周边的人,都对这两个少年目露尊崇,将两人围在中间,耀眼华光。 使臣面面大惊,似是不敢相信:百万天倭大军就栽在这两个还未弱冠的少年手里? 白衣少年静静站在一众人中,却给人一种空谷幽兰,迎风独开的感觉。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使臣心下不由感叹:太俊了,美而不媚,艳而不妖…… 如云一般恬淡温和,眼眸凝定无华,长长的睫毛交错出些许迷离幻梦。 眉间樱红三瓣敛尽尘世浮华,如玉般清俊的脸被飞晃的烽火镀上一层暖暖的色彩。 很难想象,在黄沙千里,烽烟更迭中,突然看到一抹耀眼的白,以及他云淡风轻温和浅笑的样子。 仿若所有的尘世污浊,杀戮血腥都会被他的温和从容荡涤干净,只留下灵魂深处的温柔。 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少年是个瞎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年,用鼓声带动军队士气变化,甚至用诡谲的阵型指挥这样一场战役。 不可思议,打败自己百万大军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清俊文秀,眼盲荏弱的少年! 江玉树静静站在一边,嘴角噙着他惯常应有的笑,似是感觉到使臣对自己打量。他轻轻出声:“这三日有所怠慢,辛苦诸位。”伸手一指:“这位是天倾定王殿下,百邑城统帅。” 如果说江玉树是一抹耀眼的白,那么手握玉箫站在江玉树身前的赵毅风就应该是一道破世的玄黑。 如墨般,一旦下笔,力透纸背,水洗不消。 年纪轻轻,沉稳睿智,便装着身的他,一身玄黑衬出的尽是慑人魂灵的霸气,发上一条红带迎风招摇,红与黑的色彩撞击,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如鹰隼般,好似会随时看透人心。 冷傲面容似是一汪平静亟待破山而出的岩浆,似是一个动作变化都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少年冷傲端肃,看似稚气的年纪却有着历经战场沧桑的稳重。举手投足间,一股凤飞九天的傲气! 这个少年光是站在这里,就是立于泰山之巅睥睨众生的傲然。 任凭云起云灭,怒涛翻卷,海水澎湃,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本帅就是赵毅风!各位使臣,这三日住的可还习惯?” “哗!”的一股冷风铺面而来…… 第08章 如此山·打劫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8章:如此江山·打劫(修和谐) (承接上章) ‘哗’的一股冷风铺面而来…… 江玉树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下一叹:这话阴沉沉的如置风雨欲来时节,难为他们受了三日的冻,还要继续吹‘冷’风…… 众人紧了紧衣衫,天倭御史水二十率先出列:“在下天倭使臣水二十,奉国主之命,特来议和。” “傲世之战”天倭倾出举国之力,百邑大胜天倭,天倭元气大伤,两年之内怕是无力再打。今次来议和,是个明智的选择。 “议和?”赵毅风冷声反问,眼眸紧眯。 水二十竭力定住神色,维持端方:“天倭希望与贵国签订友好条约,与天倾和睦共处,永结为好。不知定王殿下意下如何?” 赵毅风听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似是不屑,那抹笑中的森寒冷意不由的令人牙根发颤。“给本帅一个议和的理由!天倭连夺天倾三座城池,屠我子民,夺我物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弹丸之地如此骄横,不顾先祖盟约,言而无信。如今大败才知道要来议和,把本王的家国当什么了?是你们戏耍玩乐的地方?还是你们真的以为天倾后辈无人?” 一连串的话让使臣无力招架,一众人面红耳赤。 “天倾与天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盟约协定。至此我百邑将士缺水少粮之际,天倭挥军东下,势如破竹,趁火打劫,连攻三座城池,百邑儿郎一腔赤子之心,奋力抵抗,马革裹尸,死伤无数。历经千辛万苦才大获全胜!现在,你让本王休战议和,你觉得可能吗?”他忽然力拍案几一声,待平静后,目光灼灼:“本王险些成了亡国之人。天倭咄咄逼人,连攻百邑两次,誓死不放。你们当时怎么不说休战议和,现在来说是不是太讽刺?你们倒是说说看,本王凭什么和你们议和?还是你天倭以为自己强大到可以立于六国之上?” 水二十揩了揩额头冷汗,气势不软:“定王殿下也太过夸大。天倭连攻百邑多次不假,天倭元气大伤,可百邑军也是兵困马乏。何来大获全胜一说?定王殿下未免是在掩耳盗铃!” 赵毅风一拍案几,沉声道:“本帅光明磊落,何须掩耳盗铃?”少顷,他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天倭既然不信我军势力,那就开战吧。百邑有的是不怕死的英豪!” 水二十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格格响,这还真是一个难缠的主。“不知定王要如何才肯议和?” 赵毅风单刀直入:“天倭大军退出天倾边境三十里,将天倾城池柯泽城,南塬城,东齐城三座失去的城池悉数奉还!赔偿白银二十万,割据兴阑关作为补偿!” 江玉树在浅笑摇头,心中感叹:这是让天倭把吃的城池吐出来,这人还真是攒仇啊…… 此话一出,静谧无声。 水二十怒不可遏:“打劫!趁火打劫!你这是趁火打劫!” 赵毅风冷笑反声:“趁火打劫?!!” “当初天倭霸占我天倾国土,连攻天倾三座城池,要屠光东齐城的子民,还欲攻陷百邑,甚至要覆灭天倾。你为何不说趁火打劫,今次这点要求就无法忍受。”说到此处,他冷眼扫了一眼帐中,目光回到水二十处,话语悠悠,气势杀伐。 “趁火打劫?对,本帅就是趁火打劫,你奈我何?既知当初,现在又何须反声?使臣大人如果不同意……”他说到此处,忽的停下,后面字字强硬,气势不容反驳。“那就开战!使臣慢走不送,战场上再会,本王在此立誓:若两国兵戈再起,本王一定倾尽全城之力,血洗天倭。本王说到做到!” 水二十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年前的人年纪轻轻,可觉对是个强大-坚-硬的人物。绝不会做一丝的妥协。 他忽然有一丝庆幸这人不是天倾的太子,否则一旦登基,只怕整个天下尽在他手。 “既然定王殿下不肯相让,在下与定王殿下话不投机!告辞!”水二十冷冷拱手,转身欲走。 赵毅风冷眼瞧着他们离去,也不加阻拦:“使臣慢走,本王不送!” 一众人心里窝憋一肚子火气,被苛待了三日,如今对方态度强/硬,看来战火必起。众人脸色铁青,步伐沉重。 水二十携同众人刚走到营帐门口,江玉树忽然上前两步,立于营帐中央,淡淡道:“况后将军留下。” 水二十目瞪口呆,原本铁青的脸现在灰白一片。他是瞎子,怎么知道的? 重使臣静默不语,面面相看。 江玉树定定的看向营帐大门,直接道:“第二列第二位,想必就是况后将军。还请将军出来一见。” 赵毅风冷脸看着使臣脸色变化,不置一话。突然,第二列第二位一个身着宽松大袍的人使臣哈哈大笑几声,从众人中走出来,语气颇为不屑:“在下佩服!不过你是瞎子,如何知晓我就是况后四十六?”自己方才一直藏在一众人中,未有说话,衣衫宽大遮住臂膀,却不知这瞎子怎么发现的? 赵毅风忽的拔剑指向况后四十六,愤怒道:“你们谁敢再拿他眼盲说道,休怪本王长剑无眼!” 江玉树幽柔劝止:“殿下息怒。”停顿一刻,他挺拔身姿,傲然悠悠道:“世上有人看似有眼,却无珠;有人看似眼盲,实则心如明镜。江某不才,正巧属于第二类。况后将军将才多有得罪。” “天倭大战天倾,我军乘胜追击,况后将军痛失左膀。将军虽用宽大衣衫作挡,可将军走路力道带起疾风不同,左轻右重。江某斗胆猜测:此人敢只身犯险,来天倾议和,定不是寻常之人。加之,天倭大败,以将军傲骨,定是百思不得其解。”江玉树淡淡说完,忽的反声一问:“将军想必也知天倾诸将恨不得将将军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将军为何不顾安危,只身犯险?” “为何?”况后四十六自嘲般笑笑,好似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我身为天倭‘不败神话’,纵横大小战役四十六场,本以为百邑是我囊中之物,可不曾料到败了。本将自是要来看看是谁可以终结本将的神话传说……” “一个自然是战场厮杀的定王殿下,还有一个在城头指挥击鼓变化阵势的人。”他目光炙热,灼人体肤:“还有一人就是你吧。你到底是谁?” 江玉树浅笑颔首:“在下江玉树,江湖中人,天倾‘清玉公子’,‘玉箫圣手’。” “原来是一曲萧音成名的清玉公子,听闻清玉公子才情灼灼,潋滟华光,精通音律,熟识兵法,擅长五行。一直以为公子芳华出尘必定也是通透之人,没想到公子双目不明。是本将狂傲了。本将佩服!”他忽然哈哈大笑,待恢复平静后,低声道:“本将纵横沙场大半生,从未听过声乐随战鼓变化,将音律与排兵布阵结合此法当真诡谲。本将不服输不行啊,这天下马上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本帅败在两位手中,不枉此生。” 赵毅风冷眼瞧着他,忽然觉得况后四十六戎马半生,现在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虎落平阳的悲凉。 但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一刻陨石的坠落是为了一隅更大银河闪耀。 更或者说,一头猛虎的消殆是为了另一头雄狮的崛起。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玉箫探索两步,江玉树走至况后四十六面前,无华的眸直直盯着他,似是要把况后四十六看透。“将军何须感伤?天倭国主被在下繁烟阁的人一箭射中昏迷不醒,况后将军得以保全,应当深感荣幸才是。现在天倭皇宫内,江某繁烟阁的血卫已经潜伏天倭国主身侧,随时准备取国主性命,将军家小已尽数在江某手里。到时天倭大乱,天倾发兵血洗天倭皇宫,将军无家可归,于现在相比是不是更悲凉?” 他嘴角依旧是一抹温和的浅笑,说完,江玉树转身探索回到高坐上。负手而立,轻阖眼眸,清雅似一朵迎风绽开的幽兰。 况后四十六浑身发毛,眼前的这个人不能小瞧。 “天倾现在兵困马乏,缺资少粮,你敢开打?你们也太过狂傲,想算计本将军。” “是吗?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开打吧!”赵毅风面无表情,淡淡道。 况后四十六目恣欲裂:“你敢用国主性命和家小要挟本将军?” 赵毅风忽的反声:“兵不厌诈!况后将军不觉得说‘要挟’二字太过天真?” “天倾卑鄙!”况后气急,口不择言. 赵毅风冷笑一声:“不管卑鄙还是要挟。况后将军应该想的是本帅的军再次打来,况后将军是落荒而逃还是无家可归?” 他说完淡淡转头看向水二十,锐利的眼光似是要把水二十穿透:“水大人,本王用天倭国主及天倭皇室众人,况后将军家小和大人议和可有余地?” 每一句话都是金戈杀伐之势,不容忽略,不能违背! 昨天和江玉树品茶,江玉树和赵毅风还有没有说完的话。 二十血卫,繁烟阁,天倭皇宫,家小,要挟……赵毅风压下满心好奇,暗暗思量。 “你想如何谋划?”赵毅风只说了六个字。 “收归柯泽城,南塬城,东齐城,夺取兴阑关,打通东境和西境要塞。东境西境联合一隅,边境将会彻底成为你赵毅风的天下。 收服百邑军,柯泽军,南塬军,东齐军。汇聚西境兵力,和顾征联合。你赵毅风将再也不用受太子要胁算计,也真正拥有天倾半壁江山,拥有自己的力量和太子对抗! 太子杀心一起,你赵毅风将有正当理由‘清君侧’,也会有自己的力量颠覆天倾!” “既然文官被赵清风收拢,那赵毅风你就手握兵权,雄霸一方,权势在手,还用担心一朝文官?到时改朝换代也未尝不可!” “永远记住——*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不可置信,难以想象! 江玉树说完后,帐内静谧无声,只有燃煮的茶水发出‘噗’‘噗’‘噗’的沸腾声。这一切也像赵毅风的心,激情澎湃。这是拿自己的家国在算计! 两人沉默许久,赵毅风凝定他清俊的脸,江玉树闭眼轻阖,接受着他的注视,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两人之间产生。 时间亘古周转,茶水已酣。 “算计!”赵毅风只说了两个字。 字字千斤! 赵毅风懂了。 江玉树力叩玉箫,满意一笑:是的,算计! 况后四十六所言不虚,百邑城现在兵困马乏,缺水少粮。年关将至,士兵思乡倦怠,与天倭大战,元气大伤。此时根本无力再战,如果真的开打,除非皇上再次派兵支援,抽调其余军队,开拔汇总。 可赵清风太子监国,霸占朝纲,怎会轻易派兵支援?赵毅风战死沙场才是他赵清风心里的谋划。 战场上,兵不厌诈。人心上,要挟算计。 天倭敢破釜沉舟?忍心看皇室内乱?他们敢让把自己国家整的名民怨沸腾? 他们不敢,算计的就是人心,要挟拼的就是胆量! “我们就算计——光明正大的算计!” ‘算计’说白了就是一场心理较量。比的是谁的心思更深沉,更细腻,情报更准确,当然也比的是谁的速度更快,在对方不查之瞬,摸透详情,蛇打三寸! 算计与周边环境密不可分,皇室嫡庶矛盾,各国兼并融合,爱恨情仇牵扯。一旦算计,所有的都会连接起来,成为谈判最有力的助推! 失去的城池,丢掉的面子,死去的袍泽……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得到一个交代! 人心之于算计,必先万事皆通,霎时间猝不及防。一旦心有不定,致命一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有胆识、气魄、野心。甚至是临危不动,处变不惊的气势,如何在金戈林立的战场中闯出一条血路? 棋场如战场,心里较量,千军万马,谈笑间,沧海易! “赵毅风!”江玉树轻闭眼眸,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掌控千里看透天下的沉稳睿智。“永远不要忘记:战争就是抢劫!利益就是剥削!与人周转,当断则断,万不可心慈手软!给他人活路就是给自己死路!” 议和时本来就天倭国主和况后家小两方人质,江玉树预感况后四十六会来,也有着不确定。没想到况后四十六真的来了,一切都在按着预想走,所有的一切基本全是凭着算计要挟。 如果况后四十六不吃要挟算计,只怕兵戈又起,血流成河。 如今况后四十六来此,天倭名将身处异国,这场议和注定是靠向天倾这边。 江玉树不得不感叹: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赵毅风失去太子之位,却得到东境半壁江山。手里握兵越多,越是被猜忌怀疑。看来这条帝王之路还真如尘缘预料一样,福祸相依,坎坷不断。 不想背上血洗皇室罪名,成为天倭罪人。水二十最终妥协。 此次议和,史称“和平共处三项条约。”。 条约一出,赵毅风彻底大绽光芒,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走入六国眼中,不可忽略的在天倾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各国之间泉流暗涌,结盟之势抬头。 也是因为此战,各国流传着一句话——“傲世双雄,乱世欲颠。” 不言而喻:天倾有这样两个傲世男儿,必定还会强大百年。哪怕是各国联合,乱世来临,依两人的能力只怕也会颠覆! 江玉树真的不曾算计到这句本是调侃的话,真的会成为一句箴言。而他更没有料到,自己会是让赵毅风颠覆天下的导/火/索。 昨日煮茶时,两人商议中还有一段话。 江玉树问:“殿下此生最恨什么?” 言简意赅:“算计,要挟!” 江玉树摇头苦笑道:“明日议和,怕是要用尽算计和要挟。殿下不恨江某?” 赵毅风凝定他美丽的眼睛,静默不语。 江玉树失笑道:“殿下不认为江某心思深沉,心狠手辣?” “江某此生最恨算计,可还是算计了他人,这以后手上的血腥怕是少不了。” 赵毅风静默良久,终是开口回应:“本王此生最恨算计。可如果那个人是你……那人是你……。如果是玉树……若是被玉树你算计,赵毅风也甘之如饴。” 哪怕被你算计,我也心甘情愿…… 然后,两人就不在说话。 听茶水汩汩的沸腾声,听风轻轻在两人之间游走。 良久,江玉树幽幽一叹:“殿下不惧江某一身血腥,满手鲜血?” “不会。战场是本王杀敌,满手血腥的是本王。何曾是你?你是天上下凡的仙,特意解救本王于苦海。” “仙?” “嗯。仙!”在赵毅风心中江玉树就是一位泠然不染尘的仙,圣洁的不忍亵渎,也只能远远望着,护着,生怕一时不查,他就飘然离去,了无踪迹。也怕一时失手,他会如琉璃般碎裂开来。 江玉树笑着摇头:“非也,江某是谪仙。手染人命,阴沉算计,未达目的不惜生灵涂炭。如何当的起‘仙’一字。此生也只能是谪仙,不能位列仙班。” 凝望他清冷中带着柔婉的面容,赵毅风轻轻道:“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九天而来的仙。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江玉树温和一笑,这次两人是真的静默安然。 茶水依旧汩汩燃煮,袅袅白烟,茶香四溢。 千岛玉叶,君子茶,然也。 千岛玉叶还是千岛玉叶,只是在这乱世战火中。 恍然再煮,更多的是对岁月静好,高山流水的向往。 第09章 风中柳令·进修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09章:风中柳令·进修 (上) 《天倾地志卷》载:边陲百邑,荒芜千里,黄沙绵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三座城池为辅,关卡屏立,独享“天倾咽喉”美誉。 这段话充分说明了百邑城的重要性,也揭示了赵毅风雄霸百邑城拥有的权势是有多大。只要掌控好百邑城,赵毅风将永远不用惧怕赵清风的威胁,势均力敌,就算太子之位不得,能有自己的势力也是美事一桩。 百邑城的战后修缮在‘傲世之战’后密切开展。 江玉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来这个世界为了应对皇宫争斗,适应时空所看的《天倾地志卷》,《皇家玉牒概注》会在冥冥中帮助自己。 从赵毅风被天帝算计发配到东境时。清玉公子就意识到百邑城的独特地理优势,百邑三道城池屏障林立,重要物资囤积于此,接壤天倭,毗邻南燕,紧挨北璃,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边陲地带,百邑城是周边国家要进入天倾必过的城池。 西境紧挨落雁山,玄真,东桑与西境隔山相望,顾征带兵镇守山下,两国攻击没有优势,目前处于按兵不动状态。 因为百邑的特殊,一旦征战,所有大国定会发兵汇集于此,开打后,战火不歇。但同时,百邑城也是因为自己的独特,各方想和天倾互通商贸的人络绎不绝。 只要治理得当,黄沙可绝,缺水可治,贸易会兴,人才可汇。百邑城将会成为东境甚至是天倾的贸易大都,也会吸引他国贸易互通,更加有力的打开天倾国都,直到雄霸六国,走至海外。 柯泽城,南塬城,东齐城收归,兴阑关打通。东境与西境已经连接为一体,天倾一半国土尽在赵毅风手中。 只要赵毅风振臂一呼,天下即刻腥风血雨! 如此大好河山,要是不好好治理,简直愧对赵毅风浴血奋战,失去那么多袍泽换来这座城池的辛苦! 赵毅风武艺出挑,着重训兵,实乃武治。 江玉树眼盲不明,腹有才情,擅长文理。 一个主攻武艺军事,一个主管商贸经济。 文武结合,固若金汤! 士农工商,商乃末流。 天倾大肆压榨商人,贬低商人地位,以致于当年江家二房江曲氏不甘心的要和抚国公府玉石俱焚。如果没有利益不得保障,怎会有江玉树家宅内斗一事。旧制看来是时候要变了。 江玉树悠悠叹了一口气,终是吩咐斩离云写下自己的看法。 百邑城商贸因为地理局势所致,经济阻滞,商人都不愿在此逗留。更遑论安家生根。 于是,赵毅风将天倭赔偿的二十万两白银拿出来,鼓励百姓借贷,自主经营。至于还款,有则抽取借贷数目十分之一,分年限还。没有盈利的人,条件是定居百邑城三年,三年里分毫不取。 赵毅风觉得江玉树的分期还款方法好是好,可心里总不踏实。这自己银子还没赚回来,就要全部支出去,要是赚不回来,别说自己,百邑城所有人都得饿死。 定王殿下越想越不对,敢情这是拿钱在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赵毅风满眼担忧的问江玉树:“玉树,这样提前将银子支出去,本帅会不会又被坑了?”显然,赵毅风是被户部坑了一万两坑怕了,现在一提到银子还是有所犹豫。 江玉树正在摸索东境行军地图,想着治理风沙的法子。闻言转身,温和浅笑:“你来支出银子,他们少了亏损的风险,心里已经放下提防,这是一。 只要在百邑城有利可图,殿下还用担心他们会离开?这是二。 如若无利可图,殿下分毫不取,他们只用定居三年,国人安土重迁,三年后安居百邑,殿下认为他们还会继续颠沛流离?这是三。 一旦商贸发达,殿下再将每年还款数目提升,还怕银子会被坑?” 只要让他们形成家的意识,没有后顾之忧,放手去经营。到时盈利,想让他们走都不走。 更重要的是在百邑城所有税率一律平等,除了官盐,航运水利税率稍稍高一点。士农工商身份不论,商人子女也能参加科举,走入仕途,不论世袭荫蒽。这让更多的商人看到了希望。 这是所有商人的春天,也是赵毅风和江玉树正面挑战天帝的旧制。 赵毅风听江玉树分析的有理有据,不由心下佩服。“玉树果真腹有才情,本王佩服!” 江玉树悠悠挑眉笑着反问:“殿下只佩服江某这一点?嗯?” 赵毅风呆愣一刹,反应过来后,笑着道:“玉树才情灼灼,实乃麒麟之才。本王佩服!” 江玉树眼有笑意:“亏殿下自诩文韬武略,说来说去还是这一话,可否换个说法?” “呃?”赵毅风干咳了两声,柔声道:“玉树想听什么?本王一定搜肠刮肚想来博公子一笑。” “殿下的夸赞陈旧如一。江某听着无甚兴趣。” 赵毅风拱手做了一礼:“在下佩服清玉公子,五体投地!” 江玉树玉箫搭手,点了点头:“嗯……,五体投地不错!” “玉树接受了?” “殿下的夸赞甚妙,江某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不过……”江玉树欲言又止。 “什么?你快些说来。” “呵呵……”江玉树脸有笑意,“殿下这学识太过匮乏,是时候进修一下了。江某不才,愿意指点一二。” “你想……让本王进修……”赵毅风显然不敢相信江玉树要给他辅导,他堂堂百邑城统帅,竟然要重新学习。 “不止殿下要进修,百邑所有将领江某都没打算放过。”江玉树摸着玉箫悠悠说道。 “本王拒绝!”自己还没那么不堪,好歹跟着太傅学过温良恭俭让,骑射御驾仁义礼智,不说博学多才,这文韬武略还是当的起,怎的还沦落到‘回炉再造’的惨状。这百邑城的统帅面子还要不要了? “殿下没得选择!”江玉树坚定一句。 看着他脸上满怀希冀的神采,仿佛看到了百邑城的未来。恍然记起他曾经也是爱看书的人,学识性情本来甚好,和自己在一起时总是书不离手,如今,想看书怕也是空谈吧,既然他愿意倾才,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凝定他美丽的眼睛,赵毅风回应:“既是玉树的决定,本王一定应和!” 江玉树微微一笑,点头颔首。 没人知道,一向端肃冷傲的赵毅风会被江玉树吃的死死的,或许只要是江玉树的要求赵毅风都会不顾一切去迎合。 更或者说,只要那人是江玉树,哪怕让他颠覆天下他也愿意! 就像他当年承诺的:情似流水,温声无语;心若磐石,坚刚不移。此生,我定会护你! 百邑城所有的将领迎来了他们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让这一群兵匪进修,那是生不如死。 进修说白了,就是学习。江玉树毫无疑问成了所有人的主教,赵毅风对此大力支持,百邑城的将领个个大老粗,能来进修一番,见识一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感觉,也是枯燥乏味生活的一项调剂。一开始所有将领热情满满。 可是,天知道,进修这么痛苦! 江玉树问诸将:“你们认为进修主要修什么?” 诸将答案闻所未闻,江玉树心里都不得不感叹:自己见识浅薄啊…… 莫云抖着红眉毛,挥动长/枪,亮了亮自己的臂膀:“身材。” 江玉树手里的玉箫一颤,身材……这……这……姑且算作修身吧…… 西门日天大吼道:“格老子的,霸气!” 江玉树凝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似是已经看见西门日□□天大吼的霸气模样。 东方不羽刚失去作战多年的兄弟,心思还在兄弟义气上,思忖后,缓缓道:“义气。” 江玉树微微一笑点头应答。 胆寒衣掸了掸自己的白衣,伸着兰花指,复而捧着自己的脸笑意潋滟:“美貌~~” 江玉树嘴角脸部肌肉轻抖,他能预料到答案各有特色,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是美貌。 众人看着江玉树静坐、浅笑、点头、就是不置一话。 纷纷猜测—— “智慧?”——“威猛?”——“计谋?” 江玉树只是浅笑颔首,却没有说话。 胆寒衣左边摸摸衣衫,右边拢拢头发,利落一甩头,翘着兰花指,悠悠道:“纯洁~~” 众将汗颜,这与主要话题有关系吗? 江玉树起身静立,不置一话。最终将玉箫探索到赵毅风所在的方向,赵毅风一把握住玉箫,眸光灼灼看向江玉树。 “定王如何看?” 赵毅风面上端的冷肃,眼有暖意:“玉树与本王心有灵犀,答案已在心中。” 江玉树淡淡一笑,轻阖了眼眸。须臾,再睁眼,一记沉声:“诸位回答,江某一个不满意!” 众将面面相看,显然在猜测江玉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江玉树态度让他们越来越好奇真正进修后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进修已经刻不容缓,明日江某就为诸位指点一二。”突然一句,众将还没反应过来,江玉树知道即将展开的讨论,早已一句话堵了众将的后路。 “如有人拒绝进修,休怪江某玉箫无情。诸位若有不解,定王殿下定会告知。” 众将莫名,难道定王殿下试过玉箫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帅座上的赵毅风端的面无表情,实则脸色越来越沉,显然对江玉树在众将面前说自己被玉箫伤过一事不快。 感受到身边气息的阴沉压抑,江玉树抖了抖手里的玉箫,悠悠道:“定王殿下不可缺席,殿下您是百邑城统帅,需以身作则,*追求卓越,敢为人先。” 赵毅风始料未及,脸色越来越寒,阴沉沉的似山雨欲来。 下方众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想赵毅风收服百邑兵匪,对阵自己时,那个招招狠辣无情的哟,如今竟然在江玉树手里吃瘪。 众人积攒了许久不能得报的‘大仇’终于得报,此生无憾! 赵毅风无可奈何,走近江玉树身边低声道:“玉树,本王乃是一城统帅,这样和众将一起进修,是不是……” “嗯?”江玉树拧过头来直直看着赵毅风,赵毅风剩下的话——“有失威仪。”活活咽回肚子里。 预感到众将还有话说,江玉树温馨提示:“休要多说,多劝。江某决定的事不后悔,明日起进修开始。一个不能少,不要以为江某看不到诸位就可以懈怠。玉箫在此,若有缺席,休怪江某不念袍泽情谊!” “不知何时截止?”赵毅风问。 “看江某人心情。”淡淡丢下一句,斩离云就牵着江玉树走了。 众人看着冷傲无波的赵毅风,实则心里偷乐:冷傲的主帅哟,你也有今天啊。堂堂百邑城主帅,皇家贵胄,天之骄子,和粗人一起进修,说出去脸上就有光…… 这得多感谢江玉树啊! 所有人都在为能和赵毅风一起进修高兴偷乐时,只有东方不羽狐疑的看着江玉树远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赵毅风。 温柔谦让,眼有暖意,理解支持,放低姿态……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这样一个霸气冷傲的人在他面前变成另一个人? 东方不羽心里隐隐有预感,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第10章 长相思令·赏雪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10章:长相思令·赏雪 (下) *** “上次江某说进修主要修什么?答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江玉树刚说完—— 西门日天拍案哀嚎:“公子,老子听不懂。不知道说的什么?” 胆寒衣早已经单手撑着脑袋,眯眼大睡,口水横流。“我们听不懂啊~~” 莫云一手紧握毛笔,颤巍巍的写字,墨迹挥洒一地。 东方不羽歪着脑袋,晃悠悠的念,记没记住不知道,反正样子做的不错。 就在众人放松,懈怠,呼呼大睡时。四记刀光晃过,每人桌上一记飞刀,寒光恍眼,好似在嘲笑所有人。 众人惊醒,看着钉在案几上的飞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水缸蹲了一夜的凉意仿佛还在身上。 一个激灵,尽量恢复认真做学的态度。 可是,听不懂,好痛苦……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以温良恭俭让之德,五者乃圣德光辉。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 江玉树慢悠悠的说教着,下方众人竭力打好精神耐心听着。 西门日天坐立难安,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 东方不羽已经认命,怏怏的伏在案几上,心里默念:温、良、恭、俭、让。 胆寒衣尖细着嗓子来回咀嚼,眼眸直直的盯着江玉树的白衣,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 莫云双眼大瞪,时不时批注一二,认真极了。 百邑城的汉子征战多年,让他们听之乎者也,治国平天下本已经是痛苦,更遑论写字作文。好容易江玉树讲完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今又来讲“三十六计”,“御敌策”,“兵行物语”。众人刚开始还想体会一下什么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感觉,可如今所有的热情都被听不懂的天书淹没。 很难形容众将的心情。 生不如死……痛彻心扉……苦不堪言……抓耳挠腮…… 纵使这样,他们又不得不听,因为江玉树会检查众人背书情况,如果不合格……众人不由的身子发凉。 飞刀惩罚还算轻的。要么就是去校场跑几圈。可江玉树忽然想起和赵毅风商讨时的那句‘五体投地’一词,成功将五体投地用在了惩罚上。 ——在校场上当着众士兵的面倒立三个时辰。那可是身体面子底子都吃不消。 连赵毅风都不得不感叹江玉树真是物尽其用,法子都不带多想的。 赵毅风很无奈的看着江玉树,“玉树,这样做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江玉树一记玉箫横在赵毅风面前,冷声悠悠道:“殿下是怕了吗?还是殿下觉得自己不能顺利进修,也会去‘五体投地’。江某若是没有记错,这一惩罚好像还是殿下提议的。” 赵毅风脸部肌肉一阵抽,这敢情是自己埋下的先例。 其实与众将相比,赵毅风的日子也算充实,江玉树愿意指点一二。他自是求之不得,和江玉树在一起时不时谈谈风月,说说家国,高山流水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文不行,江玉树没有追问,自己也不会多说。 其实,江玉树对赵毅风的武艺持敬佩之情,对其文学也是持满意态度。 毕竟,物以类聚,话不投机何来知己一说? 让赵毅风不解的是江玉树似乎很爱和谢易牙黏在一起。有时赵毅风也会质问自己:他和自己在一起不开心?还是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 ** “醉鱼草、钻地风、走马胎、自消容、紫玉簪、紫雪花、紫苏叶、紫花地丁、紫……,啊!不……胆……不!凤……凤……”谢易牙结结巴巴的说着中药名字。 江玉树摇头叹了口气:“凤凰衣。” “哦,对!凤凰衣。”谢易牙利落接过话来,笑的甜甜。 “手心!” “啊?”怎么又是手心,上次的痛仿佛还在眼前。“公子,和上次相比我已经进步很大了,这次就饶了,好不好?” “你觉得一个多月用来背药名,识字,只能达到这个效果?” 谢易牙摇头:“不是,是易牙不认真。可公子……疼……”孩子低着头,越到后面的话声音越小。 江玉树冷声:“你也知道痛,痛就对了。以后不可懈怠。手心!” 谢易牙缓缓伸出手掌,“啪!”的一声。 孩子抱着手掌,竭力隐忍。赵毅风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谢易牙抱着手,一脸委屈。江玉树一脸清寒,很是不悦。 看到赵毅风进来,谢易牙忘了痛,眼神中尽是不满,很明显是不欢迎赵毅风的到来,当然更多的是不想赵毅风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 “玉树在聊什么?本王可否听一听?” 江玉树抽回玉箫,负手而立,背影颀长:“易牙在背药名,卡在凤凰衣一处。” 手不自主的触向腰间,赵毅风紧紧握住腰间的香囊,那里面是凤凰衣,一株很普通的草。可却有不同的含义。 江玉树口中的凤凰衣是药名,而他腰间的凤凰衣是一株草,一株象征爱情的草。 此凤凰非彼凤凰。 他也曾想将这株草结成环,套与他心爱之人之手。 可他看不到,更遑论他会接受这株草。 意识到室内安静,江玉树开口一问:“殿下在想什么?” 赵毅风抬头,淡然无波:“无事。” 江玉树笑笑。 谢易牙看这架势是不愿意离开。这一刻赵毅风突然觉得谢易牙故意和自己作对,明知道两人互看不顺眼,还在这里添堵。 “玉树,那个……本王与你有话说,刁孩在此,怕是少儿不宜。”赵毅风委婉的要求江玉树把谢易牙支出去。 江玉树怎么会不知道赵毅风的想法,两人互看不顺眼,也不知为什么谢易牙就是看赵毅风不对头。 “易牙,我和殿下有话说。你先回避。” 谢易牙急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赵毅风一来,自己必定是出去的那一个。 “公子~~~,易牙想陪你。”谢易牙开始撒娇。 赵毅风不可置信的双眼大睁,这也可以? 江玉树转身,浅笑安抚:“易牙乖,来日方长。等你行了拜师礼,还怕见不到我?去吧。” 谢易牙被安抚后得意的朝赵毅风吐了吐舌头,一副满载而归的表情。 赵毅风咬牙,紧握双拳,气氛一时肃杀。 感受到阴沉的气息,江玉树微笑开口:“殿下有话可说。” 赵毅风走近江玉树身边,伸手捞过一旁的披风,将江玉树包了个结实。“外面下雪了。” 玉箫探索两步,寻了案几就坐,江玉树悠悠一叹:“是啊,都下雪了。我还不知道雪是何模样?” 自从双目失明后,江玉树就再也没见过雪是何模样?他那么纵情山水的一个人,如今什么都看不到,这是上天给的最大的惩罚吧? 赵毅风唇边凝着一抹暖暖的笑:“今日大雪速降,这样枯坐在帐中,韶华错废,岂不可惜?我带玉树去赏雪如何?” 江玉树手指来回摩挲玉箫,浅笑不语。无华的眸子看向赵毅风,试图感受他心下意图。“殿下所有政事都处理好了?” 赵毅风循着案几坐下,给江玉树添了杯茶:“玉树不都代劳了吗?剩下操练一事还有莫副帅打点。你我今日不问政事浮生,尽情逍遥。嗯?”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低了低头,轻咬嘴唇:“我……看不到……怕是辜负……” “玉树过忧。我答应过你替你看遍嫣然美景。”赵毅风伸手握住他手上的玉箫,霸道说:“握紧了。” 江玉树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息从玉箫那段透过来,直达手掌。这种感觉多久不曾有了。曾经他也是这般握着玉箫,那时自己是不适应。 如今,这灼热的气息依旧,可自己竟渐渐有些贪恋。 这温暖的感觉,包裹了自己落寞的心。 江玉树怔忡半刻,心下暗吐一口气。 终是由赵毅风牵着出了营帐。 * 百邑城街头。 银装素裹,炊烟袅袅,雪花纷扬。 纵使天寒地冻,依旧挡不住街头的热闹。 车如流水马如龙,叫卖声吆喝声摩肩接踵,一家家店铺鳞次栉比。 赵毅风转身看着江玉树,伸手将他披风的领口紧了紧,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眉头一皱,瞬时消散。“玉树,你听到了吗?街市很热闹。” 白色披风的狐狸毛随寒风意动,模糊了他清俊的脸,赵毅风有一瞬间的悸动,想伸手去触碰,手在空中,就那样定定,却终究不敢。 江玉树叩了叩手上的玉箫,笑道:“我听到了,很热闹。”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花卉植株,酒馆勾栏,文物字画……各种店铺林立,赵毅风不由的朝江玉树会心一笑。 各种声音交织,听声,江玉树面露悦色:赌对了! 短短时间,百邑城已经萧瑟荒芜的鸟不安窝之地慢慢变的热闹,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只怕真会是贸易之都,走至海外。 感受人来人往,雪碎裂的声音,听着一声声吆喝叫卖声,闻着美食芳香,江玉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喜悦,也有着一种归属。 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感受到那一瞬间消失的凉意,他温和一笑,眉间樱红在白雪的映衬下给人一种恍醉恍梦的错觉。 “赵毅风,雪花一定很漂亮。”他在他身后轻轻说道。 赵毅风环看热闹的街市,又回头深情的看着他,凝定他浅笑的侧脸,那笑似雪一般纯粹。 江玉树淡然静立,伸手感受雪落雪融。 他听见赵毅风在自己耳边柔声道:“玉树,你听到了吗?因为你,百邑城因为有你才能有今天的热闹……” 江玉树凝唇浅笑,收回手,转过头来,凝望他。 “玉树。”他话里感激:“谢谢你愿意陪着我,陪我走过最艰难岁月。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深情相助。” 江玉树静静听他说完,嘴角的笑容越发真实,而不是习惯性的温和浅笑。 “玉树,得君若你,是赵毅风此生的幸运。”赵毅风柔和冷硬轮廓,满是柔情。“你是百邑城的骄傲,也是天倾的英豪!”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扬名天下! 赵毅风慎重的牵着江玉树走过热闹的街,步步沉稳,城中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奇异的组合。 那一抹白与那一抹黑,强烈的视觉冲击,留下的是深深的难忘。 两人走过全城街市,直接来到百邑城郊外的‘飘渺山’。 山高势危,巍峨陡峭,山上树木早已落叶,只剩下枯凸凸的枝干,积聚着一沓沓白雪,素裹银装,美轮美奂。 赵毅风回身看着他,紧了紧手里的伞:“玉树小心,我们要上山了。” 江玉树微微一笑点头,任由赵毅风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巍峨高峰。 远远望去,千里冰封的雪山上只有两个移动的影。 他在他身后,重复着步子,万籁俱寂中只留下雪被踩碾过的声音。 抵达山顶,两人早已满头大汗,赵毅风满足欣喜的看着身边的人,笑的如孩子一般真实。 江玉树就在他身边,清俊的脸微微发红,一如那年盛开的樱花。 那眉间樱红娇艳,炸开了漫山的清幽。 远观河山万里,天地涛涛,山脉绵延起伏,雪花漫天,铺就一地圣洁无暇。 近处他翩然静立,淡然无波,玉箫在冰天雪地中格外夺目。 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那一抹蚀骨的凉意。 想紧紧抓住不松开,永远不放手。 伸手触碰远方,细细感受雪花纷飞,在指尖跳跃,流泻。 他在自己耳边轻柔的问:“玉树,你感受到了吗?这巍峨河山很美。” 手,握紧,松开,又握紧,风从指间走过。 雪花落在手背,幻化成水。 纷扬不歇,又堆叠了一层冰凉。 他笑的真实如初,澄澈自然:“赵毅风,雪很冰,很凉,很痛……可是它也很美。我能感受到它的美丽,我感受到了……” 极目远眺——万里雪山银装裹,山河涛涛雪绵延。 纷扬的大雪掩埋了世间所有的血腥杀戮,荡涤尘世污浊,只留下一片纯洁,万里壮阔雄浑美。 感受寒风肆意,怒涛翻卷; 看远处蜿蜒起伏,河山大好; 听雪落下又融化的声音,尘埃留痕。 一股蹿腾的豪迈亟待而出,需要抒发,以慰这——巍峨高峰圣洁掩,万里山河冰清寒! 眺望远方,手紧握住他的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气势雄浑,赵毅风心中激昂之情得以言表。 江玉树收回手,静静感受雪花扑在脸上的欢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愿泛浮萍,从容漂洋。 “赵毅风,我……” 赵毅风深情的看着他。 岁月在这一刹安然…… 任雪落雪化,风过天涯。 直到多年后,海水枯竭,沧海变迁,繁华似梦……赵毅风才知道,江玉树早在下山陪自己听曲子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这句未说完的话是——我想去看看。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只是那人是你,和你一起……去看看…… “怎么?” “没……没……没什么……,雪化了。” 那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似雪般,静看无相。 白衣轻飘,玄服猎猎。 在这巍峨山峰上,他凝望他。 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罢。 他的眼里只有他…… 两人并肩,共赏河山万里。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乍惊寒夜里,留梦似飞花,转身回望床榻,身边早已没了他,斯人已矣。来人询问匆匆忘却罢。 心下烦躁孤寂难掩,起身走向那巍峨城楼,恍然如画,回忆如潮。看月光清寒,看万家灯火,看盛世天下。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 朱颜不在,空感韶华。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世界那么大。可没有你在身边,这高坐的帝王之位真的好孤独。 说好的,愿泛浮萍,从容漂洋。 你终究还是负了。 玉树,没有你在身边,这帝位好生……孤独。 第11章 明月逐来·挖人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11章:明月逐来·挖人 (1初遇) “出去!没银子还来蹭吃蹭喝,你当百邑城都是养闲人的,把这醉仙楼当你家了!”店小二口气颇为不耐的撵着人。 赵毅风和江玉树刚走到醉仙楼门口,就听到一这一记不耐的声音。 “去看看?” 江玉树微微点头,旋即撩衣准备进内。赵毅风一把拉住人,伸手收了那把三十二骨油纸伞。 一股灼热气息扑在自己面前,接着发边微动。 赵毅风伸手缓缓抚落江玉树耳边那一朵圣洁雪花,又掸了掸他披风上的雪水。 白衣男子不解:“这是?” 赵毅风淡淡一笑:“无事,几朵雪花。” 江玉树笑笑,由赵毅风握着玉箫进了醉仙居。 “不都说了,没钱就不要赖在这,你日日都来,霸占一桌,只要美酒。欠的银子一摞摞,我这店里的客人都被你吓跑了。”店小二对眼前这个撵都撵不走的人颇为无可奈何,怒目圆睁,满脸嫌弃。 赵毅风循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衣衫单薄,但模样却是潇洒倜傥。面冠如玉的人正在一张桌子边大肆喝酒,慵懒的姿势很是不讨喜,嘴里歪歪唧唧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呦~~,二位客官里边请,吃点什么?”店小二上下打量一道眼前两人,殷勤的模样和对待将才的客人完全是两种画风。 赵毅风冷眼扫了室内一道,淡淡道:“雅间,招牌菜。” 店小二阅人无数,怎会不知这两人身份,这可是百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旋即伸手带路走至二楼。 赵毅风总感觉有一道视线注视自己,转身回看,无甚异样,只有一堂的热闹还有那个风流倜傥喝酒的醉汉。 江玉树笑着询问店小二:“小哥刚才所说的是何人?” 店小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一楼大堂的醉汉,不满道:“客官是说楼下的客人吧?成日来我们醉仙楼蹭吃蹭喝,说来也是怪人一个。喝的烂醉如泥,又没有银子,赖在这里不走,非要说等什么贵人。还说等到贵人,所有的银子都会结清。这人就是个疯子,尽说疯话。也是醉仙楼不幸,遇上这样的主。哎……”小儿说到最后,连连叹气。 店小二说了一堆,两人终于明白了大概:有人赖在醉仙楼不走,妨碍生意了。 “客官里面请。”小二笑着离开。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进了雅间,执手倒了杯茶,递给江玉树:“你身子凉,喝口茶水暖暖。” 江玉树笑着接过,还未送到嘴边,雅间就飘来一阵酒气。 一道声音传来——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喝茶多没意思,喝酒才是人生乐事。人生短短,还要作茧自缚,那不是找罪受?” 赵毅风循着声音望去,是一楼的那个醉汉。醉汉斜倚在门框上,歪歪倒倒,不停地往嘴中倒着美酒,脸色酡红,染上了一层酒醉后的油光。 “贵人啊……嗝~,贵人啊……” 赵毅风不解的看向他,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没有好脸色:“阁下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若没有重大事务,还请速速离开。” 醉汉玩笑道:“啧啧,这性子,还撵人呢。” 赵毅风脸色越来越寒:“在下与阁下不曾相识,阁下不问缘由直接闯入他人雅间,这行为还要拿他人性子说道,未免也太过强词夺理?” 醉汉大笑:“哈哈哈,我竟不知雄霸一方的定王殿下如此能说会道!” 被人一语道出身份,赵毅风眼有杀意:“你到底是谁?”腰间青冥微动,似是感受到主人浓浓的杀意,亟待而出! 醉汉又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咂咂嘴:“在下江湖中人,浮名不堪言。这酒真不错,小二再来一壶!” 小二不耐烦的上来,怒火中烧:“要喝酒,先把先前的银子结了。哪有天天赖着吃白食的?要酒没有!” 醉汉也不责怪,只是眸光紧紧盯着江玉树。 从始至终,江玉树都没有说一句话,嘴角一抹笃定的笑似是看透了醉汉。伸手丢出一锭银子,小二利落接过,小儿明了,这是结账了,立马笑嘻嘻跑下楼去搬酒。 赵毅风越发不懂:“玉树为何替他付钱,素不相识——” “殿下,莫急。”江玉树未等赵毅风说完,干脆接过话题。“江某与此人有事相商,不知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这是让自己离开? 赵毅风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江玉树:“玉树你眼睛……”看不到,会不会有危险? 江玉树浅笑回应:“殿下宽心。” 以江玉树的玉萧煞气,飞刀指法,要伤他的人,寥寥无几。 赵毅风心里有了思量,得到江玉树的答案,又冷眼看了醉汉一眼,终是阴沉着脸出了雅间。 醉汉晃进来,也不转弯,直接道:“这位想必就是一曲萧音成名速起的清玉公子。” 醉汉看似醉,实则未醉。句句真实,不曾有假。 此人不可小瞧,一切了如指掌。 江玉树淡然一笑,端坐不动:“南燕计囊——贺千丈。江某有幸在百邑城得见,甚是荣幸。” 醉汉诧异:“你知道我?”明明是个瞎子,却一语中的。此人不可小瞧! 折扇轻抖,杀气微露。 江玉树雍容淡雅:“贺先生,久违了。别来无恙。”玉箫一动,煞气轻显。 “贺先生,百邑城如何?水土可还适应?” 贺千丈见人道出身份,醉意醒了一半,也不再掩饰。“百邑城水土不错,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尤其是这酒啊——” “噌!”“哗!” 玉箫袭来,折扇格挡。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两人谁都没有放下兵刃的打算。 南燕位于天倾南边,毗邻东境,一直有联合他国覆灭天倾之势,野心勃勃。今次在这遇到南燕计囊,对天倾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贺先生折扇功夫不错!” “公子玉箫也不遑多让!” 忽略眼前的玉箫煞气,贺千丈笑的亲切,如同遇到了可以喝酒的知音。“看公子模样是刚赏雪回来。天寒地冻,不知可否暖酒一杯,肆意人生?” 江玉树笑里泛寒:“贺先生心里盘算什么自己心里明了。南燕内乱不歇,贺先生还有心思肆意美酒,也不怕南燕国主怪罪?!” 贺千丈手下使力,试图震开玉箫。 江玉树腕部发力,玉箫更近眼前人胸口一分。 暗自较劲中,江玉树略胜一筹。 贺千丈亲切笑道:“国主疼宠,甚是看中,怎会怪罪?” 江玉树笑容讥诮:“先生未免自欺欺人,如果南燕国主真是疼宠,先生为何没有银钱支付酒钱?” 贺千丈哈哈大笑:“在其位谋其政,是贺某人办事不力,岂会是国主苛待?” 江玉树笑意悠然反声:“是吗?”玉箫暗自使力,折扇推拒。“先生纵爱美酒,南燕酒水稀少,不知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纵情美酒?” 贺千丈长叹一口气:“红尘繁华清醒,不如清音一曲酒一杯。公子愿意养着贺某人,那贺某人也就不推拒。” 江玉树询问:“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 贺千丈:“哈哈哈,有酒的地方就有贺某人。” 江玉树微微一笑,忽的收手,玉箫抽回。 贺千丈暗下轻吐一口气,合拢折扇,抡起酒坛哗哗猛灌。 “好酒啊!好酒!世间珍馐莫过于酒。” 贺千丈又恢复了醉汉模样,疯疯癫癫,步子不稳的离开。 感受到酒气飘散,江玉树轻阖了眼眸,良久,悠悠一叹:是他了。 雪花依旧纷扬,雪白一片。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撑着那把三十二骨油纸伞,渐行渐远。 街上只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今年的冬天,寒风格外凛冽。 百邑城的第一个除夕,过的繁忙与凄凉。 (2再遇) “离云,去醉仙楼。”江玉树紧了紧胸口的披风,拾起玉箫。 “公子,今天新年,出门不好吧……”主帅不在,公子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又少不了一顿军棍。 “走吧。”玉箫横出,斩离云只能伸手握住。 醉仙楼 醉的不是仙,是困厄红尘求于解脱的人。 新年之日的醉仙楼,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风呼呼穿过大堂,独留一人萧瑟孤单。 “贺先生,这醉仙楼美酒如何?不知先生是否还和上次一样愿意留在百邑城?” 看着江玉树笑意悠悠的脸,贺千丈摆了摆头:“纵酒人生,实乃美事一桩。可叹浮生百忙,未得空闲……” “先生似有不快?今日新年先生还在美酒中沉醉,实乃人生不得意。” 贺千丈灌了一杯酒,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江玉树微微点头。 贺千丈甩开折扇,端的潇洒倜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猜度人心,累啊……” “贺先生,江某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我借一步说话如何?”江玉树摩挲着手里玉箫,恬淡无波。 “愿闻其详。” 斩离云清场把守。 二楼雅间 “贺先生,江某愚见,南燕国主实非明主。贺先生乃贪狼之命,腹有谋略,乃是纵世大才,早晚为南燕国主所忌,有杀身之祸。” 贺千丈醉眼不在,直直盯着江玉树。 感受那森寒如冰的眸光,江玉树颔首点头。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此番话来,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都说清玉公子腹有才情,掌控千里,先前在醉仙楼相遇,今次特意到访,看来这缘分不浅。上次他问自己是否愿意留在百邑城,今次他说自己有杀身之祸。 这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下一步就是让自己…… “你算计好的!”贺千丈恍然。 江玉树端茶悠悠一笑:“算计不敢当,多亏贺先生提供机会。先生与江某是一类人,何来算计一说?嗯?” 贺千丈冷笑一声:“贺某人本以为公子是有意结交,认贺某人这个朋友,才会让贺某人在百邑城逍遥。没想到公子欲挖他国肱骨。真是好手段!” 江玉树不为所动:“依先生谋略,怎会不知?先生欲试江某品行,打探百邑消息,还能在这里逍遥纵酒,先生觉得要是江某不把先生当知交,先生还有命在?” 贺千丈冷声:“我倒是小瞧你了。” 江玉树谦让:“先生夸赞,江某愧不敢当!” 贺千丈冷笑:“公子既说南燕国主不是在下良人,那何人是良人?” 江玉树直接道:“百邑城,定王殿下。殿下迟早凤飞九天,傲世天下。更重要的是定王殿下有容人之量。” “他?……”赵毅风? “嗯。” 这是真的应了尘缘的话,来挖他国的顶梁柱了…… 贺千丈目瞪口呆。 江玉树也不欲磋磨:“贺先生是聪明人,南燕内乱,自顾不暇。一旦乱世来临,南燕是否还能安于一方实未可知。贺先生前途堪忧,何不另谋出路?” “就是你说的背主卖国?” 江玉树凝唇浅笑:“非也。若是让先生叛国,先生只怕永难在六国立足。若南燕遗弃先生,先生可愿来百邑城?” “依先生性情,没有美酒清音,怕是难以开怀。百邑城别的没有,这美酒嘛……先生若是来此,一生无忧。何须为银钱烦恼?” 贺千丈冷硬拒绝:“贺某人绝对不会背叛南燕,国主待我不薄。贺某人偏爱美酒清音,可公子想用此事诱-惑-挑-拨。贺某人还没醉!” 江玉树笑笑,嘴角那一抹笃定的弧度让贺千丈心底一虚。 纵使见过那么多阴谋算计,可眼前人预知天机般的沉稳还是让人自信不起来。 贺千丈细细看着江玉树,江玉树轻合眼眸,端茶执杯,从容悠然。落落大方的接受着贺千丈的打量。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彼此心理的较量游走。 顷刻, 他终是沉声一句,字字铿锵! “绝无可能!” 江玉树满意一笑。 如果贺千丈为了美酒和清音答应,江玉树定会让他血溅当场,就算不是如此,也是半残半废。这样的人百邑城不需要,赵毅风也用不着。 衷心护主,深有远见,同甘共苦,不唯利是图——不亏是南燕计囊! “既如此,贺先生可还愿留在百邑城?”江玉树手触玉箫,浅笑温和。“若先生日后被国主遗弃。百邑城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贺千丈爽朗一笑,笃定道:“国主看中于我,遗弃永无可能,公子的预言不准,不准。”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是贺某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与他人无尤。” 江玉树力叩玉箫一记:“贺先生记住今日的话!” “离云,将东西送给贺先生。” 贺千丈收到包袱时,江玉树已经被斩离云牵着远走。 漫天雪白中,那背影落寞单薄。 微叹一口气,打开包袱。 寒冬的衣衫,披风一应俱全。 书信静静躺在衣衫中间。 展信,上书—— 见信安,闻君留守百邑,归家遥遥。吾与君同落天涯,相逢有幸。知君腹有谋略,深谋远见,不忍人才枯零。今君落魄,惜才施手,若君他日速起,相望江湖即可。 至此新年除夕圆满之际,汝飘零无根,感君不易,特送衣食,助君度困厄危机。 这一刻,贺千丈忽然有些心酸,心里一股咸涩的感觉游走。 紧眯双眼,抡起袖子又猛灌了一坛酒。 “你以为这样,贺某人就会叛国吗?休想!” 酒坛被扔,摸着桌上的衣衫,他苦笑一声,思绪飘飞南燕。却一丝温暖的回忆都没有。 浮萍无根,此生飘零。 雪落人间,消散无影。 贺千丈不由的暗叹两声:此生飘零,到最后不抵异国土地的温暖,缘分啊…… 第12章 雪月交光·三合 【卷二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一:君子远庖厨】 百邑城因为十一月“傲世之战”遗留问题,这个除夕过的格外繁忙。 所有将士归家的归家,告假的告假,百邑城也就剩下江玉树,斩离云,谢易牙,赵毅风。 没有一点除夕的氛围,在漫天寒风中,格外凄凉。 堆叠的军务一重接一重,死去将士的家属安置,百邑城水源囤积,风沙治理,贸易往来,进修编制…… 江玉树从醉仙楼回来后,就没歇息过。 斩离云只觉得江玉树疯了,这样不顾身子般的竭力处理,迟早身子垮掉。斩离云看不下去,找来了赵毅风。 “玉树,今日除夕,歇息会吧。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赵毅风在他身边关切道。看到他单薄的衣衫,面露不悦,气息低沉,伸手搭上他双肩,一股凉意。 “帐中虽有炭火,你还是多穿些。”赵毅风捞过一边的披风,眉头一皱。 这般单薄,何来温暖? 江玉树静默不语,等着赵毅风接着叨叨。 却不想灼热气息消失一瞬。 赵毅风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紫金貂绒披风。 江玉树只感觉这次的披风比往日更加温暖:“这是?” 他听见赵毅风在他耳边柔和了声音,耐心解释:“寒冬时节,紫貂出没,上次在飘渺山看到。特意捉来,裁了这披风。你身子寒凉,这貂绒披风对你大有助益。” 江玉树一向淡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异样,无华的眼眸空洞的看向远方,看似眉睫静楚,只是在他轻阖眼眸时,有一丝氤氲的水雾在他眼角消散。 察觉到江玉树眼中的异样,赵毅风握住玉箫,将江玉树牵至平日煮茶的案几前。 “本王不才,拖累玉树随本王颠沛流离。今日除夕,玉树若是不嫌弃,本王给玉树下厨如何?——” “公子,我饿。”谢易牙在听到赵毅风说下厨后直接奔进来,捂着肚子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 “公子,我也饿。”斩离云碎步紧挨谢易牙,两人站定江玉树面前,可怜巴巴。 “坐吧。” 饿的虚脱的两人利落坐下,眼巴巴瞅着江玉树。 “看着我作甚?”一股灼热上窜使得他脸色微红,有些不自然。 谢易牙看着换了披风的江玉树,脑中晃过近日学的新词:秀色可餐。不由的摇了摇头,“没……没……,我饿。” 斩离云的注意力是在那件披风上,脑中晃悠的是上次送信时,主帅堪配公子的想法。 赵毅风脸色不悦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人。“本王可没有请你们。” 谢易牙瞪了一眼赵毅风,忍不住打趣:“想不到堂堂的定王殿下,也会洗手作羹汤啊,真是难得,我们有口福了。离云叔叔你说是不是?” “嗯,是啊,有口福了。”斩离云一直点头,回应谢易牙的话。 江玉树似是没有料到定王还有这手,忍不住问道:“殿下还会下厨,江某可从未听闻。” 赵毅风白了一眼两个来蹭吃蹭喝的,淡淡道:“本王说过倾向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不是谁都有幸可以尝到本王做的珍馐。” “哈哈哈,珍馐?殿下就如此笃定是珍馐,易牙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谢易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是在质疑赵毅风的厨艺和食材搭配。 “小子,你…”赵毅风咬牙,江玉树还在,这刁孩就敢落自己面子。可恶! “玉树,这孩子刁滑,你也不管管。”赵毅风气急败坏,又不能对小孩子动手,只能朝江玉树委婉要求。 江玉树淡定悠然,缓缓道:“易牙说的或许是对的。不知殿下何时掌勺?” “玉树你质疑本王厨艺?”似是不可置信。 江玉树拾起桌上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殿下说为江某掌勺,江某也是要担风险的。” “玉树你……”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质疑本王? “殿下还是快些做来,力挽狂澜。否则可真的空有大话了。” “你们……你……” 堂堂定王殿下,百邑城主帅,雄霸一方的皇家贵胄,竟然洗手作羹汤。 不可思议,不敢想象。 赵毅风离开营帐去后勤时,谢易牙悠悠问了一句:“殿下,您行吗?” 谢易牙收到的是一记冷光,那冷光堪比营帐外的寒风悠悠。冷的谢易牙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谁愿意搭手?” 江玉树淡定悠然品茶,很明显的就是:江某人不下厨。 谢易牙怏怏趴在案几上,置若罔闻。 斩离云听声回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赵毅风,眸中分明是:我不会。 赵毅风接连摇头,只叹遇人不淑,无可奈何的大步向后勤营帐迈去。 月黑风高,寒风肆意。 帐内,三人煮茶谈天说地,好生快意。 帐外,寒风悠悠,“叮”、“当”、“哐”、“呛”的声音充斥。 江玉树心下一叹:真是难为他了。 听寂静夜中的声音,他能想象后勤帐中赵毅风忙碌的身影。 等饭期间,江玉树已经将茶水煮好,饿了晕乎的两人也不管味道如何,能有东西裹腹也是满足。 江玉树睫羽微漾,这种温馨的感觉多久不曾有了。 等赵毅风把饭菜端上来,谢易牙早已饿的迷迷糊糊,看着一桌子美味,早把‘见不到明日太阳’的话抛掷脑后。 在赵毅风和江玉树动筷子后,抓起筷子就夹起来往嘴里送。 “嗯,味道不错。”谢易牙边吃边点评。“想不到殿下还有一手好厨艺,易牙以后有口福了。”谢易牙蹭着江玉树的福气,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 “你不怕本王给你下毒,听闻小子你在学医,要不要看一下。本王怕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显然赵毅风还在为谢易牙质疑他一事赌气,更让定王殿下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在江玉树面前被人落了面子。 谢易牙笑眯眯,一副谄媚表情:“哪里,哪里?殿下您厨艺敢称第二,绝对有人敢称第一。” “嗯,第一?是谁?” 听闻这句,斩离云抬头看了一眼江玉树。赵毅风顺着斩离云视线望过去,心下明了。 “玉树也会厨艺?”赵毅风将菜夹到江玉树碗里。“本王可从不知道玉树也善厨艺?” 江玉树玩笑道:“江某可是腹有才情,厨艺一事犹不难。不过,江某就算会,怕是也难……”叹了口气,话语无可奈何。“我眼睛看不到……这第一不要也罢。” 心,忽然疼了一下,他是多么渴望光明,那时他眼眸澄澈清亮,傲气不甘;如今黯淡无神,连吃饭都是摸索艰难。赵毅风勉强一笑:“玉树莫怕,有本王在,以后每年除夕之夜都有本王给玉树掌勺。只要玉树不嫌弃……” “赵毅风,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岁月静好,笑傲江湖该多好。我好贪恋这样的日子……”话语悠悠。赵毅风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感受到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灼热视线,江玉树轻阖了眼眸,任由赵毅风深情静看。 “会的,我们会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走下去的……” 岁月在这一刻安然…… 茶水燃煮,香气四散。 半晌,江玉树轻睁眼眸,“这是江某失明后的第一次年夜饭……”身边没有了亲人,看不到一切,只有他陪着自己。 赵毅风眼中慢慢染上一份酸楚,自己若不是“美人煞”的命格,选秀那日不选他,他或许现在会很安然吧,就算不是,也不会来这黄沙千里的荒芜之地和自己颠沛流离……,终究是自己拖累了他。 意识到气氛不对。 “玉树可有闹过除夕?” “没有……”江玉树的声音依旧处变不惊,淡淡如水,只是里面多了份浓浓的苍凉。“以前在府里我身子虚,避世将养,府里不让出门。听说除夕很热闹……” 思绪忽然回到那一年,他和自己在一起几个月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后果,心中愧疚蔓延……赵毅风轻声:“是的,除夕很热闹,街上很多人。玉树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江玉树有些犹豫,低头咬了下唇瓣,“我……双目不明……可以吗?” 赵毅风凑近他耳边:“不要怕,还有我。我答应过你的,我们走吧……” 手握玉箫,玉箫不动。 “怎么?”赵毅风看着江玉树淡然稳坐,诧异不解。 玉箫抽回,江玉树在手上扣了扣:“这碗好像没人洗……” 赵毅风终于明白江玉树为何淡然不动了,这摆明是让自己洗碗。“玉树,本王已经答应下厨,这碗就让——” “殿下可知做事需善始善终。子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殿下这般不行啊。” 圣人大家都搬出来了,这是要用文来说服自己,看来不妥协不行。 赵毅风无奈摇头,淡淡一笑:“好。本王去洗。” 抱起碗盏,赵毅风笑意悠悠的出了营帐。 只要能让你感到温暖,下厨洗手作羹汤又何妨? 待赵毅风整理完一切,江玉树也收拾好了自己。谢易牙还想蹭福气,赵毅风一记冷眼盯的谢易牙活活将要尾随的话咽回肚子里。 谢易牙抱着斩离云泪眼汪汪的看着赵毅风将江玉树牵走。 【二:愿颠覆天下】 百邑城的大街,雪花纷扬。 街市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行人摩肩接踵,一张张笑脸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人潮涌动。 “你打算去哪?”江玉树在赵毅风身后,不明所以。 “上百邑城楼。”赵毅风在江玉树耳边朗声道来。 江玉树一怔,“去城楼作何?” 赵毅风撑着油纸伞,将伞倾斜向江玉树的方向,伸手抚落了他肩上的雪花。 “送你一件礼物。” “我看不到,任何礼物怕是都没用。” 赵毅风深情暖暖:“不会,你会看到的。” 越接近城楼人越来越少,只有几个守值的侍卫尽职尽责。看到赵毅风的一刻,他们显然不敢相信,除夕之夜竟然能看到自己的主帅。 热血蹿腾,激动问好:“主帅年安!” 赵毅风轻轻点头,算作应答。饶是冷傲如斯,也让守卫们欢喜。 “至此除夕之夜,幸苦诸位守护,江某感激不尽。”江玉树的话让所有人感觉到了自豪。看清玉公子多温和的人,对我们问好呢。 纵使雪花肆意,他们也有昂扬的斗志和毅力在冰天雪地里坚守。 “玉树,我们要上楼了。”将手里的玉箫紧了紧,赵毅风深情的看着他,旋即准备撩衣上去。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忽的松手玉箫,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着走向城楼阶层。一点一点,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艰难,扶着城墙,小心抬步,像个孩子般,蹒跚艰难。 数九寒天,黄沙千里的百邑城在冬日格外寒冷,水滴成冰,雪化成凌。城楼上下银装素裹一片,每个台阶上都有着数尺寒冰。一步不慎,血染冰雪,炸开红梅。 赵毅风急忙牵着他的手:“小心。” “多谢。”他温和一笑,将手抽回,扶上城墙。 看着他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上城楼,赵毅风心中担忧:“石阶雪滑,我来帮你。” “不用。”江玉树淡淡一笑,算作拒绝。身子挺拔向前,一步一探寻,一步一摸索。“我可以上去的。” 这个看不到光明的人,他是那么倔强傲气,竟然自尊到不惧黑暗。更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守卫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定王执伞负手站立雪中,目送那个荏苒傲气的男人摸索着上了城楼。 他没有拿玉箫,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脱手玉箫,自己一个人摸索着上去。赵毅风没有去牵引,因为他知道:他决定的不后悔。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更是一个倔强的人! 他不愿做的事,没人能更改;他想得到的,他会自己去争取。 这就是那个清俊文秀下的江玉树,也是赵毅风想用尽一生力气去爱的人。 曾经温和孱弱倔强不屈的江玉树,如今清俊文秀荏苒傲气的江玉树,未来决胜千里傲世天下的江玉树…… 这样的江玉树是赵毅风熟悉的,也是他陌生的。 玉树,你可知?来世与君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这句话,让我永生难忘。 你温和外表下的坚毅,泠然姿态下的傲气,风趣言语中的谦逊—— 让我爱上了你,爱的无可救药,不可自拔……除了你,世间其余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也入不了我的心。 万紫千红开遍,都付断井残垣,唯独你,是我凡心一点。 多么庆幸,当初和你双马并行,许你白玉琉璃,为你红妆十里……更让我欣喜的是当初没有强迫与你。 你是我的骄傲和自豪! 如果真有一天,我想让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一生一世都属于我—— 可自尊如你,坚毅如你,傲气如你,是不会接受的吧? 你已因我家破人亡,我怎可再害你一世独殇? 我的爱太沉重,你输不起。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将这份爱埋在心底,小心翼翼的永远守护着你。 ——宠你入肤,疼你入骨。 一直做你的眼睛,在你身边。 像你陪伴我那样陪伴你——不离不弃。 爱情,终究是场患得患失的戏…… 城楼上,两位少年,并肩而立。 白衣,玄服,迎风招摇。 城楼上烛火星星点点,颤颤跳跃,静静燃烧。 一如星火燎原,斑驳细碎,霎时蔓延开来,连接一隅,照亮黑夜。 古老的城池在这个寒冬中多了份浪漫与温柔。 全城的人此时都看到了满城楼的烛火。 歌声渺渺,火舞银蛇。 灯意阑珊,雪花纷扬。 却不抵那城上烛光中的暖意和那个冷傲男子眼中的深情。 城下的行人迅速汇聚过来,静静的看着那满城的烛火将白衣男子的喜悦照亮。 感受到微微跳动的温暖,江玉树诧异:“可是蜡烛?” “是的,蜡烛。” ——今夜这座城楼属于你。这城楼上的温暖烛光属于你,这万家灯火都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 牵起他的手,伸手触向远方:“玉树,你感受到了吗?”远处万家灯火,温暖四溢。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来回轻晃,感受烛火温暖在指尖游走。 “这是……家……”江玉树笑容纯粹澄澈,真实如初。 他在他耳边道来:“用这万家烛火换你真心一笑,本王不负近日奔波。” 将玉箫递给他,赵毅风眼含柔情:“曾经你说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今日,我用万家灯火送你一隅温暖。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笑意直达眼底,他说:“多谢。” 手握着他的手,静静感受烛光流溢,万家灯火汇集一方。 城楼上,两道身影再次重叠。 失了威仪,违了礼法又如何,这万里河山,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江玉树的家,有江玉树的地方就会盛开一抹傲然天地的樱红…… 看着静静品味烛火温暖的男子,赵毅风喃喃道:“四海为家,四海即天下,我愿颠覆天下给你一个家,博你真心一笑……” “嗯?”江玉树神情疑惑,似乎听到了什么。 “没…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佯装淡定。 赵毅风在江玉树听不到的地方自言自语:“若有一天,我逆了这天,覆了这地,篡了礼法,用江山作聘,娶你为妻,你可答应?” 我愿为你颠覆天下,让你光明正大,只是到那时,你可愿嫁我? “灯火,很暖。”他合目感叹,对于赵毅风的呢喃自语,他好似听清,也好似未听清。 赵毅风也不知他心里想法。这一切的答案就像烛火停歇瞬间,袅袅白烟起,消散在寒风凛冽的空中。 江玉树不会想到,几年后的赵毅风真的为了自己颠覆天下,血染这一夜的万家灯火…… 而他也不会料到,在他将这份沉重的聘礼送到自己面前时,自己会答应——嫁给他! 赵毅风曾问江玉树是否喜欢烟花。 江玉树只说了四个字:烟花易冷。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而他要的是——万家灯火,温暖一生。 《玉书风笔录》开卷载: 泓玉年间,独不见烟花。 朝臣不解:为何姜国无烟花? 帝默然一刹。 答: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他不喜欢。 至此,姜国百年,再无烟花。 适逢婚丧嫁娶,鞭炮奏乐,白蜡红烛皆可。 惟,烟花禁。 【三:切肤入骨痛】 正月十五,到了。 这个让谢易牙害怕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看着眼前眉间樱红似滴血的人,谢易牙内里打颤,仿佛那次落不秋施针的场面就在眼前。 那众多的蛊虫仿佛在身上游走,瞬间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蚕食殆尽。 “公子,我怕……”谢易牙颤巍巍的朝在浴桶中等待施针的江玉树示意。 江玉树竭力忍住身上蛊虫游走的疼痛,笑着鼓励谢易牙:“易牙莫怕,你识记药草一年多,又有落叔叫你施针法子。你依着落叔的嘱托来。” 谢易牙咬着下唇,话里打颤:“公子,你痛吗?” 江玉树冲谢易牙微微一笑:“不……疼……的。” 孩子步步慎微的走近江玉树身边,低声道:“公子,我学医不认真,怕弄痛你……” “易牙无须担忧,按落叔教的做就是。这一步迈出,助你医术进益,来吧。”江玉树说完,轻阖了眼眸,温恬风淡。 看着浴桶中静候自己,信任自己,用自己身子给自己试针的人,谢易牙害怕,却也想哭。 自己本是他收留的孤儿,又有什么值得他对自己这么好? 深吸一口气,疏散心里的恐惧。谢易牙终是拿起案几上的银针。 燃火、过针、炙烤、针红。 袅袅水汽中,江玉树从容淡定。 走至江玉树身边,谢易牙轻吐一口气。看着江玉树身上的情况,手犹豫,针起针落,终究是不敢下针…… 袅袅的水汽迷蒙了眼睛,高温炙热加速了蛊虫的游走速度。 白皙肤色染红,红色的小点游走移动,顷刻连接一隅,形成一颗宛如豆粒的凸起。 谢易牙闭了闭眼睛,咽了咽口水,再睁眼,眼神中是脱于成人的果敢决绝,不再颤抖害怕。 数道银针将豆粒的凸起定住,每一针都嵌进眼前人的身体中,红色的小点蛊虫瞬时停歇。 谢易牙将所有蛊虫凸起定住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水汽弥漫,帐内温度攀升。 帐外料峭的寒风刮在身上,大抵也不抵江玉树的入肤之痛吧…… 他轻阖眼眸,安静的没有丝毫声响。 看着安静的人,谢易牙担忧:“公子,是不是很痛?” “不痛的,易牙……很勇敢,继……续。”语气颤三颤。 看到江玉树唇上的血痕牙印,谢易牙害怕,担忧,心疼,终是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公子,你骗人,很痛的,你唇上都流血了。呜呜呜~~” 听到谢易牙的哀嚎哭喊声,守在帐外的斩离云不耐,“孩子你莫哭,快些施针,过了时辰,公子性命堪忧。后果不堪设想。” 性命堪忧……不堪设想…… 不行,公子不能有事,他那么美好…… 谢易牙一个激灵,也管不得脸上的泪水,迅速走近江玉树。利落的将江玉树身上的银针拔了。又捡了弯钩银针,在烧酒中过一道,又迅速在烛火上走过,直至银针尖端发红。 “公子,易牙要开始下针了,你忍忍。我会轻点儿的。” 江玉树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手持银针,谢易牙一步一步走近他,终是将那段发红的弯钩银针嵌进江玉树身上的凸起。 探不到凸起中的蛊虫,谢易牙哆嗦着手将弯钩银针转三转。 “嗯……” 谢易牙一抖,惊恐的看着江玉树:“对不起,公子,易牙——”弄痛你了。 “无……事,易牙……很好……”说完这话,他已然脸色虚白,冷汗滴答。 谢易牙竭力忍住心中的害怕担忧,将银针旋转一道,寻到那阻隔物,轻用力一拉。 一道细如银丝的蛊虫被抽出。 呼吸一窒,眼眸大睁,曾经还是白色透明的蛊虫,现在竟然变得有些粉红。 似是难以置信,再次下针找寻。 谢易牙脸色发白,这蛊虫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这蛊虫不正常……”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抹笑:“不……妨……事,易牙……下针……” 每一针下去,血蜿蜒一道,浴桶中的水迅速变化。红艳艳的一片,让谢易牙觉得自己像置身在幽冥地界。 看着江玉树越来越虚白的脸色,还有那唇上的血痕斑驳。谢易牙虽心疼,却只能木木的转动手上的银针。 谢易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完针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救他,不然过了夜半,蛊虫游走进入心脉,这个爱护自己的人或许就不在了。 江玉树全程安静无话,除了自己下针不慎他轻哼之外,他安静的像一汪碧潭。直到很久以后,谢易牙还是不能忘记那一幕—— 全身血水流溢,脸色纯白剔透似随时会碎掉一般,那说话声音颤抖的似线随时会断掉一样,水润唇上尽是血痕斑驳,那好看的远山眉紧皱散去了温和。 浴桶中红艳艳的一片,惊炸灵魂深处的恐惧。幽冥死亡气息骤降。 可那个坚毅的人啊,从始至终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 一个时辰的担惊受怕,神思紧绷。 施针完后,谢易牙直接栽倒在帐中。 斩离云进账就看见谢易牙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一脸冷汗。 浴桶的江玉树早已疼晕过去。 “玉树,今日十五。本王做了元宵,可要尝尝?”赵毅风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斩离云大惊,看着气力精力流失的江玉树,迅速将人抱起,套了衣衫。 因为他深知,以江玉树的傲气,定不会让赵毅风知道他身中蛊毒一事,更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展现。 他虽温和,但是傲气! 烛火一闪,帐内昏暗。 营帐门口,赵毅风不解:“玉树,可是睡了?今日元宵佳节,本王做了元宵,可要试试?” 帐内无人回答,只剩下冬日寒风吹动旌旗摇摆的呼呼声。 “玉树……” 无人回答。 “玉树,可是睡了?” 还是无人回答。赵毅风暗觉不对,平日他也不会睡这么早,这个时候他惯常煮茶,为何今日……难道? “玉树,发生何事?”赵毅风话里满是担忧,旋即准备撩帐不请自入。 “公子睡下了,殿下请回。”斩离云的声音传来。 赵毅风狐疑,今日十五,本是喜庆时候,他怎会歇息这么早? “玉树,你可真的安好?”他不安再问,隐隐预感不详。 无人回答,风过天地寂静,空中血腥气漂浮。 血腥?他帐中怎么会有血腥味…… “玉树!”赵毅风一把撩帐进内,正好遇上斩离云点完蜡烛,牵着江玉树到茶案边坐下。 看着他安好,心下暗吐一口气。“本王以为你……,所以不请自入。玉树莫怪。” 江玉树伸手一个请的动作,“殿下请坐。” 赵毅风顺势撩衣坐下,干咳两声,伸手掩了掩:“抱歉,扰你歇息。”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今日十五,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殿下特来为江某掌勺,江某何来见怪一说?” 听他说话底气不足,赵毅风猛然抬头细细定看江玉树,只见男子脸色唇色虚白,毫无血气,发丝垂落几缕在胸前,只是精神看着不错。让他不解的是那眉间樱红淡了。恍然忆起,曾经去竹楼找他时,他也是这般语气颤颤,苍白剔透。 赵毅风心下越来越狐疑,这樱红反复变化是不是和十五月圆有关? “玉树,你眉间樱红好似不正常?” 江玉树平静无波:“江某说过,樱红三点不妨事。殿下过忧。” 赵毅风怀疑:“本王上次来寻玉树,也是十五这日,这樱红是不是和月圆之日有关?” 江玉树轻轻拧头看向赵毅风,笑这解释:“江某身子不似常人热络,血气滞后所致。”善意的谎言,掩埋傲气的灵魂。 看着他浅笑中的笃定,赵毅风安心不少。“那就好……那就好……” “本王做了元宵,玉树可要尝尝?”都道君子远庖厨,可为你洗手作羹汤也是一种幸福。 竭力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他笑的洒脱:“当然!殿下手艺一绝,江某荣幸,口福不断。” 赵毅风见他答应,利落撩衣去了后勤。 感受灼热气息消散,江玉树一阵虚脱,瞬间栽倒在案几边。 斩离云疾步过来,扶起栽倒的人。“公子,还行吗?” 眨了眨眼眸,疲累袭来,身上无力。江玉树轻吐一口气,颤声:“还好……还能……撑过……元宵团聚。” 斩离云收回手,不解的看着江玉树:“公子为何要非要吃那元宵?” 江玉树静默,没有回答斩离云的话。 斩离云定定的看着江玉树,他浅笑温和的模样,让自己觉得像置身春花烂漫时节,和煦温暖游走…… 一瞬间恍然:温暖!他要的是温暖,不孤单。 赵毅风再次回来时就看到案几边静候自己的人,心里微漾。 闻到一股香气,江玉树挑眉笑意悠悠,夸赞:“殿下乃厨中担当!” 赵毅风脸色红了红,有些不自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玉树谬赞。” 接过赵毅风递过来的元宵,江玉树摸索找寻,入口一粒。 幽幽一叹,颇有调侃:“嗯……,江某在百邑城浪迹逍遥,承蒙殿下不弃。看来江某是有口福之人。殿下这厨艺担当,若日后没有银钱,何不考虑经营酒楼,也好日进斗金。” 赵毅风看了看江玉树,“你以为本帅愿意天天掌勺,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本王做的珍馐?”本王的珍馐认人,那个人只能是你。 江玉树笑笑,又送了一颗元宵入口,心里温暖流溢。 看着江玉树苍白的脸,赵毅风心里担忧,十五年假一过,百邑城又要忙起来,所有的事物压在自己和他身上,以他的性子,只怕大小事项也不会放过。 放下手中的碗,赵毅风神色凝重:“玉树,上次你和本王说的治理百邑城风沙一事,本王没有丝毫眉目。这百邑城风沙不断,治理一事,谈何容易?” 江玉树放下手里碗,竭力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不让眼前人看出端倪。“江某研究地图多日,百邑城风沙绵延,是因为土地皆是黄沙板结,要想治理,先要固土。” “固土?”这和风沙有何关系? “知道殿下不解。江某眼睛不便,所以有事劳烦殿下。”说完这话,江玉树俨然已经累及,额头边汗水滴答。 赵毅风怀疑的看着江玉树脸色变化,感受他不稳的气息,再次发问:“玉树,你身子真的是血气滞后所致?” 江玉树轻轻点头,算作默认。 盯着江玉树清俊虚白的脸看了一会儿,除了虚白,气息不稳,无甚异常。心下暗松一口气。 你可要安好,说好的要一直这么岁月静好下去的…… “玉树说有事劳烦本殿,不知是什么?” “殿下可知‘梭梭’?” 赵毅风不解:“那是什么?” 江玉树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帛,递给赵毅风,赵毅风接过细看,是一株植物。 “梭梭生于沙地,命里顽强,没有水也能长久存活,用它来治理百邑城风沙,用不了三年,百邑城将会成为一片绿洲。” 听他说完,知道梭梭可以解救百邑城风沙,赵毅风心内欣喜,激动难掩。 “玉树……” 轻眨眼眸,江玉树淡定从容,实则在赵毅风看不到的案几下一支银针直扎血海穴一处,丝丝血水染红了白衣。 斩离云在江玉树身边只看到他背后一片濡湿粘滑,袖中的手竭力死死握住,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 “这元宵江某吃了,风沙的法子殿下也知道了,殿下不歇息吗?明日年假一过,百邑城一切都将走入正轨。殿下还是早些安歇。” 赵毅风想着闯入他帐中,扰他歇息,本是自己不知礼,旋即柔和了神色。“好!本王不扰玉树歇息。”说罢,撩衣起身。 江玉树心下暗吐一口气,体力不支,遥遥欲倒。远走的人忽的步子停住,感受到他没有离去,江玉树忽的挺直身子,一派云淡风轻模样。 斩离云看着赵毅风停下步子,又看了一眼江玉树的脸色,心下担忧:公子快撑不住了…… 只见赵毅风回头深情看着江玉树,眸中尽是不放心和担忧。“玉树当心身子,本王说过:你是百邑城的半城烟沙!” 这次是真的沉步离去,灼热消退。 轻阖眼眸,嘴角一抹纯粹真实的笑。 他说:玉树一人可挡半城烟沙! 他也说:一人挡全城太辛苦,剩下一半我来挡! 待赵毅风完全离去,再也不见沉稳的脚步声后。 江玉树抽手血海穴处的银针,一阵无力,瞬间栽倒在案几上。 斩离云大惊,伸手拭额头,一阵滚烫,冷汗粘附。 “公子……” 第13章 海天阔处·跪求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13章:海天阔处·跪求 (承接98章[第11章:明月逐来·挖人]) (3又遇) 江玉树病了。 江玉树自己没有说,这还是赵毅风每次来找他时看着他脸色不对,试了额头才知道。 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春雪渐消,和风回暖,樱红初绽。 而,赵毅风在江玉树耳边叨叨了一个月。 所有人都知道,定王殿下看似冷傲无波,生人勿靠,可唯独对江玉树那是倾尽温柔。每天嘱咐江玉树多晒晒太阳,不要太劳心劳力。 只要赵毅风得空,定会带着江玉树处于走走。哪怕他看不到,他也愿意一点一点给他说风景如画,赏山河万里,品春花烂漫。 江玉树不喜欢身子虚弱的感觉,更不喜欢生病。这反反复复折腾的感觉,让他身子精气过多虚耗,这种感觉像回到了当初在抚国公府的感觉,所有的悲凉落寞不堪如潮水般袭来。 从江玉树这里得到治理风沙的法子后,赵毅风基本上都在百邑城外和众将探索,种植‘梭梭’,忙的不可开交。 百邑城内的事尽数落在江玉树身上,这让斩离云很是担忧:公子身子本来就不好,这般过度虚耗,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斩离云劝江玉树:“公子不需这般操劳,身子重要。” 江玉树淡淡一笑,只对斩离云说了一句话:“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斩离云明白这个人是不会轻易听劝的人,他看似温和,实则倔强。 所有的劝解都咽回肚子里,斩离云能做的就是好好给江玉树独军中奏报,唯独不敢劝。 这日,帐中,江玉树品茶。 “公子,有消息了。”斩离云一脸惊喜的进来,躬身对着静坐在案几边的人说到。 “如何?” “贺千丈还在醉仙楼,只是……”斩离云欲言又止。 江玉树执杯饮茶:“说吧。” 斩离云细细打量江玉树,“贺先生现在落魄无依,被南燕遗弃。无家可归,在醉仙楼买醉,小二追打如过街……” 后面两个字涉及人心尊严,斩离云没有说。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心领神会。 良久,茶杯搁置,“离云,收拾一番,去醉仙楼!” 远远望去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斩离云只看见醉仙楼的门口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好似都在看笑话。 感受到人声吵扰,白衣男子不解:“前方何事?” 看了看包围圈,又看了看江玉树的脸色,斩离云结结巴巴:“是……贺先生……” 悠悠一声低叹,是他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离云,你知道怎么做?”江玉树轻轻一语,斩离云看了一眼贺千丈,心下明白,消失一瞬。 斩离云再次回来时,众人围堵的圈子已经散去。小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也没有说撵人的话,由着贺千丈在醉仙楼大门口买醉。 江玉树探索走近,感受浓浓的酒气,眉宇一皱,转瞬而逝。“贺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贺千丈挑眼一看,冷哼一声,不做搭理,接着喝酒。“贺某人以为是谁,原来是清玉公子。公子现在如意了,离公子上次说的话才短短两个月,贺某人当真被国主遗弃!” 听着贺千丈似醉微醉的话,江玉树不欲争辩,慢慢走近贺千丈,他将玉箫递到他面前。“贺先生,请起!你我有话进内说。” 贺千丈只看到那一抹碧绿的色彩,在自己脑中晃。 白衣,碧绿。 都是剔透的色彩。 不由自主,心不由己。 他伸手,握住玉箫,借力一把,颤巍巍起身。 一股温暖祥和的感觉迫使自己想离他近一点…… [算计·跪求] 二楼雅间。 贺千丈抡起袖子,将桌上所有的酒一扫而空。 似是不够快意,“小二,拿酒来!” 江玉树挥手制止:“哎,酒多伤身。先生就此打住。” 贺千丈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国主遗弃,自己就因为欠了酒钱,就要被国主遗弃,自己好歹是一国计囊,不说懒怠政事,好歹尽职尽责。就因为欠酒钱一事,就被抛弃,这怎么也说不通啊,哪个地方出问题了,不该是这个结果…… 对坐人云淡风轻,浅笑淡然的样子让贺千丈怀疑,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被国主遗弃,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流落街头,蓄意买醉,还特意今日赶来…… 他!!!都是算计好的…… 贺千丈恍然:“贺某人今日流落街头都是你算计的!想不到清玉公子如此卑鄙!” 江玉树拧头,神色肃杀:“先生何须如此?你我都是一类人,不遑多让,论计谋,江某与贺先生相比稍逊一筹。” 贺千丈咬牙,挥落酒瓮,残碎一地:“公子现在可是如意?” 江玉树转了转手里的玉箫,悠悠道:“非也!” 贺千丈心下怒意横生:你还不满意,贺某人浮萍飘零,居无定所,每日债主追门,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心内五味杂陈,这个卑鄙小人,挑拨离间端的好手段! “不知先生可还记得上次说的话?”江玉树笑意悠悠。 ——若先生日后被国主遗弃,百邑城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若真有被国主遗弃的那一天,也只能是贺某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与他人无尤。 “不曾忘记,贺某人偏爱美酒清音,百邑城是个好地方!” “那先生可愿永远留在百邑城?” 贺千丈愤愤不平!这人好计策,害自己流落天涯,无家可归,被债主围追……如今又要把自己留在百邑城,真是步步为营!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漂泊四海,在异国得赠衣温暖。心中慢慢涌起敬佩与感动,一股酸楚感包围,眼眸竟有一些发胀……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他是注定要将自己留在百邑城了,自己是他国人,他帮助自己,信任自己,算计自己……诡谲若贺千丈,自然明白江玉树为了自己承受了多少人言。也知道他为了自己用了多少心思。 但是——“真是会算计啊……”从第一次见面目的昭然若揭,光明正大的算计! 轻微感叹声未落——“多谢贺先生夸赞,江某受宠若惊!江某都听到了。”温和剔透的声音吓的贺千丈酒醒了一半。 抬头,只见江玉树负手而立,清俊文秀,月白发带散落,白衣翩然,衣袂含香。似画中人,也是人中画。淡然儒雅,泠然芳华。 “贺先生,这段时间辛苦,江某不得已为之。”江玉树执萧躬身一礼。 贺千丈冷笑几声,不为所动:“公子也知自己手段拙劣!” 江玉树眉眼含笑:“上次醉仙楼一别。江某甚是挂念。今次醉仙楼再见,你我命里缘分不浅。” 说起这贺千丈就来气,呵呵冷笑:“本以为公子泠然芳华,是谦谦君子。谁曾想公子竟让贺某人欠债千百,南燕国主倾尽国财怕是也不能偿还。贺某人就算腹有谋略,可哪个国的国主会容忍一臭名昭著,欠债千百的人醉鬼存在?” 江玉树执萧探索两步,循着贺千丈身侧坐下,笑里揶揄:“这一切都是先生给机会江某。也证明先生乃是‘无价之宝’,不可用银钱来衡量。话说……江某早就说过,南燕酒水稀缺,百邑美酒清音,才是先生最爱的选择。这是江某投其所好,给贺先生换了一个地方逍遥。先生应当感谢江某才是。” 他说完,轻阖眼眸,淡然如水,好似这件事是我帮了你,你要好好感谢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地方让你买醉逍遥。怎么还怪我呢? 短短几句话,就将势头扭转。 贺千丈双眼大睁,怒极反笑:“你第一次在醉仙楼帮我结账,我本以为你是贵人,好意助我。可我贺某人怎么也没算到,你将贺某人在百邑城楼逍遥醉酒的所有银两全部记在国主账上。还是日翻三十的税率。利滚利,银子消耗。将近三月,欠债千百,国主再如何宠爱,也不会允许一国肱骨欠他国银钱。如此也就罢了,你竟然让人大肆诋毁贺某人,吃喝赌懒,样样不落。如此声名传出去,他国谁人再敢用我?” 江玉树掌控千里,看透人心:“贺先生,没有一个国主能够容忍自己的臣子给自己欠债千百。这是关乎一国国库,经济往来。与国相比,贺先生当然是无足轻重。更何况,南燕国主也没有给先生还款的打算!” 字字诛心! 贺千丈突然静默,面色惨淡。是啊,这也不怪江玉树,是自己嗜酒成性,肆意红尘。以至于妻离家散。 立场敌对,哪怕江玉树用更深的计策应对,自己也应该接受,与人无尤。 如果国主信任,看中自己,区区银钱,怎会舍不得。原来自己的价值竟不如千百银钱。 江玉树这一算计,算计的就是国主对自己的看法,算计国主是否真的看中自己的谋略。 结果,自己准备尽职讨回银钱还债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遗弃了。 若不是百邑城醉仙楼被江玉树提前打好招呼,自己只怕早已被追债的人砍死,暴尸荒野。 这场算计,终究还是输了。 贺千丈不得不承认,江玉树虽然眼盲,但心似明镜…… 江玉树笑容落寞:“先生,江某知晓先生不愿再过揣度人心,浮萍飘零的日子。你的顾虑是人之常情。” 话语中尽是天涯沦落的惺惺相惜:“屈居人下,浮生束缚,委屈你了……” 贺千丈只觉得心里咸涩感饱胀,压抑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眼眸中有湿湿的东西在游走。本以为是寒冬湿气,抬头再看,春花烂漫时候。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 多年来的漂泊孤苦被他一一说来!计囊,国师,先生,光辉耀耀,实则屈居高主之下,身份束缚,智慧太过,功高震主;计谋无用,他人取而代之。君主提防自己篡夺江山,朝臣担忧自己人心算计。 每一刻都活在紧绷之中,担忧他人算计,计谋频出。计囊——有计谋才堪大用,无计谋弃子无疑! 江玉树再次起身,静心感受贺千丈的心酸落寞,神态苦涩。那清俊的脸仿若一轮残月,清冷铺面,让人骨子里生出一种孤独感,眉间樱红清恬凝寒。 “贺先生精通谋略,也当知‘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杀破狼之说。先生乃‘贪狼’诡谲之命,今漂泊无依。百邑城是先生归属,还请先生留在百邑城……” 江玉树忽的撩衣屈膝跪下,施行大礼,贺千丈眼睁睁的看着他屈膝跪在那堆碎掉的酒盏碎片上,木木的说不出一句话。 “古有刘玄德三请诸葛孔明下山,实为‘三顾茅庐’美谈。今江某不才,效仿先人,请先生出任百邑城军师一职。江某不敢保证先生一世荣华,但定会保先生此生安定,不再浮萍飘零,浪迹天涯——哪怕江某会为此背负骂名,牺牲性命。” 听闻此语,往昔提心吊胆,四处奔走,浮萍无根的生活历历在目。那一双逍遥红尘,看透世间诡谲的眼中,慢慢涌上一层水雾…… 江玉树跪立,身子挺拔:“请先生出任我百邑城军师一职。”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白衣泠然,背脊直挺,一股破冰而出的料峭。无华的眸中所有的红尘烦扰仿佛都消散无影,不曾撼动他分毫,只留下那一抹白衣风华。 贺千丈虽坐,却依旧觉得自己要仰视这个荏苒傲气的男子…… 千里马虽好,可需要伯乐。 公子,你是千丈的的伯乐呀…… 抑制住心里涌动的酸涩感动,贺千丈连忙将人扶起:“公子这般懂千丈,千丈又怎能拒绝?” 江玉树起身,膝盖处那一抹夺目的红刺痛了贺千丈的眼,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到万不得已不屈膝。他为了自己放弃了自尊,自己又怎能辜负? [以醋·戒酒] “先生这般纵爱美酒,江某定居百邑,怎能让先生红尘不得意?”江玉树挑眉悠悠朝贺千丈说道,仿若将才屈膝一事不复存在。 “你想与我纵酒?”似是难以相信。 “不,是百邑城请先生的!”江玉树笑意悠悠,嘴角一抹算计的弧度,转瞬消散。“小二,拿酒来!” 贺千丈不解:“公子要与贺某人斗酒?” 江玉树轻阖眼眸,摇头微微一笑,“非也。先生困厄多时,江某只能用酒先招待,望先生不弃。” 那笑容让贺千丈有一瞬间的脊背发麻,事实是,贺千丈的直觉是对的。 这一次他是彻底被江玉树算计了。 贺千丈是个有名的醉鬼,有酒的地方就有他,无酒不欢,无/肉不欢,无曲不欢。可这次纵酒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从这次以后。贺千丈再也没沾过酒,反而每次看见酒吐的稀里哗啦。 直到多年后,繁华落幕,盛世天下,江玉树死去,成为姜国国师的贺千丈依旧忘不掉江玉树的知遇之恩。 他与江玉树是师友,也似亲子。 是江玉树成就了贺千丈,也成就了赵毅风,更成就了盛世天下! 酒盏更迭,贺千丈醉眼迷离,意识不清。 散落一地的酒坛,满室萦绕的酒香。 江玉树微微皱眉,利落吩咐:“小二,拿醋来,要最好的醋。再来二十坛酒!” 玉箫探索,走至贺千丈身边,江玉树歉声一句:“先生,得罪!” 说罢,拿起桌上的醋递到贺千丈手里。 迷糊的人不知所以,入口后大惊,刚要吐出。 江玉树一记用力掐住贺千丈脖子,毫不留情的将所有的醋灌入。 贺千丈挣扎,意识迷离,折扇招招狠辣向江玉树袭来。 玉箫倾出,听声辨位,一记玉箫直打肩胛。 贺千丈吃痛,晕乎不明,大喝:“公子意欲何为?” 悠悠一声冷笑:“助贺先生戒酒!先生,江某得罪!” 贺千丈挣扎不过,被江玉树按着灌了十瓮醋。 完罢,江玉树又将剩余二十坛酒灌给贺千丈。 酒与醋的反应就是——贺千丈吐尽所有物,一身疲累。 也是因为喝醋戒酒,贺千丈晕乎了半个多月,说了半月多的疯话。 再次醒来,见酒避之。 闻酒即吐,与酒无缘。 人送外号:酒见仇。 意思不言而喻:与酒有仇! 第14章 沉醉东风·礼物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14章:沉醉东风·礼物 &nb** &nb四月,杏花微雨。 &nb这几日,赵毅风总觉得江玉树很开心,不是那种习惯性的温和浅笑,那种笑意直达眼底。 &nb当赵毅风追问时,江玉树“啪”的一声手扣玉箫:“尘缘大师的话要应了!” &nb一想到赵毅风紫微命格,三星聚合,离助他走至高位更近一步,江玉树笑的更加真实。只觉得身子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寒凉…… &nb“江某若是没有记错,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江某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nb赵毅风诧异:“本王未说生辰,玉树如何知道?” &nb“殿下前不久还说江某乃是麒麟之才,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殿下真是贵人事忙。”江玉树挑过玉箫,忽的收敛笑意,面色凝重的问赵毅风:“殿下,若南燕计囊贺千丈定居百邑城,殿下可会接纳于他,过往不咎,甚至完全信任于他?” &nb赵毅风皱眉,“贺千丈衷心南燕,心思诡谲,一旦用计,任何与他敌对的国家绝对没有好下场,如此阴险狠毒之人。本王唯恐避之!” &nb南燕野心不小,只是因为先祖时期盟约约束,目前按兵不动,国内王室动乱,无暇分心。现今,盟约即将大限,到那时,南燕与他国联合攻打天倾,天倾儿郎岂有命在?而贺千丈身为南燕人,衷心护国,计谋阴损,这样的人要赵毅风用,风险着实过大! &nb“那殿下可还记得‘杀破狼’预言?” &nb“‘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实为杀破狼。殿下主紫微,江某主破军,而这……贺先生嘛—— &nb乃‘贪狼’之士,所以诡谲狡猾也无异常。江某既举荐到此,不知殿下意下何为?” &nb一刹那,过往前尘飘飞游走,宫中争斗,侯府算计,人心猜度,亲情疏离,皇家遗弃,各种无奈,凉薄,恐惧,不安的思绪涌入,赵毅风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不是他不信,实则皇家无亲,早已冰冷了心。 &nb可,看着江玉树清俊脸上的郑重以及那抹温和笑中的圣洁,赵毅风定下了心里的不安。 &nb“本王说过,玉树以后若想有举荐的人不用向本王报备。”这百邑城是赵毅风欠你的,是让你施展抱负的天地。 &nb江玉树笑着摇头:“殿下也太过任性,这百邑城还是殿下当家,江某可不想背上祸乱皇室的罪名。” &nb凝定他无华的眸,他字字铿锵:“只要是玉树你举荐的人,本王都会毫无遗虑的任用!” &nb我信你,从一开始我就信你,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nb江玉树温和一笑,保持他惯常的儒雅:“贺千丈是诡谲之士,若有他真心相助,殿下帝王之路将会顺遂。如果百邑城的将士不支持你,不明白你。江某也会一直在殿下身边,岁月见证,终有一天整个天倾将会感激殿下。” &nb他说: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nb看着他清俊的容颜,一瞬心安,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够了。只要他还在……什么都无需思量…… &nb“本王心太小,只能容下一抹樱红,家国天下都不是我的谋划。”赵毅风在江玉树看不见的地方呢喃自话:“走至高位,君临天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也只想给你一个家!玉树,为了给你一份温暖,我愿意为你颠覆天下,成为千古罪人……,更何况背负百邑众将质疑?” &nb因为相信,所以倾覆;因为愧疚,所以珍惜。 &nb赵毅风啊赵毅风,他因你家破人亡,浮萍一生,浪迹江湖。千里寄樱红,流水传尺素,高山流水情,愿君平安意。他这般待你,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又有什么缘由辜负? &nb玉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nb江玉树负手站立,静默不语。他忽然庆幸自己看不到,不用看到赵毅风深情的眸子。可脑海中依旧能能织幻出他对视自己深情温柔的一幕。赵毅风能答应用贺千丈,不是因为尘缘的预言,也不是因为贺千丈不可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nb这一切都糅合了他的情谊,对自己的情谊。 &nb赵毅风,若有一天你知道,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算计,你会不会恨我? &nb四月十日,赵毅风生辰 &nb对江玉树说的贺千丈赵毅风心中留有一丝好奇,毕竟能做计囊的人不容小觑。尤其还是‘贪狼’诡谲之士。 &nb当贺千丈进帐时,赵毅风脸上稍稍有的一丝弧度瞬时消散。 &nb——醉仙楼的醉鬼,那个不请自入进入他人雅间的醉鬼。 &nb赵毅风诧异的看向江玉树:“玉树,这就是贺千丈?”青冥嗡嗡,亟待而出。 &nb贺千丈“哗”的一甩折扇,笑意悠悠:“定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久违,久违。” &nb“本王当何人是南燕计囊,原是一醉鬼!”赵毅风铁着脸,显然对贺千丈没有好印象。“玉树,这人!……” &nb江玉树抱拳一礼:“贺先生,幸会。” &nb贺千丈急忙伸手虚扶起江玉树:“公子大礼,千丈不敢当。” &nb“殿下忘了答应江某什么?” &nb——既往不咎,重用于他。 &nb赵毅风脸色凝重,忽的抽剑青冥,向贺千丈挥去,“既是玉树举荐的人,本王定会任用!但本王要看看贺先生值不值得本王大用!”青冥青光晃眼,直逼贺千丈眼眸,剑气灼热。堪堪刺来,一往无前,不可阻挡! &nb贺千丈心下了然,这是试探自己本事,旋即折扇横出,格挡青冥,丝丝火花外冒。“贺某人得罪了。” &nb折扇和青冥不遑多让,两人飞身出账,来回二十招,折扇,剑光,扇影青光交织。好一幅纵情比斗图! &nb比到深处,两人累及停歇,赵毅风阴沉的脸色散去,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先生,多有得罪。贺先生负有才名,这武艺也不可忽视,招招狠辣。应了先生名头。” &nb贺千丈也不作怪他说自己阴狠,端的潇洒倜傥,诙谐风趣:“武艺熟识一二,用来防身,也混口饭吃。” &nb赵毅风收敛冷傲,一个利落动作:“先生,请!” &nb贺千丈也不推拒,“啪”的一收折扇,撩衣进入内室。 &nb这一进内室,江玉树,赵毅风,贺千丈,莫云四人整整商讨了三天。商讨的结果没人知道,只能从后来的战争中推知一二。 &nb百邑城所有的人知道自己的领军人物中多了位军师。这位军师风趣幽默,潇洒倜傥。但也阴险诡谲,计谋频出。 &nb是个不可小瞧的人物。而贺千丈此生忠于赵毅风,敬仰江玉树,永无背叛,为百邑城,甚至以后的姜国鞠躬尽瘁。 &nb姜国‘画壁’功臣墙上的开国功臣之一贺千丈,此生忠于姜国,再无异心。也是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那段颠覆天下的传奇公开出来,更是他将《玉树风笔录》下卷公开,让世人知道男子相恋也可以跨越家国,后嗣,成为美谈。 &nb本来赵毅风还担心自己任命贺千丈会遭到百邑众将反对,可有了一个江玉树的例子,再加上贺千丈为人亲和,所有不服要反的声音渐渐被压下。连赵毅风都不得不佩服贺千丈擅长人心周转。 &nb赵毅风明白贺千丈就是江玉树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三星聚合,江山在手。 &nb可自己又何德何能值他如此? &nb“赵毅风……”一道碧玉色彩直达眼前。“江某知晓今日殿下生辰,无以为送,不知贺先生殿下可满意?” &nb伸手接住那道碧玉,欣然一笑:“这是本王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nb你送的,就是最好,再无其他。 &nb他抬眸,他垂首。 &nb他浅浅一笑,他眉眼温柔。 &nb一瞬,只觉:暖风春水绿,惊鸿舞翩跹…… &nb** &nb百邑城的事务繁多,江玉树,赵毅风曾经需过度虚耗才能处理的事现在大大减轻,有贺千丈不辞劳苦处理军务,莫云分担训兵。 &nb赵毅风能寻一份自在就寻一份自在,曾经答应江玉树带他去看嫣然美景的诺言也因为贺千丈的到来慢慢得到应证。 &nb只要赵毅风空闲下来,就会带着江玉树看山看水,真正的潇洒自在,不惹红尘。 &nb樱红退却,香荷残叶,枫红凋零,雪落无声。 &nb万物变化,转眼间,一年指间沙。 &nb这一年赵毅风远离皇宫人心诡谲,权势算计,勾心斗角。 &nb策马红尘、潇潇洒洒、治理风沙、舞剑作画、筝萧合奏、高山流水、赏月赏花、下棋训兵——有他在的日子,仿若曾经孤苦的二十年都是过眼云烟。 &nb那些无数个黑夜交织,寒风肆意的夜,终是被他那抹温和的笑点亮。 &nb原来世间还可以这么美妙——因为他在身边。 &nb多年后,赵毅风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和他的相遇,就注定了自己要像飞蛾一样,勇往直前,去触摸他的羽翼,去找寻那一抹光亮。 &nb人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是因为沧海那边没有了等待。 &nb纵使沧海那边没有等待,他也要飞蛾扑火。 &nb是因,枯叶成蝶,只为你所愿的沧海桑田。 &nb红尘纷扰,世事变迁,乱世更迭,铅华退却,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执着的无非就是和他在一起。 &nb他也终于知道, &nb自己等候的、追寻的、执着的、渴望的。 &nb就是在这一瞬,这一刹,这一刻和他在一起的温暖…… &nb——长夜漫漫寂如斯,愿为朱颜思上邪。 &nb每日十五,江玉树眉间樱红不正常,而赵毅风总会守在江玉树身边,纵使对江玉树眉间樱红变化无常持有怀疑态度,他也不会追问,因为他知道——爱的前提,是尊重。 &nb可唯独对江玉树身子寒凉一事,赵毅风可谓想尽了办法,上好的银丝炭,金贵的貂绒披风,上等材质的手炉,能让江玉树不再那么冰凉的东西赵毅风能做的都做了,可还是无甚效果,那寒凉的感觉让赵毅风自己都会害怕。 &nb于是,赵毅风就成日叨叨——多晒太阳,多出去走走,寒冬披风暖炉不能少,暑热时期油纸伞不能缺……百邑城所有的人都知道,看似冷傲端肃的人实则很唠叨,对江玉树格外柔情。 &nb“玉树,今日你生辰,送你一份大礼。”赵毅风欣喜进帐,掸了掸身上的黄沙,用水扑了扑身上的暑热。百邑城位于天倾东部,黄沙千里,秃鹰盘旋,八月的天风沙灼人体肤,与天倾皇城的氤氲水汽朦胧相比多了份磨砺人心的狂放肃杀。 &nb外面高温炙热,帐内清凉悠悠。江玉树白衣翩然,手持茶盏,动作行云流水。感受到他进来,浅笑着点头算作应答。 &nb赵毅风见他又在煮茶投入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劝解:“玉树,你这煮茶也不需这么投入。身子重要,玉树本就是品茗萧乐一等,腹有才情。你这样还让本王如何堪配,这百邑城众将都如何看本王?” &nb江玉树依旧煮茶,不理会赵毅风的劝解。赵毅风见他不理,接过他手里的茶具,“歇会吧。” &nb江玉树手下发力,不欲松手,冷声道:“殿下有心思懈怠,不如来和江某探讨,以免日后胸无点墨,惹他人笑话!” &nb见他冷声,赵毅风淡淡一笑:“玉树莫恼,我送你一件礼物。今日是你生辰,修身养性不缺这日。” &nb江玉树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顿,感受赵毅风接下来要做的事。 &nb手中一道温凉,他将玉箫递到自己手中,紧而牵着自己起身。 &nb一声帘动,有人进来。 &nb赵毅风静静站在江玉树身边,淡淡一笑。 &nb来人身躯高大,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剑刷,身量魁实,粗犷中带着狂放,一股正气。 &nb赵毅风看着进帐的人,轻轻点头,算作见礼。 &nb眼盲人看不到,只能依赖听觉,饶是江玉树耳力甚好也不知此人是谁。他保持着惯常的笑容:“来人是?” &nb历经风沙洗礼的人,多了一份粗犷。看到他白衣翩然,不惹尘世,心下大安。 &nb可,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nb为什么江家败落后,他会成为这样。 &nb曾经为了抚国公府容华,他屈从自己;抚国公府内乱,他眼睁睁看着亲人散的散,走的走;圣上下旨废婚,他无家可归,漂泊无依。 &nb纵使身子孱弱,可他为什么会瞎了? &nb还有那眉间樱红,堪比女子艳丽。 &nb上苍,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nb进帐的人不说一话,可看着江玉树的眸光,分明是心疼。 &nb赵毅风淡然瞧着来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道:“这份礼物玉树定会满意,本王不做打扰。”说罢,撩衣出了营帐,走至那人身边,轻拍了一记。 &nb对视中,两人心知肚明。 &nb江玉树温和浅笑:“阁下是?可否告知名讳?” &nb那人看着江玉树,木木的走近他,伸手欲触玉箫。 &nb感受到有人接近,江玉树眼眸一紧,眉间樱红肃杀流溢,玉箫煞气轻显,旋即准备出手。 &nb那人感受到玉箫煞气,手迅速收回,不敢想象的是他动作凌厉,疾风狠辣。曾经他温和孱弱,有习武的潜质,赵毅风也教过他,可不曾想进益这般大。 &nb利落出手,钳住玉箫,他开口:“二弟!” &nb一瞬间呆愣,他?是他?江玉芝…… &nb不会,他明明在西境,怎么会到东境来。 &nb竭力摇了摇头,是幻觉吧…… &nb“阁下到底是谁?” &nb那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二弟!是兄弟玉芝。” &nb手上动作一顿,玉箫忽的脱手,一瞬间身上热血蹿腾,充斥每一丝肌理,脑中“嗡嗡”作响,无数道声音回荡。 &nb二弟……是大哥玉芝…… &nb江玉树有哥哥了,大哥回来了…… &nb他踉跄几步,用力找寻江玉芝所在。 &nb江玉芝拾起玉箫,缓缓递到他手里,看着他因激动欣喜微微发红的脸。 &nb忽的一记用力将人揽进怀里…… 第15章 朱奴儿犯·复仇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15章:朱奴儿犯·复仇 &nb(承接上章:第101章[第14章:沉醉东风·礼物]) &nb突然而来的灼热温暖让江玉树不适应,但那是大哥,是亲人…… &nb他无华的眸子中满是欣喜,难以掩饰的激动。 &nb轻拍他双肩两记:“二弟。兄弟回来了!” &nb亲人久别重逢,各方情绪悲欢交加。 &nb江玉芝朗气汉子一枚,不通文墨,饶是如此,见到江玉树这般也是心里酸胀纠痛。 &nb“二弟,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nb江玉树执茶笑答:“不妨事,都是过去的事。今日大哥前来,小弟煮茶侍奉。” &nb江玉芝笑看他:“二弟爱茶,哥哥以为今生无缘品尝,却想还能尝一遭。天佑我江玉芝!哈哈哈!” &nb江玉树微微一笑,手上动作不停:“大哥怎么会来东境?当年……”后面的话两人没有说,当年江家抄家,江玉芝流放西境。 &nb江玉芝哈哈大笑:“二弟怎生忘了,二弟功不可没。东境西境收归一隅。定王殿下特意去西境寻我。‘傲世一战’你小子声名大绽,哥哥为你自豪!” &nb西境流放,苦役四年。流放时他也才十七,四年后再见,物是人非。 &nb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水流在游走,他低了语气:“大哥,你在西境……可还好?” &nb江玉芝身子一顿,看着他,眼里尽是对他的心疼,旋即洒脱道:“哥哥汉子一条,小小流放苦痛不在话下。倒是兄弟你。这几年变化着实过大,看的哥哥揪心。” &nb江玉树淡淡一笑,伸手给江玉芝递了一杯茶:“小弟在百邑城逍遥,承蒙殿下不弃。现今安好。” &nb看着他眉间樱红,多了曾经没有的清俊。执玉箫的手看似修长,可将才凌厉的气势让人心惊。他真的变了…… &nb想那时他文弱不能纵马,身子孱弱不曾出府,如今又瞎了,红尘不肆意,做哥哥的又怎忍心? &nb久别重逢的喜悦,掩埋了曾经的伤痛别离。 &nb“兄弟,哥哥带你去纵马!” &nb点头一笑:“大哥真心相邀,小弟怎能拒绝?走!”他力叩玉箫,坦然回道。 &nb于是,在江玉芝来百邑城的这段时间,百邑城所有的都尽数交给了贺千丈,莫云。直到后来赵毅风都没有忘记两人到自己面前大吐苦水的样子,着实可怜巴巴。 &nb从江玉芝来后,江玉树似乎每天都很开心,不是煮茶,就是想着和江玉芝纵马。两人斗剑斗酒,听江玉芝说西境的故事。想着江玉芝弱冠已过,江玉树就开始操心给江玉芝寻姑娘。 &nb江玉芝糙汉子一条,是该有个姑娘打点。不过这个话题江玉芝总是以没有立业不能成家给推拒。 &nb这日晚间,赵毅风和江玉树正在品茶,江玉芝忽的急匆匆进来,挺着胸膛,粗里粗气朝着赵毅风要求:“定王殿下,当初有闻殿下武艺超群,当年不能一了憾事,今次有机会你我来切磋一番!” &nb赵毅风搁下手里的茶杯,抬眼看着江玉芝,淡淡一句:“真想比斗?” &nb“哈哈,当然!好男儿当沙场较量!”江玉芝朗声大笑,震彻帐内帐外。 &nb江玉树幽柔劝止:“大哥不可,刀剑无眼,大哥怎还是想着打打杀杀。” &nb江玉芝利落撩袍挨着江玉树身侧坐下,执茶一杯,一饮而尽:“二弟过忧。与殿下比斗,较量风流,乃是美事。小弟休要再劝!” &nb江玉树幽幽一叹,不再说话,算作默认 &nb“走吧。”赵毅风见江玉树默认,迈着步子出了营帐。 &nb月光倾洒,黄沙绵延。 &nb百邑城的夜在八月格外寒凉,竟有着一丝入骨的凉意。 &nb城楼下,两个少年做着英雄较量! &nb青冥拔剑,弑天狂放。 &nb大刀出手,泛着寒光。 &nb两人驾马,纵情狂奔。 &nb“赵毅风,看刀!”一声大喝。 &nb扫了一眼大刀,拔剑青冥,“看剑!” &nb马动尘扬,荡起黄沙。 &nb“赵毅风,若不是你身处皇家,家大势大,二弟也不会屈从与你!看刀!”大刀直逼胸口,青冥格挡:“本王命格,也是无可奈何。本王也不曾想到这样!” &nb江玉芝眼眸肃杀,大刀疾风砍过:“当今陛下信道荒唐,可也不该你来被这个冤枉,若非你‘美人煞’命格,选二弟为妃,二弟怎会仕途无望。是你!你是始作俑者!” &nb赵毅风面色凝重,青冥嗡嗡,震开大刀:“本王也未曾料到。后宫算计防不胜防,本王也不曾料到那是举国荒唐!” &nb“哈哈,是吗?当年选秀若不是你选二弟,抚国公府何来阴谋算计?二弟与我会成为无家之人?若不是你一腔执念。二弟现在何等安生,也不会来这血腥之地!”大刀疾风擦过,青冥肃杀。 &nb赵毅风执剑手一滞:“玉树的事是本王对不住!” &nb大刀晃过,散寒刀光刺痛双眼,招招狠辣:“江家尽数倾没,二弟眼瞎,无家可归,浪迹天涯。举国废婚,你置二弟颜面何地?而今他眼盲不明,对不住何来用处?!” &nb青冥格挡,“哧!”剑从刀身滑下,绽放火花。赵毅风面色凝重的听江玉芝叫嚣,暗下咬牙,无力反驳。 &nb大刀力压,青冥抵抗,他眸光肃杀看向执剑男子。一瞬间仿若要吞噬殆尽。执剑男子眼中愧疚一闪而过,手上发力,顽强抗争。 &nb“母亲病逝,父亲伤亡,二弟眼盲,玉芝流放。赵毅风你这场举国荒唐牵连的阴谋害的不是二弟一人。害的是整个江家。举国废婚,皇家笑话。你让二弟日后如何立于世人眼中?!如何成家立业?!!” &nb江玉芝西境流放四年,武艺不差,征战沙场是他的谋划,如今对阵赵毅风,两人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下。 &nb大刀一抽,旋即从头劈下。赵毅风抬头看向大刀,飞身下马,挥剑青冥,伸手格挡。 &nb“呛!”的一声,大刀与长剑碰撞! &nb眸光交汇,谁也不让。 &nb“本王愿意做他的眼睛!”他沉声利落应答。 &nb一声讥笑:“呵呵……,休要说这些没心肺的话,二弟眼盲不明,你会伴他一生?做他一辈子的眼睛?身为皇家人,你日后娶妻生子,如何顾及二弟?这话也就说道罢了!休要学尽皇家负心人诓骗与我!”大刀疾风直刺眼眸。 &nb风带起墨发,赵毅风忽的抽手青冥,任由大刀挥来。 &nb月光轻铺,刀光晃眼。 &nb大刀直刺双眸,他定定看着大刀直逼双眼。 &nb一股森寒的凉意冲进眼眶,却无力出手。 &nb也不愿出手。 &nb江玉芝不解:“缘何停下?” &nb看着眼前泛着寒光的大刀,只要再向前进三分,自己也会和他一样眼盲不明吧…… &nb苦笑一声,悠悠一叹:“是我欠江家的,这双眼你要便拿去吧……” &nb大刀更近一分,借着月光,他看到他眸中倒影:自己挥刀欲刺他双眸,那瞳孔中的自己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nb纵使如此,还是抑制不住想让他尝尝眼瞎目瞽之痛。 &nb“你以为江玉芝不敢?江玉芝可不识你是皇家人!” &nb低声一语,风亦感伤:“你若要,便拿去吧。” &nb眸光灼灼,锐利蕴含天下。 &nb冷中带寒,睥睨苍生。 &nb对视那双眸,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会君临天下。 &nb泰山崩于顶而临危不动,怒涛倾于身而泰然自若! &nb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势必腥风血雨,视死如归! &nb握刀的手一时顿住,无力向前。 &nb“你不怕死?还是你以为江玉芝不敢?江玉芝流放之人,没有管束。宰杀于你,自有担当!” &nb眼前的人轻阖了眼眸,身影伟岸,倒影在黄沙中那般悠长。 &nb“本王怕死,怕不能和他在一起就死去。本王怕瞎,怕再也看不到他,甚至连弥补都不能!”淡淡忧伤的话语,像那影子般飘忽悠长,随时会断掉。 &nb月光打在刀上,倒影出他落寞的神色。 &nb江玉芝诧异,喉间黯哑,木木挤出几个字:“他?是……”二弟? &nb他负手而立,睁眼锐利之光,昂扬霸气:“你猜的不错,本王喜欢江玉树!”赵毅风喜欢江玉树! &nb江玉芝握刀的手一抖,向他眸中更近一分,直达瞳孔。“何来荤话?” &nb眼眸中渐渐湿润,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睑留下。 &nb是血?还是泪? &nb刀光的寒意灼疼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股压抑的情感需要抒发。 &nb不顾人言,不管他语,不想他话。 &nb当年娶都娶了,说一遍又何妨,男子汉当光明磊落! &nb“本王说爱慕江玉树!赵毅风爱江玉树!” &nb大刀忽的落下,双眼大睁,不可置信:“你们是男子,怎可相恋?” &nb他不假思索:“正因为是男子,本王愿意一生做他眼睛,用做弥补!” &nb“你不顾圣上礼法?!” &nb冷哼一声,似是不屑:“礼法?笑话!若是玉树愿意,本王随时篡改礼法,颠覆天倾!” &nb一声大吼:“赵毅风,你疯了!” &nb男子冷笑反问:“疯了?你不是认为本王不能应诺吗?” &nb“你若为他颠覆天下,篡改礼法,后世口诛笔伐,你会是千古罪人!” &nb痛, &nb刺激着灵魂深处的**,原来一瞬间的黑暗竟是这么可怕。 &nb可他呢? &nb或许一辈子都要处于黑暗之中,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进。 &nb而他依旧浅笑从容,掌控天下,泠然芳华。 &nb一抹绽放天地间傲气不屈的樱红。 &nb只有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我赵毅风的伴侣。 &nb只有他,也只有他, &nb其他人都不行,也不配…… &nb看着眼前满脸吃惊不解的男子,他字字沉声,声声铿锵:“若是为他,赵毅风心甘情愿!” &nb就算为他背负骂名,被后世口诛笔伐,成为千古罪人,赵毅风也无所畏惧! &nb那一脸的血泪刺痛了自己的眼,自己差一点就毁了他双眼,那时二弟会如何想? &nb一声苦笑,险些酿成大错。 &nb“你真不惧?” &nb男子负手而立,玄服猎猎,月光照在身上,又添了一丝肃杀清冷。那双血泪晕染的眸中揉和着一股撼天拭地的力量,似一汪亟待而出的熔岩。稍稍一碰,就会喷薄而出,毁天灭地! &nb一声朗笑,在夜里狂放! &nb他眸光灼灼,嗓音浑厚,一股泰山及顶的压迫! &nb“只要他愿意,本王即可起兵造/反!休说天倾,这六国也将会在我赵毅风手里。那时整个天下尽在我手,还用顾及礼法?赵毅风就是礼法!!!礼法那也是人红口白牙定的,只要走至高位,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的将会是我赵毅风,那时历史也将改写。千古罪人终会是无稽之谈!” &nb“咯噔”一声。 &nb他要颠覆天下,一统六国? &nb这人疯了…… &nb“赵毅风,你癫狂了不是?” &nb他拧头回看,神色肃杀:“癫狂?我赵毅风为爱痴狂有何错?!我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也有错?” &nb“可……你们……是……男子……呀……”江玉芝目瞪口呆,话语不稳。 &nb赵毅风低吟:“正是因为是男子,本王才迟迟未动手。本王不想他背负祸国骂名。更不想毁了这万家灯火的温暖!” &nb没有男人不爱权势,一旦享受到拥有权势的快意,所有的一切都将无力阻挡! &nb毅风,一个男人,势必要绽放他的野心,拥有自己的力量,去主宰自己的命运! &nb如果一直是处于被支配,被/操/控的一方,那我赵毅风宁愿背负骂名,颠覆天下,立于众生之上,让天下都来仰视我! &nb看着这个隐藏野心,傲世天地的男人,江玉芝突然有一种想要仰视他的冲动。大抵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懂二弟的苦楚寂寞吧…… &nb或许他,是归宿…… &nb刀落地,森寒意。 &nb失笑一声,轻轻一问:“二弟可知晓?” &nb“他不知道,若是知晓,只怕早已离去!”拱手一礼:“本王有事相求!” &nb抬眼看他,轻轻拧头:“你且说来!” &nb他请求:“保守此事!” &nb他不解:“为何?” &nb看向漫天月光,感受寒风肆意,体会黑暗不明。 &nb他缓缓一语:“我的爱太沉重,他输不起!” &nb心下一怔,前尘往事一瞬间袭来。 &nb家破人亡,声名鹊起,傲世天下…… &nb傲气如他,是不会接受的吧…… &nb“你真愿做二弟眼睛?” &nb伟岸男子轻阖双眼,“赵毅风愿护他一生一世,此生不换!”笃定的神情,金戈掷石的决绝,豪迈霸气的回应。 &nb赵毅风愿护他一生一世,此生不换! &nb心下一叹,如此也好,高山流水,知音缱绻…… &nb“江玉芝答应你!记住今日的话,否则江玉芝这双拳大刀可不识皇家定王!” &nb他微微一笑,颔首应答。 &nb月色撩人,这场久别而来的比试终究没有分出高下。 &nb他沉醉了心,他陷入了义。 &nb怎堪赢? &nb[朱奴儿犯·同心] &nb天倾280年,天历八年九月。 &nb北璃,东桑,玄真,南燕,四国于先祖时签订的友好共处盟约正式大限。 &nb天倾这个强大了百年的大国,在此成为了剩余五国共同联合讨伐的对象。 &nb每个国的领军人物都知道,天倾这块肥肉不可缺。臣服多年的屈辱,年年上供的憋闷,终将在乱世战火中得到一个交代! &nb天倭开的好头,成功勾起他国攻打的**。 &nb天倭国主楚霸被斩离云一箭中心,药石无灵,撒手西去,王室内乱动荡不安,今次无暇来打。 &nb可赵毅风和江玉树在东境傲世天下,无不让各国权贵恐慌。 &nb至此,所有的权贵居安思危,先下手为强! &nb盟约到期,弱肉强食,乱世必来! &nb天倾强大,一统六国指日可待,那时岂有他国存在? &nb于是,各国似是商量好了一般。 &nb天历八年十月,南燕百万大军来犯,玄真帮衬南燕,助纣为虐,两国百万大军疯狂在东齐城下叫嚣。 &nb百邑城三座屏障林立,东境西境联合,收归一隅。西境落雁山阻挡,不利于玄真来犯攻打。 &nb玄真国主仇万里结盟南燕,狼子野心,动乱世道。 &nb北璃对开打一事持观望态度,坐等两方两败俱伤,大收渔利! &nb百万大军疯狂在东齐城下叫嚣,东齐城将领誓死抵抗,第一道庇护天倾的屏障即将攻陷。 &nb天帝六道圣旨命定王死守东境,拒不派兵支援。 &nb百邑城因为突然而来的大战迅速忙碌起来。 &nb士兵们囤积粮草,准备兵刃,磨刀霍霍。 &nb重要将领们则是一起摸索东齐城的地势,风俗习惯,河流布向。 &nb江玉树的进修编制在此刻收获到了重要效果。 &nb不说每个人满腹经纶,但最基本的排兵布阵图,军情传书不在话下。 &nb这足以证明江玉树掌控千里,心若明镜。 &nb离派兵支援前一日。 &nb赵毅风静立在江玉树营帐外。 &nb一日后,就要去东齐城,说是支援……也是浴血奋战。征战无情,生死不定,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nb撩帘入帐。赵毅风一眼就看到江玉树端坐在桌案前,平时煮的茶早已经褪了色泽。茶桌边放着简单的行礼。 &nb江玉树手中正拿着一块方巾,细心仔细的擦拭着玉箫。 &nb玉箫旁边静躺着一方白绫。 &nb赵毅风知道江玉树精通萧音,擅长音律掌控,玉箫功夫不可小瞧。 &nb而此时的江玉树正无比熟练的将‘天蚕银丝线’植入玉箫音孔中。 &nb‘天蚕银丝线’如其名字,细如蚕丝,肉眼不可观。 &nb古有高手,以筝萧为兵刃,暗藏玄机,聚力一隅,瞬间出手,一招毙命。 &nb同样,紫玉萧植入‘天蚕银丝线’也不列外,持萧人指尖腕部发力,吹奏积聚气力,银线出其不意,伤人于无形。 &nb但万物有得必有失,‘天蚕银丝线’虽然伤人无形,见血封喉。但是持萧人气力掌控不精,银丝不能飞出萧孔,那么持萧人心肺则会被巨大气力反噬。轻则手指废掉,重则震碎心肺! &nb赵毅风立马止住他,沉声:“你疯了,不要命了。” &nb江玉树没有抬头搭理他,手上动作不停,玉箫八孔,每个孔一支银丝线,曾经剔透的碧玉色彩,现今染上了杀戮的血气。 &nb赵毅风哑然,他那么倔强,犹有不甘,怎会轻易放下?又如何会听人劝? &nb来回摩挲玉箫,又在手里轻轻颠了颠,确保一切完好后,江玉树才抬头。“殿下有何事?” &nb看着桌上的那条细长的白绫,还有包袱。“玉树也要去东齐?” &nb江玉树淡淡点头:“嗯。你应该看到了。” &nb赵毅风突然觉得喉间黯哑,木木的发疼,硬生生发不出一个字。 &nb他要陪自己去东齐……陪自己去那个血腥之地…… &nb说好的只是支援东齐,他为何要去那十面埋伏的地界! &nb他……不怕……死…… &nb突然,一道空灵的女音传来,一脸血泪,声音怨恨,愤怒不甘。 &nb湖绿色的裙染了血,刺的人眼眸发疼。 &nb江晓梅凄然的小脸犹在眼前。 &nb恶毒的,深深的,宿命至死纠缠的诅咒。 &nb赵毅风,江玉树,我诅咒你们! &nb我诅咒你们…… &nb哈哈~~,我诅咒你们得不到幸福…… &nb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nb心下一凸 &nb不……不……不…… &nb他不能去…… &nb那个诅咒,不该他来挡,不该是他…… &nb天若要灭,那也应该是我赵毅风! &nb赵毅风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心里有一种莫名难以表达的酸楚,压抑着他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阵憋疼,难以言说…… &nb“百邑城是你施展抱负的天地,百邑城需要你。”我愿意把百邑城都给你,只求你不要去东齐。 &nb“百邑城有贺先生,莫副帅镇守。殿下尽管放心。”江玉树浅笑笃定,看透人事浮华。“殿下放心,江某不会增加行军负担。东齐是百邑重要屏障不能缺失,江某愿意尽绵薄之力。” &nb“不是因为这些……我相信你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赵毅风忍住喉间酸涩的疼痛,轻阖眼眸锁住即将夺眶的泪水。“我只是希望玉树你可以安好……一世安好……而不是去那血腥之地……陪我送死……”我已经害你家破人亡,不能再让你命丧沙场。 &nb“赵毅风!”江玉树收敛浅笑,忽的一拍案几。字字沉声,脸色阴沉如结寒冰。语气中有着被人看低姿态后的失望愤怒。“你以为我江玉树是什么人?!从答应陪你夺嫡的那一刻起,江玉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义无反顾!” &nb轻阖眼眸,他惨然一笑:“赵毅风,我知道你心里愧疚于我。可那不是你的错,我们都太渺小,人力不堪言。可人生苦短,何苦执着?” &nb抬眼看向他,神色淡然,无悲无喜。“玉树你……”恨我? &nb因为我,你才卷入皇家阴谋中…… &nb“我不恨你。我从来不恨你。”如水淡漠。“我以为……你一直……是知道的。” &nb赵毅风忽的抬头看向他,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方巾。 &nb“我一直都知道,可我心里……过不去……” &nb江玉树淡淡一笑,摸索过那条白绫,一点点往眼睛上送。“我一直以为……这世间,只有你能懂我。” &nb这世间,只有你能懂我…… &nb你知道,我决定的不后悔。 &nb你该懂,驿寄樱红,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 &nb赵毅风,你懂我的……你知道,我不恨你。 &nb看着那双即将被白绫覆盖的眸子,赵毅风顿觉此生不再孤苦——纷扰落寞二十一载,皆是过眼烟云…… &nb他回他:是,我懂你。 &nb江玉树温和一笑,伸手将那条白绫缠于双眸之上。 &nb赵毅风眼睁睁的看着他用白绫将自己的双眼覆盖,白绫下清俊的脸越发苍白,剔透易碎。 &nb“‘天蚕银丝线’虽有废指碎心之险。但江某双眼不便,今用白绫覆眼,积聚耳力,战场上若有危机,及时出手,也能救江某一命。”他浅浅一笑,慢慢解释。 &nb只要能活着,江玉树不惧任何残缺! &nb“支援看似中听悦耳,实则险相环生。你若只身犯险,后果不堪设想。”江玉树定了定双眼处的白绫,笑意沉稳算透天机。“这傲世天下的路,就由我来陪你走一遭!”你可会弃我力量薄弱? &nb一道碧玉色彩直达眼前,他伸手接过。 &nb两人步步沉稳向城楼走去。 &nb烽火硝烟,人心惶惶。 &nb他浅笑温和,他冷傲端肃。 &nb他牵着他。 &nb白衣,玄服。 &nb傲世天地的色彩。 &nb伸手感受风从指间匆匆流走。 &nb他微微一叹:乱世,停不下来了。 &nb北璃,你还能安于几时? &nb岁月静好的日子,终究要散了…… &nb回头看着身边的白衣男子。 &nb接受他深情眸光的注视。 &nb一万年蹉跎,前世因果仿若都走过。 &nb赵毅风,樱花树下,西泠桥边,桃叶渡旁,我是不是和你许下了前世今生的约定? &nb北璃樱花很美,只要你不动北璃,只要你能留住那一抹樱红…… &nb我愿意就这样和你岁月静好的走下去…… &nb若你敢动北璃, &nb我……我…… &nb我一定会 &nb——杀了你! 第16章 山镇西犯·护攻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16章:山镇西犯·护攻 &nb暮色中,赵毅风眯起双眼,目光扫过苍凉远空——残阳似血,大漠孤烟,黄沙更迭。 &nb袅袅炊烟,星星点点的绿洲在黄沙中格外夺目。 &nb黄沙卷青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万千迷幻绚烂摇曳交织,别有万种风情。 &nb泠泠看着百邑城下整装待发的士兵,赵毅风挺拔的身子与背后的残阳融为一体,一种遮天蔽日的狂放肃杀,撼天拭地的风华! &nb红衣翻飞,旌旗猎猎。昂扬的头颅高傲望向远方——东齐城。那里烽烟袅袅,秃鹰盘旋,尸骨堆叠。甚至已经血流成河…… &nb赵毅风面色凝重的如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 &nb慢慢走下城楼,缓步走入队列中。 &nb穿上红衣的赵毅风在一片银盔铁甲中格外引人注目。夺目的红,生命破空绽放的色彩,奔腾不歇的雄狮。这样的赵毅风想让人忽视都难,他已经彻底苏醒!这个人光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 &nb无论是红还是黑,从征战东境的这一刻,这个男人就注定了傲世天下——这也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nb十月的天,还余些许炙热,晚风夹杂着淡淡的青草芳香吹来。 &nb江玉树静静站在赵毅风身边,月白翩然,衣袂含香,长袖漫卷,玉箫翠绿,悠悠一点随风凌云,飘飘兮若乘风御行,仿若下一刻就要与残阳水天一色深相接。 &nb双眼上的白绫随风轻摆,柔和月白发带,织幻出些许迷离。 &nb赵毅风目光锐利,清冷如冰,冷傲无波,目光扫过之处,百邑士兵昂首挺胸,士气高昂,一股血液里蹿腾的激昂是他们脸色发红。 &nb看着面前一张张视死如归的年轻面容,赵毅风只觉重担压身,征战无情,非死即伤,说好是支援,可百邑四十万大军如何抵抗南燕,玄真两国百万大军。纵使天倾兵力强盛,可一旦抽调其余兵力汇总,东桑,北璃也会在薄弱地区趁火打劫。 &nb这一战,注定是要用血肉之躯来拼,来扛。这一去,能活着回来的又有何几? &nb战马嘶鸣,呼呼热气,长矛大刀,锃光透亮,士兵整装,热血蹿腾,杀气迸发。 &nb百邑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即将给玄真,南燕一次打击性的偿还! &nb“拿酒来!”赵毅风浑厚的声音如金戈碰撞! &nb士兵们齐齐拿起酒碗,酒水在碗中渐起硕大水花! &nb赵毅风,江玉树,江玉芝,贺千丈,东方不羽,胆寒衣,莫云……高台上所有的将领齐齐拿碗。 &nb“贺先生,莫副帅!百邑城就交给你们了!”赵毅风端碗走过。 &nb贺千丈和莫云神色庄重不失威严:“我等自当竭尽全力!望主帅力挫南燕玄真傲气。护守东齐!我等在此静候主帅凯旋!” &nb众人相视一笑,一同仰头,酒水一饮而尽!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刺激着内里,热气上涌,脸颊发烫,豪气蹿腾,激荡着灵魂深处的**! &nb众将齐齐亮出碗底,一片澄澈! &nb静候的百邑大军无不为之称赞:武将糙汉也就罢了,想不到清俊文秀的江玉树也有这等霸气! &nb众人一阵使力摔碎酒碗,声势浩大——“百邑不败,天倾不败,东齐不败!” &nb四十万大军同时抬头豪饮,清脆悦耳的酒碗破碎声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蹿腾的家国义气,激发着胸中需要抒发的男儿豪气! &nb吼声如雷,震天动地——“百邑威武。天倾威武!东齐不败!” &nb支援东齐刻不容缓,这一场宿世之战打响了! &nb“大军开拔!出发!” &nb铁骑锵锵,步兵哒哒,黑压压的军队就此沿着百邑护城河向东齐城出发。 &nb骑兵如火、如风、如电般奔驰在队伍最前端,荡起阵阵黑烟。绵延冗长的粮草被众人护着行走在队伍中间。几十万步兵举着长矛、扛着长/枪、挥着大刀。雄赳赳气昂昂的跟随在骑兵后列。 &nb兵山兵海,金戈林立,士气高昂,旌旗招摇,连绵不绝。 &nb俯仰天地,傲世天下的**在赵毅风心里蔓延滋长,深埋多年的不甘孤苦需要用武艺来征服,西境历练的野心在他的血液里膨胀! &nb看着身边的月白翩然。 &nb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战鼓轰轰,铁骑驰骋,刀光剑影,险象暗生,对阵沙场。 &nb英雄与英雄的对抗,风流与风流的较量! &nb百邑大军百川归海,即将与南燕、玄真大军急速碰撞。 &nb一如陨石与陨石的对击,势必火光四溢,照亮乱世黒烟,波澜壮阔! &nb生于乱世,此役必将一战成名!而能与心爱之人一起守护家国,并肩作战,守卫国土大抵是人世间最唯美的事! &nb有他,此战何惧? &nb东齐城下 &nb南燕大军疯狂叫嚣。斩杀无情。东齐将领死守,西门日天傲立城楼,负隅顽抗,拒不开城! &nb观战台上,南燕国主飞来峰和玄真可汗仇万里面色凝重。玄真‘百步穿杨’神箭手完颜呆和南燕“战神”耶律昆仑侍立一边。 &nb飞来峰诧异的看着玄真可汗仇万里:“真主庇佑的可汗啊,我等都叫了多日,也打了多日,为何东齐城丝毫不见动静,他们都是怕死的乌龟?” &nb仇万里看了眼飞来峰,又睨了一眼‘神箭手’完颜呆,面露不屑:“我等汇集百万兵力攻打东齐,东齐自知不能迎战,想拖延时日等待援兵。一群缩头乌龟!” &nb飞来峰眯眼看着东齐城楼:“你说东齐可会开城迎战?” &nb仇万里哈哈哈大笑:“东齐他敢不开城,百万大军在此,光是虚耗也能把东齐一干龟孙活活耗死。到那时,柯泽城,南塬城,是我等囊中之物。三城兵力汇聚,百邑城破指日可待!哈哈哈哈,离我等称王称霸的道路不远了!” &nb飞来峰附和:“哈哈哈,我等就在此叫骂,困死东齐一干人众!” &nb两人说的开怀,在未来美梦里沉迷不可自拔时—— &nb一声破空啸响! &nb青冥剑出,青光晃眼! &nb——“杀!东齐必胜!百邑威武!” &nb数万金戈林立中,赵毅风一马当先,率先从敌军后方杀来。手起手落间,血流一地,尸骨纵横,青冥所过之处,无不掀起腥风血雨! &nb红霞掩映烟掩映下,赵毅风一身红衣,宛若飘飞的旌旗,银盔铁甲,英姿飒沓,红衣衬出墨发堆积,眸光绝杀,霸气豪迈,俊美的让人移步开眼。 &nb左手青冥,绝世神兵寂寞嘶鸣,那是在渴求鲜血滋养和胜利的抚慰! &nb“东齐必胜——!” &nb率先而来的铁骑跟随赵毅风的步伐,冲进百万大军,与敌军骑兵深深碰撞。后续而来的步兵迅速围困南燕大军——“杀!东齐必胜!” &nb看着破空而出的数万大众,飞来峰大惊:“来人是谁?” &nb仇万里眸光紧随着那一抹红衣移动,心下一惊,是他…… &nb“来人年岁肖小,年少风流,不同于众,那人到底是谁?东齐怎会有这般狂傲的领军之人?”飞来峰脸色大变,显然没有料到东齐会有强援。 &nb百万大军中,那一抹红手起手落利索干脆,血染红了黑色的土地,银色铠甲上的血刺痛了仇万里的眼。 &nb鼓声大作,萧音绵延。 &nb萧音悠长,催发灵魂深处的温柔。 &nb鼓声震天,激荡内心潜在的杀戮。 &nb轻柔,凝重。萧音,鼓声。 &nb战场上奏响了一支唯美乐音,轻柔的想让人睡。鼓声大作,逼迫昏昏欲睡,一梦温柔的神思。 &nb越是沉醉,越是抗争。 &nb越是抗争,越是矛盾。 &nb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挥向敌军的大刀长矛犹豫不决,睁眼闭眼间,皆是醉梦里家人和睦的温馨。 &nb神思不定,一瞬间,魂归西天。 &nb笑也满足。 &nb散落的旌旗,滞后沉醉开打无力的大军,萧音迷惑下捂耳四窜的步兵,马蹄声乱的铁骑相互踩踏…… &nb仇万里惨白着脸自家士兵败落的一切,语气不稳:“傲世双雄来了……” &nb傲世双雄来了,这场战怕是没有胜算…… &nb赵毅风一马当先冲进敌军阵营,弑杀狂放,血洒漫天,所过之处万物仿若飞灰殆尽! &nb看着自自己军队中那一抹傲世的红,青光弑杀万物,无可阻挡的霸气!飞来峰一个趔趄:傲世双雄——赵毅风,江玉树。 &nb“赵毅风,江玉树来了!”飞来峰后知后觉后大叫。 &nb远处萧音悠长悦耳,让人忍不住思乡潸然。整齐的队列顷刻间四散如流沙,逃窜的逃窜,憨笑的憨笑,抱着兵刃打滚的打滚……所有人都无力思量,心有不定,纵使鼓声震耳,却依旧不能叫醒在梦里的人…… &nb仇万里目光如电,迅速捂住耳朵,看向百邑城楼。 &nb什么时候那里已经多了一道月白翩然的影,那一抹白绫遮盖下的碧玉色彩格外夺目。叫人看一眼都忘不掉那潋滟风华,更遑论那悦耳的箫声…… &nb意识到身边的安静,飞来峰循着仇万里目光望过去,只见那一抹月白好生晃眼,遗世独立。 &nb“那人是谁?是赵毅风?!” &nb看着敌军厮杀中的那抹红,仇万里不耐道:“天倾定王左手青冥,撼天拭地,现今正在我军中厮杀。城楼上的另有其人!” &nb落日下几百万人混乱厮杀,醉梦,惨叫,逃跑,捂耳,遁走,大笑,满足,吼声,杀声,战鼓,雷定……无数声音混杂,喧嚣一片。 &nb城楼上旌旗飘摇,自己军队在气势上已经大败,丢盔弃甲,大刀,长矛,长/枪,旌旗散落一地……仇万里脸色大变:“这一战,我们可能要……输了……” &nb飞来峰霍然起身,不可置信两国百万大军还能被两个毛孩打败。 &nb“完颜呆,你素有‘百步穿杨’之称,可有把握射死东齐城楼上吹箫的人?”完颜呆双眸紧盯着飞来峰,手却指向百邑城楼你那抹月白的影。 &nb完颜呆呆愣了一会:“七成把握!” &nb深吸一口气、驾马、尘起、城下、马蹄急、人山人海中隐藏。取箭,拉弓,眯眼,瞄准…… &nb箫声越来越急催,越发迷乱人心。 &nb家人欢笑畅畅的画面记在眼前,耳膜生疼,意识离乱在脑中晃荡。 &nb摇了摇头,这魔音…… &nb竭力定住心神。 &nb江玉树近了…… &nb五百里……四百里……三百里…… &nb“着!!”一声疾驰,楼下发箭,力道如此疾狠! &nb“嗯!”江玉树闷哼一声,玉箫‘哐’的一声落地,瞬间栽倒。 &nb“公子!!——”斩离云目恣欲裂! &nb“玉树——”铁马金戈浴血奋战的赵毅风眼睁睁看着那抹翩然的影忽的从城楼上消失。 &nb自己最害怕的一幕发生了…… &nb果真累了他…… &nb说好的……你会照顾好自己…… &nb要失去他了吗?这次会失去他吧…… &nb“南燕,玄真你们敢伤他。我赵毅风要你们血偿!”驾马的人眼眸肃杀,身上一股吞天灭地的戾气。青冥所过之处,所有骑兵尸身分家,脑浆四溢,肢体破碎…… &nb看着弑杀毫无阻挡的赵毅风,仇万里按捺不住,“耶律昆仑,你素有‘战神’之称,不知与赵毅风对阵可有胜算?” &nb耶律昆仑轻轻转头,看向金戈林立中冷硬傲气的影,复又回转了头。 &nb面无表情答:“可以一教生死。” &nb萧音戛然而至,所有士兵如梦初醒。耶律昆仑发号施令,重组散落大军。 &nb城楼上只留下沉闷的鼓声,没有了魔音助阵,所有人回归现实,听从指令。百万大军重新聚合,整齐对列,刀光雪亮。 &nb“上呀!上呀!杀了赵毅风!” &nb敌军如水一般倾泻而来,挥着长矛,耍着大刀,火辣辣的扑向百邑大军筑起的人墙。势头犹如龙卷风走过,淹没一切,摧毁一切。 &nb所向披靡,勇往直前,不惧生死,雷霆般的声势,火光般的杀意。一切都无法阻挡,也无力阻挡! &nb混乱的战场在此交织如泥石流,粘稠,难周转。 &nb完颜呆驾马回列,耶律昆仑扬尘而去,转动长矛**辣的扑向赵毅风所在的包围圈子。 &nb魔音消失,仇万里和飞来峰都大松一口气,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骑兵包围圈中的赵毅风。 &nb青冥剑气灼热,毫不留情。左手握剑,右手勒马,丝丝血水流溢。 &nb左手!左手? &nb飞来峰发现了什么? &nb赵毅风是左手握剑,天倾定王原来是废手之人。 &nb哈哈,天要灭了你赵毅风,要灭了天倾…… &nb天助我也! &nb飞来峰再次看向完颜呆:“神箭手,可有把握射死赵毅风!他是左手握剑,一旦左手中箭,东齐是我等囊中之物!” &nb“他?”完颜呆一指那抹夺目的身影。 &nb飞来峰狡黠道:“嗯,他!只要射死他!天倾尽在我手!” &nb完颜呆木木发出几个字:“试试。” &nb再次重复步骤。 &nb那抹红刺痛人眼。 &nb紧眯双眼,深吸一口气,举臂、拉弓、眯眼、定位、找准、射箭…… &nb来了……来了……来了…… &nb赵毅风驾马迎接上耶律昆仑的阵驾—— &nb也奔驰进了完颜呆的箭阵! &nb“哧!”一声疾风擦过,弦音阵阵,疾风狠辣的力道。 &nb“嗯!”赵毅风闷哼一声跌落下马。 &nb“赵毅风!!——”江玉芝拧头回看。 &nb主帅乍失,东齐、百邑军心大乱!战况转折! &nb“主帅!——”斩离云一声惊呼。 &nb东齐城楼上躁动了,傲世天地的两位重要人物性命攸关。战况转折,所有不利矛头全在东齐城…… &nb江玉芝面色凝重:只能这样了,必须救他,他能给他想要的,他懂他…… &nb望着跌落下马,执剑不屈的少年,望着那个撼天拭地,冷傲霸气的少年。江玉芝终是暗下点头,坚定心中想法。 &nb震开周身的敌军,马蹄打转,一勒缰绳,驾马而去。 &nb机不可失,耶律昆仑眼疾手快,挥手长矛向赵毅风刺去。 &nb赵毅风飞身一跃,堪堪避过长矛狠辣,咬牙折断左臂箭矢,带着还残留在手肘的箭头挥剑青冥。“赵毅风的命就在这里,你们来拿呀!” &nb长矛若流星,速度不堪惊。 &nb耶律昆仑冷哼不屑:“毛头小儿!不自量力!今日我耶律昆仑就终结你们傲世双雄的名头!”飞身下马,长矛无情,力道所过,骨若碎灰。 &nb长矛只拉拉刺去,青冥格挡。 &nb眸光对视间,火花“蹭!蹭!蹭!” &nb酸痛袭来,青冥不稳,慢慢被压,旋即落下。长矛尖端直刺那高傲的脖颈…… &nb一点……一点……向前……再近一点…… &nb雪亮的长矛尖端划破肌肤,血水混合红衣流下。 &nb青冥在颤抖,赵毅风的力气在流失。 &nb长矛越来越重,直直压下这把需要鲜血滋养的神兵。 &nb轻阖眼眸,脑中是他中箭血染月白的凄怆。 &nb忽的手上酸疼消失,睁眼再看。凶神恶煞带着得意不羁的脸在眼中越来越近。长矛积聚所有力道,从空中劈下,致命一击! &nb远远瞧见他即将被长矛砍杀,江玉芝驾马横冲过来,持刀接过那劈山破石一打。 &nb赵毅风眼睁睁看着江玉芝给自己挡下一力。 &nb接着就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nb咬牙提剑,还要厮杀! &nb大刀对峙长矛,力量不相上下。 &nb耶律昆仑讥笑的看着江玉芝,“又来一个送死的,成全你!” &nb“赵毅风!”江玉芝伸手掷过马鞭。“你走!东齐,百邑不能缺!” &nb伸手接过马鞭:“江玉芝,你疯了!”你不要命了? &nb骨头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三人僵持。 &nb如此好的机会飞来峰自然不能错过。“完颜呆,再补一箭。今天我们来个一箭三雕!哈哈哈。” &nb完颜呆木木点头。 &nb一阵急速清音划过! &nb赵毅风眼眸大睁,染血的铠甲在风中凄绝:“玉芝!”箭雨纷纷落下,包围圈子的敌军重新汇聚,他们誓死要斩杀这个傲世天下的男人! &nb大刀被长矛压下,他朗笑淡然:“当年说要与你一较高下。也说要沙场立业。此番二事,江玉芝此生无憾!” &nb长矛林立,烽烟迭起。 &nb耶律昆仑冷笑:“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闲话。你们真是嫌命长!”长矛发力,空中划过一道,竭力一打。 &nb敌军无数箭雨如期而至,纷纷射向那个顽强抵抗的男子。 &nb“玉芝!” &nb手上动作不停,江玉芝借力赵毅风,助推他翻身上马。 &nb一口血吐,全身箭/插。他看着他,满怀希冀。 &nb“赵毅风!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nb——赵毅风愿护他一生一世,此生不换! &nb轻阖眼眸锁住即将夺眶的泪水,朝他点头。 &nb金戈成林,铠甲泛光。 &nb耶律昆仑一声令下,数万大军汇来。森寒的杀意灼痛了双眼。他驾马哒哒离去,无数大军尾随其后。 &nb江玉芝奋起抵抗,斩杀一个又一个尾随想要斩杀赵毅风的大军。 &nb十……二十……五十……七十…… &nb尸身堆叠了一层又一层,一座尸山顷刻显现。 &nb真正的尸骨如山! &nb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赵毅风驾马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 &nb他欣然一笑:“赵毅风!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nb“赵毅风——” &nb你说你会护他一生一世,此生不换! &nb江玉芝就这么一个兄弟……交给你了…… &nb那一声嘶吼,震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nb黑烟交替中,他转头回看—— &nb士兵蜂拥而上,砍杀与他。 &nb千万箭矢,箭箭穿心,肠穿肚烂,身前身后,无数长矛大刀兵刃。 &nb他淡淡一笑,身后长/枪支撑身体屹立不倒。衣摆轻飘,洒脱一笑。 &nb尸骨堆叠的山上,他真正的豪气男儿! &nb风轻轻飘过,吹散黑烟,淡漠黄沙。 &nb他双眼大睁,满脸血污,破碎不堪,目送赵毅风离去——那里是家。 &nb他的承诺,他的情意。 &nb泪随着风沙走过,无声落下。 &nb轻阖眼眸,忍受全身而来的伤痛。 &nb心下一凉:他又失去亲人了,这次连哥哥也没有了…… &nb刚刚得到,又要失去。 &nb上苍,你何其残忍?! &nb血染江山,终究不是你我的谋划…… 第17章 虞美人令·拔箭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17章:虞美人令·拔箭 &nb风,吹皱春水,樱红坠。 &nb深入骨髓的爱意,不能言,有谁懂? &nb花飞织幻影,泠泠染渌水。绯红随流水,渐行渐远…… &nb樱红点点翩跹,犹如雨点般摇曳坠落,无处不在。 &nb远处绵延起伏的樱花林,温柔的想让人驻足。 &nb神思皆缓,无力思量。 &nb薄雾如烟,飘飘渺渺,氤氲成片,伸手拭去,无数细碎绯红随着樱红意动,在风中打转,轻轻落下,在他的发丝上,衣襟间——凄艳,绝美。 &nb——痴了心,醉了眼,乱了神。 &nb樱红染身,划过肌肤,丝丝冰凉,却也幽柔丝滑,宛如软羽轻触。 &nb抬步向前,落樱缤纷中,他执萧遗世独立。月白的衫随风轻摆,风吹起墨发,模糊容颜。 &nb一曲婉转萧音,迷离三千烦恼丝。 &nb无端坠入凡尘梦。 &nb离他越近,他的影子却越来越远,薄雾环绕,耳边是那悦耳的萧音,是《剑魂》,亦是《有所思》。 &nb丝竹之音如此荡人心弦。 &nb却又流溢出满满的落寞与凄凉。 &nb看樱花漫天,悲伤在流转,掩不住斑驳的流年。 &nb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 &nb亦如他, &nb温润坚毅 &nb剔透易碎 &nb眼前,是他拈花一笑醉流景的温柔。 &nb依稀可见,他在樱花树下,浅笑淡雅,执萧翩然。 &nb哀婉一曲,樱红纷乱。 &nb花亦感伤,人亦彷徨。 &nb伸手接过落下的樱红,指间一凉,触动心肠。 &nb绯红轻柔的让人舍不得用力触碰。 &nb亦如他…… &nb心中某个地方深深一戳,酸涩的整颗心发疼,心如刀割。 &nb来世与君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nb与君相逢…… &nb玉树临风…… &nb声音回荡——痛、彻、心、扉。 &nb常人无法忍受,只有真正爱过、痛过、哭过的人,才能体会那深入骨髓,万箭穿心犹自清醒的苦痛。 &nb前缘似雾、似烟、似霾般交织出一幅幅画面—— &nb那一世,桃叶渡旁,他静立船头,手持红绸,只为等候自己到来。 &nb那一世,西泠桥边,他执伞静立,十里长桥,约定走完就是执手。 &nb那一世,樱花树下,他持萧翩然,衔环为约,邂逅擦肩空负流年。 &nb风过,吹动一簇簇樱花。 &nb数千年的宿世周转中,年轮模糊了曾经的容颜。 &nb是他,亦不是他…… &nb樱花落尽之时,不过又是一记沧海桑田。 &nb原来,自己与他竟有几世前缘。 &nb玉树临风,是命里纠缠…… &nb与君相逢,是宿世轮回…… &nb那一句话,是三生三世的约定,也是箴言—— &nb曾经的诺,自己负了;曾经的约定,他应了。 &nb樱花、白衣、玉箫、绯红…… &nb应了,应了,都应了,他都应了。 &nb这一世,蹉跎年华,是为偿还与他…… &nb万物更替,负了三世。 &nb殊不知, &nb这一世,我要为你万劫不复。 &nb你若弃我百年孤独,定是我前世罪无可恕。 &nb萧音悠悠不歇,绯红纷扰,朵朵樱花碎铺一地,双脚踩踏,大抵也会心疼吧…… &nb袅袅薄雾散去,他的影子越发模糊,似是用手轻轻一碰就散了、没了。 &nb樱花树下的少年,静立翩翩。 &nb他笑意温暖,恍若九天仙子,不能亵渎,遗世独立。 &nb清俊的容颜在薄雾的掩映下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飘逸,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御风离去。 &nb那双清亮澄澈的眸,仿若只要与他对视,就会自陷其中,此生不愿自拔。眉间樱红敛尽尘世繁华,纷扰喧嚣,都会消散在他的温恬和暖的笑容下。 &nb虚幻与真实,交织一梦。 &nb薄雾中飘逸的少年执萧,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 &nb温和一笑,足尖一点。 &nb飘飘离去,无数樱红落下,细碎飞花,掩映了那一抹雪白。 &nb他走了,走了。 &nb那道影子没了。 &nb疾步奔去,试图抓住那抹白衣的一角,怎么用力都是虚无。 &nb他又一次离自己而去! &nb那个雨夜,犹在眼前。 &nb他也是白衣翩然,落寞的背影仿若暖阳藏云。 &nb这次,他乘风离开,挽留还是无力。 &nb心下苦涩饱胀,手用力抓住那飘落的樱花。 &nb摊开细看,空空如也。 &nb看着他消逝的影,压抑的爱意思念如水般淹没了最后的理智。 &nb“玉树!别走,赵毅风就在这里,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若是我负了你三世。这一世,哪怕万劫不复,哪怕不得轮回,我也不愿你一生孤苦。” &nb抬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那樱花烂漫,小桥流水的人间仙境早随薄雾淡去。 &nb心下大惊,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nb抑制颤抖的声音,回看四周。万物虚晃在眼中,却再也没有他的影。 &nb“玉树!你回来啊。你回来可好?” &nb听声音黯哑,有人在唤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只要你能听到,请给我回答。 &nb“玉树!你回来……可好?”用力呼喊,气息不稳,一声接着一声的喘息。 &nb荒芜的沙漠,高飞的秃鹰,黄沙绵延中不见樱花娇柔烂漫。 &nb金戈成林,烽火硝烟,人山人海,刀光血亮。 &nb杀声,吼声,哭声,喧嚣声充斥耳膜。 &nb那里,有人在拼命厮杀,血流了一地,散落在黄沙中的骄傲。 &nb冷眼瞧着一切,无力出手,也不想出手。 &nb织幻的画面,他只是局外人。 &nb他要找的是他的玉树。 &nb“赵毅风——”那里有人在唤自己。 &nb他双眼大睁,矗立在尸身上,旌旗迎风飘摇,大刀屹立不倒。 &nb那是江玉芝…… &nb他对自己说——“赵毅风,记住你说的话。” &nb——赵毅风愿一生一世护他安好,此生不换! &nb眼睁睁看着江玉芝死在敌军箭雨和铁蹄金戈下,却无力援救。 &nb泪水溢出双眸,又累他失去了亲人。 &nb战场上千军万马混沌一片,宛若泥石流爆发。 &nb风过天地肃杀,没有萧音,没有鼓声。 &nb没有他的影子,没有他的痕迹。 &nb他在哪?自己又在哪? &nb他说过陪自己的,他明明来了东齐城楼。 &nb城楼上忽的鼓声大作。 &nb抬眼望去,他在东齐城楼上朝自己温和一笑。 &nb抑制心内惊喜,疾步向他奔去,想和他纵情相拥,握住玉箫,告诉他: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 &nb步子因欣喜急切带着不稳。 &nb一道白衣翠绿晃眼,刺痛眼眸深处。 &nb那抹雪白,像蝴蝶一样从城楼落下。 &nb笑容定格,眼眸大睁,难以置信,他从高处坠下,又要失去吗? &nb连虚幻都是这么残忍。 &nb爱上,会难堪;可失去,会心痛。 &nb玉树,别丢下我一人,别丢下我一人…… &nb眼眸酸涩,心惊肉跳,他一声嘶吼:“不,玉树!!” &nb猛然睁眼,弹身而起,左手酸疼,头脑发晕。 &nb“主帅,您醒了。”斩离云欣喜的表情出现在眼前。 &nb环看一周,是在军营,斩离云,东方不羽,胆寒衣,谢易牙都在,原来是梦…… &nb定住神思,仔细再看,没有他,也没有——他。 &nb赵毅风看向一众人,喉间嘶哑:“玉芝呢?” &nb众人欣喜的表情一瞬间消逝,所有人神色凝重,低头不语。 &nb心下预感不好,战场上江玉芝欣然一笑的场景定格。 &nb可还是不愿相信。 &nb他起身,抓住东方不羽臂膀,用力摇晃:“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nb回应他的是无声。 &nb转身抓住胆寒衣,似失去孩子般无助,他话里哀求:“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玉芝还活着。玉芝还活着是不是?” &nb胆寒衣眨眨眼眸,唇瓣微起,欲言又止,看着失控的少年,终是压下无力的劝慰。 &nb他失笑一声,忽的握住斩离云双肩,眸光直直的看着斩离云:“离云,这不是真的,玉芝还活着是不是,他一定还活着!” &nb斩离云定定看着赵毅风,看他惨白着一张脸,看他笑里凄凉,看他手臂上的葛布又绽开血花。轻阖眼眸,无力摇头,低声道:“主帅,您节哀,死者已矣。” &nb他踉跄后退几步,尽是不可置信,失笑呢喃:“你们骗本王,你们诓骗本王,玉芝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nb玉芝死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nb他没了妹妹,现在没了兄弟。 &nb他没有家了…… &nb他没有家了…… &nb他!玉树……玉树…… &nb急忙抬眼,扫视室内一周,话里惊慌,“玉树呢?玉树人呢?” &nb室内安静,所有人缄默不语,神色凝重。 &nb“说!若有欺瞒,休怪本帅不念袍泽情谊!”青冥在手,眼眸肃杀,似是不查,即可血溅当场! &nb东方不羽低声劝解:“主帅息怒,您有伤在身。” &nb提剑扫过众人,他眼眸猩红,似一头嗜血的雄狮。“说!玉树如何?非要逼本帅弑杀袍泽?!” &nb看他因为那个男人失控,肃杀,发怒,那张冷傲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男人对爱人应有的情绪。东方不羽瞬间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暗下摇头:情,害人不浅。这个男人只有在遇到和江玉树有关的事才会有一丝不一样。爱之入骨,心急如焚,大抵莫过于此了。 &nb“主帅息怒,公子他……”斩离云欲言又止。 &nb“当!”的一声,青冥落地,他急声再问:“玉树如何?可是……” &nb斩离云闭了闭双眼,郑重提示:“主帅您昏睡一日,武力护体,恢复相较公子自是快些。可公子身子寒凉,虚耗不足,如今——” &nb“可有性命之忧?” &nb斩离云伸手一个请的动作:“主帅随我去看看吧。” &nb捂住左臂伤口,他急速奔去。 &nb撩帘入内。只见他静静的躺在榻上,一身月白的袍早已被血水染就,双眼上的白绫染血凄艳,脸色苍白剔透易碎,唇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nb清雅幽柔孤似兰,苍白荏苒不胜衣。 &nb心,疼了一下。 &nb胸口那支箭,刺痛了双眼。 &nb所有的凄厉色彩都是由那支箭画出。 &nb血依旧流溢,上好的药粉止不住那雪梅的傲然绽放。 &nb看向一众暗下叹气摇头的军医,赵毅风不解:“为何不拔箭?” &nb一众军医见赵毅风进来,急忙躬身作揖:“见过定王殿下。” &nb赵毅风面无表情:“嗯。” &nb眸光紧随榻上的人,赵毅风按下愤怒:“为何不拔箭?” &nb叹气声声此起彼伏,迟迟无人回答。 &nb榻边端坐的男子拧头,神色肃杀,“说!若是清玉公子有性命之忧,本王要尔等陪葬!” &nb一众军医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求饶。 &nb赵毅风斜眼冷睨了一众人等,又将眸光转回江玉树身上:“有何难言之隐都说出来,需要何种药引只要本王能办到的,绝不会缺!” &nb下跪众人战战兢兢,伸手轻擦额头细汗。一个不怕死的军医抬头朝赵毅风看去。 &nb感受到那道眸光,赵毅风淡淡发声:“说吧。” &nb那人轻擦额头细汗,颤声道:“我等灌汤喂药,公子都未下咽,尽数吐出。公子身子本就亏虚,若没有汤药吊气,拔箭有伤根本,若是不慎,只怕——” &nb“嗯?”一股压抑的气势瞬时袭来,吓的那人闭了嘴。 &nb“若是连人都医不好,本王要你们何用?” &nb那人忽视赵毅风阴沉的气势,接着道:“箭矢距心脉三分,一招不慎,心脉受损,血流如注,到那时公子会因流血过多虚耗而亡。” &nb“哗!”的一声,青冥剑出,他眸光肃杀:“你们若是医不好他,休怪本王青冥无情!” &nb一众人活似鹌鹑,匍匐低头,只有那个不怕死的军医敢于迎难而上。 &nb“殿下息怒,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给公子喂药吊气,只要气血活络,拔箭后气血可固,应该没有大碍。” &nb听到那句‘没有大碍’,赵毅风阴郁的脸色算是好了一些。“可是需要人参?” &nb“是。现今让我等为难的是公子咽不下药,所以我等才会犹豫至今没有拔箭。” &nb明白前因后果,赵毅风也不似先前愤怒。人端的冷傲,面无表情。 &nb“殿下,我等医术拙劣,实在无从下手。还请殿下宽宥我等。” &nb“嗯。” &nb看着那月白衣衫上汩汩流淌的血水,心下一痛。 &nb再耽搁下去,只怕真是…… &nb“拿药来!”赵毅风一声令下。 &nb环看一众人等,赵毅风眉头紧皱。迅速将人撵了出去。 &nb室内独留两人。 &nb手持药碗,他竭力忍住手肘上的疼痛,将药向他嘴边喂去,无奈黑色的汁液进不得分毫,黑色搭配着红色,死亡前诡谲色彩的交织。 &nb心下一怔,咽不下去,咽不下去,如何拔箭? &nb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手中的碗因害怕在打颤。 &nb怕失去他,怕再次失去他,那个梦让人思量。 &nb他等了自己三世。 &nb自己负了他三世。 &nb这一世该如何挽留? &nb榻上静躺的江玉树似一层薄薄的云,稍稍一碰,就碎了。 &nb那支插在胸口的箭,在讽刺自己的懦弱。 &nb握住他的手,寒冷蚀骨,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nb轻轻揭下他双眼上的白绫,那长长的睫毛对剪出些许凄怆。 &nb眉间樱红敛尽战火纷扰。 &nb一梦梦前缘的温柔。 &nb轻拿起他的手,附上自己的脸,用灼热的体温去温暖那抹寒凉。 &nb玉树,你感受到了吗? &nb我就在这里, &nb你答应过要陪我夺嫡; &nb你说你会竭尽全力护我周全; &nb你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萧曲; &nb你说你想去北璃看樱花; &nb你说你决定的不后悔; &nb你说傲视天下的路,你愿意陪我走一遭。 &nb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nb你怎可失信于我? &nb若是感受到了,给我一丝回应可好? &nb伸手拿过药碗,一口药入,苦口也苦心。 &nb慢慢低头,吻上那苍白皲裂的唇。 &nb辗转,却得不到一丝回应。紧握那修长的手—— &nb玉树,你给一丝回应,就一丝回应可好? &nb黑色的汁液渡不进去分毫。 &nb第一口药终是吞进了自己腹中,原来这么苦。 &nb可若失去你,世上任何事都算不得苦吧…… &nb玉树,玉树,你可知孤独一人的感受…… &nb第二口药依旧收效甚微。 &nb赵毅风的脸上出现了绝望的表情。 &nb一阵微风拂过 &nb无数樱红花瓣飘来,樱红翻飞,漫天温柔。 &nb听帐外有人惊呼——“看!是樱花。好多樱花。” &nb“十月的天,何来樱花?凶兆!大凶之兆!” &nb“是花神降临了?公子有救了!” &nb玉树,你听到了吗? &nb百邑需要你,东齐需要你,赵毅风需要你…… &nb绯红旖旎,环绕两人,淡淡芳香。 &nb樱花树下,无数夺目的红刺痛眼眸,想看的真实一点,想看的更多一点,慢慢走近,拨开氤氲的樱红幻境。 &nb那里,矗立一道伟岸的影,樱花落在他玄黑的袍上,柔化了冷硬。 &nb他拿着樱花,朝自己温柔一笑:“玉树,我在这里。” &nb浅浅一笑,朝他走近,“毅风,我来了。” &nb他静立温柔,他翩然走近。 &nb他伸手相邀,他搭手回应。, &nb两手紧握,他拥他入怀。 &nb一白,一黑,深情相拥定格成一幅浪漫的泼墨山水画。 &nb忽的,江玉树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低头下看,胸口那里青冥泛着寒光,带来丝丝凉意。 &nb血滴滴答答染了白裳。 &nb眸中他的样子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nb“为什么……”痛刺激着倦怠的神经,眸中他癫狂大笑离去,叫人牙根生寒。无数樱红散去,连带着他和青冥也消散。 &nb这是哪里?是梦吗? &nb胸口的疼痛还在,那里是他常用的青冥。 &nb“赵毅风!”他猛的睁眼,脸上冷汗滴答。 &nb入眼是一片黑,头脑昏昏沉沉,倦怠如水袭来 &nb原来真是梦…… &nb看着一瞬惊醒的人,赵毅风欣喜激动。 &nb小心翼翼将口中剩余的药渡过于他。 &nb见有了反应,心下大安。 &nb玉树,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你能感受到的…… &nb“玉树,现在我要给你拔箭。” &nb我信你,我相信你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nb迷糊中,耳边回荡着他深情的话语——“玉树,这一次赵毅风不会放手!” &nb胸口一瞬间放空,清凉一刹,疼痛积聚。 &nb接着便是炙热的手掌包裹。 &nb“玉树……你要安好……” &nb我们会一直岁月静好走下去的…… 第18章 越女镜心·破音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18章:越女镜心·破音 (上) *** 飞来峰和仇万里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傲世双雄都受伤了,为何自己百万大军还是攻不下东齐城。 观战台上。 眺望烽烟掩映下的东齐城楼,那里城门紧闭。连续半月攻城和叫骂,东齐城门始终紧闭,没有一丝回应。更让人愤怒的是东齐城口每日流溢出战场熟悉的曲子,所有士兵思乡心切,毫无征战心思。 飞来峰异常狂躁:“这曲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都吹了半月,东齐城的软蛋只会这些淫词艳曲?” 仇万里睨了一眼飞来峰,眼中颇有不屑:“你没听出来这是南燕和玄真的思乡小调,也不知你这一国国主怎么当的?!”看向远处巍峨的城楼,低声一叹:“傲世双雄虽然受伤,但是这曲子扰乱人心,我军士气大乱,足可见作曲之人熟识各国音律。不然也不会效仿‘四面楚歌’之法。” “什么?”飞来峰双眼大睁,很明显不敢相信:“‘四面楚歌’!” 四面楚歌利用士兵思乡归家心思,一旦震慑内心深处,所有士兵归向心切,战争不打自败! 飞来峰如梦初醒,急速跳起:“阻止他,快阻止它!否则你我前功尽弃!” 东齐城楼上悠扬婉转的萧音不停歇,在看不到的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优美的乐音,激起骨子里的思念。 士兵们一个个低头耷拉,眼神呆滞涣散,没有一丝作战的豪气。看着百万大军因为萧音牵动,没有作战心思。 仇万里心有不甘,如此下去,千里跋涉来此,未有结果,只怕无颜面对国人! 萧音,乐曲,萧音…… 他像想到了什么? 琵琶?乐曲! 以音破音! 哈哈,东齐城你的好运到头了! 仇万里忽的转头看向飞来峰,紧紧盯着飞来峰,似是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 飞来峰被那狡猾的眼神盯的心里发毛。“你看着我作甚?” 仇万里忽的大笑一声,双手搭上飞来峰双肩:“听闻国主有一爱妃,尤善琵琶。而且国主也带在身侧,今次,我等用‘以音破音’之法,破了这魔音,国主以为如何?” 飞来峰双眼紧眯,犹有不定:“你说用‘琵琶’破萧音,这能行吗?” 仇万里斜睨了一眼飞来峰,转头眺望远处的城楼:“不管行与不行。这也是当下最好的法子。否则任由东齐这样猖狂下去,我等无功而返。天倾反扑,我等岂有命活?!” 想着那娇滴滴的美人来战场,看遍战场厮杀,飞来峰一阵心疼,暗下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就试试!” 残阳渐落,观战台上的两人密谋着算计。 ** 星星点点的篝火将远方的天空点亮。 东齐城楼上那一道影。 萧瑟、单薄。 哀伤的曲子在夜里游走,可似乎连风都不愿听到那悲伤的萧音,渐渐变大,淹没了那一声声心痛。 风吹起红色的衣摆,搭配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容,眉间樱红娇艳欲滴,让人看后心一凉。 此时的他宛如一朵幽冥地界绽放的彼岸花,一股清幽的诡异铺面而来。 赵毅风静静站在他身后,连触碰都是无力。 只能静静的看着,看着他用萧音奏遍哀曲,安抚远走的人。 却终究不敢触碰。 静静凝视着他,依旧清晰记得—— 拔箭醒来后的他,苍白剔透。 他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却依旧浅浅一笑问自己:“大哥呢?” 轻阖眼眸,深吸一口气,勉做镇定,压抑悲伤的语气,他听见自己的语气不稳朝那抹月白说道:“玉芝安好。” 他怔忡一刻,失笑反问:“是吗?” 喉间黯哑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木木的朝他点头。 他淡淡一笑,起身下榻,摸索着向营帐外走去。“大哥说南燕的灵芝有助我调养眼睛,他说此次征战会稍给我。大哥回来了,我想不久我就可以看见北璃的樱花。” 眼看他摸索着向营帐外去,用力拉住他,“你身上有伤,等伤好再去不迟。” 他像个等待蜜糖的孩子,轻轻拉下臂弯上的手,笑的一脸满足:“大哥说要带我纵马,和我斗剑。他说南燕的灵芝有助我调养眼睛,等我眼睛好了。明年三月,他带我去北璃,给我酿‘樱红纵’,他还说要在北璃有樱花的地方布置一个家,他也说——” “够了……”咬牙打断他。 “怎么?”他一脸莫名:“大哥没回来?”此时的他是像个孩子,丝毫不见算透天机,决胜千里的沉稳果敢。“那我在这里等他。” 压下心里莫名的酸楚,他听见自己残忍的朝苍白荏苒的人说:“玉芝没了。” 玉芝没了…… 他浅浅一笑,眸中掩不住的欣喜,话里笃定:“怎会?大哥武艺卓绝,沙场历练,不会的……”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没有勇气说下去。 “不会……不会……。赵毅风,你诓骗于我!”他接连摇头,不接受这个事实。 “玉芝没了。”出声打断他,不愿浅笑温和佯装淡然,不想他因满怀期冀到希望成灰。“玉树,玉芝……没了。” 残忍的事实,刻骨铭心! “当!”一声,玉箫渐起一地尘霾。 他失笑一声,忽的低身错乱的寻找玉箫,凌乱的摸索。“玉箫……玉箫……”在营帐的碎灰上,他在找寻那一道剔透色彩,月白的袍上血水和黑灰交织一片。 就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间,他俯身寻找那可以织遍世间优美乐音的翠绿。 剔透的声音响起,带着颤抖:“大哥等着我……给他奏曲,他还没……尝我煮的……新茶。他怎么会……失信于我?” 拾起玉箫,递给他,用力握住他双肩:“玉树你醒醒,玉芝没了。是我无用,不能护好玉芝。你若要恨就恨我,是我赵毅风的错!” 这杀戮、这罪孽、这苦果、这心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成为世间最孤苦的一个!而这一切的苦果应当是我背负,是我来挡! 接过玉箫,他踉跄着步子,向营帐外走去。 忽地,他用力捂住胸口,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脸色因血气上涌染上一层绯红,捂着胸口的手满是粘滑,血一滴一滴从指间溢出,落地渐起细小飞灰。 “玉树!”一声惊呼。 “别过来!”一声断喝! 只看见他嘴角的血滴滴答答,融进月白的袍,脊背挺拔破冰而出的料峭。 “玉树……”你可还好? 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起伏抖动的双肩,黑土被他吐出的血染上凄绝色彩。 他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触碰不得分毫。 明明那么近,可心隔着那么远。 你为何那么倔强? 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挺拔身姿,俊逸姿态。风吹起月白翩然。 慢慢挪动步子走近他,凝定他美丽的眼睛,轻声一问:“你可安好?” 他轻启唇瓣:“安好。”如沐春风,潺潺流水。 接着便是他直直栽倒在自己身侧 江玉树再次醒来后,月白衣衫褪下,换上了一身红衣。 在赵毅风的印象里,江玉树除了与自己大婚,从来没有穿过红。他总是素洁淡雅的色彩居多。 半月内,每晚他都会穿一身红衣在城楼尽头吹奏哀伤的曲子,似是抒发心里的苦闷,也好似在为逝去的人送别。 “玉树的萧音一绝,可未免太悲了些。”赵毅风在他身后轻轻说。 萧音戛然而止,他负手而立,静默不语。 “你穿红衣很好看。”赵毅风走近他身边,真心夸赞。 江玉树淡然如水,神色无惊无喜,无悲无痛:“大哥喜欢红色。我无以为送,特穿红衣,以示心意。” 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玉箫,赵毅风温声劝慰:“逝者已矣,玉芝在天有灵,定会理解。你若安好,他才安心。” 江玉树浅笑点头。“大哥在天有灵,定会庇佑东齐。” 看他释怀,赵毅风心下大安。 然后,赵毅风牵着江玉树下了城楼。 东齐一战,在所难免。南燕,玄真在城下候守半月,忍受半月萧音磋磨,岂会善罢甘休?攻破东齐,打破傲世双雄的名头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这一战关乎荣辱,涉及家国,不得结果,誓不罢休! 傲世双雄已然苏醒,一旦震怒,岂有他国存在? 深夜,主帅营中,百邑东齐将领在做最后的安排和布置。 “明日一战,关乎百邑得失,更关乎家国荣辱,无数士兵性命皆系我等之手!许胜不许败!定王殿下,江某冒犯,明日这一战还请殿下独自上阵!” 所有人大惊失色。 “公子慎虑!战中主帅不容有失。先前一打,主帅负伤,军心大乱。百邑将士死伤无数,今次主帅一人上场,风险过大!”一旦赵毅风有个好歹,这仗不打自败!更遑论守卫东齐,庇护百邑。 东方不羽看了看赵毅风,又看了看江玉树,心下担忧,主帅公子都是新伤初愈,独自上场,若有好歹,只怕百邑众将皆是南燕、玄真阶下囚:“公子,末将愿追随主帅!” 西门日天嗷嚎:“公子,老子自请上场。想老子得主帅信任镇守东齐,如今守城不力,岂能软蛋窝憋不出。老子西门日天做不到!末将请求上场。” 胆寒衣看着江玉树一身月白的衫,桃花眼里满是艳羡:“公子~~,我胆寒衣要跟随主帅!” 江玉树对众将请求置若罔闻,无华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赵毅风,伸手将玉箫递给他:“江某和定王高山流水,筝萧合奏。犹有默契,这一仗,只有定王殿下才能知晓江某谋划。” 张大坑走了、江晓梅血染黄沙、江玉芝死不瞑目,这些人一个个离他而去。赵毅风知道,他不想再失去身边的亲人、袍泽。 所以明日对抗,只有自己亲自上阵,才能减少伤亡,这样他谋划起来才会如鱼得水。 这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游走。 他懂他,他也懂他。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其余人,都不懂。 江玉树之所以敢让赵毅风单独上阵,除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外。 还有就是赵毅风曾答应过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只要能活着,所有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手握玉箫,赵毅风的声音因欣喜激动有着一丝颤抖:“玉树这般信我,性命相托,本王又怎堪辜负?” 四十万大军如拔地而起的巨龙,黑压压汇聚一方。马蹄声铿锵,铠甲泛寒光,轰轰声震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声势浩大,旌旗迎风呼呼作响。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兵狂马野,烽烟迭起,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江玉树负手静立城楼,静静听着斩离云给自己描述士兵雄浑,感受士气高昂。听鼓声轰轰,铁甲锵锵,吼声震天。 属于他独有的气息在空中游走,循着他的方向转过身去,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摸索。赵毅风伸手握住,让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在。 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在此静候殿下凯旋!” 赵毅风豪气一笑:“本王定会活着回来与玉树豪饮一番!” 洒脱转身,玄衣飘飞:“我去了!” 忽地手上动作一顿,低头看去,他修长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手中温凉触动心房。 “赵毅风——”他白衣翩然,泠然风华。 答应我,活着回来…… 凝定他无华的眸,手下用力,紧紧握住他的手。 有你在,我一定活着回来…… 想多握住他的手,想多停留一会儿,想战火不再,四海安定,和他岁月静好…… 极目远眺——烽烟交叠肃穆,黑土纷扬张狂。城楼下的炙热期待的无数双眼睛,东齐城下血染就的黑土纷扬,远处金戈声锵锵! 最终视线定在江玉树清俊的脸上,视线下滑——胸口那里受过一箭,险些要了他的命。 南燕、玄真你们要为伤他付出代价! 慢慢松手,在这巍峨城楼。 他深情注视着他,他浅笑静候于他。 风轻轻走过,带起两人的墨发。 白衣轻飘,玄衣冷傲。 他潇洒转身,大步离去——“我去了!” 第19章 越女镜心·断骨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19章:越女镜心·断骨 (下) 观战台上,飞来峰身边正坐个一个手若柔夷,肤如凝脂,剪水灵眸,嫣然一笑的美人。用‘美人一笑桃花夭’形容也不为过。他正是飞来峰新得的宠妃,视若珍宝的荷妃。 传说这美人是南燕周边部落上供而来,在众多美人之中,飞来峰对她也无甚印象,可在听了美人的琵琶曲后,惊为天人。 收入后宫后,对她辗转柔情,百依百顺。美人娇柔,乐音荡心。以致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夜夜笙歌,芙蓉帐暖。 美人温软,善解人意。飞来峰不顾朝臣众将阻止,将荷妃带来。 本曾想带了美人只为舒缓需求,可不想美人一曲琵琶颠破众生,竟能和东齐城的魔音一较高下,这让飞来峰更加得意自己收了个宝贝。 东齐城楼上魔音未有停歇,听的飞来峰心里烦躁,这样听下去,所有的士兵跑的跑,散的散,这仗不用打了! 看着身边的美人,飞来峰得意一笑:“爱妃,速速弹奏一曲琵琶,灭了这魔音,助我南燕大胜!” 荷妃嫣然一笑:“国主要听什么曲?” 极目远眺——士兵精力不济,士气耷拉,怏怏一片,毫无斗志。最终视线汇聚到荷妃倾国倾城的面容上。 “来一曲《秦王破阵》亦或《十面埋伏》!” 女子娇笑点头应是。 东齐城楼上,萧音渺渺。 观战台处,琵琶声阵阵——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砰砰砰砰砰!” 所有颓靡的将士抬头,看着观战台上的女子,女子天蓝色的裙随风飘舞,宛如一只蓝色精灵,声乐轻拢慢捻。沉睡的豪气被唤醒!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锵锵锵锵锵!” 有人眸中爆发出绚烂的色彩,是骨子里隐藏的家国义气!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乓乓乓乓——锵锵锵——砰砰砰!! 一曲惊心,耳膜中回荡那声乐阵阵,两方乐曲。琵琶更加挑人心弦,转轴拨弦,弦音流淌! 征战沙场,鼓声即士兵心声,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勇者决胜,乱世争霸! 琵琶若金戈,十面埋伏,招招隐藏! 以音破音,此法甚妙! 飞来峰朝女子温柔一笑,旋即得意的看着仇万里:“朕这美人,天下无双!” “玄真可汗,你说此战我等可有胜算?” 仇万里目光扫过荷妃,完颜呆,耶律昆仑。笃定道:“此战,我等赢定了!赵毅风,江玉树‘傲世双雄’的名头此战过后,本可汗叫他变成‘傲世狗/熊’!” 听着身侧基情澎湃的琵琶曲,飞来峰只觉体内热血蹿腾,一股想尽快攻下东齐城的欲望支配着他。“赵毅风逃走后,东齐半月拒不迎战,你说东齐可会开城迎战?” 眼前拿下东齐城轻而易举,只是拿下东齐城后,柯泽城,南塬城和撤退的百邑大军汇聚,势力不可小瞧,在此兵困马乏之时,后续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而以天倾独大六国的傲气,在一场战役中撤退逃离,传出去那是举国笑话。六国人人可以诛之!目前东齐唯一的出路就是开城迎战!只要东齐兵出,当头一棒,叫其没有转圜之力,到那时一举歼灭。东齐将改名换姓! 仇万里面露不屑:“赵毅风废手之人,旧伤未愈,他何来胆量迎战!” 霎时,“轰!”的一声,东齐城门大开! 一道破世玄黑率先刺痛眼眸,火辣辣的百邑大军拥着一位年少的将领出来! 赵毅风一拿当先,驾马奔驰在队伍最前端,刀光倒影下,少年银盔铁甲,一身玄黑,冰冷肃杀,衬出一股毁天灭地的霸气,剑眉星目,精致轮廓,足以让天地掩华! 青冥在手,青光晃眼。 挥剑,指天—— “东齐不败——!” 四十万百邑大军齐声大吼:“杀——血洗南燕,血洗玄真!!” 赵毅风率先冲进南燕大军骑兵阵列,青冥所过之处,尸横一地,血染战袍,驾马奔腾所过,血滴翻飞! “看!赵毅风就在那里!兄弟们,杀!杀了赵毅风!!” 百万大军齐齐扑过来,朝着赵毅风所在的骑兵圈子围堵,大军筑起的人墙阻挡不住如水般的敌军。 速度之快、准、猛、让人无力思量。似开闸洪水般淹没一切,冲击一切,毁灭一切!没人可以阻挡,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杀杀杀杀! 骑兵冲刺,步兵跟随。两方人马相碰,重重一打! 东齐城楼鲜艳的战旗一声令下,向左一转! 在敌军眼中,百邑大军的迅速重组,急速汇聚一区。 这是什么阵势?真是诡异! 位于观战台上的仇万里清晰的看见百邑大军重组的阵型,那是一把剑。人形组成的——一把剑! 剑身周边是泛光的长矛,百邑大军人人相互抱团,凝聚力量,急速向前,利剑划破苍穹,自己军队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位于百邑大军阵型中的大军迅速向前前进,向前拥挤,人山人海中,所有人凝成一团,粘稠化不开。 斩离云在城楼看的清清楚楚:“南燕、玄真大军分散没有主心骨,阵势散乱,需要致命一击! “公子,敌军骑兵现在分散,需要阵势致命一击。属下……” 江玉树负手而立,淡然飘逸,声音杀伐果决:“战争无情,何须顾及?杀!” 斩离云满脸吃惊,公子何时这般狠辣? 手中的令旗连挥两下。 一瞬间,利剑急速划过敌军包围圈子,似划过一块布帛一般,一往无前,干脆利落! 凝聚的大军看到城楼的令旗示意,迅速分散开来,所有人迅速重组,火辣辣的扑向敌军骑兵! 撼天拭地的嘶吼:“杀!破!” 南燕、玄真大军看清了那重组的阵势,心下不由大惊,那是一个活似剪刀状的阵势,杀气腾腾的百邑大军亮着长矛大刀,铠甲泛着寒光。似要吃人般扑过来。 逃命要紧,有的人撒腿就跑,有的人四处躲藏。骑兵刀一横,一阵疾风划过,身子头颅分家! 剪刀般的大军走过之处,血洒一地。百万大军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被大剪子无情的剪碎,人仰马翻,肢体破碎。 战斗耗时不长,但激动人心,所过之处,风卷流云残,敌军骑兵无一生还。 城楼上的令旗再次变化,百邑大军迅速散去。粘稠的战场被注入新的活力,战场像一汪漾开碧波的水,涟漪四散。 南燕、玄真虽有百万大军,却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重组起来像蜈蚣一样的阵势一点点蚕食自己的大军。飞来峰大惊:“城楼上指挥的可是江玉树?” 完颜呆抬眼望去:“不是!” 飞来峰急的跺脚:“一箭都没射死江玉树。倒让他捡了个便宜!” 仇万里阴测测一笑:“那要不要再补一箭,让他魂归西天?!” 飞来峰急声阻止:“他江玉树上次不查着了你我算计,你以为他还会栽第二次,若不是他眼瞎目瞽,你我还有命在?!如此方法不可再用!” 仇万里不甘急吼:“那怎么办?难不成看着东齐大胜?!” 远处,几百万人在一起混乱、厮杀、奔走、逃逸、杀声、喊声、吼声、脚步声、马蹄声混沌一打。 城楼上旌旗飘摇,百万大军丝毫不敌百邑东齐联军进攻,诡谲的阵势变化,士兵无力阻挡,丢盔弃甲、兵器、盾牌、长矛散落一地……仇万里惊恐的看着这一切,“飞来国主,这一仗,我们怕是真要输了!” 飞来峰忽的跳起来,“输?本国主长途跋涉来此,怎能大败而归?不到最后一刻,誓死不退!” 仇万里话里颤抖:“可我军士气已经大败,如何取胜?” 环看一周,所有惨状冲击眼球,飞来峰心下一惊,思绪飞转。 完颜呆似一尊雕塑,完全没有反应。意识到身边的神箭手,飞来峰满意一笑。“完颜呆,考验你箭术的时候到了!打蛇打七寸,赵毅风敢独自一人迎战,本国主叫他有来无回!给我射死赵毅风!” 他要故技重施?! 完颜呆面无表情:“尽力一试!” 紧眯双眼,找准、位移、拉弓、射箭、发力…… 赵毅风来了… 越来越清晰……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昂扬的霸气…… “嗖!!”一声疾风划过战场,箭若陨石坠地!百步外发箭,力能穿杨,不愧是神箭手! “哐!”青冥落地,突然而来的力道震力一击,赵毅风受力不稳,跌下马背! “定王!!!——”城楼上的斩离云一声大叫。 “赵毅风——”城楼上的江玉树听到那一声惊呼。“离云,殿下如何?” 极目远眺——“南燕故技重施,欲射死主帅。青冥剑落,主帅坠马,现被大军围堵,突围艰难!” 自己最担心的一幕终究还是来了——左手握剑,致命缺陷。 南燕定是知道……才会如此…… 如今,主帅坠马,士气不稳,军心大乱!所有有力条件转折,有利条件转向南燕、玄真联军…… 江玉树轻阖眼眸:真的要这样吗?真的要用尽最后一招?他、她、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听城楼下声声嘶吼,感受联军如洪水般的杀意,闻到那粘滑血腥的空气,城楼下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叫人听后心惊肉跳。那应该是兵败如山倒的百邑士兵,那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的残忍…… 江玉树紧咬牙关,维持淡然。 “离云,你控好令旗!本阁主教过你怎么做。万物可乱,令旗不乱!” 斩离云躬身应是,一时之间只觉重担压身。 一道碧玉色彩晃过,在烽火硝烟中剔透清新,格外夺目。 江玉树慢慢把玉箫送到唇边,白衣水袖在风中飘摆。 斩离云心下一惊,急声劝慰:“阁主不可,您新伤初愈,不易运气。” 对斩离云的劝慰,江玉树完全没有反应。 看着那个倔强的人,斩离云咽下所有的劝解,这个时候所有的劝解都是苍白无力。他那么傲气倔强…… 紧握手上的令旗,从容不变的指挥。 东齐城楼上,那一道剔透的色彩,在奏世间最优美动人的曲子! 城楼上吹箫的人,迎风而立,白衣飘飞。 哀婉的乐曲一点一点游走,让人听后忍不住潸然。 紫玉萧,是乐器,也是凶器。 执萧的人手指修长,似女子,却也不是, 一招不慎,这双手是会杀人的。 此时,这双手奏出的曲子,优美却也有罪。 剔透的色彩,本该远离战火硝烟,可这道碧玉奏出的乐曲在传达一个指令,一个使命—— 飞来峰忽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爱妃,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汩汩鲜血从腹部流出,染红了女子手中的匕首,也染红了那把琵琶…… “为何?”心不解!“你为什么这样做?!……”后宫佳丽三千,我独宠你一人,万千宠爱,为你摘星夺月,为什么你要杀我?纵使我后妃千百,可我对你付出了真心…… 华荷媚竭力站起,昂起头颅,静默不语。抱着染血的琵琶,转轴拨弦,弦弦演绎声声思。 “砰砰砰!!——江湖纷争恨不休,风雨飘零几度秋!” 观战台上的人目光齐齐汇聚东齐城楼,那里有一道孤傲的影,玉箫流溢的乐音配合着华荷媚。 “锵锵锵!!——冬云遮日又飞锦,前尘一怅然,此情最难堪,灯火如豆意阑珊,魂系碧落入黄泉,回首已百年!” 城楼上的萧音速度加快,给琵琶最有力的回应。 “当当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华荷媚莹然一笑,天蓝色的裙和碧玉的色彩竟有一种莫名的切合。一曲琵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向那抹天蓝色。 “我是‘繁烟阁’的血卫!——”华荷媚用尽力气,说出自己的归处。声音清脆绵长,轻飘与风。 飞来峰不敢想象,抖动唇瓣:“为什么?”你是繁烟阁的人……你是细作…… 华荷媚忽的用力将琵琶往城墙上一摔,琵琶骨断,弦音阵阵杂乱。细丝划破娇柔,手上殷红。 一把长剑藏于琵琶骨中,华荷媚利落一抽,执剑划向优美的脖颈,清脆若流水的声音在风中响起,“我是江玉树知己……公子你是华荷媚知己!……”血染天蓝,蜿蜒炸开。 飞来峰怒不可遏,旋即吩咐完颜呆捉住眼前不怕死的人! 华荷媚步步后退,直抵城墙。 南燕大军气势汹汹汇聚过来,誓死要抓住这个刺杀他们国主的细作! “公子!——来世我定要先遇见你!”她最后一语,眼底有着深深的痴恋与期冀…… 此情可待成追忆,唯独你 ——是我此生执念。 来世,我定要先于他遇见你…… 转身回首间,华荷媚抱起断骨的琵琶,携着长剑,用尽力气,从城楼上一纵而下! 烽烟交叠,黄沙盘旋,残阳似血,凄厉的色彩照在那一身天蓝色的襦裙上,平添了一份杜鹃啼血的悲凉。 观战台上的人猝不及防,显然没有料到这女子惨烈如此——拔剑自刎、纵楼跳下、死无全尸。 狂风大起,千军万马呼啸而过,铁蹄无情踏过女子尸身,踩碎那把琵琶…… 血染天蓝、渐溢黄沙、尸骨无存、红颜消殆…… 萧音停歇。斩离云回头一看—— 江玉树一口血吐,晕染衣衫,脸色惨白,似蝉翼稀薄。 “阁主!——”一声惊呼! “我……无……事。”他挥手止退劝阻。 尽力睁大双眼,想看清那金戈铁马的无情踩踏,也想看清那贞烈女子的容颜。 风在眼前划过,摩/擦出酸涩的疼痛。轻阖眼眸,耳边是他娇柔却又坚定的声音—— “公子懂华荷媚。华荷媚愿为繁烟阁血卫……” “公子的萧与荷媚的琵琶本是寂寞之乐,荷媚此生知己,公子你是唯一!” “血卫也好,知己也罢。华荷媚此生无悔。” 清脆悦耳声音中的情谊终是汇成一句话——“荷媚此生飘零,有幸遇到公子。若能与公子再和一曲,哪怕血溅黄沙,哪怕死无全尸,华荷媚也心甘情愿。” 那惨烈女子跳下城楼后,所有人都看到飞来峰血流如注,栽倒生死不明。南燕大军一时间军心不稳,士气动荡! 如此良好时机,赵毅风自然不会错过,咬牙撕碎战袍,草草包扎箭矢擦伤。一跃而起,迅速跃马而上!一往无前!“东齐不败!南燕、玄真血债血偿!” 身侧的士兵见主帅威武雄壮,锐气大增,吼声震天,开口应和:“百邑威武!东齐不败——!!” 南燕、玄真联军失去一个主帅,士气大减,饶是仇万里迅速指挥镇压也不能制止四散如鸟兽的大军。所有人一见赵毅风策马扬鞭的霸气和震天动地的百邑大军都丢盔弃甲而逃。 城楼上,萧音早已停歇。斩离云挥动令旗,各种各样的令旗,果敢决绝的姿态。代表了江玉树不能看见战场的一幕。 各种阵势变化,马不停蹄厮杀。 这是真正的以乐音为鼓,兵马为棋,对阵厮杀。争的不是天下,而是男儿傲气荣辱! 远处四散败落的士兵,失去一国主帅后逃窜不稳的阵型,惊恐无助的眼神,散落一地的旌旗……仇万里痛惜的看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上上演,不可置信的摇头:“怎么会?百万大军不该是这个结果。”他仇万里不甘心! 不想再添伤亡,仇万里挥动令旗,一声令下:“撤退!撤!联军撤出天倾境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联军迅速汇集一方,慌忙逃窜。仇万里眸光紧随城楼上那一道白色的影意动。“傲世双雄,你们等着!” 百万大军伤残大退,东齐乘胜追击,只把联军逼出边境三十里开外! 这一场战争以两国联军的落败撤退获的小胜。 看着一张张倦怠的脸,远处烽烟迭起,赵毅风一声令下:“收兵!” 骑兵率先汇聚城楼下方:“东齐不败!” 后续而来的步兵吼声震天:“东齐威武!百邑不败!” 江玉树的乐音成功迁出华荷媚的琵琶,一曲萧音,掩藏杀意,看似温柔的萧音,实则会把人心由梦境代入现实,直至走向凄凉和无助。 荷媚,你在天有知,定会保佑东齐大胜的吧? 天倾280年,天历八年十月,“媚音大战”以东齐城的暂时小胜告一段落。此战,南燕、玄真两国积聚百万兵力攻打东齐。定王赵毅风和江玉树竭力死守。 东齐城在此战中是没有优势的,毕竟,两个主要领军人物都受伤,险些魂归西天。但就作战手法来说,百邑大还是更加先明一些。 此时的东齐城,所有士兵都在为这短暂的胜利欢庆,战袍未解的士兵们高声欢呼,有人性命安好后激动泪流,有人相互抱团,慰藉战场心酸。 呼呼凉风掩盖不住所有人的豪情,早已有人耐不住,甩开膀子大吼:“百邑威武,天倾不败!” 众人狂欢小庆中唯独没有江玉树。 赵毅风找到她时,他正在营帐里泼墨,那双奏遍优美乐音的手此刻握住一只纤细狼豪。本能的凭着感觉绘画,白衣上尽是墨迹朱砂染料。 赵毅风静静的看着他,不敢打扰,也不愿打扰。战场上的江玉树可以冷硬无情,可以杀伐果决,可以淡然无波。可不知为什么,赵毅风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有一丝丝的抽疼,疼的他想哭…… 墨画渐渐勾勒出轮廓——一个美人嫣然一笑,亭亭玉立,天蓝襦裙,眉眼含情,怀中抱着一把琵琶。 江玉树看不到,只能本着心里所想勾画女子容颜,纵使有的墨迹晕染一团,有的颜色配错了位。赵毅风也不愿说出那副画的瑕疵。 “华姑娘很漂亮,玉树画的很像。”赵毅风在他身侧轻轻发声。 江玉树执笔的手一顿,无华的眸子空洞的看向远方,淡淡回应:“我从未见过她真容,只能绘画成如今模样。不管像与不像,就当做一份念想,只是这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收起墨笔,玉箫探索两步,找寻插瓶,将华荷媚的画像放入。 看到里面多副画像,每一个都精致包扎,赵毅风不解:“这是?” 江玉树环抱一众画像,轻阖眼眸,掩饰眸中酸楚:“他们都是‘繁烟阁’的血卫,都是为了救我、护我、助我而死去的人。” 将一众画像轻拭尘霾,放入插瓶,盖上盖子。 这一切,好像在隐藏一段过往,他消失一年后为何声名鹊起端的过往。 而那画,更像在勾勒他的人生。 描画他不为人知的身世。 赵毅风静静看着他,因为他知道他—— 他那么倔强,那么傲气,怎会展现自己的脆弱? 像江晓梅离去、江玉芝死去、张大坑阵亡后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孤单的用萧音,用墨画来抒发。他不说,也不会说。 纵使心内郁结,纵使苍白荏苒,他也不说。 只是用萧音,用城楼上的寒风,用执笔作画的手将伤痛掩藏。 赵毅风不知江玉树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情?但他还是有些艳羡江晓梅,华荷媚。如果说对江晓梅江玉树是愧疚。那么对华荷媚,赵毅风心里多少有一丝发酸。 他知道,江玉树的记忆里会有那么一个惨烈决然的女子存在,而且永生难忘。 见江玉树的深情有些飘忽,赵毅风转移话题:“红颜已逝。生者还需造化!说好本王回来纵酒肆意一番,本王在此诚邀,玉树可否答应?” “不负盛情!”他淡淡一笑。依旧是温润坚毅,泠然风华的江玉树。“今夜你开怀畅饮!” 赵毅风这是第二次见江玉树如此肆意的纵酒,第一次是在两人重逢后,他以酒赔罪。而这次,大概是心里苦极了。 身边人接二连三失去,他是想借酒肆意一回吧…… 赵毅风没有阻拦,也无力阻拦。 就那样任由着他,哪怕他胸口的箭伤才好,哪怕他吹/箫运气留有内伤,他也没有阻止。 因为他深知他的倔强,他决定的不后悔。 酒到浓时,两人迷醉。 江玉树说:他不配也没有资格做华荷媚知己。 赵毅风说:他更可怜,爱上了一个人,却有口难言。 江玉树说:我会竭尽全力助你君临天下。 赵毅风说:我希望那时你在身侧,与我结发为妻。 夜半花香浓,醉意寒露重。 赵毅风宿醉半醒,看着眼前深睡的人,轻声一问:“玉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为何总有一种你要离我而去的错觉? 用力抱起深睡的人进帐,榻上他长长的睫毛在酡红的醉颜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让人忍不住去触碰,更让人心疼。 伸手轻触他面容,赵毅风深情呢喃:“你可知这样的你让人心疼,更让人爱不释手。” 替他掖了掖被子,男子沉步离去。 江玉树慢慢从榻上坐起,转头眼眸空空的看向远处。 赵毅风,我不是天倾人,北璃是我的国土。 我的抱负,我的责任,我的情谊…… 你都不懂呀…… 同样身处高位的你我,又该如何立于世人眼中? 你许我凤冠霞帔一世安好,可我不能陪你此生清风明月常伴天涯…… 第20章 高山流水·种田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20章:高山流水·种田 有的人表面冷傲,但你一旦住进了他的心,就会感受到他的火热,那份愿倾尽所有的炙热与温柔,大抵就是最纯粹的感情了吧……只要你想要,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不计后果,不管结局。 赵毅风曾问江玉树:玉树,我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在两人知音相许后,赵毅风又问江玉树:清玉,你会离我而去吗? 江玉树没有给他正面回答,只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可这也仅仅是红尘惺惺相惜之情。 而今,在这乱世战火中,赵毅风再次问江玉树:玉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到深处大抵就是患得患失…… 这个问题,江玉树当时没有回答。 浮生若梦,半世流离,一世嫣然—— 直到繁华消散成烟,万家灯火天下满,沧海桑田多变迁……世人听闻这段匪夷所思的传闻时,才从万家灯火的温暖中,体会到那温若流水的情意…… “媚音大战”,东齐虽然胜利,但伤亡惨重,死伤无数。 赵毅风和江玉树两人将养了半月,身上的伤才算大愈。 贺千丈和莫云得知东齐可保,庆幸之余,也颇为担忧。毕竟,两位主要人物险些命丧疆场,一旦赵毅风有个好歹,东境保不住,天倾也是岌岌可危,到那时自己成为亡国之人,哪里还有活路? 于是乎,莫云和贺千丈商讨一番,最后由莫云在百邑城镇守,贺千丈赶来东齐城帮衬。 江玉树身上的伤好后,人精神是不错,可就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加之每日竭力处理东齐城的人员伤亡,家属安置,军饷分发,粮草辎重这些事……。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的赵毅风心抽疼抽疼,总想着有个人分担,但总被江玉树拒绝。 言之凿凿: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拗不过他,赵毅风只能每日竭力多处理城中事物以减少江玉树的负担。如今,贺千丈要来,赵毅风自是求之不得,这样江玉树身上的胆子就减轻了许多。 江玉树身子寒凉,眉间樱红颜色深浅不定,赵毅风留有好奇,却没有过度询问。 寒风料峭,十一月消逝。 赵毅风在将养的一个多月只要有空闲就在江玉树耳边叨叨。江玉树总是拿着玉箫,静坐茶案边微微一笑,颔首一点,算作应答。以致东方不羽越来越确定心中的想法。 “玉树,本王送你一件宝贝!”赵毅风满脸欣喜的进帐,抖落身上雪花。边境的冬天,格外寒冷。风过处骨头生疼,脸如刀割,直达骨子里的寒意。与天倾皇城的水汽弥漫相比,多了份凛冽。 外面雪花纷扬,帐内却温暖如春。江玉树白裘裹身,正在茶案边煮茶。听到有人撩帐进来,颔首算作应答,接着埋头摸索煮茶。 不论何时,只要江玉树有空闲,总会手不离茶。这让赵毅风很欣喜,欣喜的是自己可以每喝到他煮的茶,让赵毅风担忧的是江玉树眼睛看不到,这样聚精会神,虚耗神思对他身子不利。 见他煮茶投入,接过他手中的茶具,赵毅风淡淡一笑:“放下吧,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江玉树顿下手里的动作,轻轻一叹:“我双目不明,任何东西怕是都无甚用处。” 赵毅风失笑:“玉树过忧,此番大礼定会合玉树心意。” 江玉树放下手里的茶具,抽过腰间的玉箫,低头来回摸索,试图猜测赵毅风又有什么惊喜。 玉箫横在眼前,赵毅风浅浅一笑,伸手接过。 刚出营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赵毅风明显感受到身边的人打了的寒战。替他紧了紧领口的裘绒。 他只看见雪花点点落在他清俊的脸上,织幻出坠梦的温柔,忍不住想去触碰。竭力摇了摇头。他看着他,温声一问:“还冷吗?” 玉箫本是剔透温凉,可此时却有一股灼热感,江玉树微微一笑,“倒也还好。” 赵毅风清楚的看见他浅红的唇渐渐变得浅紫。 心下一惊,急忙牵着他上了马车。 半盏茶后。 两人来到一座小山山脚下。 “玉树,我们现在要上山了。”赵毅风温声提醒。 紧了紧手里的玉箫,江玉树轻眨眼眸,点头应答。 一路走过,积雪渐消,暖风游走,一瞬间让江玉树有些不自在。“为何越来越温暖?” 赵毅风仔细脚下的步子,护着身后的人,笑着说:“此山分属阴阳,迎风一面,四季寒冷;背风一面,四季如春。我们现在在背风一面,你身子寒凉,这里地势有助你调养身体。” 暖风袭身,花香渐浓,鸟飞灵动。越往上山走所有的感官完全换成另一种,不是寒冬时节的全身紧绷,反而每个毛孔都疏散开来。 江玉树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到了!”赵毅风停住步子。 江玉树有些莫名:“这是哪里?”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走近一个小院,看着矗立的小楼,院中樱花树下的石桌石凳,环看竹楼两侧种植的翠竹。满意一笑。 松手玉箫,他轻声道:“去看看吧。” 江玉树压下心里的好奇,执萧探索触摸。走至那颗樱花树下,轻触石桌石凳。 赵毅风只看见他忽的瞪大双眼,满是不敢相信。他加紧步子,玉箫探索触摸能触到的东西,最终急切着步子往竹楼内室走去。 赵毅风就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由吃惊不信道欣喜再到急切。 推门进入,看他摸索着内室陈设。 待江玉树摸索完所有的布置,人呆愣呆愣的——这和竹楼布置一模一样,靠窗煮茶的案几,桌案上摆放的医书,泼墨用的狼豪,天络纱织就的吊帐软枕,院中的樱花树,房舍两旁的翠竹——还是自己喜欢的雪竹…… 这是他的心意,他为了置办这些花了不少时日吧。 “上次在百邑城本王太过繁忙,未有空闲置办。今次,这是本王给你的宝贝……”赵毅风在他身后温柔说。 一刹回神,江玉树转身朝赵毅风微微一笑,温和清雅:“多谢。” 赵毅风凝定他漂亮的眼睛,柔声道:“你家破人亡,四海为家,浮萍飘零,亲人离走,孤苦无依。今次,本王送你一个家。” 江玉树脸上那抹浅笑慢慢消失,转身背对赵毅风,在他看不到表情的地方低声一叹:“万千红尘,沧海浩淼,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没有家,我一直都是没有家的。” “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赵毅风利落接过他的话,霸道带着宠溺。 江玉树背对赵毅风,无华的眸子看不到他任何表情转换。只听到他声音中有着温柔的落寞,“玉树四海为家,对这竹楼可以看做或有或无。但本王更愿珍惜的是有你在这里的温暖。有你的地方,本王才有归宿……” 玉箫探索两步,江玉树抬步向前,寻了地方就坐。低垂头颅,神情无悲无喜,淡然静楚。在赵毅风听不到的地方,他嘴角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对于赵毅风这样的做法,东齐城没有一个人反抗。清玉公子本是皇上赐名,虽与皇家沾边,但也不需对皇室如此尽职尽责。抛开江玉树的身份来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隶属江湖。 在‘破世’‘傲世’‘媚音’三场大战中,江玉树都有参与,慷慨相助,对百邑城东齐城的事物尽心尽责。就这份家国大义,深情相助之情,众人感谢都来不及,怎会反抗? 对赵毅风为何对江玉树那么温柔尽心,许多人不理解。但也不敢去问,只知道东齐一战,两位重要人物险些魂归西天。如今能活着回来,撑起东齐,众人无不欣喜珍惜,怎会说道? 众将中还是有人不怕死的小声问贺千丈:“主帅为何对公子那么好?” 贺千丈甩开他那把花哨的折扇,笑的狡猾替赵毅风打掩护——“你们猜?” 众将莫名,有人忍不住猜测:“主帅不会喜欢男人吧……” 贺千丈“哗”的一合折扇,笑意悠悠道:“恭喜你!猜对了。” “啊?!男人!”那人一惊一乍后,意识到氛围不对,旋即小声问贺千丈:“这是真的吗?” 贺千丈一脸笃定,神色凝重:“你们猜?” 啊?怎么又是猜?这先生不会是被酒晕了头吧……不对,先生早已经戒酒了。 “贺先生,到底如何?主帅有没有心仪姑娘,我等真想见识一下主帅喜欢的姑娘。” 贺千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哼一声:“事都做完了?!糙汉子还这么八卦,要逆天?!” 众将轰轰作鸟兽散,东方不羽轻阖眼眸,轻叹一声:要翻天了。两个痴儿…… 江玉树和谢易牙迅速转移到山间竹楼。不用住军营,可把谢易牙乐坏了,没有了军营凶神恶煞的糙汉子,江玉树又对他持放养态度,以致谢易牙在山间心猿意马,像个野孩子。 山间气候温和,春风拂过,如此在这住了几日,江玉树只觉神清气爽,神思舒缓,身子也不似先前寒凉。不知不觉间竟有些留恋这个世外桃源。 此时江玉树在樱花树下煮茶,赵毅风翻山进门就看见谢易牙在山间蹦蹦跳跳,玩的不亦说乎。旋即脸色一沉:“你就是这么教他的,难怪都足了八岁,性子还是如此跳脱?” 江玉树淡淡一笑,手上动作不停:“那殿下以为何种法子好?” 赵毅风顺势撩衣沿着石凳坐下,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骑、射、驾、驭、诗、书、礼、乐总要学几样,否则他该毁了。” “呵呵……”江玉树摇了摇头,悠悠道:“你还真不了解易牙,他不爱学文,拜师那次哭着说此生不愿学文。哪怕我冷了脸,他还是不愿意学。这倔强的性子颇有几分像我。” “那也不能这样由着他野,他要是不长进,玉树这才名怕是要被他牵连。”很显然,赵毅风是怕谢易牙不学无术,日后说出去惹人笑话,毁了江玉树才名,拉江玉树后腿。 江玉树浅笑询问:“殿下有何妙计?” 赵毅风皱了皱眉,瓮声瓮气:“本王才学不及玉树,可这武艺还是能拿来说道一番,玉树若不嫌弃,把刁孩送于本王手下,本王训他几年。” 江玉树笑里揶揄:“殿下不和易牙置气了?” 赵毅风白了远处欢腾的谢易牙,没好气道:“本王大人有大量,岂会与他为难,倒是他总是看本王不顺眼。本王也是没奈何。” 江玉树给赵毅风递了杯茶,微笑道:“易牙只是孩子,他有很多不懂。殿下有心思可以多教教他。” “那是自然,他是玉树你的徒儿,本王自当尽力。”只要和你有关的人和事我都愿意去做,只是你可会看到? 江玉树莞尔一笑:“江某在此谢过殿下。” 看着远处扑腾的欢的孩子,赵毅风像想到了什么,眸光直直的看着江玉树:“玉树喜欢孩子?” 江玉树弄茶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沉重,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只听得他悠悠一叹:“幼孩纯良,天性本善,江某对其犹有怜爱。只是……”他欲言又止,显然有所顾忌。 赵毅风不解,难道他不喜欢孩子。“如何?玉树难道不喜欢——” “孩子很好,江某喜欢。只是江某身上煞气、杀气、戾气过重。有损命数,所以还是避之,以免伤及无辜。” 心,疼了一下。因为自己的家国,自己的帝王大业,他才会和自己一起颠沛流离,漂泊无依,甚至染手血腥,沾染杀气。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拖累。 赵毅风苦涩一笑:“玉树是天上谪仙,怜悯众生,性子温和,定会得孩子亲近喜欢。” 旧年往事回荡,江玉树心一沉,颇有些逃避的味道,眼神飘忽不定,手上动作也变的有些凌乱。 明白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赵毅风勉强一笑,环看美景一周,最终视线汇聚在江玉树清俊的脸上,“玉树,我们给这座山取个名字吧。” 刚才的话题就此掩过,江玉树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殿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思量。” 赵毅风轻柔一笑,“我们来对对。” 江玉树伸手示意,“殿下请。” 伸手蘸茶水,赵毅风先落笔。“玉树,本王好了。” 江玉树点头,笑意悠悠。伸手在案几上写出一个字。 赵毅风从始至终紧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直到江玉树写完,赵毅风忽的朗笑一声,远处的飞鸟被震的片片飞起。 “玉树和本王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林中有耳,朱颜已觅。”江玉树低吟一句。 赵毅风开怀:“林中有耳,朱颜已觅,以后这山就叫‘郴’(chen一声)山” “郴山……郴山……”江玉树低吟,唇边有着一丝细不可查的微叹。 林中右耳,朱颜已觅,高山流水,知音相伴。 玉树,你我果真心有灵犀。 谢易牙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就被赵毅风手下的人拖到军营中历练。 连西门日天都不得不感叹:定王真是严苛,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在军营中过了一个月,谢易牙性子被磨砺的安分了不少,身板也着实强壮了许多,不似一根枯草般,毫无生机。 当谢易牙再次回到山上时抱着江玉树就是一番痛苦倾诉,说定王如何如何严苛,他要是不听话就要被罚蹲马步,还说定王天天对他冷脸,想要吃人一般……把赵毅风抨击的体无完肤。 敢情赵毅风做这些吃力不讨好,尽得谢易牙唾骂不满了,这小孩子真是不好教。 江玉树心里为赵毅风掬一把辛酸泪。这边浅笑着安抚谢易牙。 谢易牙愿意和江玉树亲近,只要不触碰江玉树逆鳞,这人总是温和平静,很好相处,与阴沉沉,时不时冷脸的赵毅风相比,谢易牙自然知道那个气场适合他。 谢易牙虽不满,但还是每日去军营走一遭,然后回到竹楼研讨医术,学习草药针灸。 纵使郴山山腰气候适宜,可十二月能在山上种活北璃的樱花,连江玉树都不得不佩服赵毅风的种植手法。 樱花独属北璃,北璃国花乃是樱花,因此北璃国都又有‘天下花都’之称,天倾的樱花皆从北璃进供而来,国人学习嫁接,培植。终是让天倾的国都长出了樱花,但一般都不长久,不过几年,都会死去。 赵毅风能在这山上种活樱花,江玉树不得不敢叹他对自己的情谊。 天边丝丝缕缕的红霞将黎明的夜空渲染,山间薄雾缭缭绕绕,与远处的红霞交织,颇有一番迷离风情。 江玉树还在屋里就听见院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本能拿起玉箫旋即准备出手,却感觉袖口一沉,谢易牙目瞪口呆的抓住江玉树衣角,看着院中的一幕—— 院中空着的一块菜畦上,那人弓着背,勾着腰,袖口的长摆被尽数扎起,一身玄黑的长衫裤脚处尽是泥土,织金线的蟠龙缎面靴上黄色泥水堆叠。手上正拿着一把锄头,在地上挖着什么。 江玉树不解:“何人在此?” 谢易牙拉拉江玉树的袖子,小声嗫嚅:“公子,是定王。” 他,他大清早为何来此? “殿下是在作甚?”江玉树执玉箫探索从竹楼大门的高阶走下。 赵毅风接着弓着背,拿着锄头在地上埋头开挖,不置一话。 谢易牙忍不住好奇跑过去一看,当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殿下在种萝卜,还是红萝卜。公子,以后我们有萝卜吃了,易牙是有口福之人。” 赵毅风脸一沉,“本王可未说这萝卜是种于你。刁孩切莫得寸进尺。” 对赵毅风的冷脸,谢易牙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为了显摆,还是蹭着江玉树的水袖,撒娇道:“公子,易牙和您一起,殿下不给吃的,苛待易牙……” 江玉树斜倚门栏,笑意悠然的安抚谢易牙:“易牙勿闹,殿下说道罢了,你若好好历练,殿下为为师下厨,你可是福气不断。” “公子,我去了!”听到以后可以蹭饭,谢易牙刺溜的一声没了影。 江玉树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 “殿下怎会想着种萝卜?” 赵毅风抱着锄头,拍拍身上的泥土,看了一眼江玉树,木木吐出几个字:“自是为了某人。” 江玉树转了转眼珠,笑里调侃:“想不到堂堂皇家贵胄,定王殿下,三军统帅也懂农桑种植,江某真是荣幸,有生之年得以听闻。” 对于江玉树的调侃,赵毅风没有反驳。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的黄土地还有沙土地,盘算着种什么划算。 “本王听说红萝卜有利于调养眼睛。你眼睛不便,这萝卜对你大有助益。”赵毅风擦了擦额头汗水,又挖了一掊土。 “这是块沙地,本王查阅《东齐地志卷》,书上说沙地适合种瓜,所以本王想着在沙地上种一些盆瓜(说白了,就是西瓜),这样你暑热时期也会好过些。”赵毅风边看边说,眼眸尽在脚下的土地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远处安静的江玉树。 突然地静默让时间空间都放空,赵毅风抬头就看见江玉树静静的站在菜畦周边,正抬脚准备进来。 那身白衣圣洁无暇,不想他染上世俗色彩,不想他沾染泥土狰狞。他听见自己朝着那抹白色影子喊道:“别过来!” 这泥土,这飞灰,这世俗,这黑暗。只要我来做、来扛、来挡就行,他不能触碰,也不可以触碰。 江玉树止住动作,静静的站在菜畦周边。 白衣迎风翩然,遗世独立,幽兰孤傲。 他开口,“赵毅风,江某不值你如此。”带有悲伤,携同落寞。 赵毅风握紧手里的锄头,挺拔身姿,深情的看着白衣少年,朝他温柔轻声说:“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有你的地方就是赵毅风的归宿……” ——我愿为你研习庖厨之法,也愿为你归田解甲,更愿为你颠覆天下。只求你不要弃我百年孤独,万年孤苦。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他深情看着他,他淡然迎风独立。 抬眸垂首间,花开花落,前世因果,皆都走了一遭。 白衣少年樱花树下,抬头望天,浅浅一笑。 捕捉到那一抹笑,赵毅风痴呆片刻。 一瞬只觉:一笑万山颠,樱红舞翩跹。 第21章 传信玉女·赠萧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21章:传信玉女·赠萧 &nb(上) &nb若说,岁月静好,筝萧和奏快然,在这乱世中大抵也是最贵的奢望吧…… &nb他说:我愿意给你一个家。 &nb他说:有你的地方是我的归宿。 &nb他说:你若弃我百年孤独,那定是我前世罪无可恕。 &nb他说了很多,也期待了很多, &nb纵使如此,依旧抵不过乱世战火的磋磨。 &nb这场风花雪月,这场三世轮回,注定了他与他的宿命纠葛。 &nb山间岁月,樱红纷乱,终到了尽头。 &nb仇万里说:傲世双雄,你们等着! &nb这是诅咒,也是预言,更是抱复! &nb天倾281年,天历九年三月,仇万里携同南燕大军卷土重来,踏碎樱红烂漫。两国七十万联军齐聚东齐城下,疯狂叫嚣。 &nb北璃,东桑隔岸观火,等着适时致命一击,独霸天倾。 &nb天帝未有再下圣旨,赵毅风身为皇家人逃不脱这战争责任。纵使赵清风霸占朝纲,蛊/惑天帝拒不派兵支援,赵毅风及所有城中主将也还是明白守护国土是自己的使命与担当! &nb残阳似血,红霞满天。 &nb冷冷眺望下方叫嚣的联军,赵毅风昂起头颅,挺拔的身子与红霞水天相接。端肃的如一座石塑。 &nb江玉树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清俊的容颜被袅袅升起的烽火镀上了一层迷离人心的色彩。 &nb白绫遮住双眸,伸手感受风从指间流过,夹杂着沙子的风磨的手掌生疼,丝丝血水外溢。 &nb“赵毅风,你怕吗?这场战争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nb三月的天,本该樱红纷乱,天朗气清。 &nb可风过之时,粗糙、凛冽、萧瑟的触感还是让赵毅如置身极北苦寒之地。远观城下仇万里野心勃勃的神态。眺望远方杀气腾腾的阵势,刀光般的寒意,火一般的怒意还是灼痛了赵毅风的双眸,他预感到这次对抗会比以往的战争都要艰难! &nb可是,他在自己身边,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nb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岁月见证。 &nb凝定他无华的眸,他轻声说:“只要你在我身边,赵毅风将不惧任何战争,也不怕任何险阻!” &nb江玉树美丽的眼睛柔和了清冷与担忧,清俊的面容颇有些苦涩的味道:“南燕,玄真卷土重来,此战若胜,东齐也将会是孤旅疲师。如果这时北璃、东桑联合进攻,乘火打劫,东齐将会无力阻挡,那时你将会因为守城不利,获罪圣上。你……不怕吗?” &nb一旦东齐失守,联军将势不可挡。直达百邑城,那时天倾“咽喉”朝不保夕,更遑论大国强盛。 &nb若抽调西境兵力汇总,东桑趁机翻过落雁山,捷足先登,打破西境。挥兵‘兴阑关’,直入百邑城内部。那时百邑城将不复存在。 &nb更有甚者,北璃兴兵,后来居上,横扫一切,那将是真正的浮尸百万,血流成河。 &nb这一战,内忧外患,危机四伏! &nb赵毅风深情的看着他,轻轻道:“只要你还在,赵毅风将会有无穷的动力走下去!只要你还安好,赵毅风愿为转世燕为你衔来烂漫樱花!” &nb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nb夕阳西下,残阳染血。 &nb扫视一周,昂扬的的士气,勃发的英姿,挺拔的军队,最终视线汇聚到他清俊的面容上——月白发带意随春,白绫覆眼掩冰清。 &nb万千梦幻,烟尘纷扰,那个梦境又出现在眼前——袅袅白烟中他乘虚御风,凌云飘飘而去,无数樱红袭来,遮住双眼,漫天飞花,独不见他的容颜。 &nb他又要走了吗? &nb不,他怎么可以离去,已经负了他三生,这一世他飘然离去,是惩罚吗? &nb知你淡薄凡尘心,徒留满目相思意。 &nb玉树,别走,别走…… &nb“玉树!别走!” &nb袖口忽的一沉,江玉树吃惊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感受他心下意图。 &nb万物放空,风刺痛脸庞,一瞬惊醒,驱散迷离。 &nb看着身边的人,感受冷香浮动,刹那心安,他还在,他还在…… &nb“你……还在……还在……就好……” &nb江玉树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水袖,不置一话。 &nb轻阖眼眸,嘴角随风淹没了一声细微轻叹。 &nb在这漫天悲凉色彩中,两人静立城楼。 &nb残阳倒映出他们的轮廓,身影交叠,说不出的悲壮肃穆。 &nb深夜,众人在做最后的安排与布置。 &nb“明日一战,东齐只能胜不能败,否则你我臭名昭著,该诛九族!北璃,东桑已经虎视眈眈,此战我等当竭尽全力!明日本帅独自一人上场!” &nb众人大惊,“媚音大战”主帅一人上场,险些命丧黄泉。这次岂能有失? &nb“主帅三思,军中主帅不容有失!”若是像上次一样,这东齐城估计不用守了。更别说守卫东境。 &nb“末将随战!” &nb“末将随战!” &nb…… &nb众将恳求,赵毅风脸色如结寒冰,“本帅的话你们都置若罔闻吗?本王是皇家人,纵使父皇拒不派兵。本王还是要镇守到最后一刻,明日一战事关生死,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心下难安!” &nb胆寒衣面色坚决:“身为乱世男儿,岂能贪生怕死?末将随战!” &nb西门日天暴跳如雷:“老子知道这是主帅顾念我等,可是南燕,玄真欺人太甚,老子做不到窝憋不战、老子要上战场!” &nb东方不羽意味不明的看着赵毅风,抱拳跪地,身子挺拔:“末将愿追随主帅,自请上场!” &nb青冥剑出,光影寒。“你们不要命?你们要造/反?!” &nb众将跪地,“主帅,让我等去吧!” &nb赵毅风冷声:“绝无可能,若是想上战场,先问本王的青冥认不认同?!” &nb青光扫过众将,亟待嗜血,剑气蹿腾。 &nb众将恳求:“主帅就让我等去吧!” &nb赵毅风冷声拒绝:“绝无可能!” &nb“主帅……”众将惊呼! &nb赵毅风面罩寒霜,挥手制止:“休要再说,否则本王军法处置!” &nb终将跪地不起:“我等镇守边关,誓死做高飞的秃鹰,主帅如今不同意,我等跪死在此!” &nb脑中‘嗡嗡’作响,似有金戈铁马呼啸奔腾而过,气吞万里,势不可挡。那征战的一幕幕都在眼前—— &nb张大坑尸横血泊的大义、江晓梅怨毒愤恨的诅咒、江玉芝临死之际的寄托、华荷媚跳楼时的惨烈…… &nb赵毅轻闭双眼,丝毫不见将才的冷硬决绝,神色颇有点落寞的酸楚:“东境四战,张大坑,江晓梅,江玉芝,华荷媚,全都因征战消殆。本王曾因‘美人煞’命格此生无缘桃花,孤苦十七年。皇家太过冰冷,直到来到动东境,本王才知道人生可以重新活过,征战虽苦,可你们是本王兄弟,你们是兄弟。本王不忍心失去你们……不忍心……” &nb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傲气端肃的人吐露心事,直到他眼中噙着泪花,声音哽咽。 &nb无人说话,心知肚明:征战非死即伤,战场上大刀无情,长矛狠辣,一着不慎,命丧疆场。今日还是兄弟的人,说不定明日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nb细细想来,他也才二十二岁,在他人甚至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可以欢聚一堂时,他却已经征战四场。眼睁睁的看着身边兄弟死的死,伤的伤。 &nb最残忍的莫过于身边的人一一失去吧…… &nb青冥落地,赵毅风俯身看着跪地的众人,伸手一一将众人扶起。 &nb“纵使本王傲世天下,可本王也是人,接二连三失去,本王也会痛。你们都是我天倾子民,本王不能……再失去……袍泽了……,你们……可明白?”哽咽的语气。柔化了冷硬轮廓的人,此刻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一个需要兄弟情义的人。 &nb胆寒衣面色凝重,眼中水汽氤氲,木木站在一边,说不出一句话。 &nb西门日天垂着头,连连叹气,偷偷拭去眼角泪花。 &nb东方不羽直直看着赵毅风,又看了看坐在一边不说一话的江玉树—— &nb那双无华的眸子像极了张大坑离去时的样子,心酸、凄凉、无可奈何全都蕴含其中。 &nb那时,张大坑眸中带着一点期冀色彩等着自己到来,终究他还是死在自己怀中,许着来世的诺。 &nb太像了,那眸子虽然没有光亮,可那眼中细如游丝的情谊还是没有逃脱东方不羽的眼。 &nb那时赵毅风曾娶过一个男子为妻。 &nb听闻那时双马并行,白玉琉璃,红妆十里……纵使隔着白玉琉璃面罩看不清楚那男子面容,纵使东境远隔千里消息闭塞。 &nb可,他为他放低姿态,温柔谦让,眼有暖意,理解支持。 &nb那是一个爱人对心爱之人应有的温柔,也是一个身处皇家,身处高位又无可奈何的少年在小心翼翼维护那份爱恋。 &nb呵呵,东方不羽心里无奈一笑:这份爱有违礼法,只怕真到了那时,效仿先前嫁娶之例,这天下恐怕真的要天翻地覆! &nb是他,那个男子是他呀…… &nb冥冥中自有造化,早就注定了他要为他倾尽温柔,颠覆天下。 &nb郎心似铁,君心如茶。 &nb若你傲世天下道路上需要我东方不羽,东方不羽又怎能不成全? &nb东方不羽忽的撩衣跪下,磐石陷地不能移的坚定:“主帅,东方不羽请求上场。若主帅不应,东方不羽即可自戕!” &nb赵毅风拧头一记寒光扫过,压抑愤怒:“你当本帅的军令是摆设?!” &nb东方不羽定定望着赵毅风:“主帅,东齐,柯泽,南塬,百邑不能缺您,若主帅有三长两短,东方不羽有何容颜去面对张大坑?” &nb“本帅不想再说第二遍,尔等谁也不许去战场,战场有我赵毅风一人足矣!本帅统领三军,必当敢为人先!” &nb东方不羽沉声:“主帅若不同意,就从东方尸身跨过!” &nb“哗!”的一声,青冥袭来,剑气刺痛眼眸。 &nb东方不羽睁大双眼,视死如归:“主帅要东方的命,东方不羽绝不吝惜!” &nb环看一众人,赵毅风眼眸猩红,情绪失控:“你们何苦如此?我赵毅风逃不脱这责任。但你们可以!”轻闭双眼锁住即将夺眶的泪水:“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安好,而不是命丧疆场。你们是本王情若手足的袍泽。” &nb轻叹一口气,他脸色冷如冰,字字沉声:“所以本王不容你们有失!” &nb忽地青冥一重,抬眼看去,东方不羽正握着那把绝世神兵。 &nb血滴滴答答散落了一地,那双眸子是不容抗拒决的决绝。 &nb“主帅,东方不羽愿请战上场!您就同意了吧……”剑在向胸口游走,那里是最接近生命的地方。 &nb血,刺痛了双眼,心在抖。 &nb青冥越来越重,再用力一份,他的手筋怕是废了。 &nb拒绝吧……不能同意……不能…… &nb轻阖眼眸,吞咽心中的酸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拒绝的话在唇边流溢—— &nb“让他去吧。”浅浅若流水的声音打断少年的犹豫,剔透温和舒缓心下狂躁。 &nb猛然睁开双眼,赵毅风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玉树。“你知道这是送死,为何要他去?” &nb青冥一松,东方不羽握着染血的手掌,心下一喜。 &nb玉箫探索两步,江玉树走近赵毅风身边,淡淡道:“让他去吧,只许他一人。其余众将留守。” &nb众人不解:“公子为何?” &nb江玉树神色恬淡:“‘媚音一战’定王与江某心有默契,今次一战,也是如此。只有定王才能懂江某的用意,至于东方指挥使,江某安排自有用意。各位无需再议。” &nb剩余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看。 &nb赵毅风不管不顾,径直牵着江玉树离开了营帐。 &nb西境与东境联合一隅,东境有难,西境焉有不帮之理?得知东齐兵力不足,元气大伤,顾征抽调手里精兵十万,汇聚东境支援。 &nb五十万大军似蜿蜒起伏的山脉,黑黪黪汇聚一方,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nb人山人海,烽烟盘旋,金戈成林。 &nb江玉树负手站立城楼,双眼上的白绫随风轻舞。 &nb他灼热的气息就在身边,循着那灼热的气息转身,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试探。 &nb感受近在咫尺的体温,伸手将手里的玉箫递到赵毅风眼前。他微微一笑,“玉箫为赠,望殿下凯旋!” &nb心,抽了一下。 &nb他眼盲后从未脱手玉箫,他以乐为生,玉箫是他的乐器,也是他的凶器,更是他的双眼。 &nb一股咸涩的感觉在胸间游走。 &nb压下喉间酸涩,赵毅风勉力一笑:“玉树信我至此,本王定会平安归来!” &nb手握玉箫,他沉步转身,大步离去。 &nb“我走了!” &nb听他步子沉稳渐消,江玉树踉跄紧跟两步。 &nb一声轻唤:“赵毅风……” &nb离去的少年转身,看着城楼尽头的那道白影。 &nb他白衣无暇,恬淡清和,温润坚毅。 &nb翩然迎风,一如樱花初绽烂漫,一如雨打樱红坚毅。 &nb“北璃的樱花纷乱怕是无缘见到。” &nb来年,带我去北璃可好? &nb他玄衣如墨,温柔一笑,触手玉箫。 &nb傲立春风,一如暖阳融冰轻柔,一如长剑破天霸气。 &nb“只盼戎装凯旋还能喝你沏的茶!” &nb有你的地方,是我的归宿…… &nb深情再看他一眼,他朗声:“我走了!” &nb属于他的气息消散。江玉树静送他离开。 &nb那朗气男子丝毫不查在自己转身离去后—— &nb白衣男子瞬间栽倒,一口血吐,红梅绽放,羞煞樱花烂漫。 &nb他忘了,今日是十五,月圆时候。 &nb他没有看到,那白绫遮住的是他眉间似滴血的樱红。 &nb他更不知道,白衣男子蛊毒频发,命不久矣…… 第22章 雨中花令·魔香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22章:雨中花令·魔香 东齐城下 烽烟阵阵飘忽,旌旗猎猎,巍峨城楼战火洗礼的疮痍犹在眼前。距‘媚音’大战也才仅仅五个月。玄真,南燕被压抑了多年的野心终于耐不住了。 再次挥兵,气势汹汹,一较雌雄! 眺望前方,耶律昆仑眸光如电,打马高坐,手持马鞭,得意的叫嚣:“东齐的缩头乌龟们,快快开城迎战,莫让本将久等!” 黑压压的阵势已经摆好,金戈成林,豪气蹿腾,每个士兵的脸上端肃且凝重,此战,关乎生死,关乎荣辱! 一股家国义气在心中滋长蔓延,想要征服新鲜的土地,得到更多的关注,所有士兵在耶律昆仑的叫喊后,齐齐挥动手里的大刀长矛回应——“吼吼吼——!!联军威武,联军威武!” 七十万大军战马雄浑,刀光血亮,旌旗招摇,誓死征服东齐的野心是他们斗志澎湃,英姿勃发,*澎湃! 耶律昆仑正得意的看着两国联军,如此高昂的士气,拿下东齐不在话下,指日可待。两国联军再次杀来,他们有不怕死的身躯,有英勇的斗志,有狂放赤诚的热血。他们忠诚自己的家国,这一切驱使着他们成为大陆上的霸主! 熊熊烈火从城墙周边的盆中燃烧起来,映红了半边天,烽烟,红火中夹杂的是七十万大军奔腾的杀意。 观战台上玄真可汗仇万里笑意悠悠,得意的看着两国联军,一脸笃定自信的神情。 在他身边正坐一个‘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轻,一对眼明秋水阔,脸如连颚,唇似樱桃’的美人。这是仇万里三年前得的阏氏,人称‘香阏氏’。完颜呆静立一边,面无表情。 据说这女子因为貌美,且会调香,香中含毒,她自己又身含异香。本是玄真祭天时的祭品,仇万里被那阵异香迷的颠三倒四,竟不顾祭天大业,直接把美人娶回国都。 这美人凭着一身调香本事,三年来竟然恩宠不断,独霸玄真可汗后宫。仇万里对如此尤物自然是爱不释手,竟不顾众人反对,把美人带来观战。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美人会调香——让人醉生梦死的香 。 香中有毒,闻香必致命! 叫喊半日,东齐城拒不应战。仇万里看着耶律昆仑,手指指向东齐城楼:“耶律将军,你说此战江玉树和赵毅风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你我?” 耶律昆眸光紧紧盯着东齐城楼,面露不屑:“上次我等着了江玉树算计,这次我等小心提防,还有他傲世双雄命活?!” 仇万里朗笑一声:“哈哈,耶律将军是我联军中的骄傲。此战,本汗静候将军大胜!” 耶律昆仑:“赵毅风,江玉树毛头小儿,焉能蹦跶几时?此战,本将必当一战成名!血洗东齐!” 抬眸看向黑压压的大军,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容,被烽烟战火掩映镀上一层层绚烂的色彩,眸光中的杀意似一汪亟待而出的洪流,一旦开闸,即可淹没一切,横扫无敌! “好儿郎们,叫喊累了吧,我等攻城,攻城!” 被后世成为‘魔香大战’的守卫大战在南燕“战神”耶律昆仑的一声令下后,正式开启。 鼓声大作,铠甲锵锵,无数联军像蚂蚁一样四散开来,他们手拿云梯,挥着长矛,耍着大刀,火辣辣的扑向东齐城。 古老的城墙上尽是疯狂攀爬的士兵,他们手持发红的大刀,面目狰狞,不可阻挡的向东齐城爬去! 城门口撞击撞击声震人耳膜,巨大的响声如地震动荡前夕万物崩塌,纵使如此,这一切都压不住每个人身上喷薄的热腾腾的杀气! 滚烫的油水从城墙周边无情的泼下,巨大的石块砸落了一个又一个攀爬的士兵,掉落下城楼,落入城下的护城河中,尸身漂浮,堆叠如山! 血肉烧焦的味道混合着血水的腥气让人作呕,烽烟迭起中血肉模糊一片,硝烟呛鼻子的味道直冲脑门,腥臭、腐烂的味道让人胃里翻腾! 城楼上所有的士兵及众将誓死拼搏,奋力厮杀,以阻挡涛涛不停的攻击。 西门日天一声大吼:“格老子的,东齐的好儿郎们给老子守住!此战东齐必胜——!!”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必定要誓死守护,兵力悬殊,一旦城破,所有人都是阶下囚。 “鸟兽之斗!”讥笑几声,耶律昆仑勒马挥鞭:“煮酒论英雄,霸王我辈出,东齐尽在我手,天倾将会是我等囊中之物,儿郎们,给我攻!” 联军袭来,如流水奔腾不歇,看着疯狂的联军,闻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感受联军如火般的杀意,身在骨子里的男儿豪气被激发! 胆寒衣瞥了一眼,伸手用剑劈了一个士兵:“西门,这些人真是讨厌~~,怎么杀都杀不完~” 西门日天阴着脸:“杀个人,你吵吵个屁,老子多杀几个给玉芝兄弟报仇。”回头一看,胆寒衣愣愣的。“胆寒衣,你他娘的杀啊,愣着干嘛?” 一道血光晃眼,白衣染血,低头看去,胆寒衣瞬间一抽,“血啊~” 西门日天不屑:“快杀 !联军汇聚于此,主帅才会如鱼得水!” 翻手砍过一个士兵,胆寒衣眼一闭,跳了几脚:“那我不客气了~~”桃花眼扫了一眼远处攀爬的士兵,“你们小心了~,胆寒衣会杀人的~” 看着东齐城上越来越弱的抵抗,耶律昆仑大喜,旋即挥动马鞭:“联军高飞,东齐守不住了,给我全部上!” 大军如黑压压的如洪水尽数扑向东齐城楼,仇万里身边防守渐空,所有大军力量汇聚东齐,无可阻挡! 城门处的守卫越来越松,隐隐看见东齐城内繁荣,耶律昆仑大笑一声:“哈哈,儿郎们,东齐要破了。一鼓作气!” 胜利在望,所有人骨子里是对大胜的憧憬,热血激荡身体,荡起潜在的豪气,脸庞因激动微微发红——“杀!破!” 看着即将胜利的一切,耶律昆仑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东齐果真窝囊!赵毅风,江玉树你们‘傲世双雄’的名头从此战后,将永远不复存在。以后东齐要改名换姓了,这里!将是我耶律昆仑的天下,哈哈哈哈。赵毅风你个龟孙,躲在城中不战,你个懦夫——” “是吗?!”一声破空冷声反问从观战台后方传来。 赵毅风一马当先,率先从敌军后营杀出来,一身玄衣如墨般让人过眼难忘,剑眉星目,冷傲端肃,发上红带轻飞,搭着玄黑,一种冲击眼球的色彩,俊美如斯,冷傲如斯! “杀——!!” “杀啊——!!” 跟随在赵毅风身后的五十万大军如泥石流般汇聚而来,震天动地的吼声。 笑声戛然而止,耶律昆仑诧异的看着赵毅风:“你怎会在此处?!” 赵毅风持青冥,率先杀进联军骑兵金戈中,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尸横遍野,打马疾扫而过皆是腥风血雨一片,荡起阵阵黑土! “赵毅风的命就在这里,想要就来拿呀!” 联军尽数扑在的东齐城下,城门不破,所有人汇聚城门口,赵毅风后续五十万大军汇聚而来,将所有联军堵在城楼下,联军不能攻破城门,所有人都会被后续汇来的东齐大军砍杀。 前方无路,后方追打。 好一个前后夹击! 耶律昆仑暗下咬牙: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声动击西,前后夹击! 远处,敌军与联军联合一起,混沌、厮杀、杀声、哭声、刀枪声、金戈声、充斥耳膜,喧嚣一片……联军被砍杀的砍杀,死不瞑目,血染黑土,旌旗散落……耶律昆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上演,颤声:“此战……大意了……” 城楼下攻城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东齐骑兵横扫所过之处,头颅尸身分家,血染铠甲。没有一点机会逃跑,瓮中捉鳖,所有优势尽在敌军手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耶律昆仑挥手令旗,一阵抖动,“联军听令,摆阵!” 联军阵型重组阵型,规模宏大,仔细看去那是一个八卦阵势。 青冥挥动,玉箫指天—— “东齐大胜 !血洗联军!” 五十万大军齐声回应——“吼吼吼!!东齐不败——!” 两军对阵,勇者为先,阵势已然勃发,真正的开打,拼的是谁的刀子更亮,谁的长矛更锋利,要的是火一般的杀意,刀一般的寒意,风一般的速度! 金戈成林中,赵毅风奋力厮杀,青冥翻飞。衣起衣落间,血气横飞,腥风血雨! “杀啊!上啊!杀了赵毅风!” 联军如火一般极速扑过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耶律昆仑一声挥动令旗,联军迅速反攻,扑向赵毅风所在的包围圈子,东齐大军筑起的人墙挡不住凶残的联军。 风驰电掣,石破天惊,开闸洪水,泰山崩塌,雪凌断裂,不能阻挡,无力阻挡,不可阻挡,淹没一切,吞噬一切,焚烧一切! 两方阵势汇聚,重重一撞。两方大军交汇,战场顷刻粘稠一隅! 鼓声大作,声声如雷,激起骨子里潜在的杀意! 回首间,那道白影孤傲挺立,心下安。 东齐城楼上,一道令旗挥下。 在联军眼中,东齐大军像水波一样慢慢漾开,四散毫无章法,叫人无力思量。 这是何种阵势?无根据可循。 仇万里眼睁睁看着那四散的士兵左右奔走,直到最后汇聚成一个三角框架。所有联军被包围其中,无力突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东齐大军。 不到一刻钟,三角框架中的士兵皆备绞杀,速度快准狠,人力不堪惊! 贺千丈在楼上看的清楚:三角框架最稳固,可后续汇来的联军正在绞杀外围的士兵,需要尽快作调整。左侧需要汇聚强援。 令旗挥动,红色令旗,鲜艳欲滴。 下方阵势迅速变化,三角框架阵势散去,这次是一个四方形的包围圈子,左侧一边所有东齐百邑大军镇守。 被围在四方形中的士兵只能木木的挪动步子,相互踩踏,突围都会被一刀砍飞,真正的为人鱼肉。 毫无招架之力,骑兵横扫跨过之时,联军跑的跑,散的散,还有甚至无情的踩踏那骄傲的旌旗。 耶律昆仑轻声咒骂:也不知用的什么妖法,我军怎么会溃不成军,那道真如传说那样百邑汉子妖魔附体? 一阵烟起,耶律昆仑驾马奔向观战台。 仇万里此刻正得意自己的大军,和身边的阏氏炫耀联军威武,丝毫没有察觉战势扭转。 “可汗,联军战况转折!” “什么?!”仇万里霍然拍案,站起身来异常狂躁:“两国联军,战况还有所转折,都是一群蠢货吗?本汗此次挥兵,怎能空手而归?” 极目眺望——金戈林立中,那一道破世玄黑夺人眼球,青冥横扫,马背上那人给人一种撼天拭地的力量,宛如一头奔腾的雄狮 ! 仇万里得意一笑:“嘿嘿,赵毅风真是不怕死,每次都敢独自上场,这可是天佑联军,天要灭了赵毅风!完颜呆最近新研究的火铳可以用上了,上次未能一箭射死赵毅风,这次,本汗叫他赵毅风有来无回!” 火铳射程精准,威力不用小觑,尤其是远程发射,百发百中,中弹之人,身如火燎,痛苦异常! 完颜呆眸光不明:“可汗,火铳威力迅猛,赵毅风好歹也是三军统帅,这等手法作战有失光明!” 仇万里瞪了一眼完颜呆,冷哼:“战场上,兵不厌诈。他赵毅风敢独自上场,就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东齐!本汗要、定、了!速速准备,不容有失!” 完颜呆呆愣一刻,旋即应是。 驾秆,定位、弹药、入镗、找准,位移、眯眼…… “嘭!”震耳欲聋,火光一闪,清音回荡,袅袅白烟飘起,硝烟刺鼻,五百里外发射,速度人力不能言,弹若陨石,火速划过,一道光亮奔向赵毅风,疾风狠辣无情! “呛!”的一声,青冥落下。 那一抹红震慑眼眸,红的惊心,朗气男子后背一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东方不羽远远望去,心下一震。“主帅!”撼天一吼,东齐城楼大惊失色。 贺千丈指挥的手僵直,木木发不出一句话。 历史惊人的相似,这一幕再次上演。 乍失主帅,乍失主帅,军心不稳,士气大跌,先前的准备都是枉然。 斩离云一把揭过眼上的白绫,木木的看向下方战场,唇边打颤:“主帅坠马,我军……怕是没有胜算……,一旦城破……公子将会是……”斩离云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后退:“主帅不能有事,一旦东齐有个好歹,公子将会成为南燕,玄真阶下囚。不!在下去找公子……” “你留下!”贺千丈忽然一记冷声,“主帅受伤,若看不到公子,东齐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你站在这里那里也不许去!继续假扮公子!” 斩离云失声:“主帅有难,在下在此有何用处?” 贺千丈神色肃穆,眺望场下:“希望!公子还在,主帅就有希望。你该懂的!” 是的,斩离云懂的,和江玉树在一起那么久,则怎会不知道赵毅风对江玉树的情谊,只要江玉树还在他就会活着回来,只要这城楼上还有江玉树的身影,他也会一瞬心安。 明白大概,斩离云无可奈何的挪动步子继续负手站立城楼,淡然飘逸,俊逸姿态。 殊不知,此他非彼他。 此时的江玉树正卧榻不醒,何来机会熟识战场? 那一抹妖冶樱红,终是没有机会在这次战场盛开。 看着赵毅风受伤跌马被众多骑兵围堵,仇万里狡黠一笑:“这火铳果然好用!”伸手颠颠,一声令下:“杀 !明年的今天就是他赵毅风的忌日!” 数万骑兵林立,踏过无数尸身,溅起肉酱,血肉横飞。 急速飞来的大军迅速将赵毅风和东方不羽围堵。 搀着赵毅风,东方不羽明显感受到眼前的额男子身子发凉,全身发抖,那张俊逸的脸惨白毫无血色。抬眸后看,后背大片殷红,刺瞎人眼眸。 “主帅!”东方不羽惊声一唤。 眼眸沉重,手上酸疼,后背火辣。 晕晕乎乎,这是要死了吗? 风过血腥,带着淡淡芳香。 赵毅风倚在东方不羽肩上,扯出一丝笑:“本帅……这是要死了吗?为何……这般痛……” 周边围堵的人疯狂叫嚣,丝毫不能入耳,耳边是他吹奏的悦耳箫声,眼眸中是他温和一笑的模样。“东方,他可还好?” 寻眼望向城楼,抑制眼中酸涩,点头应是:“公子安好,主帅安心。” 他轻轻一笑,眼眸耷拉,似要睡去。 “主帅,撑住,不能睡!” 他语气不稳:“东方……本王好累……好累……” “嗡~”的一声,那道熟悉的声音袭来,熟悉如水扑来—— “东方……百邑城……有望了……我睡一会儿……” “东方,来世还做兄弟。” 不能,不能失去,东齐百邑城他不可缺。 竭力摇醒身边的少年:“主帅,公子还等着你回去。不能睡!” 他消散冰冷,浅浅一笑,“我看见他的样子,他在向我招手。你看到了吗?东方……你看那是玉树……” 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张大坑憨傻的笑容就在眼前,百邑众将欢呼的场面真实可碰。 耳边回荡他们的话—— 赵毅风,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得不到幸福! 赵毅风,记住你今日的话。 ——赵毅风愿护他一生一世,此生不换! 江晓梅凄然的笑,张大坑大刀横栏的果敢,江玉芝满怀期冀的眸,华荷媚跳楼时的惨然……一幕,充斥眼球。 是该偿还了吗? 一声苦笑,轻阖眼眸。 你们要冤魂索命,来找我赵毅风就是。 倦怠袭来,如潮水拍打。“东方……我好困……睡一会……” 一声破空尖叫—— “这香有毒 !不能闻,快屏住呼吸!屏住呼吸!这香有毒!” 一刹惊醒,摇晃于他:“主帅,这香有毒。快醒醒!” 空中血腥气漂浮,沁醉香浓。 远观战场,一片混乱,所有人捧着脸大笑,抱头痛哭,相互打骂,互相厮杀。金甲散了落一地,兵器丢归一处,旌旗落地……丝毫没有打仗模样。 仇万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女子:“阏氏,这是何毒?这般诡异,为何你我无事。” 香阏氏笑意悠悠:“这毒细微不可查,名曰‘一梦惊魂’。” 远观战场上狼藉一片,仇万里不解:“为何所有人都昏睡?唯独本汗无事?” 环看一周,那道碧玉色彩在烽烟飘忽中格外夺目,玄衣男子腰间的染血碧玉在传达一个指令,一个任务—— 仇万里目瞪口呆,“你是何人?”低头下看,胸口一把匕首正中心脏,血汩汩流出,染红那双纤细调香的手。“阏氏,为何?”心疑惑,我与你三年夫妻,许你正式名分,救你免于祭天,你为何要杀我? 仇万里捂住受伤的胸口,一声大吼:“联军听令!” 一梦惊魂短短一瞬,闻香之人,沉醉爱恋一瞬,犹不自查,此时一击毙命,机不可失。 仇万里在赵毅风迷离时已经失去了杀他的先机,这就注定了他不能活着。 天空渐变阴郁,风乍起,吹散硝烟,淡漠香浓。 战场上所有人如梦初醒。厮杀混沌又重新陷入一片。 “来人,给本汗抓住她!” 玄真大汗受伤,赵毅风一梦恍然,咬牙忍住身上的伤,翻身上马,挥剑青冥。斩杀无数,开始突围。“杀!东齐不败!”一往无前,不可阻挡! “你到底是谁?”誓死纠缠的质问。 第五香浓用力站起身,挺拔姿态,静默不语。眼眸紧紧在东齐城楼上。 意识到自己可汗受伤,联军迅速汇聚过来,誓死要把这个蛇蝎美人除之后快! 第五香浓欣然一笑,藕粉色的裙像极了那年樱花的颜色,所有人齐齐看向城楼上的女子。 “我是北璃人,我是‘繁烟阁’血卫!——”第五香浓用尽力气,朝着东齐城楼大呼,一声清脆,所有人皆入耳。 “贱/人,亏本汗如此宠爱与你。蛇蝎毒妇!”我竟不知你这般狠毒…… “公子——!”女声尖脆,划破肃杀战场。“我叫香浓,复姓第五!” 仇万里怒不可遏,旋即跨步要抓住这个眼前同床共枕的人。 香浓后退两步,直抵城墙。 联军气势汹汹汇聚于此,誓死要捉住这个蛇蝎妇人 。 “公子!!——香浓做出选择了!”他最后一语,眼中有着深深的释怀和解脱。 那年,抚国公府,樱花藏毒,害你眼瞎目瞽。 今次,我以命相抵。 还了你不杀之恩。 暮然间,女子嘴角血流,灿笑看着仇万里——“一梦惊魂醉温柔,你不爱我,如何中毒?” 香浓慢慢走近仇万里身边,忽的一记用力将匕首助推一分。 烽烟迭起,阴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间。 “轰!” 一道触目惊心的红染就观战台。 女子身子慢慢瘫软城楼上,血蜿蜒。 观战台上的人始料未及,显然没有料到这女子撞墙服毒而亡,死也满足。 仇万里心有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吩咐:“将她扔下城楼!” 风过天地寂静,一道粉红花瓣从城墙落下,烽烟遮不住那一抹粉红妖娆。 “轰!”一声,尸身落地! 数万大军奔驰而过,踏碎那‘一梦惊魂’,也踏过女子尸身…… 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真正的零落成泥! “轰!”一声雷鸣,大雨瓢泼而来,狂风大起不歇。 血流成河,积水成溪,黑色的泥土冲刷娇柔尸体,脑浆流溢,肉身分离…… ——烽火蜿蜒地,黑土葬红颜。 “轰!”又是一记雷声。 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敲打窗台,惊醒梦里沉睡的人。 “公子!我叫香浓,复姓第五!” “公子——香浓做选择了。” “公子——!!!” 一瞬惊坐起,冷汗沾衣。 他急声一问:“战场如何?” “香浓姑娘没了。” 什么?!香浓没了…… “噗~~~”白衣男子霎时不查,一口血吐。“咳……咳……” 谢易牙分明看见那血中带着一条细如游丝的蛊虫。 心颤胆惊,“公子……” 白衣男子直直栽倒,没有回应。 第23章 浪里来煞·相拥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23章:浪里来煞·相拥 &nb(承上) &nb[一、香浓引身世] &nb山间缭缭升起,清风拂过,吹动樱花跳跃,无数粉红花边随风落下。 &nb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俊逸姿态,樱红与白衣交织,万千温柔。 &nb一阵异香飘过,为舞动的樱花添了色彩。 &nb女子施施然走来,藕粉色的襦裙扫过樱红,渐起细碎绯红。 &nb轻声一唤:“公子……” &nb白衣男子头不偏转,背影颀长,话语疏离:“你来作何?当初留你一命,你当好自为之。” &nb“奴婢想为繁烟阁血卫,求公子成全。” &nb白衣男子冷声:“你不怕我杀了你?” &nb女子摇头,果敢坚决:“奴婢不怕,若公子要动手,哪还有香浓命活?” &nb男子质问:“当初为何要在樱花中勾兑‘双蝴蝶’?在抚国公府六年,我从未苛待与你,你为何要害我性命?” &nb女子失笑摇头,后退几步,脸色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解脱。 &nb“奴婢是北璃人,听命北璃国主,没有选择,奴婢要护全家人,所以才会潜伏在公子身侧,在樱花中勾兑‘双蝴蝶’,虚耗公子性命。”轻叹一声:“六年主仆之情,公子放奴婢一马,奴婢心下难安。” &nb白衣男子转身,眼眸上的白绫随风轻舞,像是在讽刺六年的主仆之情。 &nb“你当知道‘双蝴蝶’让我眼瞎目瞽,你如今来此有何用处?” &nb看着男子手中的玉箫和有天蓝珏,女子笃定:“公子是北璃大皇子,更是‘繁烟阁’阁主,奴婢来此自当尽绵薄之力。求公子成全。” &nb白衣男子面露不悦:“你如何知道玉箫,天蓝珏的秘密?” &nb女子失笑:“香浓效忠北璃国主,是北璃细作,当初要害公子,怎会不知公子身份。这也是国主吩咐——北璃大皇子留不得!” &nb白衣男子冷笑一声:“他当初应该直接杀了我,何须这么婉转?” &nb女子撩衣跪地:“公子,奴婢受制国主,不得已要害公子。奴婢愿为繁烟阁血卫。以此偿还公子不杀之恩,报六年主仆之情。” &nb“我该如何信你?你又有什么本事让本阁主信服与你?” &nb“香浓会调香。” &nb男子沉默一刹。 &nb“既如此,打点好一切,就去吧。” &nb女子回头再看白衣男子一眼,眼眸中有着深深的解脱。 &nb人处十丈软红,何来轻易选择? &nb江玉树,你自己也是别无选择不是吗? &nb耳边是那女子清脆娇柔的声音—— &nb“公子,香浓今次做出选择,不受国主支配,得以解脱。” &nb“香浓复姓第五,是北璃皇室中人,愿为繁烟阁血卫,此生不悔。” &nb“生也好,死也罢,只要能报答公子不杀之恩。香浓此生圆满!” &nb雨依旧拍打,滴滴答答,耳边千军万马喧嚣而过,他看见那女子被扔下城楼时的单薄无助。 &nb万千铁蹄从女子尸身上碾过,血水与雨水交织一隅,黑色的泥土被染上新鲜色泽。 &nb女子像一片花瓣,一瞬间,了无生机。 &nb他也看见城楼上那女子撞墙服毒的一幕。 &nb那女子朝自己大呼——“公子,香浓做出选择了。” &nb“公子——!!” &nb“啪!”银针断裂的声音,江玉树猛的坐起,入眼黑压压一片,耳边是帐外千军万马在一起的呼喊声。喧嚣混沌,混合着雨声平添了一份沉闷肃杀。 &nb谢易牙诧异的看着惊坐起的江玉树。“公子,你怎么了?” &nb白衣男子摸索起身,一记沉声:“易牙,带我去城楼!快!” &nb“可公子身上的银针还没拔。” &nb听他说罢,江玉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迅速摸索着将身上的银针拔去。 &nb[二、筝萧引十八] &nb东齐城下 &nb仇万里被第五香浓刺杀后,昏迷栽倒,人事不醒。 &nb耶律昆仑手持令旗维持最后战斗。 &nb数万大军纠缠在一起厮杀、对阵、无数声音混沌在一起,散落一地的肠子,脑袋、四处流散的脑浆、断掉的肢体、烧焦的尸身、被踩碎的胸膛……赵毅风和耶律昆仑同时看向这一切。 &nb赵毅风轻阖眼眸,掩饰眸中伤痛。 &nb耶律昆仑面无表情,继续挥动令旗作战。 &nb暴雨中,不见硝烟。 &nb雨落土地,渐起坑洼,迅速消失,接踵而来的是奔跑、倒地、哭喊……雨打在脸上,生涩干疼,双眼睁开都是无力。 &nb耶律昆仑像没有察觉一样,仇万里受伤,士气大乱,但还有他耶律昆仑,有他南燕“战神”,这一仗将一较雌雄! &nb赵毅风身受重伤,如此机会不可再失。 &nb一阵雨水荡起,耶律昆仑挥动手中令旗,“儿郎们给我打,东齐不行了!霸王将是我等!” &nb“杀——!!”数万大军如泥石流一样扑向东齐大军,奔向东齐城楼。杀红了眼的士兵在令旗的挥动下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拿下东齐城楼。给他们的国主报仇,一雪前耻! &nb在联军的攻击下,东齐城楼在颤抖,大地在发颤,在下沉! &nb东齐城楼下黑压压的阵脚,每个人如疯魔般,黑影如大山一般巍峨,东齐将士无法阻挡,也无力阻挡。 &nb贺千丈挥动手里的令旗,还是不能阻挡怒意缠身的联军。 &nb上次一战,飞来峰受伤,士气大乱,东齐小胜 &nb今次,仇万里受伤,士气大振。这是潜在的护国大义,这是男儿骨子里对家国的忠诚。耶律昆仑不愧为“战神”。在失去两国联军国主的基础上还能镇定指挥,有攻灭东齐之势,这一次江玉树失算了。 &nb冷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模糊视线,贺千丈端肃不动,挥手令旗。 &nb雨水模糊视线,东齐大军变化的阵势对已经疯了的联军毫无伤杀力。旌旗飘摇,血水成溪,倒地的战马、血染的战袍、疯狂的砍杀……这一切在赵毅风眼中出现。 &nb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赵毅风看向城楼上那一道白影,心下一痛。东齐守不住了…… &nb玉树,东齐守不住了…… &nb下方撞击城门的吼声,攀爬城墙的士兵狰狞,护城河红艳艳一片,尸骨堆叠发白发胀……这一切阻挡不了联军要攻灭东齐的心! &nb贺千丈脸色发白的看着下方的一切,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nb西门日天按讷不住:“先生,我等开城迎战!联军疯了,他们已经疯了!开城吧!” &nb“先生,开城吧!一旦城破,东齐众人将无人可活!” &nb“先生,东齐有的是不怕死的英豪!开成突围我等还有活路!” &nb城楼上,众将跪地恳求。 &nb一道声音传来—— &nb“不可!” &nb众将转头回看,谢易牙牵着江玉树疾步而来,只是江玉树脸色惨白,气息虚浮。 &nb“公子来了!”众将脸上出现了欣喜的表情。 &nb江玉树定住气息,竭力维持平稳:“城门不可开!” &nb众人不解:“为何?东齐守不住了。开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nb白衣少年轻眨眼眸,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后多了一份柔弱。雨湿墨发,苍白剔透,仿佛即可随天而去。 &nb可众人看着这样的江玉树,竟生不出反抗的力道,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nb“贺先生,坚守令旗。”江玉树淡淡吩咐。“其余众将继续镇守。离云,你来击鼓!” &nb众人得令,迅速四散开来,阻挡联军如火般的杀意。 &nb一道白衣水袖轻划,江玉树端坐城楼,白衣翩然,俊逸出尘,风雨大作,吼声如雷。最终心汇聚到战场有赵毅风的一处。 &nb“汀!”一道筝声划过,在沉闷压抑的战场格外清脆,扣人心弦。他抚筝的样子飘逸优雅,沉稳有力。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nb赵毅风抬眼望去,城楼上的他俊逸出尘,轻扫筝弦。 &nb——你懂我,只有你懂我。 &nb这一战,只有定王才能明白江某的谋划。 &nb其他人都不行。 &nb手触玉箫,轻放唇边。萧音流出,和着城楼上的筝声,在这千军万马中竟有一种坠梦的恍惚。 &nb耶律昆仑一声冷笑,挥手将重达二十公斤的大刀挥向赵毅风。“赵毅风,纳命来!东齐败定了!” &nb双腿控马,赵毅风手上动作不停,稳如磐石的配合着城楼上江玉树的筝声。东方不羽驾马迎上耶律昆仑的厮杀。 &nb城楼下勇士们还在奋力攻城,纵使已经精疲力竭,纵使已经连续厮杀,纵使雨黏在身上笨重不能周转。但即将胜利的**和野心在心中滋长,这一切是他们拼杀的信念! &nb远处的烽火已歇,战鼓轰轰,动荡人心。 &nb萧音与筝声合唱。 &nb没人能阻挡他们在千军万马中筝萧合奏,没人可以动荡赵毅风的心。 &nb时间在这一瞬放空,万物皆不入眼,也不入心。 &nb筝声叮咚,萧音悠长。 &nb赵毅风的眸光紧紧在某处,一股热流直冲胸臆! &nb看着城楼上的江玉树…… &nb嫁娶之时,江玉树温和谦逊,带着一股如玉的恬淡剔透,倔强且从容。他总是有着一丝温和的笑,一如春风温暖四季。 &nb樱红相逢,江玉树宛如世外仙人,带着清冷的气息,泠然姿态,既冷又傲。他静静的触手玉箫,一股看透人事浮华的悲凉,疏离淡漠。 &nb乱世更迭,才发现他那一抹温和的笑早已深埋心中,他白衣翩然静立身旁竟莫名让自己心安。 &nb玉树,你还在就好…… &nb感受到萧音中浓浓的情谊,江玉树手下发力,丝丝雨水滴落筝弦,杂音轻出,这一切阻挡不了两人合奏的快然。 &nb入了心的人,任何思量皆虚无。 &nb千军万马,用计拼杀,终究都将是历史长河中的惊鸿一面。 &nb若此刻就是永恒,万里江山,海清河晏都不是我的谋划,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宿…… &nb[三、十八联盟来] &nb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到那曲子里配合的默契,两个傲气的男子在千军万马中高山流水。 &nb耶律昆仑讥笑几声,“怪力乱神之曲,想要迷惑人心。”令旗一挥:“儿郎们,东齐黔驴技穷。用此等妖法迷/惑人心。勇士们,勇敢的站吧!东齐即刻在手!” &nb“杀——!!”联军得令,拼力厮杀,黑压压蜂拥而上,流水的联军,铁打的城楼! &nb雨湿白衣,白衣少年手上血水流溢,筝弦割破手指,弦音泣血悲戚。 &nb赵毅风驾马执萧,玉箫被他吐出的血染红,萧孔满是血水,萧音哀鸣低吟。 &nb一道用血铺就的乱世哀歌! &nb江玉树神情专注,无华的眸子直直望向下方,积聚耳力,像是在等待什么。 &nb“崩!”筝弦断。 &nb战场上赵毅风猝不及防,收气不稳,“哗!”的一口血吐。 &nb众人大惊的看着江玉树,筝弦断实非吉兆。 &nb难道,这一仗,东齐真的保不住…… &nb忽然。“来了……”江玉树竭力扯出一丝笑。 &nb众人望去,仿若见着万家灯火照亮天涯。 &nb“报~~!耶律将军,我军后方正有一记骑兵杀过来!” &nb耶律昆仑不耐:“何方人士?” &nb“好像是东齐援军!” &nb特耶律昆仑心里窝火,看着和自己对抗的东方不羽,恨不得一刀直接结果了东方不羽还有那几个传令的士兵。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眸光轻扫:只有一支军队,人很少,屈指可数,寥寥几眼都可以数过来,可那声势却足以撼天拭地,犹如拔地而起的巨龙!” &nb耶律昆仑心里异常狂躁,东齐攻了两次,损失惨重,两国国主都着了江玉树的算计,如今再来一支不知名的骑兵,这胜算…… &nb一声大吼:“拦住他们!!否则提头来见!” &nb数万联军中迅速飞出一支骑兵,转身迎上如龙卷风一般汇聚而来的骑兵。 &nb两队骑兵交汇,互相砍杀,风驰电掣,狂飙突进,速度迅猛,手起手落间,寸草化飞灰。 &nb所有将领震撼的发现,这支短小的骑兵会是他们的噩梦。速度太快,所向披靡,狠准稳的作战手法! &nb他们手中的兵刃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有剑,有刀,有长/枪,但速度是不可思议的极速,刺戳砍捅,迅若流星! &nb刀光剑影晃过,血落泥水,在空中划过一道惊心怵目的红线,回首间,脑袋已经上天。 &nb让人无力思量的军队,让人胆寒的铁骑,让人震惊的速度。联军骑兵的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连连后退,马蹄不稳,有人吓的跌落马背。 &nb近了……近了…… &nb来了……来了…… &nb一、二、三、四、五…… &nb十八人,只有十八人,仅仅只有十八人! &nb这十八个人面容冷肃,只是一往无前的向前厮杀。他们的武器也不一样,竟是十八般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镋、棍、槊、棒、拐、流星锤,人人着一,分区工作。 &nb联军被打的连连后退,就像一快死猪肉,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十八人无情的残杀,身不由己,无力招架。 &nb战场上一时凝滞,士兵们本能的转头看去,目瞪口呆,手上兵刃散落。 &nb所有将领们大惊:这是哪来的骑兵,这般凶悍,只有十八人啊。 &nb赵毅风心里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十八般兵器中的勇者!但是他也怀疑:江玉树到底是谁?他为何像个谜一样。,那离去的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nb眼看联军被吓傻了,战况即将转折,联军大胜的优势不再,耶律昆仑直觉重担压身,心里一阵惊骇。 &nb“他们是谁?!”耶律昆仑大吼,“我军怎么会再次大败!” &nb他的问题被呼呼的雨声,喊杀声淹没,无人听到。 &nb十八铁骑如一支破冰的长剑,一往直前,活活把粘稠在一起的大军划开一道口子,直奔城下。 &nb战场上的人都随着骑兵动作一走,视线汇聚到城楼上静立的人身上——江玉树。 &nb十八人齐齐翻身下马,对着城楼上那道人影跪地,声音嘹亮,震天吼地—— &nb“拜见阁主!” &nb“诸位辛苦!”江玉树冷然姿态,庄重肃穆。 &nb摘下腰间‘天蓝珏’,伸手抛下,随风摇落的“天蓝珏”象征着江玉树的身份,也是他背后力量的彰显。温和剔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清寒:“我的‘繁烟阁’十八联盟!” &nb城楼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心下好奇:公子到底是谁?他真的就是‘玉箫圣手’这么简单? &nb伸手接过‘天蓝珏’,十八人心知肚明:保住东齐,保住……赵毅风…… &nb‘天蓝珏’在空中划过一道,一曲萧音荡起,烟花在空中爆炸一瞬。 &nb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汇来,迅速跟随在十八人身后,十八人原来是天下十八帮的盟主,‘天蓝珏’、萧音、烟花,三样传召。五湖四海的能人异士,江湖草莽都会前来。 &nb看着黑压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支援,耶律昆仑接连摇头:他到底是谁?为何又着了算计。心不甘!江玉树,你连毁我两次战名,我与你不共戴天! &nb从江玉芝被耶鲁昆仑打杀开始,江玉树和耶律昆仑这梁子就结大发了,还用耶律昆仑自己说。 &nb十八人带领身边能人志士,迅速开始绞杀联军。精准狠的刀法,各种兵刃中绝佳的高手,联军无力招架。 &nb连连败退,跑的跑,散的散,旌旗散落,泥水混合,无情踏过自己同伴的身体,丢落的长矛大刀……耶律昆仑脸色发青,终是无可奈何的挤出一句话:“联军撤!撤!” &nb七十万大军死伤无数,听令迅速撤退。十八联盟尾追砍杀,以作震慑。 &nb[四、乱世深相拥] &nb东齐城下一片狼藉,联军去,城门豁然大开。 &nb众将出城安抚辛苦作战士兵,声声呼喊——“东齐不败!!东齐不败!!” &nb赵毅风身受重伤,看着退去的联军欣然一笑。 &nb撑着青冥,看向那抹白衣。 &nb江玉树踉跄出城,一步一步摸索找寻赵毅风。 &nb赵毅风,你答应我,要活着的,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nb你说你要做我的眼睛,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nb你……不能失约…… &nb雨渐渐停下,碧空澄澈,丝丝红霞映染天边。风带着血腥轻轻飘过,一切恢复如常,仿若将才的血流成河尽数随风散去,让人生出一股万物变化无情,沧海易替的凄凉。 &nb赵毅风单膝跪地,撑着青冥,眼睁睁的看着江玉树踉跄着步子,一步一步探索来到自己面前。 &nb所有人欣喜庆贺,振声高呼,相互抱头,痛苦流涕。 &nb却忽然! &nb遥遥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杀!杀!轰!轰!轰!”那沉闷的回响和杀声,像惊雷般,炸开了所有人的恐惧。 &nb风在吼,马在啸,地在颤,山在晃! &nb前方出现黑压压的阵势,如山般雄浑,如水般宽广,如火般**。那巨大的气势铺面而来,沉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nb声音越来越大,黑天蔽日。 &nb江玉树和赵毅风面色凝重,刚才还在的笑容此刻难以滞留。 &nb看来今天要决一死战了。 &nb“报!东桑,北璃大军联合来犯!” &nb玄真、南燕刚退,所有人未有喘息,早已倦怠。这个时候东桑、玄真来犯,无疑乘火打劫,坐收渔利! &nb这是生死攸关的大战,也是最后的决战! &nb江玉树樱红浅淡,眉眼如画,温和剔透,发上的水雾让人犹如见到江南烟雨初下。 &nb“终于,还是累了你……”东桑,北璃联合来犯,人困马乏,筋疲力尽,东齐真的要孤身奋战了,已经倾尽仅有的力量。 &nb赵毅风微笑摇头:“玉树为何这般说?我不懂。” &nb我们之间,一直是我在连累你。 &nb从始至终,你都在我身边,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累’字从何说起? &nb你不该为我失去付出这么多。 &nb赵毅风何德何能值你如此? &nb有你在身边,是赵毅风此生最大的幸运…… &nb骑兵冲锋而来,长矛探过马头,无情横扫一切,金戈成林,犹如乌云压顶,散去阴雨的湛蓝天空被新来的骑兵遮住。 &nb汪洋肆虐,波涛汹涌,比南燕、玄真联军更猛、更恢弘!一浪更比一浪高,轰雷般真人耳膜。 &nb相对的,东齐城下所有人神色肃穆,如铁般毫无生机。 &nb来者如火,这边沉默如水。 &nb江玉树听见赵毅风高傲的一句:“赵毅风的命在这里,要想东齐先问我赵毅风同不同意!” &nb要得到东齐,要得到天倾,必定要杀掉赵毅风。这是一头奔腾的雄狮,也是那个霸气潜藏的人! &nb真到那一日,他君临高位,必当颠覆天下,今日攻打的一切,终会让其余五国付出代价,这代价沉重的叫人受不起! &nb只是那时,铅华退却,繁华更迭,暮然回首……朱颜已逝,再也寻不到眼前心爱之人…… &nb看着静立在眼前的白衣少年,赵毅风眼眸酸涩发疼,哽咽道:“玉树为何不走?” &nb江玉树轻阖眼眸,静默不语。 &nb“赵毅风是皇家人,是三军统帅,这皇家责任,这家国义气,我……逃不脱。但玉树,你可以离开啊……” &nb这不是你的国,这个国覆了你的家,赵毅风害你失去一切。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不走,你可以逍遥红尘的。 &nb江玉树抬步向前,摸索着找寻着那个冷傲男子。 &nb身边泥水成洼,尸身堆叠,黄色的脑浆四溢,残碎的肢体,断裂的骨骼,惊恐的双眼……这一切让赵毅风撑着青冥的双手发抖,恶心、想吐、反胃。所有的腥臭味道积聚一方。冲鼻子味道直叫他睁不开眼。 &nb那抹白衣圣洁无暇,纯粹的不忍亵/渎。他湿哒哒的睫毛织幻出恍醉恍梦的温柔。 &nb白色越是圣洁,越是不忍触碰。 &nb看着他慢慢走过来,赵毅风听见自己朝他喊道:“别过来!……这……脏……” &nb这黑暗,这肮脏,这罪业,这血腥都该是我承受,而不是你,不……应该……是你… &nb江玉树摸索着步子,寻到那人气息,毫不犹豫的一脚踏进尸身包围的圈子。 &nb赵毅风只看见那白衣上染就了所有肮脏的色彩,心下一痛:“你走!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nb白衣男子半蹲在玄衣男子面前,温和一笑:“我双眼不明,任何肮脏于我无尤。” &nb是啊,他双眼看不到。他早已习惯了黑暗,黑暗大抵是世上最恐怖的颜色了。还有什么颜色能进入他的眼中。 &nb正是因为眼盲,他才不用在乎。 &nb白衣上的血在雨水的晕染下迅速炸开,蜿蜒一片,像极了嫁娶之日的红妆。 &nb可这红妆,何时有望? &nb赵毅风轻声再问:“你为什么不走?” &nb江玉树浅浅一笑,向他伸手:“昔日君曾言: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今联军来犯,吾愿护守吾家。” &nb吾愿护守吾家。 &nb万家灯火,温暖一生。 &nb终将是你我的谋划。 &nb赵毅风只觉心里热流蹿腾! &nb伸手搭过他的手,撑着青冥竭力站起。 &nb看着他如玉的容颜,一刹悸动。赵毅风忽的用力将人拥进怀里。 &nb不管周遭人言,不去思量联军来犯,所有喧嚣在这一刻不抵耳边白衣男子的呼吸来的清晰…… &nb江玉树浅浅一笑,坠梦温柔,长而卷的睫毛轻轻微颤,幽兰吐露清幽,长袖漫卷,浸染冷香。轻轻伸手拥住冷傲男子宽阔的臂膀。 &nb白衣雪,江湖事,纵情和你相拥。 &nb青冥剑破三尺,挥剑拭苍穹! &nb江湖纷争,来军厮杀,在这一刻似雪般,静看无像。 &nb如果此刻就是一生,为你解甲归田,抛却容华又何妨…… &nb片刻,赵毅风松开手,看着他轻声道:“你可安好?” &nb江玉树微微一笑,温和回他:“安好。” &nb转身看向远处的联军,赵毅风紧握住江玉树的手,冷峻面容中柔和了些许担忧:“联军再次来犯,你怕不怕?” &nb江玉树轻阖眼眸,掩饰眸中伤痛。北璃你终究还是来了…… &nb良久,他轻睁眼眸,无华的双眼直直看向前方。 &nb“此战若败,江玉树必从城楼跳下!” &nb千军万马再度来犯,漫天血色中那两道孤傲的影无不让人为之振奋,希望重燃。 &nb紧握他手,赵毅风凝定他眉间樱红,轻声道:“有赵毅风在,定会护你安好!” &nb心下深吸一口气,江玉树朝身边男子泠然一笑:“我们会赢的。” &nb看着远处奔涌而来的联军,感受杀气腾腾的火辣,听吼声如雷震天,触碰空中血气粘稠…… &nb一声剑划,青光荡漾! &nb青冥指天,拭破苍穹! &nb“让我们一起开创奇迹!。” 第24章 扑蝴蝶近·跳楼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24章:扑蝴蝶近·跳楼 &nb(承上) &nb雨后初晴,天空湛蓝,澄澈宛如碧潭。 &nb东齐城楼下散落的旌旗、成洼的血水、尸体横七竖八、破碎的肢体交织、倒地的金戈……,凌乱一地的狼藉还是刺痛了赵毅风的双眸。 &nb后背火辣辣的痛刺激着倦怠的神思,握着青冥的手在发抖,这一战死伤无数,无数士兵妻离子散,东齐元气大伤。 &nb环看一周,刚刚还大庆南燕、玄真联军退兵的大军此刻如铁一般沉寂。士兵们累了,倦了。 &nb这一战,生死较量! &nb万里黑土,战场辽阔。黑压压的大军蜿蜒如长蛇,数千名骑兵排山倒海慢慢汇聚而来,东桑、北璃两方联军气势雄浑的声音响彻苍穹。 &nb赵毅风面色凝重的看着身边的白衣男子,轻轻道:“玉树,这一战我们没有退路了。你后悔吗?” &nb此战若败,你我都会是阶下之囚,无颜苟活。 &nb玉树,你是可以离开的。 &nb你……不能……陪我……送死…… &nb白衣男子如玉容颜退却温和,冷然姿态,声音果敢决绝。 &nb“江玉树不后悔!” &nb是的,江玉树不后悔,他决定的事他不后悔。 &nb这傲视天下的路,理当有我陪你走一遭! &nb看着身边并肩而立的男子,冷傲男子神情中糅合了一份愧疚。 &nb“玉树,赵毅风不值你如此。”不值得你陪我送死。 &nb江玉树闻言一笑,是一种惨烈的、悲壮的、骄傲的、视死如归的笑。 &nb无华的眸子直直望向身边的男子:“那江玉树又何德何能值你如此?” &nb赵毅风一怔,一时语塞,旋即仰天苦笑一叹。“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nb只因那人是你,所有的值得都将是愿意。 &nb若你一直在我身边,赵毅风将不惧一切! &nb再度回首,他对上了那双无华的眸子,就这样,满怀期冀的看着自己,所有的喧嚣不安,都被那抹温和敛去。 &nb“赵毅风,我相信你可以创造奇迹。” &nb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活着回来…… &nb赵毅风眼中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玉树信我至此,本王定不辜负!” &nb东桑、北璃凶悍打马而来。百万联军如水般齐汇东齐城。 &nb看向战场中那道破世的玄黑和他身边的白衣男子。两国联军皆知,攻下东齐只要杀了眼前的人,一切都将畅通无阻。 &nb**支使骨子里潜在的杀意,联军抖动手里的长矛,吼声震天如雷! &nb冷冷看着眼前叫嚣的大军,赵毅风伸手撕下铠甲下的战袍,将双背上的伤口草草包扎。一记用力将江玉树送上马背,朝身边士兵冷声吩咐:“护送清玉公子回城!” &nb马蹄踏过尸身,跨过白骨奔腾离去,荡起血水四溅。 &nb他看到白衣男子驾马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一抹白衣轻飞慢慢汇聚成一道移动的小点。直至消失不再。 &nb周遭山呼海啸,风过涛涌。对撼天拭地的一切,赵毅风置若罔闻,直到东齐城楼上他孤傲的身影矗立。他欣然一笑,仿若一切都有了归宿,转头回看大开的东齐城门,一声令下:“关城门!” &nb一声破空巨响,城门紧紧闭合。 &nb这预示着这场战争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能勇往直前,背水一战! &nb玄衣翻飞,赵毅风跨马而上,青冥指天,青光拭破苍穹霸气! &nb他傲然高喊:“东齐无敌!——” &nb主帅在此,东齐焉有示弱之理? &nb东齐大军同时从胸腔中爆发出最有力的回应。“东齐不败!——天倾不败!——” &nb听着震天拭地的嘶吼,江玉树知道这场战争真的将会是生死攸关的大战。 &nb“公子,你可还好?”看着苍白虚弱的江玉树,斩离云担忧一问。 &nb江玉树无华的双眸紧紧看向下方战场,话里无限悲凉:“离云,北璃终究还是打来了。你说这场战争东齐可有胜算?” &nb眺望下方一张张疲惫的脸,斩离云摇头:“东齐刚经过联军来犯,如今两国联军再度来打。胜算怕是……” &nb失笑一声:“你看到了,这一仗是我失算……东齐怕是……守不住……” &nb斩离云大惊失色:“一旦城破,那公子安危……” &nb“无事。”江玉树淡淡道:“今日是东齐生死大战,我势必与东齐共存亡,若东齐大败,我也无颜苟活。” &nb斩离云一愣,旋即大义躬身:“离云定会追随公子。” &nb“无须如此。”哀声一叹:“华荷媚,第五香浓都死于战场,‘繁烟双花’都因我血溅黄沙,你不能缺了……” &nb斩离云忽的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负手而立,却苍白荏苒不胜衣,冷然姿态中透着一种淡淡的落寞,看透人事浮华的悲凉让人陡然生出一种人事易分的萧瑟之感。 &nb泪湿眼眶,颤声一句:“公子……” &nb一声轻叹,他淡淡发声:“去吧,城中战事安抚需要你。” &nb“公子眼睛看不到……” &nb“无妨。去吧。” &nb东齐战场一片混乱,东齐大军和联军纠缠一起,尸体渐渐堆积起来,踩碎的、稀烂的、破碎的铁蹄无情踏过,肉泥荡起,沾上战袍铠甲,隐隐让人作呕。 &nb偌大的东齐战场像一个巨大的人肉搅拌机,红色和黑色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身边是倒下的一个有一个的士兵,脑中嗡嗡作响,随处可见的哭喊、咒骂、哀嚎。入眼是金戈交响的锵锵声,刀剑所过,火花四溅。 &nb东桑和北璃后来居上,在人数上又占有优势,可面对这种疯狂反击,看着那群刚刚大战后还有精力仰天大笑疯狂砍杀的东齐大军,还是不由自主的胆下生寒,牙根发颤。他们都经过一次大战为何还有精力反抗,东齐的人疯魔了!他们是地狱来的罗煞,会吃人! &nb一天之内,两次联军来犯,誓死攻破东齐,但在东齐的勇猛作战下,南燕、玄真联军也仅仅勉强打个平手,可在大战过后的东齐大军为何还是如此能战? &nb残阳渐染,两方大军一直攻打,双方大军就像谁也不服输的搏斗,誓死一较高下! &nb城楼上攀爬的士兵未有停歇,火热的油水阻挡了面目狰狞的联军,巨大的石块砸不死流水的联军。护城城里早已飘出尸身腐烂的味道,悠悠阴风盘旋在东齐城下。 &nb远处璃桑联军阵营。 &nb看着疯魔般的东齐大军,联军首领北璃太子第五赤眉眉头紧皱。胯/下骏马早已被勒的口鼻溢出血沫。远远望着堆叠的尸身,还有东齐大军如火般的杀意。第五赤眉握马鞭的手在发抖:联军两次来犯,激战已经一天,东齐大军真不怕死,他们何来精力作战?本以为可以坐收渔利,可依照目前形势,如何拿下东齐?只怕无颜面对国人,到时天倾反扑,何来自己国土存在? &nb第五赤眉心下大惊:东齐必须拿下,否则以后这世上将再无北璃。 &nb紧眯双眼看向战场上那一道破世的玄黑,第五赤眉一声暗骂:“傲世双雄,本宫就不信拿不下东齐,赵毅风,你这个疯子!”一记扬声:“勇士们,给我攻!拿不下东齐军法处置!” &nb骑兵得令,如泥石流般扑向赵毅风身后的骑兵,无情砍杀。两方骑兵扭打在一起,毫不留情,血溅三尺。 &nb城楼上攀爬的士兵像掉落的布帛,一点一点落在水里,一声闷哼,咂出一个肉坑。护城河尸身已满,血水蜿蜒战场,润泽黑土。 &nb东齐大军忘记了疲惫,机械的挥动手里的兵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掉敌军,砍掉对方的脑袋,保住国土。 &nb远处厮杀,踩踏、哭喊、咒骂、金戈交响、尸体腐臭……黑夜中,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nb“报!城楼四小分队需要支援。” &nb“报!左翼联军需要支援。” &nb“报!三二联军兵器不足。” &nb“报!先锋勾稽阵亡!” &nb第五赤眉脸色惨白的听着这一切,暴跳如雷:“东齐大军都打了一天,你们还拿不下东齐城,本宫要你们何用?”第五赤眉忽的抽剑,一剑捅向传令官。“攻不下东齐谁也别想活着!” &nb黑夜掩埋了血腥,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奋战一天一夜,东齐早已是孤军疲旅。看着奋力厮杀的东齐大军,赵毅风咬牙忍住身上伤痛,无情砍翻一个士兵,拔剑指天:“东齐不败!天倾不败!东齐的儿郎们,你们是东境高飞的秃鹰!” &nb男儿从心中发出最有力的回应——“东齐不败!秃鹰高飞!” &nb大军士气高昂,齐声高呼——“杀!杀!” &nb悠悠烛光将黑夜点亮,第五赤眉听着东齐疯魔大吼,心下越发狂躁。他不理解了,为何东齐大军作战一天还是如此精力旺盛,他们不累不困吗? &nb传令官一个接着一个来报,都是联军阵亡需要支援的消息。 &nb联军像陷入了龙卷风的肆虐中,皆是有来无回。这样下去亏损太大,不想人伤亡惨重,第五赤眉一声令下:“收兵,明日再战!” &nb所有士兵都疲惫的回来。但是他们不能歇,明日等待他们的将是最后的抉择。 &nb城楼下百里,两方大军相互驻扎,互看不顺。短暂停歇,明日将是生死较量。 &nb城楼上,那一抹白衣让赵毅风心安,绵延悠长的曲子在心里回荡。 &nb赵毅风就这样在城楼下远远的看着那一抹白影,嘴角一抹欣慰的笑。 &nb城楼上流溢的曲子给了他最有力的回应。 &nb万家灯火,高山流水。 &nb何处是家? &nb旭日东升,天边云积聚一团,阴沉沉的似暴雨欲来。远处的山脉被乌云压抑勾勒出山将崩塌的错觉。起起伏伏,千年的风将乌云卷起又打散,让人生出一种天下分分合合的凄怆。 &nb赵毅风就矗立在东齐战场上,冷傲端肃,举手投足间凤飞九天的霸气! &nb东齐大军经过简单整修,阵旅严整,军容恢弘,透出一股摧毁万物的疯魔。 &nb联军横冲直撞,宛如无人之境,疯狂的奔驰向东齐城楼方向。尽管东齐大军奋力死守,可还是抵不住联军流水的作战。人来了一拨又一波,百万大军任君挥霍,狰狞的大刀挥向疲累的秃鹰。 &nb这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铸就的战场! &nb联军拧着得意的笑,挥舞着长矛,滥杀狂砍,他们的冲击如岩浆爆发般直奔赵毅风所在的阵地,中途所过之处,皆飞起一片血肉。 &nb“赵毅风,你的死期到了!东齐我等要定了!”东桑勇士清水二十三一声嘶吼,将门板大斧挥向赵毅风。 &nb赵毅风冷睨了一眼眼前的大汉,驾马侧身避开。 &nb意识到自己劈了个空,清水二十三抡起大斧再次朝赵毅风头颅方向砸下,他的目的是一招致命。 &nb青冥在手,挥手一档。 &nb赵毅风直觉一阵力压,手筋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nb“哈哈,小子,左手握剑,有两下子。不过伟大的东桑帝国将要送你一程!”清水二十三一声高呼,振臂一力,向下压去。 &nb赵毅风讥笑一声,也不应他,“哗”的一声抽剑青冥,火花晃眼。 &nb“呛!”兵刃再次相撞,声音震人耳膜。 &nb第五赤眉得意的看着将养好后有力气打仗的士兵,眼中尽是一国太子的趾高气昂。“你们都上,杀了赵毅风,拿下东齐,本宫重重有赏!” &nb奖赏无疑是最刺激人心的礼物,骨子蹿腾的杀意笼罩了联军的眼。一队接着一队的人向东齐大军杀去。 &nb风乍起,吹散血腥。千里黑土万里骨,接踵而至的军队宛如巨龙蹿腾而起。数千人排山倒海围追在赵毅风身后。赵毅风一身玄黑的袍早已湿透,背后的血干涸粘黏血肉,坐下骏马已经马蹄不稳。 &nb一边是清水二十三的打杀,一边是紧随而来围堵的联军,所有箭矢如期而至,密布黑色土地。 &nb“简直不自量力,还想妄图一人之力抵抗万人!”第五赤眉遥遥喝道,话中得意轻显。“赵毅风,你若是性情男儿,就开城投降,本宫还能考虑留你一命!” &nb赵毅风伸手格挡大斧,冷声大吼:“休想!赵毅风誓死奋战到最后一刻!” &nb“赵毅风!”另一支军队如水般包围过来,杀伐果决,一刹那,包围圈子呈联合之势,几百个不怕死的小兵周转在赵毅风身侧。周边尽是敌军。 &nb“赵毅风,你已经被我军包围,突围才是王道!休要负隅顽抗,否则本宫屠光东齐子民,你已经独力难挡,再反抗下无疑连累士兵丢了性命。”第五赤眉高傲说道。进行着最后的心里打压。“本宫会优待江玉树,给你们傲世双雄留个全尸。哈哈!” &nb“只有战死的赵毅风,没有开城投降的懦夫!”赵毅风挥剑青冥,冷笑一声:“赵毅风的命就在这里,想攻下东齐也要看我赵毅风同不同意?!哪怕是牺牲今日的兄弟,赵毅风也会守城到最后一刻!” &nb“是么,那休怪本宫无情!天地虽大,却不能有傲世双雄的存在,真是可惜——”战鼓大起,千军万马厮杀,雷声轰轰! &nb“轰!轰!轰!”战鼓声和着雷声格外震慑人心。 &nb那鼓声犹如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祇,从宇宙尽头走来,步步铿锵,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撼天动地的动荡。 &nb“赵毅风,投降!你左手握剑,精疲力竭,已经没有退路!”清水二十三用力一压,青冥格格做响。 &nb鼓声如雷,暴雨将至。 &nb“放下东齐城,交出江玉树,明天的今天本宫稍你一支菊花。”第五赤眉道。 &nb“赵毅风可以死,但不可败!”挥手青冥,斩杀左翼敌军:“输的是城池,败的是信仰!” &nb“说的好!”第五赤眉趾高气昂,眼中残暴的光显露无疑:“你今天败定了,东齐一个也别想活!” &nb观战台上鼓声大作,暴雨“哗!”“哗!”“哗!”,滴滴答答渐起坑洼,停歇不到一天的雨,再次瓢泼而至,远处山脉上的黄土染就的泥水迅速淹没了战场上了黑土。 &nb黄色、红色、黑色、银盔、铁甲、各种颜色调和,战场宛如一个调色盘,调和悲凉色彩。 &nb“废话少说,想要东齐城楼先问本王的青冥!”赵毅风冷冷道:“谁还不怕死的都来!” &nb一记青冥横档,清水二十□□手一打。 &nb正当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nb赵毅风脑袋开花,脑浆横流。 &nb却发现自己的胸口一阵疼痛,低头下看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正直直插在自己的胸口。 &nb接着便是血,触目惊心的颜色。 &nb清水二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把青冥,死不瞑目。 &nb然后,跌下马背。 &nb死了…… &nb鲜血飞溅,染在赵毅风的战袍上,即可消殆。赵毅风左手又是一剑挥向迎面冲来的骑兵长矛,以长剑砍杀敌军战马,摔向敌阵,手中长剑所有之处,尸体翻飞,那把绝世神兵竟生生劈开了汇聚而来的联军洪流! &nb百万人对对阵五十万疲累大军,数万人尾追三军统帅,所有优势倒戈之时,竟让赵毅风活活杀出一条血路。 &nb策马挥杀,一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nb第五赤眉一脸阴寒:“就这样还能让他突围,无用!” &nb“联军听令!杀了赵毅风——赏千金!” &nb雨越下越大,战场上一篇水雾迷蒙,看不清人身变化,无数人在一起挥刀砍杀。 &nb雨水顺着战袍流下,加重了作战难度。 &nb第五赤眉笑意悠悠的看着战场上的一切。庆幸自己可以即刻夺得东齐城时—— &nb“轰!”的一声,山体崩塌的声音。 &nb所有人大惊失色,转头回看,东齐城周边的大山已经崩塌,泥水混合石头哗哗冲刷下来,宛如洪水开闸。 &nb“这是……泥石流……” &nb“什么?”第五赤眉始料未及。“怎么会是泥石流?” &nb眯眼望去,泥石流正全部倾向东齐大军,即刻淹没赵毅风所在的军队。第五赤眉舒心一笑。挥动马鞭:“勇士们!天助我也!天要灭了赵毅风。给我一鼓作气!攻下东齐城!” &nb得令的士兵再次火辣辣的扑向东齐城楼,积聚所有火力攻城! &nb身后的泥石流越来越近,赵毅风竭力抽马,越来越沉重的滞后感,手肘酸疼,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腿下是寒冷入骨的雨水,渐渐淹没身体。 &nb马儿,你快些可好?他在等我…… &nb玉树,你会等我的吧…… &nb“主帅!——”胆寒衣一声惊呼。 &nb江玉树收气不稳,一口血吐,瘫软城墙旁边。 &nb“公子!”胆寒衣奔过去扶住人。 &nb江玉树竭力一笑:“主帅如何了?” &nb感到扶着自己的手在发抖,他听到胆寒衣小声在自己耳边说:“泥石流突发,主帅……淹没。” &nb胸口一阵疼痛积聚,一口甜腥涌上喉头…… &nb血染了白衣,雨中他憔悴不堪,朵朵雪梅在雨中炸开,衬着他苍白的脸,一股死亡气息铺面而来。 &nb挣脱胆寒衣的手,他触手玉箫,虚浮着沿着城墙攀起,傲然静立。 &nb雨水模糊了清俊容颜,无华的眸深深看向远方,想看的清楚一点,可什么都没有。 &nb耳边是雨声,厮杀声。叫喊声、却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nb“他……回来了吗?”飘忽一问。 &nb胆寒衣看向远处粘稠化不开的战场,忍住眼眸中的泪水:“没有……” &nb惨然一笑。 &nb伸手触玉箫,轻放唇边,《剑魂》一曲盈盈在耳。 &nb一曲召唤归家人的悲歌,不懂曲调的人都潸然泪下。 &nb——杜鹃啼血断鸣,沙场萧音泪! &nb——英雄百战离去,可知身后丧! &nb玉箫啼血,高山流水,盼君归。 &nb男子唇边那一抹殷红流淌,和着雨水滴下 &nb是泪?还是血?都融进了那抹纯白,炸开悲戚。 &nb萧音不停 &nb他仿佛在等待什么,直直看向血水泥石流纠缠的战场。 &nb看见了吗? &nb看不见,江玉树看不见啊,可真的好想看看。 &nb赵毅风,你可有听到,这萧音盼你归家…… &nb你说要做我的眼睛,你怎可失约? &nb“公子,东齐城破了!——” &nb轻阖眼眸,雨水顺着侧脸落下,湿了心,凉了意。 &nb北璃那一抹樱花怕是无法看到了…… &nb萧音渐浓,一道细如蚕丝的‘天蚕银丝线’从萧孔中飞出,直直扎向白衣男子胸口,血从生命最旺盛的地方流出,手指上的血溢满萧孔。 &nb白衣男子闷哼一声,伸手扯断那根‘天蚕银丝线’,接着吹奏曲子。 &nb——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nb这萧音无人来和,执萧手指又有何用? &nb指尖血肉细碎,森森白骨可见。 &nb赵毅风,你听到了吗? &nb多少血泪的交织,多少悲欢离合铸就生命的光鲜。 &nb战争真的很残酷! &nb苟活只为一时安乐,英雄三千也枉然! &nb血从心中无声落下。 &nb北璃,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妻离子散才能成就你宏图霸业…… &nb耳边是哭声,惨叫声,打骂声—— &nb“联军攻城了!” &nb“快逃啊,联军进城了!” &nb“主帅阵亡了,东齐守不住了,快跑啊!” &nb万千算计,终究还是没能算计到天要灭了东齐。 &nb帝王业,血满路。 &nb玉箫散落雨中,他摸索走至楼边,宛如三月战火洗礼的樱花,也该落了。 &nb城楼上的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江玉树从城楼跳下。 &nb一纵而下…… &nb那一抹白衣在风雨中翩然。 &nb——此战若败,江玉树必当从城楼跳下! &nb“公子!!” &nb似雨打娇柔的花,倾尽所有的力量还是没能绽放。 &nb这一次,我真的失算了。 &nb赵毅风,北璃种下的罪孽我来还! 第25章 玉连环影·受残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25章:玉连环影·受残 &nb(承上) &nb东齐 &nb战场一片狼藉,黑土黄土交织。 &nb“哗啦!”一声。 &nb山体崩塌的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雨水的拍打声,编织一曲哀歌前奏。 &nb与此同时,东齐城楼被攻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女人的哀求声,奔跑跌倒声、哭嚎声交织耳膜。 &nb本是人间炼狱的地方瞬时惨绝人寰。 &nb暴雨不歇,泥石流不止,无数士兵被掩埋的掩埋,丢盔的丢盔,弃甲的弃甲,连滚带跑,哭叫之声立刻被瓢泼大雨还有不断流溢的巨大声响掩埋。 &nb“泥石流来了!”东方不羽大喊:“骑兵戒备,护好主帅!” &nb赵毅风驾马急速狂奔,试图甩开后面汹涌袭来的泥石。 &nb东方不羽的惊恐的看向赵毅风前方的泥石流:“主帅!小心!” &nb赵毅风闻言一怔,手下发力,迅速调转马头。入眼是更汹涌的波涛,前后夹击,左右阻隔,生存艰难。 &nb“轰!”的一声,地颤三颤,东齐战场剧烈摇晃,周边山上的树“哗哗”断裂下来。 &nb东齐周边本是高山居多,战场平坦,如此泥石流袭来一路畅通无阻,瞬时将东齐战场填满。 &nb城楼上的人或悲或喜或震惊或绝望的目光中,那个‘傲世天下’的男人一瞬间了无踪迹。 &nb赵毅风只觉筋疲力尽,伤口发疼,全身无力,无可奈何的任由粘稠的泥石将自己包裹。 &nb失去意识的刹那间,赵毅风不由的想起城楼上那个泠然风华的男子。 &nb想起他在在漫天血色的背景下对自己浅浅一笑。 &nb他说——“吾愿护守吾家。” &nb城楼上 &nb江玉树手执玉箫,虚浮着步子向城墙边走去。 &nb萧音如泣如诉,杜鹃啼血哀婉。 &nb“公子——东齐城破了!” &nb“公子,主帅被泥石……淹没。” &nb白衣男子轻阖眼眸,此时无声。 &nb萧音渐浓,血水蜿蜒手肘。 &nb江玉树一步一步向城沿走去,身影在雨中萧瑟单薄。 &nb萧音戛然而止,玉箫滚落雨中。 &nb城楼上的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江玉树从城楼跳下。 &nb一纵而下…… &nb那一抹白衣在风雨中翩然。 &nb——此战若败,江玉树必当从城楼跳下! &nb“公子!!” &nb“主帅……主帅……醒醒,别睡着……” &nb赵毅风在满是泥水石头堆叠的黑暗中,双脚仿若踩在棉花上,犹如置身温泉中,全身漂浮随水流摇摆,舒服得让他不愿睁眼。 &nb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回响,吵嚷的感觉,让人烦躁。 &nb别烦…… &nb闭紧眼,赵毅风不愿理会那声音,继续温水拍打的梦境。 &nb“主帅……主帅……末将求您,张开眼睛啊!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主帅您快醒醒!公子在城楼等您回去……公子在等你呀!他那么爱樱花……主帅!” &nb江……玉……树…… &nb玉树?! &nb赵毅风摇了摇了头,用力睁眼。 &nb身上如碾压过的酸疼让他不愿从温水拍打的温暖舒适中醒来。 &nb身边是东方不羽欣喜激动的声音:“主帅——” &nb赵毅风抬眼望去,自己是在一片坑洼中,身边数道尸身堆叠包围,周围黑压压一片,身体周边是尸体流出的血水,温暖诡异。 &nb东方不羽在他身边,为他支撑起一片天地。 &nb细眼看去,他体格雄壮,面容四方有些沧桑,脸上血痕泥污满布。 &nb此刻,他正用自己的战袍罩在自己头上,提刀的大手正用力举起一块大石,阻挡汹涌而来的泥石。 &nb“东方……”赵毅风声音哽咽。 &nb一如身边的袍泽即将离去前夕,孤单落寞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一瞬间不想失去眼前的人。 &nb他知道,自己深受重伤,精力流失,在那洪流涌来的危险一刻,是这个衷心的护将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保护自己。 &nb“主帅,末将一定护主帅安好……很快泥石流就过了。主帅一定要撑住!” &nb撑住大石头的手青筋渐渐破裂,汉子孔武有力的臂膀渐渐有了一丝颤抖,泥石流似蔓延的熔岩,未有停止。 &nb“东方,你快走……无须顾及我。”将才还坠梦温暖的赵毅风,此刻竟剧烈的咳嗽起来。 &nb伸手去捂住双唇,却有黑色的血混合着黄色的泥土从指间流出,掉进深处的血坑里。 &nb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赵毅风内伤加剧。 &nb“哗!哗!哗!头顶上是巨石被泥石流冲刷的声音,一旦东方不羽体力不支,巨石被卷走,这个尸身围成的坑洼也将被泥石填满。 &nb死亡在召唤,山体在滑坡。 &nb雨水不停歇,卷起泥土粘稠。 &nb顶着巨石的手在打颤,又一记泥水冲刷肆意拍打! &nb东方不羽睁着眼,抖落脸上血水,竭力张口。 &nb“主帅!您迟早傲世天下,凤飞九天……若有一天您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记得把东方和张大坑葬在一起……末将愿娶他为妻……” &nb赵毅风诧异嗫嚅:“东方……你如何……知晓……” &nb东方不羽挺拔的身子渐渐弯下来。 &nb一瞬间,一股肮脏冰冷的水涌入狭小的坑洼,刺痛贪温的肢体。 &nb东方不羽对他满足一笑:“公子……是你……曾经的妻啊……” &nb你眼眸中流露的温柔,为他放低姿态,替他研习庖厨之法,愿为他归田解甲……这都是爱啊…… &nb“东方……”赵毅风这一刻想哭。 &nb从“美人煞”的命格孤苦无依,被人算计,父皇信道风流,偏袒疏离;每次征战拒不派兵支援,忌惮怀疑。到爱上江玉树,想娶他却有口难言,这一切除了他,几乎没有人懂,也没有理解。 &nb此时,他像是受了委屈般,瞬时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可以让自己舒缓倾诉 &nb“主帅,不要忘了东方的话。” &nb血一点点顺着东方不羽唇角落下,滴落在狭小坑洼,涟漪荡开。 &nb然后,融进他玄黑的袍,了无颜色。 &nb赵毅风眼神一凛,竭力道:“东方撑住,等泥石流退却,我们都会得救的……东方!” &nb我们会得救的。 &nb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nb东方不羽朝他凄然一笑,“东齐城破。公子怕是……无颜苟活……”用力撑住被泥石流碾压的石块。“天倾需要您,天下礼法需要您。公子在等您……” &nb狭小的空间越来越窒闷,血腥气充斥,冰冷的水流拖住衣摆。东方不羽口中越来越多的血滴在赵毅风身上,染红了那身玄衣。 &nb“东方撑住,本王一定会——” &nb“来不及了,东齐城破了。”东方不羽朝他笑笑,大义凌然的果决。 &nb“呀!!——”声嘶力竭,血管爆裂,眼眸充血,疯狂犹如拼杀求生的猛虎! &nb汹涌的泥石流在巨石上“哗哗”摩擦,伴随着骨头震裂的声音。 &nb东方不羽单手撑过赵毅风助他飞身出泥坑,送他去已经粘稠不化的地方,另一只手掷飞手上巨石。 &nb就在赵毅风飞身出泥坑的那一刻,泥石流再度从山外高坡滑下,沉重碾压。 &nb“主帅,公子在等你。” &nb这次,又失去了一个。 &nb“主帅,你终会傲世天下……” &nb赵毅风呆愣原地,木木发不出一个字。 &nb他眼睁睁的看着—— &nb汹涌奔腾的泥石流没过他的身体,直到他的影子再也看不到,直到他眼中期冀的告诉自己:若你颠覆天下,不要忘了东方的话。 &nb却只能定住手,救不了他。 &nb漫天泥水尸身交叠中,赵毅风轻阖双眸,掩饰眸中酸涩。 &nb这个陪自己征战的人没了。 &nb狂野东境的秃鹰用最后的生命成全自己和他。 &nb情,究竟害了谁? &nb这段爱若颠覆天下血流成河才能有个结果,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这段兄弟情义。 &nb“东方……”他轻轻唤着他。 &nb脸上,惨然痛惜的笑。 &nb“公子!!——”城楼上一道声音传来,惊落片片樱红。 &nb玉树?! &nb他……他…… &nb心下一惊。 &nb赵毅风急忙转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慌。 &nb又要失去吗? &nb梦里的情境在此刻重现。 &nb——他像枯叶般从城楼落下。 &nb白衣沾湿如折翼的枯蝶,在雨中模糊一点。 &nb“不!!玉树!!”一记嘶吼,撕心裂肺。 &nb不管脚下粘稠,赵毅风用尽力气,疾步向城楼奔去。他清楚的看见江玉树离地面越来越近,而自己离他遥遥无期。他也看见,江玉树胸口‘天蚕银丝线’植入心脉涌出的血染红了白衣,他更看见江玉树手上发白发胀森森见骨的手指…… &nb玉树,我还活着…… &nb你等等我,等等我…… &nb说好的高山流水……说好的…… &nb“轰!”的一声。 &nb白衣落地,枯叶归根,溅起血水! &nb疾步而来的赵毅风呆愣原地,惊恐的看着白衣男子跌落在自己面前。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那染香的丝滑水袖,没有他寒凉蚀骨的温度,没有他眉间樱红妖冶入眼…… &nb有的是,他直直跌落自己面前,而自己没有——接住他! &nb差一点,就差一点…… &nb他就那样在自己眼中翩然落下。 &nb“江玉树!——不!”凄厉一呼,地颤三颤。 &nb远处樱红花飞零落成泥。 &nb大雨携着血水蔓延荒芜。 &nb似是一瞬间抽干了力气。 &nb赵毅风踉跄跪地抱起白衣男子单薄的身躯,看着他如玉的容颜,一点一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nb深深的,紧紧的。 &nb像抓着一件珍宝。 &nb将头埋进江玉树脖间,在他耳边哽咽道:“玉树,你醒醒。我还活着,我说了我会活着回来。” &nb怀中温度散了自己都快暖不了,那抹白衣紧贴在身,无限萧瑟单薄。 &nb赵毅风轻摇与他:“玉树,说好此战过后,我带你去北璃替你看樱花。北璃的樱花开了。” &nb我会做你的眼睛,我一直都是你的眼睛…… &nb白衣男子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瓷,平静温和。 &nb“你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nb江玉树安然无声,执萧的指尖森森见骨,戳痛了赵毅风的眼。 &nb轻阖双眸,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你说,傲世天下的路,你愿意陪我走一遭。” &nb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nb我未曾失约,你怎能辜负? &nb万家灯火、樱红纵乱、小桥流水、江南烟雨、筝萧合奏、笑傲江湖、十里红妆……嫣然美景都没看,你…… &nb看着怀里的他,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没有丝毫生机…… &nb赵毅风顿觉心中一痛。 &nb难以言说的寂寥孤单涌上心头。 &nb伸手握住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冰凉一片。 &nb是真的不会回应吗? &nb“玉树……” &nb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醒醒…… &nb手上是大片粘滑的血,触目惊心。 &nb红色,生命绽放的色彩。 &nb半城烟沙,随风落下 &nb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nb黑压压的联军迅速汇聚在两人身边,狰狞的大军试图绞杀这两个傲世天下的男人。 &nb他轻轻抱起江玉树,轻吻了他苍白的脸颊。 &nb不管身后杀气腾腾的大军,不顾身边猩红着眼的联军。 &nb步步沉稳向前走去,身影落寞寂寥。 &nb此生,还没用足够的力气来爱你,你怎可弃我而去? &nb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笑的像个孩子,在他耳边轻轻说:“玉树,我们去北璃,去北璃看樱花……” &nb这帝位我不要了,这霸业与我何干,这江山不是我的谋划…… &nb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岁月见证。 &nb漫天雨水血色中,一抹樱红花瓣随风飘飘落下,遮掩了白衣男子眉间樱红。 &nb周身围堵的联军迟迟不敢出手,皆被眼前男子身上的戾气吓到。 &nb“杀了赵毅风!灭了傲世双雄,赏千金!”遥遥一声指令,荡起骨子里潜在的杀意。 &nb赵毅风拧头回看,神色肃杀,“赵毅风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拿!”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轻声一句:“玉树,再等我片刻。” &nb血色悲凉中,赵毅风伟岸的身影让身后围堵的大军心下发寒—— &nb那是一种撼天拭地的霸气,那是一种雄狮发怒百兽慌的杀气! &nb眼中带寒,轻扫过处,万物化飞灰! &nb火与冰的交织,睥睨众生,冷傲无波。 &nb泰山压顶而不崩,江河翻卷神不惊! &nb众人紧紧跟着赵毅风,在他们眼中那个冷傲的男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轻轻放下怀中的男子,动作无比轻柔。 &nb冷冷的声音传来,“都不许动!”联军面面相看,猜测这个男人究竟有何意图? &nb赵毅风舒展了眉目,无比温柔,伸手拂过白衣男子睫毛上的雨水。 &nb不想他白衣染就污浊,不想他卷入泥石洪荒。 &nb赵毅风轻轻牵起江玉树的手,扶着他端坐。 &nb联军被赵毅风的气势震住,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木木的看着他。 &nb不管周围嘈杂纷扰,赵毅风静静的看着江玉树,伸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触手那冷如冰的容颜,轻轻道:“玉树,这战场脏。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nb他知道,江玉树偏爱素洁色彩。 &nb他也知道,他爱干净。正如他的萧一样…… &nb这杀戮,这罪业,一切的一切都不该是你来承受,有我来扛,来挡,来背就够了。 &nb慢慢站起身,赵毅风一记冷光扫过众人,青冥一挥一扫,水花四溅,摧毁万物的霸气! &nb“来吧!赵毅风在此!” &nb联军从呆愣中回神,挥舞着手里的长矛蜂拥而上。 &nb无尽的嘶吼中,联军如水般将手里的大刀挥向赵毅风。 &nb青冥手起手落,一片腥风血雨,泥石流血染。 &nb一层,二层,三层……十层……二十层…… &nb尸身堆叠中,赵毅风冷冷矗立尸身顶端,战袍滴滴答答溢出血水,青冥傲然的插/在脚边,“嗡嗡”作响的剑气似是需要新鲜血液的滋养。 &nb众人惊恐的看着尸身上头颅低垂,神色倦怠的人。 &nb却不敢挥动手里的长矛。 &nb正当众人胆怯,忽地一声令下:“拿下赵毅风人头,封万户侯!——”雷声轰轰,风动泥涌。 &nb那声音带着一股催促人心的紧凑,似海水奔腾,江河涛涛。每一点都是震人耳膜的力道。 &nb联军骨子里的杀意被催发,疯狂杀上尸身。 &nb遥遥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轰!轰!轰!”那沉闷的动地声,像巍峨高峰般,霎时带起一股沉闷的窒息感。 &nb山在动,雨在泼,地在颤! &nb黑压压在此到来的军队,如巨龙般腾飞而来,压抑在每个人心头。 &nb声音越来越大,吼声如雷,遮天蔽日。 &nb所有人面色凝重的看向即将到来的大军。 &nb山呼海啸,万里齐喊——“东齐大胜,天倾不败!” &nb联军脑袋里只冒出一个念头:支援来了。 &nb听闻远处嘶吼,排山倒海汹涌。 &nb赵毅风欣然一笑,脱手青冥,瞬间无力栽倒在尸山上。 第26章 梦玉人引·废腿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26章:梦玉人引·废腿 (承上) 三月后,郴山,竹楼 “公子 。” 江玉树静静的坐在平日煮茶的案几前,无华的眸子空洞的望向窗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一汪死水。 毫无生机,如水淡漠。 茶水扑腾多次,却依旧唤不醒沉思的人。 “公子!”加重力道的一声唤。 “哦。是贺先生啊。”江玉树从呆愣中抽神,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看着他淡然不惊,无悲无喜的样子。贺千丈眼有痛惜:“公子还请宽心。” 江玉树轻轻点头,云淡风轻,不再说话。 可贺千丈分明看见白衣少年执萧的手一顿,旋即慢慢向双腿上摸索,最终在少年脸上出现的是一丝苦笑,只是那一丝笑很短暂,似昙花一现。 然后,就是江玉树惯常应有的儒雅温和,清雅从容。 贺千丈只觉心痛如绞,东齐一战若不是自己指挥无方,守城不力,让联军攻破。江玉树也不会从城楼跳下,内伤加剧,双腿废掉。 一股酸涩的感觉堵在贺千丈喉间,让一向潇洒倜傥的贺千丈哽咽不知讲何?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意识到这些,江玉树温和开口打破沉闷氛围:“贺先生,东齐城可还好?” “一切安好,公子还请安心。”贺千丈收敛悲痛,轻声回他。 “嗯。辛苦贺先生。”江玉树平静温和。“东齐城,先生可还习惯?” “承蒙公子和殿下庇佑,千丈一切安好。”贺千丈得意一笑,甩开折扇,端的潇洒倜傥。“东齐,百邑将士对千丈颇为照顾。中途虽有几次坎坷,但千丈可是诡谲之人。小小难题不在话下,公子无须担忧。” 先祖时期南燕与玄真一直野心勃勃,多次联合攻打天倾,奈何天倾国力强大,次次无功而返。以致后来天倾大胜五国,与北璃、南燕、玄真、东桑、天倭签定友好共处盟约。 盟约大限之后,玄真,南燕再度联合攻打天倾。今次连攻两次,死伤无数,天倾大军恨透南燕,玄真。而贺千丈身为南燕人,曾效忠南燕。得百邑东齐众将刁难也是情理之中,今次能让东齐百邑众将认可,想来也是不易,估计是费力一番了。 由此可见,贺千丈的确擅长人心周转。 “如此就好。”江玉树微微一笑满意点头。“江某希望先生可以安于东齐,不再浮萍飘零。” 贺千丈悠悠一叹:“千丈一直都是浮萍飘零,也不知何处是家?” 江玉树干脆利落:“江某希望先生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贺千丈洒脱一笑:“公子可知千丈并非南燕人?” 江玉树轻轻点头:“愿闻其祥。” 贺千丈浅笑:“千丈本不叫贺千丈,我是北璃人,复姓第五 。” 江玉树闻言心下一叹:北璃人,自己和他竟是一国人,缘分应了…… 贺千丈没有察觉到江玉树一瞬怔忪,接着道来: “千丈从小父母双亡,偶遇尘缘大师收留,赐佛名‘千丈’,尘缘大师希望我可以脱离苦海,不受世俗千丈纷扰。直到后来我不安佛门,尘缘大师多次劝说无果,让我还俗。千丈又开始四海流浪,困厄落迫时南燕国主施以一饭之恩,又赏识千丈才华,千丈才忠于南燕。” 他说这话就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江玉树能听闻他话里的洒脱之情。 江玉树低头摸索手里玉箫,眸中哀伤流溢:异国同根,浮萍飘零,都是缘分,原来冥冥中三星聚合自有天意。 “那江某害先生再次居无定所,浮萍飘零,先生不恨江某?” 贺千丈不解:“恨?为何要恨?” “人生短暂,何苦执着?肆意红尘,遵从本心,方得快活。若不是公子算计让贺某人得以看清世俗,贺某人又如何能与公子和殿下有三星聚合的缘分?若定王傲世天下的路需要我贺某人,贺某人定万死不辞!” 江玉树浅笑:“先生看淡人事,不羁红尘,此番洒脱之情,江某望尘莫及。” 贺千丈毫不谦逊,笑的狡猾:“公子这可是在夸赞贺某人,那贺某人就毫不犹豫的收下了。若公子不吝惜赞美之语,多些夸赞,贺某人定不推拒,一样照收不落。” 江玉树悠悠一笑。 这一笑,贺千丈只觉得后背发麻,一股算计的味道像无数道眼睛在自己身上游走。 “先生可是想斗酒?” 想起上次喝酒被眼前人灌了那么多醋,那酸的牙根打架与酒水火辣辣的灼热纠缠一起的感觉,仿佛还在胸口回荡。贺千丈只觉胸口一阵发堵,一股冲鼻子的酸水直达喉头。 “别!贺某人年纪大了,经不起酒水磋磨。公子还是放过贺某人。”贺千丈竭力拍着胸口喘气哀求。 江玉树打趣:“将才还说先生洒脱,江某夸赞的话还未说,先生怎的这般落魄惧怕?这可不是先生作风。” 贺千丈暗下咬牙——他故意的,他上次一定是故意的,这次也是故意的。 真是会算计啊…… “江某若没记错,先生正值不惑之年。美酒虽好,但多喝伤身,江某不才,用拙劣手法助先生戒酒,还望先生不气。殿下争霸之路日后少不了先生,先生应当保重。” 贺千丈心有感触的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年,从上次新年之际赠送衣衫,到跪求自己出山,今次过问自己是否习惯,更提醒自己保重身体。 他看似温和清冷,实则心思细腻。 这种久别而来的关心与顾念,让贺千丈那双看透人事的眸子中渐渐溢出水雾。“公子大义助千丈戒酒,贺某人感激不尽。何来怪罪?” 他声音有些哽咽:“公子嘱托,贺某人自当谨记 。” 闻声,江玉树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双腿,一声轻叹:“东齐一战,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失算,险些害你们成为阶下之囚。” 贺千丈忽的抬头看向江玉树,那清俊面容上满是愧疚,和上次跪求自己出任百邑城军师时清恬凝寒,冷然姿态完全不一样。 他说:江某不敢保证先生一世荣华,但定会保先生此生安定,不再浮萍飘零,浪迹天涯——哪怕江某为此付出性命,牺牲性命。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一旦江玉树有个好歹,江玉树答应贺千丈的话也将成为空谈。 “公子何来此话?是千丈无用,作战无方,害公子废掉双腿” 江玉树无华的眸子直直望向窗外,试图看到什么,眉宇间尽是萧瑟落寞。 “不是……你,不是你们,是我算不透天机。” 一声浅叹,如水悲凉。 贺千丈忽的一窒,直直看着他,却发不出一个字。 一直以来,贺千丈都很佩服江玉树。看似荏弱,却惨烈到骨子里,破军之命,算无遗策,眼瞎目瞽,却也心似明镜;掌控千里,却也寂寞到骨子里。 他待人温和谦逊,礼贤下士,可眉间终是透露出一种看透浮华的悲凉和历经人事的沧桑。这一切出现在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身上。 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公子你恨吗?”不解一问。 恨吗? 应该不恨吧…… 只是不甘……不甘…… 江玉树如水淡漠:“我不恨,我不恨上天给我的一切。” “我……只是……不甘……,我江玉树的人生不该如此。我相信人定胜天!” 这一刻,贺千丈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仰视这个傲气的男人。他温和外表下的坚毅,冷然风华下的惨烈,骨子里的倔强……这些都值得自己重新去审视这个男人。 大抵都是浮萍飘零,落叶无根,寂寥无依…… 才会有一种红尘相惜之情吧。 贺千丈失笑摇头。 “对了,先生。江某收到奏报,南燕皇室已经知道先生投身天倾,现在正悬赏千金捉拿先生,望先生开怀,保重自身。” 贺千丈不解看向江玉树:“公子不怕贺某人被人捉走,遗漏东境军情?” “为何要怕?” 贺千丈吞/吐:“贺某人毕竟名声不好,吃喝赌懒,样样不拉。若是被人捉住,贺某人经不住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将军情吐露,公子那不是亏大了 。” 江玉树微微颔首,经过南燕,玄真大战,贺千丈早已臭名昭著,其程度已经达到人人得以诛之的地步。吃喝赌懒,欠债千百,酗酒癫狂,在他国眼中贺千丈就是个无赖。这样的人一旦被捉住,只要稍加威/逼/利/诱,消息吐露,天倾只怕有灭顶之灾。 “贺某人此生与酒无缘,万一以后贺某人嗜赌成性,公子就不怕贺某人给定王欠债千百?” 江玉树笑意悠悠:“先生,你忘了你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贺千丈一肚子火,自己臭名昭著,都是拜眼前人所赐,估计今生都难翻身。 一声冷哼:“公子还好意思旧事重提?” 若不是你,我一国计囊会人人喊打,欠债千百? 江玉树伸手轻叩玉箫,眉间恬淡无波:“先生当知浮名不堪言。人生在世,浮名束缚,先生洒脱不羁,怎会不知?” 贺千丈结巴:“就算贺某人不在乎名声,可万一哪天忍不住肆意红尘,嗜赌成魔,败光东齐家产,重走歪道给定王欠债。公子不怕?” 江玉树平静无波:“先生臭名昭著,无人敢用,他国避之不及。此生也只能投身定王身侧。先生若嗜赌,江某不介意再拙劣一次,助先生戒赌。” 贺千丈闻言身子一抖,一股酸水直达喉间。 江玉树接着道:“先生若忍不住要纵情一回,江某也不需担忧。” “为何?” 江玉树直接道:“殿下没钱,如何让你欠债千百?” “啊?”贺千丈大惊失色,结结巴巴:“他……是……三军……统帅啊,他是皇家贵胄,他……会没钱?” “所以江某说了无须担忧,一旦先生欠债,此生怕是要为殿下疲累而死。” 一国皇子没有钱,三军统帅没有银子,傲世天下的男人没有行家,当初说好的随意逍遥,没钱怎么逍遥? “江、玉、树!你诓我!——”一声不甘嘶吼,轻纱飞起。 “哎,先生切勿动怒。”江玉树挥手制止。“先生可知殿下不当家。手里没有银钱那也是情理之中。” 贺千丈更迷惑了。“定王不当家?” 江玉树眉眼含笑,挑眉悠悠:“殿下的银钱可都在江某手里。所以江某无需害怕先生欠债千百。” 贺千丈被他那笑蛊惑的全身寒毛一竖。自己又被算计了一道,这以后可是要穷困而死。 堂堂定王殿下不当家,竟然不当家! 郁愤抓狂的贺千丈这才知:他贺千丈被江玉树坑了,坑了一辈子,卖身天倾,还只能从江玉树手上扣银子过活。 无语、不甘、愤怒…… 可当看着江玉树嘴角那一抹温和浅笑时,贺千丈心下狂躁渐压 。自己仅仅是不能太过放肆的逍遥挥霍,可他呢? 双目不明,如今双腿还面临废掉的危险。 阳光透过窗柩洒下来,照上他清俊的容颜,朦胧光晕中的人似浮于云端的谪仙,宁静致远,一笑如坠梦温柔。 淡然从容敛尽尘世烦忧,浅笑温和荡涤世俗喧杂。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乘虚御风。 如花温柔,如烟迷幻、如水淡漠、如云温恬…… 此时越是静谧安然,越是能突出战争的凄惨。 看着他浅笑温和,从容悠然的一幕,思绪恍然回到三月前—— 雨不停歇,东齐城破,联军畅通无阻,进城烧杀抢虐,甚至大肆屠杀东齐城民。所过之处,真正的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第五赤眉得意悠悠的站在东齐城楼上发号命令,数万联军围堵赵毅风,誓死要砍杀那个傲世天下的男人。 尸身堆叠的山上,赵毅风染血的战袍随风扬起,青冥就插在他脚边,一如既往的孤傲。 他听见那个孤傲的男人对江玉树的温柔,他听到赵毅风对江玉树轻轻说:他带他去北璃看樱花…… 联军一波一波砍杀,他始终屹立不倒。 直至朝廷援军到来,赵毅风欣然一笑无力栽倒在尸山上。 赵清风带兵七十万围堵在东齐城门口,莫云携柯泽城二十万大军围堵在东齐城另一头。两军联合,效仿“关门打狗”之法,施行“瓮中捉鳖”之策,将第五赤眉带领的百万大军痛打一发,百万大军誓死突围,损失三十万大军护第五赤眉突围逃回北璃。 天倾281年,天历九年三月,“魔香大战”以东齐城的胜利而告终。此战四国同时来犯,东齐元气大伤,四国国力大损。 此战,东齐孤军奋战,誓死坚守到最后。赵清风黄雀在后,后续派兵支援,捞取好处,更得天帝信赖。 这是第一次四国来犯下,天倾依旧可以反败为胜的大战!赵毅风、江玉树死守最后一刻。得东境众人拥护,民心归一。此战从作战手法和指挥策略上,东齐更胜一筹。 就在众人庆幸东齐可以反败为胜的时候,军营里众将面色凝重。 两位重要人物昏迷不醒。 赵毅风内伤和背后的伤将养了半月才好,可江玉树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赵毅风斩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庸医,百年人参,千年灵芝用尽,才将江玉树从鬼门关拽回来。 本以为这样——只要江玉树活着,此生变也圆满。 接着,便是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 ——江玉树双腿失灵。 有废腿危险! 第27章 不如归去·寻医 &nb【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nb第27章:不如归去·寻医 &nb*** &nb“公子,你醒醒啊……不能睡了……,快醒醒。” &nb江玉树感觉在一片春光明媚的樱红中,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舒服的他不愿醒来。 &nb一个哽咽的哭音一直在耳边回荡,这种的感觉,让人不喜。 &nb好吵…… &nb闭紧眼,江玉树不想理会那道吵嚷的哭音,继续沉迷在樱红纵乱中。 &nb“公子……公子……易牙求你,你快醒醒啊!再睡下去易牙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nb易牙?! &nb他怎么会在梦里? &nb江玉树艰难的睁眼。 &nb身上碾压般的疼痛还是让他好看的眉峰紧皱。 &nb耳边是谢易牙破涕为笑欣喜的声音:“公子——你醒了!” &nb接着便有一双小小的手紧紧的握住手掌。 &nb江玉树静耳细听,叹息声此起彼伏,自己是在大营中,身边应该是东齐众将。手边是顺滑的软枕和天络纱的帐。 &nb谢易牙就在江玉树身边,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尽是欣喜激动。 &nb“易牙……”江玉树声音沙哑。 &nb一想到自己有个好歹,谢易牙又要孤零零的一个,流浪街头。 &nb江玉树不由有些愧疚。 &nb他知道,谢易牙依赖自己,信任自己,待自己真心,不然也不会吵嚷着要学医为自己治愈蛊毒。 &nb“公子,你都睡了一个月了,易牙差点就没有公子了,公子你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易牙怎么办?呜呜呜~~~” &nb谢易牙的哭声让江玉树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愧疚。紧握他小小的手掌,示意他安心。 &nb“好了,易牙莫哭……你要是再哭……”本来还能安慰谢易牙的江玉树,此时竟剧烈咳嗽起来。 &nb伸手捂住双唇,手间是黑色的血夹杂着泥土的黑灰。 &nb血,染红了苍白修长的手指。 &nb继而滴滴答答落在纯白的衣衫上, &nb满目的妖冶、凄厉。 &nb谢易牙瞬时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江玉树因为咳嗽发红的脸,脸上尽是害怕。 &nb毫无疑问,江玉树在东齐大战中被‘天蚕银丝线’的力道反噬,伤了心肺。 &nb当日江玉树蛊/毒发作,竭力拔针,精气虚耗。又在雨中指挥作战,弹琴召唤十八联盟,和赵毅风一起面对北璃东桑大军二度联合来犯,城破时跳楼落地。 &nb这一系列事件接踵而至,如今能活着已经是大幸,也不知赵毅风用了多少上好药材吊回这口气。 &nb“公子……”谢易牙颤声一唤。 &nb擦了擦手中的血,江玉树淡淡一笑:“傻徒儿怕什么,为师这不是还活着吗?” &nb谢易牙趴在床头抽泣:“公子当时吓坏易牙了,易牙差一点……差一点——” &nb“傻徒儿。为师现在没事了。”江玉树摸着谢易牙的头微微一笑,颇有点宠溺。 &nb谢易牙破涕勉强一笑,“是啊,公子醒来……醒来……就好……”越到后面的话,谢易牙的声音越来越小—— &nb因为他看见江玉树准备撩了床榻上的被子起身。 &nb心下一紧,他要知道了…… &nb一旦他知道又该如何面对? &nb谢易牙急忙按住正欲下榻的江玉树,微笑道:“公子身上有伤,不易多动,要什么易牙来拿就行。” &nb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撩了被子准备穿靴。“睡了多时,是该起来走动走动。” &nb忽的! &nb白衣男子顿住双手,双眼大睁,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 &nb“易牙……我的双腿……”用力深掐,无感无知。 &nb难道双腿要废? &nb不会的……不会的…… &nb上苍你不会待我江玉树这么残忍…… &nb心,宛如置身冰天雪地,没有一丝温暖,但嘴角的弧度依旧温暖如初。 &nb谢易牙维持镇定:“公子,你身上有伤,调养一段时日就好。” &nb避重就轻的回答,证实了心中想法。 &nb似是不愿相信,他再问,力求得到一个有力的答案。 &nb“易牙,你告诉我,我这双腿……”是不是废了? &nb回应他的是良久沉寂,还有一声细不可查的抽泣。 &nb心,猛然一凉! &nb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泡沫一样破灭了…… &nb家破人亡,身中蛊毒,眼瞎目瞽……如今,双腿失灵…… &nb老天,你待我江玉树是不是太过残忍。 &nb本以为已经翻身爬出万丈深渊,没想到命运的天平再次倾斜。 &nb江玉树哑然失笑。 &nb眸中的软弱被瞬间掩埋,再度睁眼,江玉树已经坚定了意念。 &nb眼眸无华,可神色幽兰破冰冷傲。 &nb不服输, &nb不信命。 &nb摸索玉箫,江玉树挣扎下榻。“我江玉树相信人定胜天!” &nb谢易牙眼睁睁的看着江玉树从榻上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支撑一点一点起身。 &nb接着就是踉跄栽倒栽地。 &nb一次,二次,三次…… &nb直到他筋疲力尽, &nb直到他气息不稳,白衣染血, &nb直到他双眼中蕴含着不甘和绝望。 &nb直到所有人为之心痛、可惜、哀叹…… &nb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傲气的男子挣扎,却唯独不甘上去搀扶。 &nb傲气如他,坚毅如他,自尊如他,是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的。 &nb贺千丈静静的看着他从醒来后的不可置信到不甘挣扎以及后来的淡然无波,平静温和。 &nb那个男子坚毅到几乎掐断自己的指节,那双眸子中的波动最终消殆,继而是遗世独立,云淡风轻,泠然挺拔。 &nb** &nb赵毅风眼中的江玉树自从醒来后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看着榻边的樱花发呆,一看就是一整天。 &nb他有时也会用那双无华的眸子盯着自己,一盯就是片刻钟,不置一话。 &nb当自己用深情的眸子回应他时,他又会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那一瞬间的表情竟然是……绝望? &nb绝望?! &nb这种表情竟然会出现在江玉树脸上。 &nb赵毅风心下麻痹自己:这不是真的…… &nb那一天,江玉树平静的说他想放下东齐的大小事项,不想再管战事纷乱,回郴山竹楼休养,调理身体。 &nb赵毅风知道江玉树这次伤的不轻,能活着已经是大幸。万不可劳心劳力,虚耗神思,否则真是油尽灯枯之势。 &nb如今他主动要求,赵毅风岂会不应? &nb“贺先生,莫副帅。东齐战后修缮一事就交给你们了。”赵毅风拱手一礼,无比凝重。 &nb贺千丈急忙扶起赵毅风:“主帅何来此话?主帅大可安心离去,贺某人定会重振东齐。” &nb赵毅风淡淡一笑,感激的看向他,可眸中是掩饰不了的伤痛。 &nb莫云不解嗷嚎:“为什么?主帅不怕陛下怪罪——”说你擅离职守? &nb“主帅,放心去吧。东齐城有我们呢,贺某人要是空闲,自当去山上走一遭。”贺千丈利落打断莫云的话,笑的无比洒脱。 &nb“多谢。有劳贺先生,莫副帅。”赵毅风对视贺千丈,眸中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默契。 &nb周遭只剩下莫云云里雾里。 &nb直到赵毅风抱着江玉树上马车时, &nb莫云才有点反应过来,指着那远烟尘消失的影,面有疑惑:“老子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nb贺千丈甩开折扇,笑意悠悠询问:“你觉得哪不对劲?说来听听。” &nb莫云目光不移的看向远处的影:“老子怎么觉得主帅喜欢清玉公子。” &nb贺千丈回头白了一眼身边人,语气不耐:“莫副帅没听说当年?” &nb莫云摸着脑袋,嘿嘿傻笑:“当年何事?老子还真不知道。” &nb“哗!”的一声,折扇收。 &nb“不知道,就别瞎想。干活了。” &nb你身为本国人竟不知道自己国的传闻,真是糙汉不知风花雪月是何? &nb贺千丈嘴角微抽,再次白了眼莫云,旋即撩衣大步离去。 &nb莫云一人傻愣原地思量。 &nb清玉公子……赵毅风…… &nb老天,那个男人竟然是他! &nb不得了了,要翻天了。 &nb一拍脑袋,如梦初醒:“贺先生等等老子,老子有话说……” &nb* &nb一驾马车急速奔往郴山竹楼。 &nb山间树影细细摩挲,风过清新,似乎已经远去了杀伐,淡薄了血腥。 &nb赵毅风看着静静坐在那不说一话的江玉树,只觉心痛如绞,若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双腿失灵。 &nb是自己累了他…… &nb江玉树摸索着挑开帘子,一丝阳光悠悠照进,光晕投射在他清俊的脸上,一种苍白剔透容易破碎的美感。 &nb赵毅风蓦然心中一痛,木木不知讲何。 &nb剔透易碎, &nb容易幻灭。 &nb“还有多久到郴山?”他淡淡一问,话里没有丝毫生气。 &nb玄衣男子抑制眸中酸涩,吃吃苦笑:“还有半盏茶。” &nb白衣男子微微点头,转头瞬间眸中是浓浓的苍凉。 &nb赵毅风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可回应他的是静如死水,以及他轻阖眼眸时眼角淡淡的绝望。 &nb赵毅风曾险些被江玉芝毁掉双眸,在黑暗来临的那一瞬,他感觉自己犹如孤身一人在绝路上,前后左右都是阻隔,不知退路出路在哪? &nb那一刹,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一直前进、前进、前进,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可最可怜的是,前路渺茫。 &nb那一刻,赵毅风才知道江玉树究竟用了多大力气来练好玉箫功夫,也终于明白他飞刀百发百中的背后到底掩埋了不为认知的心酸,更让他庆幸的是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多么坚毅傲气。 &nb可他没了家、瞎了双眸、没了妹妹、失了哥哥、殁了知己、离了袍泽……如今,要废了双腿…… &nb人最绝望的莫过于本来拥有却要失去,失去后还要残碎不堪的活着。 &nb心纠结酸涩,生生发疼。 &nb他竭力扯出一个笑:“玉树,东齐城大小事项,本王已尽数交给贺先生,莫副帅。玉树大可放心。” &nb“嗯。”江玉树声音平静的没有没有一丝波澜。 &nb没有了当初的温和浅笑,没有了清雅坚毅。 &nb有的是,平静无波,清冷疏离。 &nb赵毅风心疼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劝。 &nb他知,他不需要。 &nb如他,不会接受。 &nb郴山 &nb山依旧,水如昨,花娇艳。 &nb如今,再回首,物是已人非。 &nb彼时,他在樱花树下白衣翩然静立,浅浅一笑。 &nb那时只觉:一笑万山颠,樱红舞翩跹。 &nb如今,樱红纷乱,点点飘飞。 &nb落在白衣男子身上,却再也不见他拈花一笑醉流景的笑颜。 &nb亦不见他浅笑望天,泠然风华。 &nb江玉树安静的由赵毅风抱着,眼眸轻阖无波,不见了当初挣扎的倔强。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赵毅风的臂膀,像一个安静深睡的孩子。 &nb赵毅风细细看着他,睡着的江玉树和平日的他完全是两种状态。 &nb白日里的江玉树总是温和浅笑,清雅冷然。 &nb可睡着的江玉树眉宇紧皱,仿若有无限心事。 &nb轻触白衣男子眉峰,抚平那抹让人揪心的痛。 &nb玉树,你到底在想什么? &nb亦或你在怕什么? &nb将人放上床榻,轻触他的眉,他的眼……终于抚上那张清俊如玉的脸。 &nb细心的,轻柔的抚摸着。 &nb远山眉悠悠、樱红妖冶欲滴、长而翘的睫羽、挺直的鼻梁、水润薄唇……一点一点,用尽力气去铭记,去镌刻。 &nb那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nb可此刻,却生生幻化成虚无。 &nb他开口,无限深情:“玉树,赵毅风定会医好你。”轻拢鬓边发,眷念再看一眼。 &nb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自己。 &nb等我回来…… &nb撩衣、起身。 &nb“本王离去的日子,玉树就烦劳你们照顾。” &nb看着眼前冷傲无波,霸气潜藏的男子话语中的深情,斩离云心下一安:“殿下放心,离云定会照顾好公子。” &nb赵毅风拱手一礼:“是本王对不住他,所以无论如何还请护他安好。本王定会为他寻得良医。” &nb“离云在此静候殿下归来。” &nb赵毅风微微点头。旋即翻身上马,玄衣翻飞,扬尘离去。 &nb不知为何,看着赵毅风驾马离去孤单萧瑟的身影,斩离云心中竟生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nb“公子,喝药了。”谢易牙端着碗盏小心翼翼的靠近江玉树。 &nb白衣男子静坐窗边,脸色苍白剔透,是内伤虚耗所致,神情淡然如水。 &nb他正神思在外,直到谢易牙走近才有了轻微的反应。不想谢易牙辛苦枉然,江玉树还是轻轻伸手,缓缓接过碗盏,旋即送到嘴边将药喝下。 &nb谢易牙睁着大眼睛,忐忑问白衣男子:“公子,药苦吗?” &nb江玉树静静的看向窗外,无华的眸子似是要把窗外的景物看透,眉宇微蹙,带着一点冷,携着一点柔,似是怎么抚都抚不平,带着让人心疼的脆弱。 &nb“不苦。苦口不苦心。” &nb谢易牙拍了拍胸脯:“不苦易牙就放心了。” &nb都道年少不知愁,单纯的孩子只听到前面一句,却不知后面那句话的含义。 &nb不知道也好…… &nb这样也就不用被世俗所累。 &nb心下一叹。 &nb江玉树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静坐窗边宛如一支已经被冰冻的幽兰。 &nb他淡淡道:“易牙,你医术大有进益,可有想过学什么乐器?” &nb谢易牙瞪大双眼:“学乐?” &nb白衣男子不语。 &nb在江玉树的意识里,对小孩子不能太严苛。 &nb自从得知谢易牙不爱学文后,江玉树对其就持放养态度,以至于赵毅风看不过去把谢易牙拉到军中磨砺性子。 &nb这性子是磨砺出来了,可胸无点墨,长大了还是莽夫一个。江玉树本是才学极佳,谢易牙拜了这个师父,要是不学点有用的,说出去还真会拖江玉树后腿。 &nb谢易牙看着江玉树手上的紫玉萧,转了转眼珠:“易牙想学萧。” &nb“萧?” &nb谢易牙点头:“嗯,萧。” &nb江玉树轻轻转头,眉间樱红妖冶梦幻,让人如坠十丈软红,清醒犹不自拔。“你可知萧的隐语?若是可以选择,换一个吧。” &nb谢易牙不明白:“萧还有隐语?易牙不懂,不过易牙就是想学萧。” &nb空中飘来浅浅一声叹,让人心凉一颤。 &nb“筝与萧多弦多孔,却是寂寞到骨子里的乐器。你为何要选萧啊?傻徒儿……” &nb筝多弦,弦弦皆是相思意。萧多孔,孔孔满溢寂寥情。 &nb年少的孩子不懂文人将萧与筝赋予的含义,本着内心最原始的想法选择。 &nb“公子,易牙学医是想医好你身上的蛊毒。”谢易牙顿了顿,凝视江玉树清俊的容颜,坚定道:“易牙学萧,是想公子永远不离开易牙。” &nb永远…… &nb永远到底有多远? &nb当乱世更迭繁华,樱红纵情纷乱,韶华如水易逝…… &nb转身回首间,已不见眼前人清俊容颜。 &nb徒留,那一道剔透碧玉色彩 &nb只是,那萧中 &nb溢满了思念,写满了寂寥。 &nb若说指尖轻点可以回溯流年, &nb那么多年后成为天下‘萧一绝’的谢易牙宁愿不要学萧。 &nb回忆太难堪,思念不能言。 &nb唯有,执萧轻奏一曲。 &nb舒缓。 &nb可那人已不在身边…… &nb从来沧海易换,誓言多变,没有永远…… &nb不忍打消孩子积极性,江玉树无奈一叹,慢慢摸索出一支萧,递到谢易牙手上。 &nb“这是萧是我手中紫玉萧的一部分,现在赠与你,切莫辜负为师一番心意。” &nb拿着紫玉萧,谢易牙仿佛觉得这支萧有千斤重,里面寄托了江玉树的期许和期待。谢易牙郑重点头:“公子,易牙一定学好萧音,不负公子才名。” &nb不负公子才名—— &nb蓦然回首,世间再也无他,却有那萧音一曲千年。 &nb江玉树淡淡一笑,不似初来时那般绝望。 &nb山间岁月,远离纷乱,樱红肆意,翠竹蓬勃,与世无争的日子众将心底的阴霾驱散。 &nb在竹楼养伤两月,江玉树不似当初刚醒时那般无助绝望。 &nb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 &nb那抹温和的笑虽然少,却还是将竹楼的黑夜点亮。 &nb贺千丈每日都会前来与江玉树品茶,真正的看着他由惊恐、不甘、挣扎、绝望、到现在的淡然。 &nb心中虽痛,却也知道这是他能有的极限—— &nb三月后,郴山,竹楼。 &nb赵毅风欣喜回来就看见贺千丈呆愣愣的坐在案几旁,像是在思考什么。 &nb“贺先生。”赵毅风轻声一唤。 &nb“啊!”贺千丈一个激灵回神。 &nb看着历经沧桑的男子,那满是疲倦的双眼,玄衣上沾染的泥土一层又一层,手上血水丝丝外溢,贺千丈心中竟有着一股心疼。 &nb他到底有多爱他? &nb他又是否知道? &nb收敛神思,贺千丈笑意悠悠的看向江玉树:“公子,定王回来了。” &nb看着静坐在窗边有了生气,恢复温和浅笑的男子。赵毅风顿觉两个月的找寻都变成了值得,凝定他眉间樱红,他轻声道:“玉树,你可还好?” &nb江玉树微微点头,清脆剔透的两个字:“安好。” &nb没人知道,未来凤飞九天,傲视天下、霸气风流的泓玉帝在看到江玉树后的第一句话是:“你可安好?” &nb那个清雅男子总会稍稍一愣,然后微微一笑回他:“安好。” &nb世上最深髓的爱大抵就是—— &nb在历经千难万险,岁月无情,万事沧桑后。 &nb还能听他说一句“安好” &nb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第28章 红情绿意·嫁接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28章:红情绿意·嫁接 天倾--竹楼 “什么?!你说公子有废腿危险?”落不秋不顾尊卑,一把拎住赵毅风的领口。“你要知道,公子去百邑城的时候四肢完健。如今……” 赵毅风任由落不秋抓住衣领,眼中尽是伤痛。“落神医,求您出山医治玉树。” 落不秋忽的松手,看着眼前的玄衣男子,压抑愤怒:“在下定会医治公子,可你竟然让公子面临危机。定王殿下,你不该为此说些什么?!” 赵毅风忽的眸光一暗:“落神医,本王连日奔波,寻遍江湖,方才得知神医乃‘不死医仙’。还请先生慷慨施手,神医心里若有不满,本王任由先生处置。但目前医治玉树要紧,还请先生移步东齐。” 不死医仙,救人不死。医术奇佳,江湖隐藏。 落不秋冷哼一声:“公子在下定会医治,只是定王的千里跋涉相求之情在下消受不起!” 赵毅风神色一滞,竭力张口:“落神医……” 落不秋不为所动:“记住!在下医治公子是心甘情愿,不是承你赵毅风的情。” “本王知晓。” 再次看了眼眼前的男子,落不秋尽量压制心里的愤怒,旋即转身收拾药箱。 “公子双腿失灵多久了?” 回想那个在城楼上静立泠然的男子,赵毅风眼中积聚了深不见底的疼痛,低吟道:“从本王驾马来寻神医已经两月有余。” 落不秋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都快三月,你怎么才来?那公子这两个多月……” 赵毅风轻阖眼眸,神色满是愧疚:“当日玉树纵楼,本是抱了必死的心。本王用尽上好药材,医治一月也才将玉树唤醒,只是玉树双腿……”再次躬身一礼,“还请神医速速前往东齐医治玉树。” 落不秋边走边问:“公子现在心境如何?” 赵毅风面色凝重摇头:“哀……莫大于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濒临绝望…… 那个浅笑温和,清雅从容的人…… 落不秋只觉心如手掐。无名升起一股邪火。 “若不是公子有交代,落某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闻言,赵毅风一声苦笑:“只要神医能医好玉树,本王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为此牺牲性命?” 赵毅风轻轻一笑:“是的。” 半响无言,一声轻叹。 痴儿,终究还是爱上了…… 东齐—郴山 “玉树,落神医来了。”赵毅风一脸欣喜进门,顺手将案几上扑腾的茶水熄了。“有落神医在,一切将迎刃而解。” 江玉树轻轻皱起远山眉:“落叔?他怎么会来东齐。是殿下去请的?” 赵毅风微微一笑:“玉树多心了,是离云传书神医,神医才马不停蹄赶来。” 看着一边脸上尽是愤怒心疼神色的‘医仙’,赵毅风一面掩盖自己请人前来的事实,一面温声疏导:“落神医听闻玉树双腿微漾,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神医妙手回春,玉树复原有望。” 就在落不秋为江玉树把脉检查时,赵毅风心痛如刀绞。充血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落不秋,生怕收到一句“药石无灵”的判决。 纵使家大势大,万贯家财;纵使深情无限,力求千人,有时候,也抵不过天命作弄…… 如果玉树不能直立行走且双目不明,寻遍人间找来的‘医仙’那也将不再是医仙,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 即使是手握重兵,雄霸一方,皇家骄子的赵毅风,遇到如今这种情景,也只能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连日奔波,不辞辛苦。 “落神医,玉树的情况可还好?” 落不秋不答反问:“公子当日可是被‘天蚕银丝线’伤了心肺?” 江玉树微微点头:“是的。” 落不秋看着这个自己医了多年的人,淡然如水,双目凝定,丝丝寂寥。 胸口泛起一丝不可言说的心疼,落不秋一声长叹:“公子双腿有救,只是‘天蚕银丝线’伤了心肺,日后切不可劳心劳力。” 闻言,赵毅风不由的暗下松了口气。 “只是……”落不秋欲言又止。 赵毅风担忧:“如何?” 落不秋看着赵毅风,眼中传达着一个消息,话却是说给江玉树听的。 “公子双腿有救,只是被‘天蚕银丝线’伤了心肺,精气损耗。需要再调养一段时日,在下方可医治。” 得知那一记眼神示意,赵毅风心领神会。 知道双腿有救,江玉树眉间阴郁散去不少,那双无华的眸子中渐渐燃起了希望,带着一点急切与灵动。 微微一笑:“落叔做主就好。” 对于落不秋的话江玉树没有怀疑。 落不秋的医术江玉树信的过,毕竟江玉树身子的蛊毒一直都是落不秋在医治,甚至还传授谢易牙医术,把医术也交给了江玉树。 只是,江玉树眼盲不明,学医浅显,对伤寒杂症还能妙手回春,可对自身着实没有办法。 也是应了那句:医者不自医。 竹楼所有人都在为能够医好江玉树一事开心忙碌。东齐城大营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喜悦。 谢易牙每日看药方,找医书,想着法的给江玉树调理身体,固本培元,为半月后的医治做准备。半月之内医术突飞猛进,连江玉树都不得不笑言:易牙是学医的奇才。 贺千丈,莫云,赵毅风,斩离云,西门日天,胆寒衣众人齐心,修缮战后东齐事项,安抚家属、城防布控、粮草辎重、整顿军纪……忙的热火朝天。 东齐城在两次联军重创后渐渐走入正轨,焕发生机。 夜空下,风习习。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玄衣男子眼眸投向远方,夜空银河横跨,漫天星光将黑夜渲染。星子耀耀生辉,像极了朱颜在樱花下的眼波流转,只是再也不见他澄澈双眸褶褶发亮。 那时,他霸道的握住他手里的玉箫带他下山听曲。 他问:清玉,有什么心愿? 白衣男子静立漫天星光下,惋惜轻叹:世间嫣然美景,江某怕是此生无缘。 他浅浅一句,如烟轻飘:我愿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 白衣男子静立满天星空的白衣翩然,遗世独立,幽兰生香,泠然孤傲。 如今,漫天星光如昨,凉风习习飘过。 身边却没有他白衣静立翩然,遗世独立。 黑夜如水悲凉将玄衣男子伟岸的身影淹没,天际尽头只剩那一抹玄衣萧瑟孤单。 “落神医,你来了。” 落不秋一愣,旋即准备躬身行礼。 赵毅风转身适时阻止,“落神医能来医治玉树,本王感激不尽,此礼不敢当。” “神医有何话尽数讲来吧。”上次在竹楼里落不秋一记眼神示意两人心知肚明,江玉树的双腿根本没有那么容易治好。 落不秋叹了口气:“在下检查公子双腿发现公子双腿筋脉尽数损毁,纵楼时躯体未有缓冲,骨骼碎裂多处,因此造就双腿失灵。但在下发现,公子能轻动双腿……” “神医的意思是——玉树有希望……” 落不秋白了眼眼前迫不及待的人,又叹了口气:“在下也想医治公子,只是此法有伤天和。公子若是知道,定会拒绝,在下实在不想说。” 玄衣男子眼眸中爆发出期冀色彩:“神医还请讲来,只要能医好玉树,不管用何种方法,本王都会全力以赴。” 落不秋看定眼前的男子,无力摇了摇头:“在下行医多年,实在不愿用此法救人性命。这方法也是在下在古书典籍上得意见闻,说的是以骨接骨,再用金针渡穴恢复损毁筋脉——此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公子怕是此生都无法行走。” “依神医意思,要医好玉树需要另一个人的腿骨?” 落不秋点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将另一个人的骨中精髓取出,在下施行接骨,缝合缺损骨头,用金针渡穴刺激两人双腿,修复缺损筋脉。若医术成功,两人都可以行走。如果失败,被取腿骨的人怕是要废腿一生。” 移花接木,以骨接骨,血脉相连,并蒂重生。 “可又有谁愿意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呢?春情都道梨花薄,片片催零落。何况人?世人多狭隘自私,求一个安逸过活,谁又会顾及他人?殿下身处皇家应该最明白人心险恶,世俗凉薄。夫妻同林鸟都大难当飞。所以在下宁愿诓骗公子说有希望。” 因为明白人心险恶,人情凉薄,所以给他善意的谎言,起码让他重燃希望,不再心如死灰。 可当真相再次来临时,又该如何面对? 玄衣男子定定的看着落不秋,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赵毅风愿意。”只要那人是玉树,哪怕牺牲性命,被算计赵毅风也心甘情愿。 “殿下不可!”贺千丈突然冲出来,一脸惊慌:“殿下关系未来六国,紫微命格,迟早有一天傲世天下,若此时有个好歹,我等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转身看着落不秋:“如果非要用这种法子,为何不选他人,非要殿下?” 赵毅风拍拍贺千丈双肩:“如果本王料的不错,以骨接骨之人年岁定当与玉树不相上下,本王与玉树只差一岁。应该可以,况且本王常年习武,骨骼夯实,用来接骨最好。” 轻眨眼眸,赵毅风淡淡一笑:“贺先生,你的法子也行。” 他顿了顿,眼中是懂他的温柔:“可玉树爱干净……他爱干净啊……”别人的血与骨融进他的身,他又怎会接受? 落不秋苦笑一声:“殿下就如此笃定公子会同意?公子那么傲气一人,怎会接受他人帮助?” 赵毅风淡淡道:“他会同意的,因为他是君子。” 他说:傲视天下的路,就由我江玉树陪你走一遭! 这句话还没做到,他怎敢失约? 贺千丈唇瓣微张,还想说什么。 赵毅风一句干脆利落:“都无需再议,本王心意已定。” 营帐中还欲出来劝说的众人生生发不出一个字。 他本来就有一种凤飞九天,傲世天下的霸气。无论是冷傲无波还是温有礼,也不过是为他骨子里潜藏的霸气添了一份震人心魂的力道,这个时候能做的只有听从。 清晨,丝丝缕缕的红霞映染天边,缭缭白雾随风升起,环绕松柏苍木间,模糊可见若隐若现的山间竹楼。 晨雾中,白衣男子静坐樱花树下,樱花随风轻轻落下,在他的白衣上,发丝间……凄艳,绝美。 他睫羽低垂,投射在清俊的脸上对剪出些许凄怆。眼眸流转间,带着一股看透人事浮华的苍凉和淡薄红尘的疏离。 眉间一点樱红敛尽尘世烦忧,织幻出坠梦的温柔。玉箫一记翠绿,为他宁静的气质增添了一份空灵。 似画中人,也是人中画。 “落叔,你来了。” 落不秋躬身一礼:“大殿下,是在下无用,不能医好殿下身上的蛊毒。如今不能及时医好殿下双腿。还请殿下责罚。” 江玉树双眸凝定空灵的看向远方:“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能算到北璃也会联军攻打天倾,北璃联军损失三十万,那应该是血流成河了吧……” 落不秋抬眼看向白衣男子:“殿下回北璃吧。您是北璃人啊,您的立场您忘了吗?” “我没有忘记自己立场,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在东齐城破的那一刻,我在想是看着北璃攻破天倾还是联手天倾攻打北璃?” “那结果……” 白衣男子摸索着自己双腿,轻轻一叹:“我已经做了选择。” 是的,身为北璃人,江玉树已经做了选择。 在北璃大军攻破东齐城时,他不能看着赵毅风失去家国,但也不能允许赵毅风屠杀北璃大军。 两国对立,他身为北璃人,有自己要护守的家国大义。 选择纵楼,大抵是不想见到北璃血流成河最好结果吧…… 或许,只要在遇到与北璃有关的事,江玉树多少都会失算。 白衣男子眉睫静楚,恬淡如水,丝丝寂寥游走。 心在渐渐抽疼,落不秋轻叹一口气:“殿下,医治的法子找到了。只是……” “移花接木,以骨换骨。” 淡淡一句,平静无波。 落不秋诧异:“公子你都知道?”上次明明一个字没说,他怎么会知道? 江玉树摸索玉箫,低垂头颅,云淡风轻:“落叔,你医我那么久,你话里有什么我怎么不知?” 聪明如江玉树怎会容忍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眼盲人? 他看似眼瞎目瞽,实则心如明镜。 “那公子同意吗?” 江玉树不答反问:“先生可还记得殿下是右手废掉一事?” 那年,赵毅风身中‘凤囚凰’,癫狂不识,咬了江玉树,江玉树用‘双蝴蝶’血解‘凤囚凰’时发现赵毅风右手废掉一事。 今次,旧事重提,想是有话说。 “在下不曾忘记。” 江玉树伸手抚落了身上落花,双眸凝定,清幽似兰。静静坐在那里,孤似山,冷似冰。眼眸流转,恍然生出前尘往事犹在心头的凄迷。 “殿下因为我废了右手,今次‘移花接木,以骨接骨’。我愿意用右手助他,这样也算是还了他当年情谊。从此两不相欠。” 落不秋大惊失色:“公子不可,您本身蛊毒缠身,精气过度虚耗。这样右手取骨,只怕……” 白衣男子轻轻转身,定定的看着他:“落叔应当知道:江玉树决定的事不后悔!” 简简单单单一句话,竟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道。 他本来有一种温和清冷,掌控全局的气质。不管是他冷声疏离还是他温和浅笑,无疑都在使他这种气质更加的摄人心魄而已。 白衣男子慢慢摸索上自己的右臂,缓缓垂下双眼,抑制眸中一瞬而逝的情丝。 落不秋心下一凉。 赵毅风对他是爱,是愧疚,是弥补…… 可他对他仅仅是——偿还! 第29章 愁春未醒·互宠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29章:愁春未醒·互宠 饶是落不秋有‘不死医仙’之称,可越接近换骨续骨之日,也是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殿下!” 赵毅风从堆叠如山的军务中抬头,看着落不秋。 “神医有话请讲。” 落不秋轻擦额头汗水:“殿下,这医治之法在下也只是从古书上听闻,风险着实过大,万一失败,不单是公子,就连殿下今生也要与轮椅为伴。还请殿下三思……” 落不秋行医多年,见惯人事悲欢,生离死别,对生死已经不惧。就算失败顶多是以死谢罪,本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就算死也是干净利落。 可赵毅风关乎天倾,江玉树心系北璃。真到那时真相揭露,两人危险,只怕两国是兵戈相见,血流成河。 落不秋突然觉得手上沉甸甸的揣着两国江山。 赵毅风握住朱笔的手顿下,旋即拿出帅印,轻碾朱砂,在洁白的布帛上盖下那一抹刺目的红。然后递给落不秋。 “落神医放心。本帅以东境三军统帅,皇家定王名义在此立据——无论此事成功与否,都是本帅心甘情愿,任何结果与神医无尤。东境任何人和皇家众人不会以任何理由和借口对先生名声和先生门徒不利。” 惊讶的接过那道布帛,落不秋心里微漾。 “玉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是本王对不住他,能为他能做的本王都会做。” 落不秋忽的抬头,静静看着他—— 玄衣男子剑眉微皱,带着一股傲世天下的霸气,携着一点冷傲,看上去睥睨众生,万物不惊。可那双耀耀闪亮的眸中迸发的爱意像火一般灼痛了人心,而神色上是难以掩饰的落寞无助。 “殿下,在下有一事想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神医请讲。” 看着玄衣男子脸上的倦色,落不秋忽然觉得开口有些艰难。 “殿下……是不是……爱上了公子?” 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不能言说的爱恋。 环绕在心头。 空气中只余烛火燃烧后发出的爆破声。 半晌,玄衣男子幽幽开口:“是啊……,赵毅风爱上了,爱的无可救药,不可自拔。为了他……跌落尘埃……” 闻言,落不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跪地急劝:“殿下不可!公子……不是你能爱的人啊,爱上他——”北璃恐有灭顶之灾。 “会万劫不复!” 赵毅风失笑一声,一声浅叹:“可是已经爱上了,一开始就爱上了,爱上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不是能不能解脱,而是不想……” 身处高位寂寞,却心甘情愿坠入十丈软红,不想自拔。 情,究竟是什么? 落不秋不懂,可看着眼前少年眼角的疲倦,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人事易分的苍凉之感。 “公子……知道吗?” “本王也不知道。” “当我觉得他有一丝回应时,他仿佛随时要腾云离我而去。当我清醒寻他,他一直在我身边,不曾离去。可我感觉自己像抓不到他的踪迹……”一声苦笑:“本王是不是很傻,身边众人都能看出来,唯独本王陷入迷离难以自拔。” 微不可查的哀叹,转瞬而逝。 “爱到深处大抵就是患得患失吧……”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人生苦,百笑言。 少年事,老来悲。 软红三千丈,堪不破的,是情关。 落不秋无奈摇头:两个痴儿啊,痴儿啊…… “落神医无需有其他顾念,这都是赵毅风心甘情愿。神医只需尽力即可。”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情谊!” 赵毅风愿为江玉树换骨续骨,取骨中精髓,助他康复。 江玉树愿为赵毅风取骨来治愈他废掉的右手,偿还情谊。 两个人,都不言说。心中为彼此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那天夜里,江玉树盛情相邀赵毅风品茶。 江玉树浅笑温和,手上动作不停:“殿下可还记得你我在皇子府品茶的故事?” 赵毅风凝定他,笑答:“不曾忘记。也是那次品千岛玉叶,玉树与本王结为知音。” “那时江某虽孱弱,却四肢完健。如今眼瞎目瞽,双腿失灵,今次煮茶,只怕再难煮出当年的味道。” 赵毅风苦涩一笑:“玉树何来此话?玉树的茶艺向来让本王望尘莫及。” 江玉树淡淡一笑:“殿下可想学习煮茶?殿下若是愿意,江某愿倾囊相传。” 赵毅风伸手拿起茶叶,轻嗅一刻。 “不了,本王握剑打杀,满是血腥,心不定,气不净,煮茶味道想来也是苦不堪言。若是本王想喝茶,就劳烦玉树辛苦一番。” 江玉树摇头失笑:“殿下是把江某当苦力了?” 赵毅风朗笑:“呵呵……本王在此相邀,还请玉树不吝施手。” 白衣男子不语,低头倒弄手上茶具。 “当年江某给殿下煮茶,讲了一个故事,今次还想再讲一个故事,殿下可愿听?” “那是当然!” 江玉树略为迟疑了一下。 “殿下可知梅花为何开在冬日?” 赵毅风猛然抬眼看向白衣男子—— 白纱轻垂风舞翩翩,睫羽轻动如水流转,玉容寂寞绝世难暖,樱红妖冶夺人魂魄。 清俊秀美,美而不艳,温和清寒…… 这样的江玉树不是赵毅风五年前赵毅风认识的他,他隐隐带着一股清寒、凛冽、冷傲…… 说不出的泠然风华,道不尽的孤傲料峭。 似他口中的红梅,凌寒而开,独迎风霜。 “为何?” 江玉树轻轻一笑,仰望远处樱红纷乱。 “红梅的前世是白梅,但红尘是一片战场,它们因战落败,血染沙场,历尽前世今生,不肯洗尽,含血重生。” 赵毅风在他对坐静静听着,听茶水汩汩的扑腾声。傲然一笑,“没有人在乎他是红是白,因为它们在冬天开放,世人喜欢的是它的芳香。” 江玉树嘴角一抹艳绝天地的浅笑:“所以江某不爱梅花,独爱樱花。” “可有故事?” “樱花盛开春日,相比桃花绯红,不似牡丹艳丽,不若芍药骄矜。静静开放,占尽春日热闹,风雨袭来,犹自挣扎,坚毅不屈。相比而言,江某喜欢樱花。” 他淡淡的诉说着,泠然姿态,风华艳艳。 赵毅风看定他眉间三点樱红,不说话。 “樱花不似红梅凄冷傲然,它是春日里不可或缺的一笔。” 也正如江玉树是百花齐放中不可缺少的一抹红。 赵毅风听他提及樱花,忽然很想知道:“玉树你这眼睛是如何失明的?” 江玉树执茶的手顿了顿,旋即恢复泰然。 “当年在抚国公府,父亲遇刺那晚,江某心下烦躁,看着屋中樱花娇艳,忍不住心里怒气。将樱花挥落,樱花藏香,后来找出香浓,香浓承认樱花中藏有‘双蝴蝶’,本是虚耗我身体,取我性命,未想被我发现,及时救我一命。只是到后来‘双蝴蝶’副作用发作,江某这眼睛也就瞎了。” 他淡淡的说着,仿若在将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个故事里的人不是他。 “后来在哲蚌寺你我再相遇,江某是不愿说的,毕竟被身边人算计,江某心有不甘。如今第五香浓已经为此付出代价,江某也没有必要纠缠不放。” “那玉树的眼睛可还有救?” 江玉树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江某自小喜爱樱花,‘双蝴蝶’也不知从何时被植入樱花,多年了,怕是难啊。” 赵毅风眼有心痛:“落神医也没有办法?” “殿下应当知晓,有时候神医也有医不了沉珂。落叔如果能医,江某必当策马天下和殿下并肩厮杀!” 万物周转,造化作弄,冥冥中天注定。 “可现在连陪殿下傲世天下的路,江某怕是都难走完,更遑论并肩作战?” 心疼了一下,赵毅风勉力一笑。 如果时光可以流转,赵毅风此刻最想的是不认识他。 可遇上了、认识了、爱上了、沉沦了,就如中了蛊,此生没有解脱。 “玉树何来此话?” 他看着他轻轻道:“赵毅风傲视天下的路,你一直在,就够了。” 江玉树静默不语,挑手煮茶。 “本王试过不用眼睛和双腿过活,结果摔的遍体鳞伤,每日惶惶不可安……” 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理解那种深处无边黑暗不能行走的忐忑不定。 每一天都是如潮水般的黑暗席卷,不能行走宛如陷身泥沼,清醒却挣脱不得分毫。 纵使如此,还要顽强的活着。 不是不能放下,是红尘牵绊太多,放不下。 “赵毅风这才知道,玉树是多么顽强。”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其实失明和失去双腿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用见不想见的人,不用去不想去的地方。世间纷乱不扰身,也不扰心。独得内心安然。” “再说,江某双眼双腿不便,听觉却更加敏锐。殿下也见识过江某的玉箫和飞刀功夫。” 手起手落间,一枚飞刀出袖,直直打中一个静立角落的花瓶。 江玉树眼眸微动,仿佛证实自己的话:“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赵毅风忽然不说话,借着烛火细细打量他。 江玉树静静倒弄手上的茶叶。 空中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夹杂着烛火跳跳跃跃。 五年前,两人也是这般借着烛火细看。 那时,赵毅风问江玉树:玉树,我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如今,江玉树静静的坐在对面,给他煮茶。 岁月静好,莫过于—— 转身回首间,他眉目依旧,风华如初,不曾离去。 半晌,玄衣男子淡淡开口:“可是,赵毅风还没有带玉树去北璃看樱花。” 战火洗礼中,他对他说愿意做他的眼睛,替他看遍嫣然美景。 他对他的承诺:此战后,阳春三月,同去北璃,替他看尽樱花烂漫。 “也不能带玉树去‘飘渺山’,并肩看日出日落,看雪花漫天……” “赵毅风答应过玉树的,君子一诺千金,赵毅风是君子。玉树也答应过我,傲世天下的路陪我走一遭,不能失约……” 收敛神色,赵毅风淡淡一笑,眼前突然出现一杯茶。 “殿下,茶水已经煮好。” 伸手接过江玉树递过来的茶,赵毅风勉强一笑,稍稍犹豫一刹,衣袖遮面,将茶水饮尽。 一道指间疾风划过,“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 江玉树眉宇轻皱。 “玉树煮茶累了吧。快尝尝你亲自煮的茶,味道应该还是当年模样。”亲手端了杯茶,送到他手里。 江玉树摸索接过。 杯中茶,涟漪渐渐平息,茶水色泽渐变。 清冽的千岛玉叶。 此时,泛着微微的红。 茶被下了药,弹指一瞬间。 喝下后无感无知无觉无痛的茶。 江玉树端着茶杯。他执杯的动作很很慢,清俊的容颜在泛红的茶水中渐渐倒影出来,织幻前世今生西泠桥头他执伞静候他的一幕。 江玉树眉宇紧皱:“这茶好像……” 赵毅风眼神一紧,手下紧紧握住衣衫—— 江玉树虽双目失明,但嗅觉灵敏,善于品茶,难道他察觉出来了。 “这茶可是失去了当年的味道?” “不是。” 江玉树朝他微微一笑,慢慢将茶杯送到嘴边,喝下了那杯被赵毅风下了药的茶。 长长的睫毛慢慢交织在一起,在白衣男子脸上倒影出些许迷离。 “能站起来固然是好……若是站不起来,有你这般情谊,江玉树不负为你倾尽所有。” 赵毅风一记指间用力,将喉间的茶水吐出。 疾步奔向江玉树身边,扶住他翩然倾倒的白纱。 轻轻抱起他,慢慢向外走去,步步沉稳,生怕摔碎了怀里的他。 你是知道的吧? 清玉公子尤善品茶,最喜千岛玉叶。 煮了多年的茶,是何味道你怎会不知? “玉树,你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吗?” 他这样对他说。 就像当年江玉树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时,他在心里这般问他? 江玉树牵绊了赵毅风太多的前世情缘 ——樱花树下的,西泠桥边的、以及桃叶渡旁的。 第30章 晚香时候·换骨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0章:晚香时候·续骨 看着落不秋递过来的一方白绫,赵毅风不解:“这是作何?” 落不秋边给尖刀消毒,边答:“蒙上双眼。” “为何?”赵毅风面有疑惑。“本王不通医理,神医无需惧怕本王泄露医术。” 落不秋呵呵大笑:“在下这‘不死医仙’的名头可不是白来,一般人还真学不来在下医术。殿下过忧。” “那为何?” 想着江玉树身上无数的蛊虫针痕,还有那胸口中箭和‘天蚕银丝线’留下的疤。落不秋不耐:“让你把眼睛蒙上就是,哪来那么多为何?” 赵毅风还欲探究,落不秋索性脸一横。 “医者为大。” 赵毅风冷冷瞧了一眼落不秋,最终回到搭好的医治平台。 “殿下,准备好了吗?” 伸手摘下白绫,静静看着身侧的人。 淡淡冷香从他身上飘过来。闻后让人昏昏欲睡。 他深爱的那个人此时静静躺在身边,嘴角一抹浅笑,仿佛在做一个梦。或许等他再醒来,自己就能和他一起并肩策马天涯…… 深深再看一眼,镌刻他如梦的笑颜。 一股檀香悠悠飘过。 赵毅风绑白绫的手忽地一顿。 “神医,这香……” 是的,赵毅风自当年香粉‘破地芝’一事对香尤为敏感。 落不秋神色一紧——难道他察觉了? “怎么了,可是香太浓?” “不是。” 赵毅风淡淡回应,最终将白绫覆上双眼。 茶与香,融合催眠,无痛无知。 他以为他喝了自己下了药的茶,就可以让他安心不查。 殊不知,白衣男子在茶杯上抹了药,遇香催发。 失去意识前,赵毅风感觉身上的衣衫渐渐脱落,一记冰冷的刀锋在划开自己的右手血肉。 “神医,本王这右手……” 最后未说完的话,在落不秋的一记银针下淹没。 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人,落不秋直叹气摇头。 “两个痴儿,你为了他献出双腿,他何尝不是为了你献出右手。” 移花接木,以骨接骨,血脉相连,并蒂重生。 落不秋执刀的手终是划开两人的肌肤。 血似樱花染红两人。 氤氲了前世—— 那年樱花树下,西泠桥边,桃叶渡旁。 他许他的诺言,他对他的执念。 竹楼院中,西门日天拿着长/枪乱劈一通。“主帅和公子这次要是好了,老子一定杀回南燕,玄真。给公子报仇!” “老子以后要跟着主帅混,主帅不会有好歹吧?” 贺千丈摇着羽毛扇:“西门大人你安静会,真是吵人。” 西门日天脸一横:“老子也是担心主帅。也不知那个落神医靠不靠谱?” 贺千丈狡黠一笑:“你猜?” 西门日天背后发麻,宛如见着一只狐狸。 “猜个屁!” 他像发现了什么,迅速走到竹楼门口,看着斩离云:“你说主帅会不会有事?” 斩离云瞪了一眼西门日天,不说话,宛如木雕。 西门日天暴跳如雷:“格老子,忽略老子。老子——” “我说西门大人你就不能安静会,有何结果,我等只需耐心静候就是。”贺千丈利落打断。 西门日天坐立难安,扯过一旁的胆寒衣找安慰:“寒衣,老子心发慌,老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胆寒衣:“西门你别说话,我心也发慌。都是你~” 莫云木木的坐在一边,思量着江玉树和赵毅风当年的传闻,为命途坎坷的两人偷偷心塞。 二个时辰后,竹楼里还是没有动静。 西门日天坐不住了,又开始拉着斩离云嗷嚎。 众人被他搅扰的心烦。 一种沉重的氛围游走 贺千丈一声吼:“安静点,吵死了!” 西门日天好像被吓到了,弱弱的闭嘴。 斩离云接着像一座木雕般守在门口。 时间渐渐游走。 四个时辰后,竹楼还是没有反应。 下方众将面色凝重,唉声叹气不断。 贺千丈一句定人心:“殿下是紫微命格,上天会庇佑他的。诸位静心等候。” 众人缄默。 天大亮,竹楼安静无消息。 西门日天耐不住:“不会失败了吧?” 贺千丈一阵脸抖:“乌鸦嘴!闭嘴,再说军棍伺候!” “先生你别气,老子老是心慌,老觉得有啥要发生。” 贺千丈轻摇羽扇,不做搭理。 白日消逝,夜□□临。 天上没有星子,狂风大起,吹动一簇簇的樱花,飘落一地。 西门日天惊恐:“这是什么妖风,阴森森的。” 贺千丈看着远方夜空,神色庄严,掐指盘算。末了,悠悠一句:“明日天降大雨。” 众人心才算安定。 这一夜在狂风大作中度过。 第三日。 就在众人疲惫不堪,神色倦怠时,斩离云迅速冲进竹楼。 众人吓了一跳,这木雕终于有了反应,看来主帅和公子有好消息。 就在众人等着好消息时,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传出—— 江玉树失血过多,需黄芪、人参、当归、何首乌、各三两二钱煎药。“无根水”为引,煎煮服下才能有救。 众人面面失色,药材还好说。 可这‘无根水’何处取得? 西门日天暴躁:“老子就说有问题,‘无根水’是什么?老子咋没听过。” 贺千丈白了眼西门日天:“都是你乌鸦嘴。‘无根水’就是没有落地的雨水。是天地间最干净的水。” “先生不是说今天有雨嘛,那意思是说公子有救了?” 贺千丈撇撇嘴:“你现在最好闭嘴,否则贺某人不敢确保会不会对大人痛下杀手。” 西门日天闻言一抖,旋即住口不语。 樱花簇簇随风意动,片片樱红空中细碎翻卷,漫天绯红织绚烂色彩。 风卷流云散,雨催落樱红。 天也怜惜,雨及时来临,‘无根水’满。 半个时辰后,斩离云再次冲进竹楼。众人还没坐热乎,看这架势是有消息,旋即齐聚竹楼门口。 脸色苍白,双眼发青的落不秋虚浮着步子,慢慢从竹楼出来。还没喘气的落不秋就遭到西门日天劈头盖脸一问:“怎么样了?” 看着众人急切的模样,落不秋点了点头:“在下已经用尽毕生所学。至于后果如何,定王醒后自有解答。也请大家勿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话完,落不秋直接晕倒在众人当中。 贺千丈维持镇定:“定王与公子互换双骨一事还请大家保守消息,切勿让外界和他人知晓。” 众人心知肚明:一旦赵毅风和江玉树换骨一事一出,天帝必当责罚,太子也会趁机发难。更有甚者他国联合进军来犯。家国动荡,边境不保。 “是先生,我等知晓。” 众人就这样等了一日,直到落不秋养好力气再次醒来。还没调息好的落不秋又被西门日天劈头一问:“主帅什么时候能醒?” 落不秋估摸着:“大概三日后,没有那么快。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如果主帅醒来后双腿有感知,那公子的双腿就有救了……” 三日后,药香环绕中。 落不秋一点一点解下玄衣男子右手上的纱布和石蜡,换上葛布,又将赵毅风双腿上的纱布重新置换。 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大声呼吸一点就惊了他。 一阵风过,轻纱飞晃,风像水一般凉凉的注入双腿。 “殿下,双腿可有感知?” 赵毅风不答。 落不秋将手上的纱布打结,顺势牵着赵毅风下榻,赵毅风能明显感受到他扶着自己的手在打颤。 竭力站起身,撑着落不秋的力道,玄衣男子缓缓迈开步子, 一步、二步、三步…… 直到僵直的双腿将竹楼大堂走完,众人开始都松了口气。 玄衣男子步子不停,接着来回在屋子里蹒跚。 室内落针可闻。 过了良久,玄衣男子似乎适应了步子。 离开了落不秋的手。 锐利的眼睛在众人中扫过一道。 依旧是熟悉的众人,熟悉的竹楼。 身上残留的疼痛刺激着内里,赵毅风垂下双眼,细细打量着自身。当看到右手上缠着的纱布时,不由的睁大双眼。 “神医,本王右手……” 抬眼对上落不秋的眸,所有消息化为无形。 一瞬心颤,刹那明了。 移花接木,以骨换骨。 心下一痛。 江玉树,你真傻,你怎可牺牲自己…… 赵毅风何德何能值你如此? 看着赵毅风能行走,众人阴郁的脸色散去,喜上眉梢。 赵毅风压下心中诧异,朝众人淡淡一笑:“本王双腿无事。” 大家看着眼前历经战事纷乱洗礼的年轻统帅,默默无话,有的人眼中泪水闪闪。 “好了,本王无事,大家守了多日也累了,早些回东齐安歇。本王还要仰仗各位治理东齐。在此谢过各位。”赵毅风躬身一礼,颤颤巍巍。 贺千丈明了,两人需要时日休养,当即笑着将众将带回了东齐。 想到他即将可以行走,赵毅风抑制心里激动,那种心情就像自己已经和他身处北璃樱花漫天,带着一丝期盼。 江玉树从药效下渐渐清醒。 右手所触是片片微凉。 细碎斑驳,轻柔易碎,葳蕤娇艳。 是樱花。 一个人轻轻后背抱住自己,熟悉的龙涎香,宽阔的胸膛,灼热的温度从后背传来,叫人贪恋不想醒来,也叫人软弱。 “玉树……”他在他耳边轻声唤他。 然后,轻轻松开了手。 江玉树有些不适应的挪了挪身体,终于将脚触到地面,却又忽的一下缩回去。 将近四月没有感受踩踏的感觉还是让江玉树害怕,怕一个不小心踉跄栽倒在地。 赵毅风伸手将樱花递到他手里,鼓励一笑:“玉树莫怕,我就在这里。” 摸索着接过那支樱花。 江玉树微微一笑, 慢慢离开床榻,脚触地面,显的有些吃力,但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是真实的感觉,不是在棉花上那般有力无处发。 赵毅风神色里尽是激动:真的有希望。 谁知他倏地脚一软,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去。 接着,江玉树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跌倒在赵毅风怀里的江玉树稍稍呆愣片刻,接着浅浅一笑,双手慢慢使力,借着那双有力臂膀慢慢的站立起来,冷然姿态。 赵毅风脸色一紧,他双腿失灵多日,醒来稍晚,这般一个人摸索前进,着实让人担心。 “玉树,不急这一日,若是累了,歇息片刻。” 江玉树浅笑摇头,左手拿着樱花,咬牙忍着右手疼痛摸索玉箫。 赵毅风急忙拿起玉箫递到他手里,看着他蹒跚不稳向前走动,玉箫一步一探索,一步一找寻。 直到他走出竹楼大堂。摸索着走到那块菜地旁边,寻到那株樱花树,静静站立,白衣翩然。 樱花片片落下。 顷刻间,雪衣公子发上,白衣上已经落满樱花。 轻触樱红,江玉树浅浅一笑,拈花一笑醉流景。 赵毅风仿佛又看到那年在抚国公府落英缤纷下,江玉树静立翩然,对着樱花驻足的模样。 一瞬间,坠梦迷离。 “玉树别动。” 时间凝滞,亘古不变。 樱红纵,风轻轻,衣飘飘。 一声衣动,玄衣翻飞。 赵毅风掠身上樱花树,摘下一把,温柔一笑,然后将手里的樱花细细编成一个粉红花环, 手持花环,玄衣男子慢慢走近白衣少年。 他的眸中是笑意欣喜,他的眸中是万年深情。 樱红纵乱纷飞,绯红点记温柔。 玄衣少年在雪衣公子面前站定。 然后,将那个承载了千年爱意的花环轻轻放在雪衣公子的头上。 那一世,樱红树下,他翩然静立,衔环为约,邂逅擦肩空负流年。 这一世,樱红不再寂寞。 江玉树抬头一笑。 直到所有感官恢复,伸手拿下头上的花环。 忽觉右手一阵细微轻抖,赵毅风一愣。回神看去,他看见江玉树轻轻拿下了花环,眼角微漾。 然后,傲气如他,那一抹微漾终随风散去。 他抬眸,他低眼。 四目向望,岁月无声。 花飞花落,随风往来,舒卷天各一方。 蓦然,梦回千年。 第31章 千秋岁引·反扑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1章:千秋岁引·反扑 东齐“魔香”、“媚音”大战,南燕,玄真二次来犯,北璃、东桑乘火打劫,泱泱大国的‘咽喉’险些被拧断,纵使是以文治国的天帝愿意共享太平,可这样被人多次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盟约大限,乱世必来,六国并立,英雄逐鹿! 天倾,势必要重振国威! 天倾—东宫 金碧辉煌东宫中,太子赵清风又砸了上好的屋内奇珍。 正在倒弄胭脂的江雨柔当即住手,“殿下何事这么生气?” 赵清风暴躁:“本宫刚收到消息,东齐一战,他赵毅风不但没死,还更得东境民心拥护,那本殿带兵支援东齐一战算什么?” “现在东境三城,西境将士都以他赵毅风为首。这样下去,本宫这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更遑论父皇百年后走至高位。” 卧榻之下,岂容猛虎酣睡? 一个手握重兵,一个身处高位。 两虎相争,水火不容,相互威胁。 放下手里的胭脂,江雨柔起身走向赵清风,替他顺气:“殿下宽心。既然他威胁到殿下,那就想办法拔去。” 赵清风面色凝重:“哪有那么容易,本以为算计他去东境,他会安分守己或者战死沙场,怎么也没有料到他赵毅风好命数,在东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依照这个势头,本宫这辛苦得来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 江雨柔顿住手上的动作,颇有些惊慌的看向赵清风:“夫君,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江雨柔那张艳绝清丽的面容,赵清风安下心来,邪邪一笑:“柔儿可是怕了?” 江雨柔微嗔:“夫君勿闹。” “当下要做的是如何削减定王羽翼?” 看着眼前女子眼眸灵动的样子,赵清风坏坏道:“柔儿可有什么主意?” 江雨柔起身,慢慢走到一株插瓶羽毛面前,伸手抚/弄。“父皇以文治国,最忌惮手握重兵之人。定王雄霸东境,父皇不提防都难。夫君身为太子,深得父皇信任。只要夫君有求还怕父皇不答应?” “柔儿你的意思是让本宫请旨父皇派定王出征,可东齐一战才过去,再打怕是不好吧……” 江雨柔忽的用力捏住手里的羽毛,眼中是不甘的愤怒。“东齐一战,四国大伤,天倾被他国联合来犯,这样被人连续欺负,夫君难道不想一出恶气?” 赵清风激动:“想啊!想我天倾泱泱大国,被五国联合攻打多次,父皇都未有发话,这样下去五国都以为我天倾儿郎好欺。这笔账,本宫当然要算!” “那就让定王殿下出征扬我国威,一旦大胜,国威彰显,父皇更加忌惮。如果大败,那么定王在东境收归的民心那也就不是民心了。一石二鸟!夫君,你说呢?” 闻言,赵清风心里大喜。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逃不脱这宿命,家国,忠义,君臣…… 他逃不脱! 打仗,侥幸那是有命活;不幸,那是天也不垂怜。 一声朗笑:“本宫知道怎么做了。” 皇宫--乾元殿 香雾缭绕中,赵清风时不时抬头看向上首处理政务的天帝。 天帝头不带抬:“太子有何话说?” 赵清风欲言又止:“父皇,儿臣今早收到奏批,皆是说天倾……” 天帝手上动作不停:“什么?” 赵清风估摸着:“外界扬言天倾大国积弱,空有皮囊,不然也不会被天倭、南燕、东桑、玄真、北璃联合攻打而无能力反击。他们都在说……说父皇……治国无能……” 天帝脸色一绿:“放肆!” 赵清风眼角一道精光划过,急忙跪地。“父皇息怒。” 天帝伸手掩了掩咳嗽,浑浊的双眼爆发出被人辱骂后愤怒的光。“他们要反了?!” 赵清风劝解:“父皇息怒,这些只是外界传闻。孰是孰非,我等心里自有分晓。” “三人成虎!五国联合来犯,天倾要是再不反击,都以为朕好欺负!”天帝霸气威严的话响彻大殿。 想天帝以文治国,不喜征战打杀一事,忌惮手握重兵之人。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来,是真的怒上心头,觉得国威不保,面子有失。 “父皇英明!天倾强大百年,戍边宵小之众数次来犯,着实可恨。若不一扬国威,只怕五国真的以为我天倾儿郎好欺!还请父皇下旨让儿臣领兵讨伐南燕!扬我国威!” 天帝眸光一紧,面有疑惑:“太子要出征?” 赵清风跪地诚恳:“是,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护守山河,振我国威!” 天帝浑浊的双眼散发出倦怠的神色,顿住手上的朱笔。“清风啊,父皇年纪大了,你是天倾太子,关乎国本,出征的想法还是搁置一下。” 天帝本就上了年纪,不想打仗,共享天/伦。可五国数次来犯,也太不把天倾放在眼里。扬显国威势在必行。 可天帝心疼的太子清风要是征战有个好歹。他可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到那时,大国天倾将是一片动乱,内忧外患不断。 天帝扬声:“反击讨伐刻不容缓,只是这人不能是你。” 赵清风眸光一亮,片刻隐藏后。匍匐悲戚:“父皇啊~,儿臣身为太子必当做好表率。这样才更得万民信服,不负父皇所托。” 天帝心下满意一叹。 “你的心意朕知道,只是朕舍不得你啊。” 天帝现在对赵清风真的是一个慈父对孩子应做的,满满的都是爱。 冷不防一句:“太子以为定王如何?” 赵清风假势身子一抖,急忙阻止:“父皇不可,大哥在东境深得民心拥护,万一征战有个好歹,东境只怕……” “只怕要反?”天帝悠悠一笑:“毅风年少有为,擅长作战,是我天倾好男儿,父皇有信心他能重创南燕。” “可父皇不怕大哥拥兵……”造/反? “造/反?!……”天帝呵呵一笑:“清风你是太子,心里有何担忧?”不待赵清风回答,天帝已经自己把话了。 “毅风是你大哥,是天倾人,是朕的皇子。如果他真有野心,不用你说,朕自有处理。当然他也不敢!” 赵清风眼中精光一闪,大计得逞后的暗喜。旋即感动道:“儿臣谢父皇抬爱。” 赵毅风是皇家人,这就注定了他一生必须为皇室征战,不能逃脱这与生俱来的责任、忠义。 这将是束缚他一生的一把枷锁。 这是他的命,他没得选择! 东境--东齐 圣旨火速飞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王赵毅风保家卫国,镇守东境,功不可没。南燕,玄真委实猖狂,数次犯朕国土。特封赵毅风为镇东大元帅,亲率东境四城联军讨伐南燕,玄真。扬我天倾国威,扩展疆土!钦此!” 前来宣旨的公公笑意悠悠:“元帅,接旨吧。” “儿臣接旨。”赵毅风微微躬身,眼眸直直盯着那把圣旨,如冰寒冷,如剑犀利。直把宣旨公公脸上的笑盯的活活消失。 “公公慢走,本王事务繁忙,恕不远送。”赵毅风冷冷一句,就将宣旨的公公打发了。公公本想讨赏的心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公公,赵毅风面色一寒:“怎么?公公莫不是舍不得东境?” “哪里?定王主管东境,是洒家倨傲了。”再次看了眼眼前脸色冷如冰的人,背后一阵发凉:“定王殿下保重,洒家告退。” 看着远去的离去的宣旨公公,赵毅风目光不移,他归去的地方是皇城吧。 多久没有回皇城了,应该有三年了…… 不知不觉都三年了呢…… 低头看着手上的圣旨,那不是权势,是一块冰,沉甸甸的冰。 赵毅风眸光紧紧盯着那一卷圣旨,似是要用灼灼的眸光焚尽那至高无上的明黄。 咬牙闭眼,压抑怒气,双拳紧握。 皇家无情!……皇家无亲!万千算计,勾心斗角,你都已经身处太子之位还要步步紧逼—— 如置身寒冬时节,寒意由头到脚,寸寸冰凉,追魂透骨。 猛然抓起圣旨,片刻撕碎! 明黄的圣旨瞬时间在帐内飘飞,片片跌落,像极了斑驳的心。 赵清风……你处处算计。我一让再让,你却连最后的兄弟之情都不顾,非要把我逼到绝路?! 赵升天……你一直偏袒。你已经立了赵清风为太子,就不能给赵毅风一条活路……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如果一直处于被支配的状态,由你们决定我的生死,那就不要怪我不顾父子、兄弟情谊! 天也不为天,我就逆了这天! 地也枉做地,我就覆了这地! 礼若不是礼,我就篡了这礼! 是你们,先逼的我…… “赵毅风!……”清雅温和的声音渐渐将心里的怒火不甘抚平。 抬眼看见江玉树执玉箫探索进帐。他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清俊的面容,像一朵泅水而出的白莲,淡且雅。 江玉树冷声:“你癫狂了不是?” 你现在要造/反?!你不顾及皇后娘娘,顾文成,顾征了吗?你斗的过赵清风吗?你不怕后世口诛笔伐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么多牵绊,你怎可放下? 赵毅风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静默不语。 良久, “那我如何做?”赵毅风惨然一笑,宛如一个孩子般无助。 他目光如火般看向远方:“东齐四城大军,休养不到半年,四国联军三次来犯,东境现在已经是孤旅疲师,人困马乏。如何作战?这摆明了是赵清风算计我性命的幌子!” “玉树,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只要身处皇家,手握权势,我永远逃不脱万千算计。就算我愿意安于一方做一方诸侯,定居东境。可赵清风他给我机会了吗?!” “我敛尽锋芒,不得人心;我锋芒初露,人心猜忌;定居百邑,封王守城,我从没想过要和赵清风争,可他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就算这次我忍下,可以后呢?身为皇家人,我逃不脱这宿命,可我不愿意被人主宰命运!我不与他争,他非要与我争。是他,先不放过我,是他先不顾念皇家亲情!” “既如此……” 他无情,休怪我无义! 他语气里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与惨烈。 闻言,江玉树心下一凉,急声制止:“赵毅风,你冷静!” “你让我如何冷静?”意识到语气阴沉,赵毅风收敛后轻轻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玉树会帮我吗?会永远在我身边吗?”话里有着期待。 “既然你想……”江玉树眨了眨眼眸,轻轻握住自己的右臂,水润薄唇轻抿。 后续无话。 白衣翩然,冷然风华。 既然你想,那就去吧…… “去吧。”他温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心下一叹:早知你是‘紫微’命格,凤飞九天。却不想,最后得到的方式是最坏的一种。这一刻,来的真快…… 江玉树会用所有的力量助你君临高位…… 只要你不动北璃……傲世天下的路我愿意陪你一起走。 赵毅风问他:“哪怕万劫不复?成为千古罪人,后世口诛笔伐?” 江玉树点头:“哪怕万劫不复,成为千古罪人,后世口诛笔伐!” 赵毅风定定看着面前的男子—— 看似苍白清雅容易被风摧残,可在他如玉的面容下是一颗坚毅的心。一如风雨洗礼后犹自悬于高枝的樱花,绽放那一抹属于自己的妖冶绚烂。 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并肩而立…… 是啊,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去。一直以来他都在用那抹温和的笑,将自己身边的孤苦和黑暗退却! 这大抵就是风雨相伴,温暖同行了吧…… 既然一早就注定了我赵毅风要君临天下,那我何不将此刻提前? 不去思量家国,不去顾及礼法,仅仅是为了他。 ——为了给他一个家。 此战过后,必将天翻地覆! “玉树,你可知?只要你还在,赵毅风愿意为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在他看不见地方呢喃自话。 第32章 空亭日暮·归来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2章:空亭日暮·归来 (一) 南燕、玄真势必要为两次联合讨伐付出代价。 傲世双雄九死一生,涅槃重生,这一次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东齐遭受重创,本该休养生息。殊不知,赵清风忌惮赵毅风势力,算计赵毅风出征,一旦赵毅风有个好歹,赵清风将有正当理由收编东境大军。 可赵清风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江玉树,江玉树比赵清风更会算计。 他算计的是六国,是天下! 赵清风忘了赵毅风身边还有一个江玉树,看似温和却惨烈到骨子里的江玉树。 只要有江玉树在,赵毅风将不惧一切险阻。 东境四城——东齐,柯泽,南塬,百邑城总兵力汇聚共计百万。 一旦反击南燕,玄真,东境将所有城池将会是一座空城,如果此时北璃,东桑,天倭领兵来犯,大国顷刻消殆。 赵清风知道后,旋即将兵部兵力抽调五十万汇聚东齐城。 意思不言而喻:赵毅风倾巢而出,赵清风后来居上,霸占东境。 对此,赵毅风只说了一句话:“所有的兵来了东境都将是我赵毅风的兵!” 他有那个信心收服兵匪。 东齐四城为即将而来的大战,忙的焦头烂额。 重要将领齐聚大营,研究南燕和玄真两国地形,风土人情。 赵毅风忙着排兵布阵,督促士兵练好刀法。 江玉树竭力处理军务,为赵毅风分担。 贺千丈夜观天像——五日后紫微星光大绽,破军星南移,贪狼星居东,三星归一,杀破狼之势。征战有大吉,夜如白昼,易歃血为盟,利剑弑天,散酒祭天! 赵毅风止步在郴山竹楼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五日后,就要去南燕、玄真那块荒漠,能不能回来也未可知……不知还能不能带他看樱花……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温温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推门而入。 赵毅风一眼就瞧见江玉树身边案几上放着的包袱。 熟悉感扑面而来,上次是从百邑城到东齐城支援,江玉树也是这样收好包袱,然后随军支援,结果是:遍体鳞伤,险些丢了性命。 心下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再问:“玉树也要去南燕,玄真?” 江玉树低头摸索手里的玉箫,淡淡道:“你应该看到了。” 看到那道翠绿,猛然一惊,他植入‘天蚕银丝线’的一幕犹在眼前,跌落雨中时那道线直直嵌入他的心房。艳且凄。 赵毅风迅速夺过江玉树手里的玉箫仔细查看。当看到玉箫孔中没有拔去的银线时,脸色一沉:“你疯了,这银线你还不拔?” 江玉树淡淡道:“为何要拔?” “你明知道你上次伤了心肺,这次还要重演过去吗?” 江玉树转身伸手:“殿下请将玉箫还给江某。” 望着那双无华眸子中的坚决,赵毅风顿觉身子发麻,右臂生生发疼。木木将玉箫递到江玉树手里。 “决定好了?真要去?” 江玉树点头,温和一笑。“你知道我的。” 你知道我的—— 赵毅风,你知道,我决定的不后悔。 赵毅风只觉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此战若有好歹,北璃的樱花怕是永远不能见到了……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这样还能平安……” “江玉树从答应陪你夺嫡那天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江玉树坦然的,决绝的,甚至有点超脱的:“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又何惧前路艰险?” 苟利国家生死以,英雄三千当豪杰! 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赵毅风顿觉——前方光明一片…… 他回他:是。 “你一个人去,前途未可知。”江玉树摸索到腰间的‘天蓝珏’,伸手递到空中,一派清寒:“这是‘繁烟阁’阁主的信物,我把他赠与你。十八联盟只认此物,萧音,烟花窜。” 赵毅风抬眼不解的看向他。 江玉树静静的接受他的注视。 室内只剩烛火跳跃的影子晃动。 良久,白衣男子悠悠一叹:“江某上次失算,东齐险些失守,你可会怪我?” “玉树何来此话?” 你我之间,早已骨血相容,何来见怪一说? 赵毅风缓缓伸手,慢慢接过那块天蓝色的玉佩。 细细摩挲,双手紧握。 忽觉右手一动,江玉树一愣,手掌间一股莫名的力道在支配自己,循着赵毅风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他的心在紧张…… 然后,坚毅如他,终将双手紧握。 江玉树微垂眼眸,清寒泠然:“傲世天下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赵毅风看着他,静静的看着。 两人没有说移花接木的事,更没有说以骨接骨的事。 因为不需要, 筝声,萧音中。 两人早已懂得。 (二) 赵毅风紧眯双眼,目光定在红霞血染的远方。风卷黄沙,黑土无垠,熊熊烽火在东齐城楼肆意燃烧,映红了半边天。潮湿的风中仿佛还夹杂着东齐城破时老弱妇孺的哭声,人濒临绝望的哭喊声犹在耳畔。 离璃桑联军联军来犯不过仅仅五月,城墙之下,仿佛还残留着泥石流掩埋的枯骨,没有清理出来的将士尸身,被联军屠杀的东齐城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护城河边,血和着雨水,将护城河染的发红,河中尸身被泡的发白发胀,宛如一条红色的绸带在黄沙黑土中招摇,妖冶的骇人。 那一战,东齐元气大伤,但现在已经不容大军思量,真正的生死大战就在眼前。因为连续作战,士兵们困顿疲倦,人数急剧锐减。这一战是彻底要破釜沉舟! 慢慢走下城楼,走进下方整齐静候的对列中。玄衣如墨,无论何时,这一道破世的玄黑总会率先进入人的视野。傲世天地的色彩,不可忽略,这大抵就是龙游潜底,狮藏于林的锋芒。真正出手——拔剑天阑起,扬眉剑锋寒! 夹杂着血腥气的风吹来,轻轻游走在黑压压的大军之中。一股淡淡的冷香在血腥气中格外清冽。江玉树执玉箫探索前来,白衣翩然,随风轻摆,幽兰迎风独生香,白莲清雅随水融。 赵毅风目光如电,冷傲端肃,视线扫过之处,睥睨天下的傲然,振奋人心,士兵皆被他的气势感染,热血蹿腾,豪气勃发! 看着面前一张张倦怠的容颜,赵毅风直觉重担压身,自己手上握着的是数以万计将士的性命和家小和乐。已经疲惫的他们能不能克服南燕,玄真的恶劣地势,力挫南燕,玄真傲气。实未可知?这一战能带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个? 这一刻赵毅风忽然心头酸涩游走,身边的袍泽离去的离去,阵亡的阵亡。更加残忍的是此次前途渺茫,不知是生是死?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右手一阵轻抖,江玉树一愣,旋即慢慢走到赵毅风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 转身看着他清俊的容颜,那样祥和,恬淡,一如春/情烂漫的樱花静静开放。 他在自己身边…… 还有他,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伸手搭上他修长的手指,两手相碰中,一切了然于胸。 战马嘶鸣,金戈成林,严阵以待,杀气勃发。 东境四城联军,即将给南燕,玄真一次最有力的一次偿还! “击鼓,告天!”赵毅风浑厚的声音染上了杀伐之气。 精壮的击鼓大汉抡起大锤,声声奏着最激昂的乐曲。每声似乎是要把心震出,浅浅游走的热风因为巨大力道带击,霎时间如流溢的火山蜿蜒流走。 热浪铺面,如雷声般直扣胸膛挤压胸间紧捏胸口的鼓声直接和心碰撞,仿若顷刻间,所有的热血沸腾,就会熔烧南玄大军。 横扫眼前百万大军,残阳照耀下,铠甲上泛着丝丝光芒。赵毅风拔剑青冥,直指苍穹,朗声道:“南燕,玄真委实猖狂,数次犯我疆土。国将不国,家不为家。吾当与诸君共守河山,保卫天倾。赵毅风执剑立誓:吾与诸君同生共死,力挫贼寇,扬我国威!” “犯我国土者,誓死必诛!” 昂扬的斗志被点燃了,保家卫国的雄心被激起了,国难当头的耻辱让士兵愤怒了。豪迈热血在百万大军中蹿腾。 士兵中吼声如雷,如洪汹涌。 赵毅风心里满意一笑。“——歃血!!!” 接着便是—— “滴答”、“滴答”、“滴答”。此起彼伏声。 赵毅风执杯望向下端,朗气豪迈:“歃血为盟,指剑弑天。以此酒致敬东齐城死守的将士!干了碗,从此生死不论!”执杯来回晃过几道,“本帅先干为敬!” 江玉树,莫云,胆寒衣,西门日天,贺千丈,斩离云……众人一一拿起酒碗。 众将齐呼:“天佑主帅大胜南玄大军,凯旋归来,重振国威!” “好!” 诸将一笑,一起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水刺激骨子里蹿腾的家国义气。酒碗一亮——一滴不剩。 百万人痛饮干杯,大呼一声,接着就是碗盏碎裂的声音,响彻校场。 豪气蹿腾,吼声如雷:“天倾必胜!天倾必胜!!——” 反击大战开始了! “大军开拔,出发!” 黑压压的巨龙拔地而起,蜿蜒如水般散去,汹涌不可挡。铁骑狂飙,步兵轰轰,绵延长队此次将给天倾重振国威。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野心在赵毅风心里如野草般疯狂滋长,被压迫后的他势必要反抗,为自己傲视天下赢得最响亮的名头! 抬眼看着身边白衣男子。 大漠,枯藤,昏鸦,黄沙。 所有悲凉色彩在他白衣的晕染下都化为虚无。 眼中只剩下他的风华。 能有他和自己策马并肩作战,大抵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事了…… 天倾281年,天历九年十月,定王赵毅风奉命带兵讨伐南燕,玄真。东境四城大军倾巢而出,共计百万大军,挥师南下! 南燕,玄真位于天倾南部,荒漠阻隔,作战先天条件全无,这一战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两国国主皆被江玉树繁烟阁的人刺杀,如今赵毅风主动打过来,两国同仇敌忾,迅速结盟。 仇万里和飞来峰一命呜呼后,南燕新主飞展鹏,玄真新主仇八百在国土风雨飘摇时应对赵毅风百万大军,无疑是上次两国联军猖狂征打的偿还! 耶路萨哈大荒漠 远处星星点点的绿洲遍布,几只秃鹰睁着贼溜溜的大眼睛寻找下一顿可以饱餐的尸体。 荒漠中作战无疑是对人体力和耐力的考量。 两方骑兵重重撞击在一起,一如彗星撞地球,波澜壮阔。 南玄两国骑兵恶狠狠与天倾大军纠缠,厮杀,混沌一片,所过之处,血染黄沙,秃鹰成片积聚,叼走尸体。 大军长矛大刀所过之地,血洒三尺,染红黄沙。铁蹄踏过,风卷消殆。瞬时间兵如山崩,如雪滑。无数人跌落战马,被黄沙包裹,双方大军血肉横飞,惨叫不觉。 他们目光如火般互相仇视对方,眼里的杀意让长矛发红。杀了对方,胜利在望。 两国联军与天倾百万大军势力不相上下,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战局呈现出僵化形势。 “报!公子,联军四十三小队阵亡。” “先锋阵亡!” “十三军左联水源供给不足。” “报!骑兵二十四联失踪。” …… 死伤越来越多,百万大军,孤旅疲师本来就没有大胜优势,如今再遇到恶劣的荒漠地势,这一仗是在拿命赌! 江玉树紧握双手,面色凝重:“收兵,明日再战!” 一时胜负难分,不如收兵保持体力。 将士们的语气中满是疲惫,开战二个月,每天都在死人。从东境发兵,攻漓河城,破玄苍关,打秋毛崖,到现在的大荒漠,每一场战争都格外艰难,拿下的每一座城郡都是血淋淋的代价。 将士们太累了,连续作战吃不消。沉闷的氛围在大军中游走。 “玉树。”他玄衣上沾满了黄沙,踏着流沙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白衣男子所在的绿洲靠近。 他慢慢走来,充血的双眼满是疲惫,消瘦的身躯让人心疼,风沙将俊朗的轮廓磨砺的丝丝血痕堆叠,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欣喜和看到白衣男子后的期冀,紧抿的薄唇上满是皲裂伤口,被风风干后留下条条血疤。曾经略显苍白稚嫩的脸庞已经被多次战争洗礼的棱角分明。 一如一只逐鹿群雄中犹自顽强的雄狮,更如一块在雕琢中的美玉,满是沧桑。 赵毅风踉跄走近他,撑着青冥竭力站起,看着他清俊的容颜:“你可还好?” 你可还好? 不想征战疲累,不顾万千算计,只想再回来时还能看到他清俊容颜,看到他白衣翩然,安好无损。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遥遥欲倒的人,清脆若流水的两个字回他:“安好。” 我答应过你,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他看着他,他微笑回他。 荒漠风沙,秃鹰盘旋,血腥杀戮。 万物化飞灰…… 第33章 大东去·互诉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3章:大江东去·互诉 夜里的荒漠透着丝丝寒气,所有士兵疲倦的为这篝火取暖。星罗棋布的火光在荒漠里宛如一记指引明灯,让人莫名心安。 晚风淡淡吹来,还夹杂着白日的血腥气。 赵毅风环视周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团篝火‘哧’的一声响起,那是士兵猝死栽倒的声音,两个多月来因为缺水少粮,应对敌军,将士们在围着篝火时就会栽倒死去。 其他士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如死灰,谁也不能料到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他知道,他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征打两个多月以来,能拿下的城池都拿下了,明日一战事关所有人的生死,也关乎家国荣辱。 三十里外的荒漠上,还残留着白日里厮杀的敌军尸体,经过黄沙高温和秃鹰的啃食,现在只剩下森森白骨,在漆黑的夜空经过风的摩擦散发出点点磷火。 血染不透黄沙,黄沙易更迭,掩埋更多尸体。 白日里厮杀的一幕还在眼前,两方对峙,不分上下。 现在的情况是弹尽粮绝。厮杀声在不远处的荒漠里蹿腾,所有人都死惊弓之鸟一样,小心提防敌人的夜袭。 所有的战士们都在做最后一刻的坚守,但眺望一望无际的沙漠,将领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凄凉的色彩。 然而就是这支孤旅疲师,凭着一腔热血和对年轻统帅的信任,和南玄大军对峙了两个多月。 因为缺水少食,饿的战都战不起来的士兵,在冲锋时还是和敌军奋力厮杀,不顾敌军凶狠,不惧生死。 东境有这样一群好儿郎,明日就算葬身荒漠,赵毅风此生也就没有遗憾。 一股淡淡的冷香飘过,在空中格外清冽。 抬眼看去,白衣少年执萧探索而来。 “夜里凉,你怎么来了?”赵毅风看着江玉树睫毛上沾染的露水,牵过玉箫。 “明日一战尤为关键,我睡不着。”江玉树眨眨了眼眸,寻了地方坐下。 明日一战,关乎生死! 抬头看了看远方的篝火,赵毅风欲言又止:“玉树,明日是最后大战。若是我——” “不会的!”江玉树利落打断。 夜空上的月光给眼前的少年镀上了一层清寒。 赵毅风吃惊的看着他,无论何时都很平静温和的他,此时话里有着一丝轻微的颤动,那一瞬间悸动的像雾般朦胧。 忽的,右手一阵轻抖,赵毅风寻眼望去,右手在不受力道支配的握紧,深掐。 看着用他的骨续骨而来的右手,赵毅风只觉心中酸涩! 若不是和你以骨接骨,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也会紧张吧…… 玉树,你可是在担忧? 赵毅风看着他试着询问:“玉树,你怕不怕,若是我明日有个好歹……” “我们会赢的,只要还活着,所有的险阻都无需思量。”江玉树直直看向远方。有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果决:“置之死地而后生!” 仰望星空,赵毅风浑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疲惫传来,“我不怕死,只是怕……见不到你……” 赵毅风不怕死、不怕瞎、不怕残、只怕你不在身边,怕身边没有你的气息。 江玉树静默不答。 空中只余习习的凉风游走,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 半晌,江玉树悠悠开口:“你打算如何做?” 赵毅风看向远方的夜空,眸光决绝:“你应该知道了。” 夜晚的风清凉吹过,远方篝火,满天繁星照向少年清冷的面容。 “破釜沉舟,只进不退。” 只有八个字,他已经懂得。 这般知音,懂得如你。 赵毅风欣然一笑,定定的看着他。 江玉树执手玉箫,曲子流溢,一曲坠温柔。 下半夜,所有大军收到一个消息,将所有炊具后勤用品砸碎,能用的水源干粮全部带上,明日最后大战,破釜沉舟,不容有退! 黄沙千里,水源稀缺,孤旅疲师—— 而他赵毅风势必要用这些兵做最后的抗争,震慑他国! 这一夜,注定无眠,碗盏篝火碎裂熄灭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军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明日一战,没有退路。与其做饿死的孬种不如做杀贼的好汉! 耶路萨哈荒漠的一处绿洲上,两个少年并肩而立。白衣,玄服,在漫天黄沙格外夺目。 “赵毅风,你会大胜归来的。” 我信你,正如你也信我一样…… “是,我们会大胜归去。” 此生不再孤苦,有他圆满。 赵毅风望着身边的江玉树。 白衣泠然出尘不染,温和清雅艳艳芳华。 原来一开始的相遇,就注定了要为他飞蛾扑火。 蝴蝶飞不过沧海是因为沧海那边没有等待,而他在身边。自己还是要枯叶成蝶。 因为你,我懂得了爱。 ——如是良人长相绝,犹恐梦中思上邪。 耶路萨哈大荒漠 风沙盘旋迷人眼,东境联军与南玄联军在此激战无数次,尸体分散黄沙,顷刻掩埋,消失无影无踪,却无人来理。 充斥耳膜的是无数咒骂声,哭喊声,以及风声呼呼,金戈交响,火花飞溅。 大军口干困厄,看见□□的伤者,不管有没有力气,杀红了眼的士兵迅速补一刀。然后抱着血狂饮,脚下是金黄黄的沙子,其中掺杂死去的尸骨,长矛,大刀,还有没有完全腐烂掉的半截尸骨,纵使风沙松散不稳,可血水浸染的黄沙,脚底还是会打滑,腐臭和血腥气冲鼻子。 东境联军恶狠狠的看着前来袭击的联军,手里的大刀豁口连连,长/枪早已掉了红缨,长矛尖端血渍凝固了一层又一层,已经戳不动了。但所有大军的士气还是像火一般燃烧了整个沙漠。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东境联军已经疯了,疯了,他们眼中只有杀,只有杀! 宁做战死的英豪不做饿死的孬种! 无论是南燕,还是玄真。人数上虽然势均力敌,甚至还有先天大荒漠作为阻隔,但面对东境联军火一般的杀意和疯狂袭击,面对他们视死如归的眼神,还是不由的压根打颤: 那些看着瘦弱的东境大军,每人手里提着一袋水。那是们最后的动力和支援。纵使没有吃的,那些还是像魔鬼,像饿狼,像猛虎般扑过来!为的是求一线生机! 这一天,联军筑起的肉身贴墙硬生生将南玄大军的攻击挡回去,南玄大军次次无功而返,眼看联军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两方大军在这这块荒漠中就像争夺食物的秃鹰,谁也不愿意先松口,死死拧打在一起。不分胜负,就这样持续了一整天。哪怕到最后一刻,气喘吁吁,也没有放下食物的打算。 看着荒漠中厮打在一起的大军,南燕新主——也就是飞来峰他儿子飞展鹏面色发青。 传令官一个接一个来报: “国主,南燕十三师被风沙淹没!” “玄真十二连失手!” “报!南燕先锋阵亡!” “左翼十三联缺水,需要补给!” 飞展鹏心下发慌:都已经五个时辰了!那群疯狂的联军砍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同盟组织。 他不明白了:要攻打南燕必须跨过这一片沙漠,天倾大军缺水少粮,何来力气作战? 更让人恐惧的是他们现在都不吃喝,反抗大军苦苦支撑二个月,还是让他们打到沙漠里来。来了也就算了,沙尘暴竟然没有把人卷走,还让他们有这么多力气蹦跶! 纵使如此,还是要战,他江玉树和南燕有杀父之仇,还有盗取国之肱骨大怨,就算倾尽举国兵力,也要让赵毅风,江玉树付出代价。 不过听着指令官的汇报,还有那死去的人数,飞展鹏咒骂几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困厄,厮杀,战斗。 两方联军都累,当赵毅风归来时,夜幕已经来临。 回到绿洲的大军不管身上疲累,争先恐后的去水里扑腾,补给体力。 战马一匹接一匹倒下,栽倒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疲惫困厄如水般袭来,将所有人淹没。汗水湿透衣衫,打湿铠甲,衣衫沉重的可以拧出水来。纵使这样,还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已经破釜沉舟,不会燃煮食物,士兵们拿着最后的干粮,细细吞咽。 “公子,歇歇吧。吃点东西。”斩离云伸手给他递了块干粮。 江玉树微微一笑,笑容温暖,无华的眸子中满是鼓励。“留给受伤的将士吧,我还不饿。” 东境的将士们心里很佩服江玉树这样的人,他本可以逍遥江湖,却非要来战场吃苦,他眼眸看不到,却从不自暴自弃,他待人温和。 无论何时,他更多给人的是平易亲和,很容易相处。就连现在,他也是竭力医治受伤归来的士兵。 赵毅风忙着战场作战,江玉树则是忙着救死扶伤,用自己向落不秋学习的医术减少伤亡。 当赵毅风再次看见江玉树时,那白衣上已经满是鲜血,在戎装在身的士兵中,白与红交织的勾魂夺魄。 “玉树,辛苦一天,歇会吧。”赵毅风走至他身边牵手玉箫,递了馒头,“好歹吃点。” 江玉树收手银针,神色有些倦怠:“我真不饿,留着吧。明天还有一场大战。” 赵毅风微嗔:“你就一直想着大战,不顾及自己?” 江玉树叹了一口气:“江某不能与殿下征战厮杀,实为人生憾事,既如此,也只能在后方尽绵薄之力。” 闻言,赵毅风暗下失笑:也不知这是谁的国,让你这般劳心劳力? “战况如何?”江玉树伸手拭去玉箫上的血腥,冷不防一问。 “飞展鹏今天收兵,明日决一死战!” 江玉树没有接下赵毅风的话,反而执起玉箫,轻放唇边。 赵毅风知道他,他心里苦闷,死伤太多,他看不到,只能以萧音安亡灵,他心系百姓疾苦,万家灯火,却唯独看不到。 江玉树不信佛,相信人定胜天。 作战以来,江玉树会经常手持玉箫,静静的在风中奏曲,哀戚的、喜悦的、心酸的、无助的、都在他的萧中流溢。 万物终有轮回,萧音送亡灵。因果轮回,《安魂曲》超度。 悲凉的曲子在夜里游走,是一曲接着一曲的悲歌,送走那些战死黄沙的英豪,也安抚灵魂深处的寂寞。 江玉树奏遍萧音,是为战死的亲人,为逝去的袍泽,为满是血腥杀戮的东境联军……却不为自己。 他也爱品茶,茶有清心静心效用,可茶喝的越多,他的心越不定,清和之气慢慢被掩埋,‘破军’肃杀气息在萧音中越来越明显。有时远远听着,就会让人有一寒冰袭来,刀锋凛冽的感觉。 “玉树的萧音一绝,可听的人想哭。”赵毅风在他身边低声说。 江玉树收起玉箫,平静淡然:“我机关算计,手上满是血腥。身上杀气过重,玉箫煞气。萧音悲戚,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机关算计,有损心力;杀气太重,容易早夭;煞气太重,容易成魔。 凝定在自己面前的雪衣公子,赵毅风心中一痛! 细看与他:即使身处荒漠黄沙,江玉树依旧是白衣翩然,眉目如初,宁静祥和,像一朵迎风的幽兰,暗自生香,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向往。 可此刻,这样一个温和清透的人却在荒漠中陪自己吃苦。 一声苦笑:“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不是皇家人该多好,这样就不会遭受算计,不会被皇权束缚。也不会拖累你陪我颠沛流离。” 他话中满满的愧疚感与辛酸,闻言,江玉树淡淡一笑,静心听赵毅风吐露心事。 这一晚,两人说了很多话。 赵毅风说了自己在皇宫中因为命格,被人嘲笑,排挤,因为性格原因被人孤立,朝堂上不善人心周转被朝臣打压,母家势力遭受太子挤兑,父皇的偏袒疏离,信道风流自己来承担后果。 江玉树从始至终都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有时会温和点头,有时会插一两句,有时听到相似的地方也会心里触动,神情落寞。他能想象赵毅风说这些时像一个孩子般无助的表情。 都是皇家人,只是他是北璃人,他是天倾人。 同样被皇家算计,同样孤苦寂寞,同样不甘于世,同样浮萍飘零…… 说到后来,两人静默。 江玉树这才知,自己其实一直不懂他。 那时年少,一直以为他是块冰,不知人情冷暖。 如今,和他相处后才知,冷傲下掩埋的也仅仅是一个颗被孤立的心,他也是性情中人。 若说自己和他,他其实更苦吧,永远逃不脱的皇家责任,永远摆脱不了的皇家束缚,这是他的宿命…… 可,江玉树你又何尝不是呢? 夜空下,星耀眼。 漫天星光遍洒。 两人互诉心事,共看星光。 听萧音助长夜的凄寒,听两人浅浅交织的呼吸。看风轻轻吹起白衣翩然,看相依在月光下泛亮。 一颗流星悄然滑过,看到那抹流星,赵毅风想起了那夜带他下山听曲子是的情境。 “玉树,有何心愿?” 二十多岁的少年,在经历磨难坎坷后,少了年少风流,多的是对人事的思考和顾及。在被岁月洗礼后,所有的话都会深埋心里,不愿告知他人,只想让所有人知道强大的一面。 可与他相识五年,从彼此不懂抗拒到再次重逢到现在颠沛流离,这份红尘眷念相惜之情早已超脱。 骨血相容,颠沛流离,至死纠缠。 江玉树早已经融进了赵毅风的身心,可赵毅风又何尝不是江玉树世界里那一抹妖冶樱红? 两人懂得,却不能说。 隔着礼法,横着两国。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哀叹道:“世间美景无数,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可以再看一看该多好。” 赵毅风看着江玉树轻轻用手覆上双眼,遮住眸中的伤痛和无奈。 心中酸涩饱胀。 那双美丽清亮的眸子怕是真的如他所说无法重见光明。他听见自己浑厚的声音在夜中响起:“我愿意做你双眼,替你看尽万物繁华!” 江玉树楞了片刻,想起那次下山时他说的也是愿意做自己双眼的话。知道他君子一诺,不由温和一笑。 赵毅风,我一直都知道的…… 耶路萨哈荒漠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黄沙堆叠,万马齐发。 两军对垒,山呼海啸。 一面绣有‘赵’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染透鲜血的色彩在黄沙中绚烂夺目。身下的战马早已脱水,气喘吁吁,用最后的力量支撑。 青冥手起手落间,敌人倒下一个又一个,铠甲上早已经被数道鲜血染就,映着黄沙中的太阳,一道夺目的色彩。 南玄联军誓死抵抗,孤旅疲师,这一战生死较量! 敌军阵营后续汇聚而来,拔地巨龙般的声势,宛如神祇巨人临空而降。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看着眼前的一幕,赵毅风和众将面色凝重。 扬鞭抽马,指剑弑天。青冥荡漾,一往无前! 他霸气高喊:“力挫南玄大军,扬我国威!杀!” 山呼海啸,齐声回应:“杀!——” 南玄大军像一汪肆意的瀑布,顷刻间淹没流沙,将东境联军如数倾轧。他们狰狞的笑着,将东境大军的脖子一刀砍下。无数的箭矢已经对好了疲惫的大军。他们要让赵毅风在这片土地上有来无回。 南燕新主飞展鹏看着驾马而来的赵毅风,神色一紧,想起家国大仇,火气直冒。转身看向耶律昆仑:“耶律将军,此人不可小瞧,将军速速迎战。” 马鞭破空一声响,耶律昆仑已经驾马迎上赵毅风:“赵毅风,纳命来!”长矛直指劈下。 赵毅风看到耶律昆仑,心里怒气积攒,江玉芝可是死在他耶律昆仑手上,今天势必要为江玉芝讨一个公道。 “看剑!”青冥一扫,劈头落下。长矛反击,耶律昆仑不屑一笑:“现在能右手握剑了。看来本将军今日又找了一个对手!” 赵毅风冷笑:“你要为当日做的事付出代价!” “呛!”长剑与长矛相接,火花四溅,兵刃摩擦声刺破耳膜。 眸光对视间,手下力道加重。 看到僵持的两人,飞展鹏遥遥一声喝:“你们都上,杀了赵毅风,一雪前耻!” “杀!!——”得令的大军像泥石流般冲击过去,东境联军凶悍迎接,两方相撞,波澜壮阔! 右手紧握青冥,赵毅风振臂一力,将搁置在长剑上的大刀震开,旋即和耶律昆仑厮杀一起。 “公子,你怎么了?”斩离云一声惊呼。 江玉树抱着右手,眉宇轻皱,痛苦异常。无华的眸子紧紧看着远方的战场,心里直觉不安。“战况如何?” 斩离云面色凝重:“一时难分高下。” 右手的酸疼感越来越重,江玉树面色发白,斩离云看的心下发慌。“公子,你没事吧?” 忍住右手酸疼,江玉树收敛温和,沉声道:“战场一时难分高下,东境联军破釜沉舟,南玄大军知道一定会用迂回战术,到那时所有大军都会虚耗而死。吩咐阁中人,火袭敌军粮草!” 斩离云躬身应是。 握住右手,江玉树冷笑一声:前方打仗,后宅放火!南玄你们是时候偿还了。 第34章 鱼水春来·衷肠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4章:鱼水春来·衷肠 赵毅风陷身敌军厮杀,一时之间,与耶律昆仑难分高下。 千军呼啸,万马奔腾,黄沙在风中盘旋。纵使东境联军视死如归,但还是难抵南玄先天擅长在沙漠里作战。 赵毅风所带的一支骑兵迅速被联军包围,前有耶律昆仑阻隔,后有大军包围,这支军队如何也突围不了。 赵毅风身边现在只有胆寒衣和西门日天,另外四十个精锐牢牢护守在一边。 他们不怕死,他们相信赵毅风会带领他们突围。 西门日天一声大吼:“格老子的,欺人太甚,老子宰了你!”话完,一个贼寇倒地,血溅一脸。 胆寒衣目恣欲裂,手握长剑,一挥一洒,怒道:“小爷就在这里,你们来啊~”不待敌军反应,一个利剑挥去,血落白衣。 看着那一抹红,胆寒衣两眼一晕,遥遥欲倒。西门日天一声大嚎:“胆寒衣,你他娘的别晕。都打了这么多次,你还晕血,老子鄙视你!” 赵毅风冷眼瞧了一眼两人,伸手迎接耶律昆仑。 胆寒衣一阵抖,平复后。一记剑砍,又死了一个。 另外一处,不足三万的骑兵,破釜沉舟,以风卷流云散的速度迅速砍杀敌军,山呼海啸,速度狂飙突进,人力不能言。 他们眼中是困倦,是视死如归,是不顾一切。所过之处,山崩雪滑,旋风急速,无数敌军跌落战马,惨叫连连。 战争的形势渐渐朝东境联军靠近,所有人无比兴奋。士气大受鼓舞,将士们满脸通红,胜利即将在望。 耶律昆仑看样子是不愿放过赵毅风。 “毛头小儿,杀了你,活捉江玉树,傲世双雄从此以后将是我南燕胯/下之物,哈哈哈!”大刀力劈。 赵毅风眸光一寒,讥笑一声,格挡大刀。 驾马扬尘,砍杀包围圈子的士兵,助胆寒衣,西门日天突围。 耶律昆仑驾马追上。 “锉!”一记剑光晃眼。 再回首,一阵剧痛。 耶律昆仑低眼下看,腹部一剑,青冥泛着森森寒光。 不待耶律昆仑惨叫,赵毅风长剑用力一抽。 血喷涌而出!!! 恨欲狂:他耶律昆仑是南燕战神,怎么会败在赵毅风手上,江玉树算计他才名,赵毅风杀他性命!为什么?! “为什么?!”耶律昆仑眼有不甘,“上次明明可以重创与你,为何这次……” 赵毅风似是看到他眼中的不敢,沉声道:“你杀了江玉芝,这就是代价。不明白为什么败?那就让本帅告诉你!——” 青冥沾血指天,拭破苍穹——“天倾不败,天倾威武!” “你遇到的是我赵毅风,只要有我赵毅风一日,傲世双雄将永存天地!” 鲜血汩汩流出,被包围的联军迅速突围。 耶律昆仑受伤失血,重心不稳,跌落马背。 众人砍杀中,慌忙逃窜。 “报!国主,耶律将军受伤!” 飞展鹏脸色煞白,一声急唤:“将军!”当他正准备下达命令围剿时,传令官再次来报—— “国主,我军粮草走水!后方兵变动乱!” 远处士兵逃窜的逃窜,死的死,伤的伤,更可恨的是南燕名将受伤,军心不稳,散落的旌旗、胆怯的士兵、血染的沙漠……这一切在飞展鹏面前上演。 飞展鹏要抓狂了,恶狠狠地看来赵毅风一眼,急声嘶吼:“救火!” 他轻声咒骂着:“赵毅风算你狠!算你狠!” 看了看远方的天空,飞展鹏脸色急变,沙尘暴要来了…… 一声令下——“收兵!收兵撤退!!” 南玄大军四散撤退。 当南燕大军撤退不到二十里时。 遥遥的地面传来山崩地裂的声音,嘶吼声足以将耳膜震破。 赵毅风眯眼看向前方。 传令官来报—— “主帅,天倭大军后续支援,联合玄真,现在正往战场上赶来!” 闻言,所有士兵面色灰白,刚刚和南燕大军厮杀,赵毅风斩杀敌军名将,成功震慑人心,鼓舞士气,敌军后方失火,才侥幸得胜。 如今,天倭大军与南燕沆瀣一气,这个时候来援军,无疑是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可恨! 天倭方面可不这么想,他们想的是一旦南燕被拿下,玄真保不住,天倾势力壮大,下一个就是天倭,居安思危迫使他们联合结盟,求得一线生机。 远处黑压压的阵营,像山一般,沉闷笼罩人心。 赵毅风面色疲倦的看向来人大军,看来这次真的是危机四伏,要死在黄沙中了。 可是,舍不得,还没有带他看樱花,答应他的事还没有做到…… “公子,最新消息。南玄退兵不出二十里,天倭大军后来居上,主帅危险!” 闻言,江玉树脸色豁然一变,一股清寒之气环绕。让人看着牙根发寒。 “牵马来!”厉声吩咐。 斩离云急声阻止,“公子不可,您双眼不易吹风。” 江玉树利落回应,玉箫探索出帐:“顾不得这些了。牵马来!” 拗不过他,斩离云迁来马匹,犹豫着要不要将马鞭递给他时,江玉树循着气息利落夺过。“离云,你嘱托贺先生看好帐中大小。我速速就回!” 斩离云不安道:“可公子眼睛如何驾马?” 江玉树迅速将白绫缠上双眼,摸索到马儿所在的地方,一个利落翻身上马。 黄沙千里,绿洲星点中。 众人只看到那一抹白衣驾马扬尘而去,宛如一条在黄沙中招摇的白绸,绚烂,英气! 孤旅疲师在荒漠中做着最后的战斗。 面前是新鲜出炉的天倭大军,不用想人数,光是士气高昂的热气就染红了半边天。 况后四十六得意的看着赵毅风被自家士兵包围,想着杀了赵毅风,拿下天倾,和南燕,玄真瓜分好处。 “赵毅风,你现在已经是孤旅疲师,劝你速速投降!本将绝不为难你!” 赵毅风不答,回身看向身边的大军,“尔等可有信心?本帅势必与尔等共死!” 昂扬的话语成功激励人心,振奋人心的回应:“我等必护主帅周全!” 赵毅风身边的将领胆寒衣,西门日天目露凶光,身边零星的几个铁骑护守。他们已经疲累,刚刚应付南玄联军,如今还没缓口气,天倭大军再度来袭。 这是拿命在赌,可他们不怕死,他们会护全主帅安好! 西门日天大吼一声,“格老子的,老子先去会会这吃人的贼寇!” 一直以来都不能快意杀贼,今天终于可以做一回高飞的秃鹰。这场仗要打的快活! 四十个精兵铁骑齐喊出声:“主帅保重!吾等杀贼去!” 这是衷心护主的将士对赵毅风期冀,这是骨子里对南燕天倭的仇恨! 赵毅风面色凝重的看着西门日天驾马离去,忽然想起东方不羽,张大坑离去的场景。 一声令下:“西门日天你给本帅活着回来!” 驾马离去的西门日天手上动作一顿,回头潇洒一笑:“主帅,老子命大!天不收老子!” 扬鞭策马——“兄弟们,杀贼去,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一个!” 众人高呼——“杀!!——”烟尘荡起。 天倭大军笑的狰狞,恐怖,手持兵刃胡乱砍杀,他们的冲击已经深入东境联军内部。 所过之处,横冲直撞,宛如无人之境,在经过一次作战的消耗后,联军已经没有过多的体力来反击。 “赵毅风,受死吧!”天倭猛将狂吼朱大力一声狂吼,将三十公斤的门板大斧直直朝赵毅风劈下! “本帅在此!”赵毅风眼一眯,冷哼一声,利落挥出青冥迎难而上! “哐!”兵刃相接,火花四溅! 朱大力不屑一顾,得意等着赵毅风身体分家。 可疼痛席卷全身,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感觉完全不是一种。 为什么身体中间像漏风了一样。为什么衣上全身血? 那是赵毅风的血?赵毅风被杀了吗? 哈哈,天倭威武! 一道青光晃眼,再看去,眼前人面好无损,他不是应该跌倒在地吗? 低眼下看,瞬间矮了半截,下半身的呢? 四处找寻,下半身在马上! 腰斩,身体分崩! 朱大力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会被赵毅风一剑斩断,那个小儿连续作战,何来力气? 马上是一个人的下半身,地上是一个人的上半身,威猛的躯体断成两半。 赵毅风面无表情,打马而过,天倭一代猛将就那样上下分家,身首异处的死在马蹄之下。 真正的死无全尸! 从赵毅风出剑,挥剑,迎上,斩杀,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这哪是连续作战的人应有的状态,他分明是疯子,疯魔般的人。剑法行云流水,不带拖泥,使用的都是巧劲! 战场上安静片刻,两方大军不可置信的瞧着黄沙中那一道破世玄黑,瞧着那个拿着青冥,霸气摧毁万物的男人! 吼声如雷,士气大振:“主帅威武!天倾威武!” “好!” “主帅霸气!” 赵毅风疲惫的脸上展现一抹傲然,长剑指天:“天倾不败——反击!” “啊吼吼!!天倾不败!!!反击!!反击!!”疲累的联军重新看到了希望,挥动手里的大刀,金戈指天! 天倭国主楚飞扬一声赞叹:“傲世天下,凤飞九天者,非此人莫属!” 高坐马上的况后四十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赵毅风,你杀我天倭猛将,本将要你血偿!” 玄真可汗——也就是仇万里他儿子仇八百忍不住冷笑:“我等应该庆幸此人不是天倾太子,若是让他活着回去,要不了几年,六国何来你我?” 况后四十六暴跳如雷:“不能让他活着,杀了他!” 况后四十六一声令下。 战场再次陷入混乱。 而他,赵毅风誓死要突围,找寻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马上的白衣少年跌跌撞撞在沙漠中摸索,马儿疲累的迈着双蹄,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 少年双眼上的白绫层层风沙覆盖,早已失去了光泽色彩,一如他在黄沙中疲累找寻。 马上少年衣摆轻飞,玉箫轻放唇边,一曲哀婉的曲子流溢。 风,模糊了吹奏人的轮廓。 广袤无垠中, 只有他,驾着马。吹奏那一曲召唤的曲调。 空中,没有烟花炸开。地上,只有他的身影,萧瑟。 似一只白鸥,在黄沙中起飞。 星星点点的绿洲,在荒漠里遍布,那是希望。 江玉树驾马在黄沙中游走,试图用玉箫走出的曲子召唤出支援,无奈风声太大,淹没那一曲萧音。 用尽全力,萧音渐浓。 “天线银丝线”直直飞出,这次又是一扎,持萧人控气不稳,心绪不定,力道反噬。 血蜿蜒胸口,落下。 “哧。”的一声,烟花升空跳窜的声音。 萧音,烟花。 还有他…… 遥遥的,荒漠上有人影攒动,慢慢的,十八人驾马而来,汇聚在江玉树身边,跪地接受命令。 “速去战场,定王手持‘天蓝珏’,见他如见本阁主!” 十八人得令,扬尘驾马而去。 听马蹄离去的声音,江玉树收手玉箫,迅速拔断胸口的‘天蚕银丝线’,忍住胸口涌上来的腥甜。 没人知道,十八联盟的召唤与‘天蚕银丝线’密切相关,植入银线的萧音区别普通萧音,八根银线,八次召唤。 而每一次召唤,江玉树就要被银线伤一次。 这不是护命的萧音,是催命的魔音! “报!天倾有援兵正朝战场上来!” “好像只有十八人!” 况后四十六一肚子火,东齐一战,南燕被追兵打的落花流水,就是那十八人,江湖上的精/怪。朱大力死了,赵毅风占尽优势,目前再来援军,那他天倭援军岂不是讨不到便宜。 “这赵毅风的命还真是顽强!” “拦住他们!否则军法伺候!” 十八人端肃没有生气,目光不移,只是扬起手上的兵刃一一往无前厮杀,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身纷乱。 所有围堵的势头都没有效果,他们根本没有见过十八般兵刃使用的神出鬼没的人,他们是地狱的魔鬼! 真的只有十八人,只有十八人。 他们看到的是十八人,可是不是,这是十八人是江湖十八帮的盟主,盟主手下掌控的是江湖。 江玉树曾说他是:江湖中人。 拥有天下十八帮的人的确是江湖中人。 赵毅风曾说江玉树:麒麟之才。 得江玉树者得半个江湖,江湖,朝堂密不可分。 两方人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一时之间竟忘了打杀。 楚飞扬惊恐的发现:这是吃人的魔鬼啊!来捡便宜没撞上好时候! 眼前形势逆转,天倭,玄真联军所有优势转折,众将骇然。 十八人驾马奔至赵毅风身边,整齐划一的下马,向着赵毅风单膝跪地,如雷鸣般齐声高呼—— “拜见定王!——” “诸位辛苦。”淡淡一句。赵毅风冷傲端肃的摸着手里的‘天蓝珏’,伸手示意,十八人轻微抬头,四目相看间,已经懂得。 “清玉公子让你们来的用意不用本帅多说。各位可是明白?”赵毅风面容冷肃看向天倭联军。 “我等明白!”十八人齐呼。 回头看着疲惫的伤兵……伤残的战马……染血的旌旗…… 赵毅风厉声命令:“反击!突围!” 赵毅风疯狂了。 只有十八人和一群残兵困将,应对联军几十万大军,如何反击突围? 众人不敢想,作战疲累的士兵也不敢想。 但赵毅风和江玉树敢想。 赵毅风的理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和江玉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何惧前方艰险,他要的是涅槃重生,翱翔天地快意! 江玉树也疯狂了。 他不顾生命危险力道反噬,召唤十八联盟。 这场战役,两人已经不是为生而战,而是为了信念而战! 紧握手里的‘天蓝珏’,赵毅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玉树,我会万事小心。” 此战若胜,天倾国威得显。 诸国必将不敢来犯。而这个男人必当凤飞九天,傲世天下! 此战,必当一役成名! 四天。 整整四天 江玉树在荒漠里不吃不喝,握着玉箫,一直吹奏那首他和赵毅风一起作词的曲。 无论白天黑夜,悲凉的曲子总是不停,风卷起萧音,散落在每一个角落,吹散在天涯。 而这四天,没有一点关于赵毅风的消息,战场上的消息再也探听不到一点。 江玉树就用那首熟悉的曲子等待他大胜归来,等着他回来问自己一句:“你可安好?” 黄沙,枯藤,脚下是顽强生长的仙人掌,刺的脚踝发疼,被太阳炙烤过的流沙烙的马儿一直打转游走。 江玉树静坐马上,胸口的血渍早已干涸,被风沙遮盖,变成一片血污,在那抹白衣上格外夺目。 他静静的,携着一抹温和的笑久久凝望无垠的荒漠,试图听到什么…… 斩离云找到他时,江玉树已经在荒漠里等了二天。 “公子,都已经四天了……”斩离云局促不定,“主帅会不会……” 江玉树微微一笑,声音里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不会的。他答应我的,我能感知到。”斩离云不知道为什么江玉树这么有信心,有些急切的问:“公子为何如此自信?” 江玉树温和一笑,静默不语。 极目远眺,黄沙千里,枯藤昏鸦,纵横悲凉。渐落的夕阳将远处那几颗仙人掌勾勒出斑驳的轮廓。昏鸦染上残阳血色,从硕大的残阳中一飞而过,说不出的萧瑟凄殇。 身边是松动的流沙,风中,细沙灼人眼眸。 江玉树白衣驾马,似即可随风沙消散。 当然相信你会回来我对你说安好。 因为你答应做我眼睛…… 赵毅风消失了整整六天,江玉树就在这片荒漠中静候了六天。 破釜沉舟,只进不退! 他陪他一起等待,也陪他一起作战。 第六日晚,残阳西下,血染苍穹,荒漠上几只小点移动前来,像秃鹰一只一只落在一条绳上。慢慢的,所有人汇聚而来。不止十八人,还有强大的东境联军…… 斩离云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回来的人,颤声道:“公子,繁烟阁的人回来了——还有主帅——”听着斩离云的惊呼声,江玉树呼吸一窒,蓦然跳下马背,紧握右手。 屏住呼吸,维持平稳。 拾起玉箫,江玉树深一脚浅一脚的埋进流沙,一步一步探索找寻赵毅风所在。 斩离云双目含湿的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人—— 赵毅风脸色惨白,脸上数道剑伤,身上血污堆叠,脚步虚浮着向江玉树走近,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他身后是繁烟阁十八人,还有胆寒衣,西门日天,莫云……所有人都在,都活着,这次所有的兄弟都没有少,都活着……他们脸上虽是疲累倦怠,可眸子中是狂热的光芒。十八人嗓音沙哑:“公子,我等幸不辱命……” 江玉树玉箫探索的手一抖,玉箫落地,微笑着颤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抑制不住的喜悦。 赵毅风迈开僵硬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走近江玉树。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听见赵毅风浑厚的声音问自己:“你可还好?”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顿住,静静站定在赵毅风面前,微微一笑:“安好。” 忽的,江玉树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那里是他熟悉的气息,是他能给的心安。 这么多天的等待他终于回来了…… 赵毅风紧紧抱住怀里的江玉树,牢牢的,不愿松手。将头搁在他双肩,低声哽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玉树,若不是你的箫声,我只怕……只怕……”找不到归家的路。 “不会的,我一直都在……”江玉树任由他抱着,伸手扯下眼上的白绫,试图看清眼前人的轮廓。清雅的笑容里浸染了喜悦和暖意。 然后,白衣少年伸手拥上玄衣男子腰身,轻靠在他肩头…… 两人纵情相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欣喜。 一道声音传来—— “公子,老子废了条胳膊,把主帅护着了,你以后嫌弃我不是好胳膊好腿不?”西门日天咧开嘴笑笑,那笑容比哭难看。 赵毅风抽神,仔细看去,他染血的战袍从肩膀到下,没了左手。 “公子,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不然主帅非杀了我~”胆寒衣浅浅笑道,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老子说了,老子服主帅,主帅以后凤飞九天,怎么会被那些贼寇伤到!”莫云嘿嘿傻笑。 其余众人疲惫腼腆的笑着。 松开怀里的江玉树,赵毅风全身都在发抖,不可抑制的颤抖,那些征战的场面还在眼前,凶狠的天倭大军撕咬不放,是这些衷心的将领护全。 迈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近,猛的张开双臂将他们紧紧搂住,赵毅风声音哽咽:“都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这次没有失去。” 众人先是浑身僵硬,接着反手将赵毅风抱住。 这时,其余东境众将一个个走过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群大男人劫后重生,毫无顾忌的抱头痛哭! 赵毅风忍住激动,静静的看着荒漠中的一群人。看到他们都活着,眼眸中还有期冀色彩,他知道这一战赢了! 荒漠中汇聚越来越多的将士,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眸子中都焕发这绚烂色彩。 挥动战旗,赵毅风一声冷傲高喊:“天佑天倾,天佑天倾!” 下方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高声回应——“天佑定王,天佑公子。天佑天倾,天倾威武!” 拔剑弑天,青光闪耀——“赵毅风还活着,天倾胜利了。天倾不败!” “天佑定王!天佑公子!天倾必胜!——” 最先不过几人,接着整个荒漠中秃鹰片片飞起,吼声如雷,响彻四方! 赵毅风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绝美的笑。 讨伐南燕,玄真一战,赵毅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江玉树火袭南燕粮草,致使南燕撤军。天倭后来居上,清玉公子繁烟阁竭力相助,将天倭大军打退南燕境地,赵毅风砍杀天倭大将朱大力,重伤况后四十六。深入天倭腹地,重创联军,玄真可汗仇八百乱中逃窜。 天倭大军归去途中,遭遇荒漠沙尘暴,损失无数,不能言说。玄真退兵匆忙,人马相互践踏,人员大损。 赵毅风突围成功,砍杀南燕战神耶律昆仑,逼迫南燕退居荒漠后二十里,震慑南燕!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得十八联盟相助。东境联军成功突围,反败为胜! 因此战涉及三国,南燕,玄真,天倭,世人将此战称为“凤飞大战”。 三国国力大损,安分守己,休养生息,无力来犯! 天倾281年,天历九年十月开打的讨伐南玄大战,以天倾的胜利告终。这也是让诸国安分,成功震慑周边国家的反击大战。此战名为“凤飞大战”。 第35章 金碧芙蓉·心语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5章:金碧芙蓉·心语 荒漠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 万里银装,千里冰封。 “凤飞大战”百万大军反击南燕,玄真,十三万将士被风沙掩埋,尸骨无存,二十万将士惨死战场。 东境联军虽胜,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环看一周,昔日还在一起作战的袍泽,现在冰冷的没有生机,东境联军中一股沉闷的气氛游走,皆低头不语。 月光清冷的洒向大地,为所有人披上了一层纱,星星在黑夜中格外绚烂。 六十六万大军缟素在身,放眼望去如雪倾洒,宛如耶鲁萨哈大荒漠冬季里的第一场雪。 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江玉树静立赵毅风身边,话里有着浓浓的心痛:“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血流成河,白骨堆叠,多少人又要白发送黑发。征战果然无情。” 赵毅风无奈一笑:“本帅何尝不想四方安定,可身为皇家人本帅没有选择。” 江玉树不答,紧握手里玉箫。 听他话里的疲惫,江玉树心里溢满了酸楚与心疼。 他这一生还要背负多少皇家罪业? 这一生被皇家束缚,只怕要永远心不由己的活着。 皇图霸业转眼成空,不过都是繁华一梦。 可叹,世人永远参不透。 这条君临高位的路,都是由白骨砌成。 而他,只能破釜沉舟,不能后退! 心下一叹。 赵毅风和江玉树手持三柱清香,对月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中,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如晨钟般向四方散开! “吾之袍泽,魂灵归兮,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闻此祭词,言饮此酒,魂灵安兮!” 闻言,江玉树手持玉箫,探索向前,拿起手中祭词,清透若流水的声音宛如玉石撞击般在夜空中荡开! 祭词一出,全场肃穆—— “呜呼哀哉!吾之袍泽,风光转蕙,泛崇兰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六十六万士兵沉声应和: “呜呼哀哉!吾之袍泽,风光转蕙,泛崇兰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江玉树声调拔高,话里深切: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众将和: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江玉树的声音剔透若流水: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回应声如雷: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众人齐喊: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言罢,全场肃穆。 看着下方还在的士兵,一身缟素的赵毅风拿起一坛美酒,端碗向前,语气深切:“此战,我天倾勇士豪杰马革裹尸,力袭贼寇,本帅在此敬过!尔等皆为我天倾勇士,本王代赵氏一脉谢过各位!” 下方众将拱手端碗,沉声回道:“吾之袍泽,归远逝兮,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闻此祭词,言饮此酒,魂灵安兮!” 整齐划一的倾洒声,交织成安抚逝者的乐音。 逝者在天有灵,招魂曲引,饮酒安灵,他们在遥远的夜空静静凝望。 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沉寂的耶路萨哈荒漠旋即沸腾起来,忘掉作战辛苦,忘记奋力厮杀,忘记相拥而哭。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士们相互拥抱,围着篝火欢唱,大口喝酒,甩开膀子吃肉,唱着秃鹰高飞的军歌!(有种军训的感觉) 劫后重生,以酒助兴,江玉树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像是在发泄心事。 赵毅风眼有温柔的看着他,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酒坛,柔声道:“少喝点,酒多伤身。” 江玉树眼眸中满是莹润柔光,以手托头,浅浅一笑,皎洁了白衣翩然,羞煞了那一地雪景。 “我机关算尽,多少人因我流离失所。我是罪人啊……” 看着他清俊面容上的酡红,赵毅风轻推他,“玉树,可是醉了?” 江玉树眼眸轻睁半合,笑容迷离带着一丝微苦:“醉着和醒着有什么区别,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都看不到,我看不到……” 说罢,江玉树一手提起酒坛仰头猛灌,酒水淋湿了白衣墨发。白衣少年索性一手扯过发带,任长发倾洒。 随后,丢了酒坛,自说自话。 月光镀在白衣少年身上,为长发镀上了一层柔亮色泽,映着万里无垠的白雪,一股冰立三尺的料峭清寒。 看着这样的江玉树,赵毅风心下不由赞叹:“当真泠然芳华……” 江玉树偏头看着他,温和的笑容里半是醉意半是自嘲:“泠然风华又如何?红尘繁华不过虚空一梦。” 执起玉箫,踉跄起身。 赵毅风疾步跟上,伸手托着他,“玉树,你醉了,我送你回屋休息。” 江玉树依着赵毅风臂膀,循着感觉,利落抽出他腰间青冥剑。眼眸中渐渐透出一股惨烈的剑气!“拿酒来!” “玉树不可!”赵毅风急声劝止。旋即柔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屋。” 江玉树离了赵毅风臂膀,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那一把剑,青光笼罩白衣,说不出的风骨嶙峋,道不尽的艳艳华光! “呛!”青冥指天,一声龙吟。明明是修长泛着灵气的手指,可握剑姿态却是如此昂扬霸气! “赵毅风,接萧!”傲然一声喊。他犹带着一点酒醉的熏然,浸染酒气的冷香流溢了一地。 袖起袖落间,玉箫在手。 看着玉箫,赵毅风心下了然:“玉树,你醉了,如何斗武?” 烈酒浇筑青冥,“哧溜”一声白烟起! 听声,江玉树不由赞叹:“青冥果然好剑!” “青冥渌水本是一对。不知玉树的渌水剑可有带来?”赵毅风眸光紧随青冥,心里想的是渌水。 江玉树迷离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吩咐斩离云取来渌水。 渌水剑很快送到他手里。 江玉树细细摸索这把绝世神兵,脑中织幻的是纵情斗剑的一幕。 “噌!”一阵清音回荡,渌水剑出,绿光漾开,一股凛冽寒气袭来! 青冥,渌水;一天,一地;极阳,极阴。 青冥极阳,剑气灼烈;渌水极阴,如冰沉寂! 烈酒过渌水,渌水剑染冰。 “赵毅风!……” 赵毅风微微一笑,一切了然,手握青冥,静立雪中,眼有暖意的看着江玉树。 “当!”剑声相撞,众人齐齐回看—— 江玉树白衣俊逸,袖起翻飞,脚步微乱而不空。朗声念词:“谁在翻云覆雨掌控这天下,燃三界烽火当赏红莲炎华!” 赵毅风玄衣烈烈,转剑契合,步步沉稳凌虚风。豪气回应:“战鬼转生自然历灭天劫杀,是英雄就要耐得寂寥萧飒!” “呛!”青光贯虹日,绿光耀眼! 江玉树温和朗声:“为守千秋霸业做漂泊生涯,拼死搏杀胜负往往只一刹。” 赵毅风霸气沉声:“恩怨不提只因为无从做答,宿命无情索性莫要在意它!” 赵毅风淡淡一笑,青冥随渌水轻舞。两剑相交,共指雪地,雪纷飞起,雪地上两人脚步交叠。 雄厚如龙吟的声音响起,豪迈霸气,威震四方! “男儿自当磊落,胸怀凌云壮阔!” 剔透如玉撞的声音回应,清脆爽朗,傲气清和! “历经生死劫破,荡尽乾坤浑浊!” 江玉树舞剑兴起,索性扯了双眼上的白绫,水袖轻翻间,渌水带着丝丝寒意缠绕青冥。 青冥感知,两人默契一笑,一前一后,念词对词,配合无误。 “为你坠星劫火。”“换我堕天心魔。” “此生荣辱功过。”“休管他人做何评说” “关山为血脉谁肯割舍”、“拓疆土与英魂对酌” “江河横利刃哪个来夺”、“守家国以血赋长歌” 感受青冥剑气灼热,江玉树眼眸一冷,手下发力,渌水凝冰融消灼热,绿光更加耀眼! 众人痴痴的看着江玉树和赵毅风舞剑,即兴作词,互相对念。这才明白他们主帅经常用的神兵原来还有另一把来做匹配。 原来,神兵并不寂寞…… 青冥,渌水,追魂透骨,双生藤蔓。 赵毅风眼有深情的看着江玉树,语气里有点酸涩的念词:“因你,勘不透内心执着,荣华梦,千秋换予我,毁天灭地,便重新雕琢,举身赴山河,换你回眸一顾秋波。” 闻言,江玉树淡淡回道:“若果入苍云,注定沧桑,以血染江山又何妨?” 雪夜清冷,月光如纱,青冥霸气,渌水凛冽。 两人舞剑快意,身法如龙,剑法灵巧。应了那句——剑光与雪花齐扬,青丝携玄衣共舞。 念词停歇。赵毅风收剑青冥,遥望远处一望无垠的雪地,语气里是傲世天下,睥睨众生的霸气! “宣武讨战争霸,男儿自当立于天下!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江玉树收剑渌水,清俊的容颜酡红两点,颇有醉意的悠悠一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万物生灵易生亦灭,皆自转眼一瞬间。” 看着两个傲世天下的人在雪地里纵情比斗对词,周边士兵只是静静的看着,夜里只剩下呼吸声浅浅交织。 白衣少年又提了一坛酒,昂首灌下,沾湿青丝,沁透白衣。任青丝从肩侧落下。 看着这样的江玉树,赵毅风只觉呼吸一窒,心下一股悸动如水漾开。 江玉树眸中一丝水样情丝滑过,丢手渌水,寻了案几坐下,以手托颊,神色迷离。 赵毅风走至他身边:“玉树,喝酒舞剑尽兴已罢,回屋歇息了。” 江玉树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眼眸不抬,痴痴一笑,不说话。 赵毅风再次摇他,“玉树,可是醉了?” 胆寒衣挑着桃花眼,小声提醒:“主帅,公子醉了。” 看着痴笑的江玉树,赵毅风心下微怒:又是喝酒又是舞剑的,不醉不累才怪…… 伸手扶起江玉树,江玉树静坐不动,平稳呼吸声传来。“玉树,可是睡了?”低声一唤,江玉树没有反应。 赵毅风无奈摇了摇头,伸手横腰将江玉树抱回屋,轻放床榻。淡淡的冷香柔和酒香就像一剂催化剂,赵毅风有些不受控制的挪了挪步子。 手上一顿,低头看去,江玉树的手正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叹,伸手退却。 江玉树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不放。 赵毅风微微摇头,回身坐下。看着睡的迷离江玉树,那微皱的眉宇,不由的伸手去抚。 江玉树没有躲开。 赵毅风感觉有一双寒凉的手覆上来,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低头一看,江玉树微睁眼眸,平日的清冷温和,疏离淡漠,浅笑阑珊都敛尽了那双眼眸的温柔中。眼神中带着一股酒后的慵懒与醉意。 白衣男子呢喃自话:“赵毅风,你醉了。” 赵毅风任由他抓住双手,无奈一叹:“是啊,我醉了。”因为你,我早就醉了。 一阵力道带过,再回首,江玉树清俊的醉颜便在自己眼中放大了数倍。 他长长的睫毛轻抖着,让人忍不住触碰。 四目相望,气息交缠。 赵毅风只觉一双手正慢慢攀上自己的后颈,接着便是属于他的气息在唇上游走。冷且香…… 他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一声醉意呢喃:“别走。” 冷香太醉人,酒香太撩/人,神智不受控制。 待回神,赵毅风已经懂得。 反手按住江玉树双肩,低声一句:“玉树……”霸道带着怜惜的吻了下去,细细描摹,一点一点撬开那人唇齿,吮吸,轻咬。 接着,轻咬上那人温软的舌,用力向外轻拔…… 江玉树没有反抗。任由眼前人攻城略地,在唇边上反复留恋。轻启唇瓣,双手无意识的攀上赵毅风双肩,仰头回应。 得到那人有力回应,赵毅风眼眸中流露出绚烂色彩,托着白衣少年的头,不容他逃离,直到感受身下人微微反抗,才有些不舍的离开。 江玉树双颊绯红,水润薄唇带着一丝微肿。那双无华的眸子中流露的是迷离,是醉意。清俊的容颜带着酒醉的酡红,犹如江南烟雨初下的朦胧梦幻。 此情此景,赵毅风再也抑制不住,伸手去触碰,却突然一怵:太凉了,寒冷蚀骨…… 握紧白衣男子的手,他眼有心痛:“玉树……你为何这般让人心疼?” 于是,白衫脱落,黑发披散,玄衣自解。 伸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感受那蚀骨的凉意。赵毅风紧了紧臂膀,将怀里的人牢牢抱住。用宽阔的胸膛的去温暖他。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安静的似一汪碧潭,眉宇不再微皱,是放松下来的平和恬淡,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轻吻他眉眼。 赵毅风温柔一笑,一记指风划过,黑暗袭来。 两人解衣相拥,沉沉睡去。 在屋里被平稳的呼吸声笼罩后,江玉树悄悄睁开了双眼。 依旧是无华的眸子,只是清明如澄澈的湖水,没有丝毫醉酒痕迹。 感受背后温暖胸膛,江玉树眉宇微皱,带着一丝复杂。 一声浅叹,轻轻向赵毅风怀里挪了挪。 于是,这一夜后,有什么东西升华了,有一根紧绷的弦要崩了…… 两人之间看着还是如常,但内在却有什么东西在波涛汹涌。 生离死别,人事悲欢,是人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 回到东齐城时,欣喜,哭嚎,喜庆声都在耳边上演。 江玉树和赵毅风打马高坐,感受这些心酸。面色凝重,不再说话。 这一刻,江玉树忽然很庆幸自己不用看到一切,当真正面对这些心痛的人事悲欢时他又该怎么面对,还真不知道。 赵毅风回到东齐城三天,就将赵清风带来的兵收编了一半,剩余二十五万大军被赵清风迅速撤回了皇城。 风流若赵清风当然知道这些兵再留在东齐怕是一个不剩。 郴山 谢易牙得意的看着江玉树,背着一串药名。“公子,我说了我会有进步的。你看到了吧?” 江玉树微微点头,“是啊,我们易牙最乖了。离开这么久,易牙都没忘记学习,为师深感欣慰。” 谢易牙甜甜一笑,旋即走到江玉树身后给江玉树捶肩。“公子,我看你脸色不好,以后真的要少劳心。易牙很怕……” 江玉树平静恬淡,转头朝谢易牙鼓励一笑:“不会的,易牙莫怕。” 看着江玉树苍白的脸,谢易牙心头还是有不好的预感:“公子身上的蛊毒现在可还严重,征战两个多月,也不知公子怎么忍的?易牙真的怕……怕公子……不要易牙……”说道最后,谢易牙的话里竟然带有一丝哭音。 “易牙怕什么啊,我这现在好好的,你真的莫怕……”江玉树脸有暖意的哄着谢易牙,不想他多分心。“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只要好好学医,不辜负我的期许。到时我由你照顾,你还怕我不好?” “我会好好学医的,这样就能医好公子身上的蛊毒,公子就会一直陪着易牙。”谢易牙小小手掌紧紧握住江玉树双肩,眼中满是坚定。 闻言,江玉树心下不由暗叹一声:傻徒儿…… 第36章 宫中调笑·玉带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6章:宫中调笑·玉带 (一:新制铺笔) 凤者,涅槃重生,七彩羽翼,翱翔九天流火溢! 命主中宫,策动天下,紫微夺魄,不以成败论英雄! 跌落云端,碾为泥;一朝腾飞,雄心起! 赵毅风和江玉树再次回归东齐,万民齐呼。 “凤飞大战”两位重要人物九死一生,如今回来,势必要重振东齐,雄霸边境! 江玉树曾经在‘傲世大战’中算计天倭,让况后四十六吐出了二十万两白银。成功帮助了赵毅风。 赵毅风将这笔白银分期借贷给百邑城商人,改变‘重农抑商’政策,让商人大肆有利可图。百邑城在‘魔香大战’中对东齐城的后续支援功不可没。 赵毅风不得不感叹:江玉树看似眼盲,实则看透未来,当初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计划好的。 在没有了‘重农抑商’政策的束缚,百邑城经过三年休养生息和环境改善,已然由一座荒芜之地成为东境黄沙中的一片绿洲。 东境三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都是百邑城的重要屏障。百邑城的兴荣成功带动了周边经济发展。 现在的百邑城已然成为天倾著名的‘商贸地带’和‘避暑胜地’。 天倾从先祖时期的‘重农抑商’政策被赵毅风率先打破,百邑城成为了天倾历史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士农工商,平等相待,商人有利可图,纷纷齐聚百邑城,感念赵毅风功德。 赵毅风成功收服了百邑城的民心。江玉树鼓励分期借贷的法子得人拥护。 两人在百邑城时声威无两。如今,东境重振还是要靠赵毅风! 就算赵毅风掌控东西两境,拥兵数万,可还是抵不过四国两次联合和讨伐南燕玄真时九死一生的事实。 这让赵毅风更加明白:男人不光要有权,还要有势,有了这些才有傲世天下,睥睨众生的资本! 涅槃重生,必当雄傲然天地间! 而此时,赵毅风正盯着一方布帛沉思。 莫云,西门日天,贺千丈,胆寒衣,赵毅风,江玉树……在东齐大战后还活着的人,现在齐聚一帐。 众将环看周边的人,面色凝重,张大坑,东方不羽已经阵亡。剩下这些袍泽还能在一切,众将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孤独感。 可这份孤独感还没停留多久,就已经被赵毅风沉重的面色打破。 帐中案几的一方布帛上赫然写着一道消息,每个字都出乎众人意料。赵毅风手里正拿着三军统帅的帅印,犹豫着要不要盖下去。 赵毅风来回垫着帅印,显而易见的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好做’应有的压力。 “各位,‘破世’、‘傲世’、‘媚音’、‘魔香’、“凤飞”五场大战,东境将士死伤无数,本王甚为痛心。” “东境三城‘冗兵’,‘冗官’,‘冗费’弊端频出,以致作战不利。《用官选官新制》大家已经看过,如果本王要在东齐推行此制,重新选官换官,吸纳人才,不知各位有何见解?” 《用官选官新制》是赵毅风曾经被户部,礼部联合参了两本,失之交臂六部后,反思总结而来。是将选官用官的公平从上层贵族扩展到下层平民,让寒门子弟也可以有官做。 在贵族世袭,祖上荫蒽贵族当政的天倾,《用官选官新制》的出现无疑是众多寒门子弟的春天,当然也是靠世袭荫蒽得到官职的贵族的噩梦。 《用官选官新制》讲的是:革除门阀贵族世袭,祖上荫蒽制度,打破门阀氏族连成一脉,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的状态。改用科举取士,扩大人才选用范围。更有品行学识优良者,直接由德高望重者举荐,也可为官。此乃文治。 武艺出挑者,需使尽千字,身体素质达到规定限度即可入军,文武互补,此乃武治。 一旦此制出来,天下贵族的所有好处都将受到波及,赵毅风这一方布帛看似小,可关系的是天倾无数寒门贵族子弟的前途。 可想而知,只要赵毅风手里的帅印盖下去,多少氏族子弟要缺金少银,从此无官可做,无好处可捞,这是门阀士族的噩梦啊~~ 更有甚者,此制一出,所有门阀贵族联合打压攻击推行者,赵毅风首当其冲!一步不慎,那可是杀头大罪,臭名昭著,被贵族门阀唾骂万年…… 在东齐城悠哉了良久的一个门阀士族大员火冒三丈:“定王殿下!此制若是推行,那置我等这些为先祖打江山的老臣于何地?我等为陛下打江山不求其他,要是连最后的保障都没有,那不是寒了老臣的心。定王也不怕皇上怪罪,成为氏族讨伐对象!” 赵毅风冷眼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目光锐利看向下方众人:“你们有何见解?” 众人低首,看着脚尖,不说话。 贺千丈收起折扇,面色凝重:“此法抛开选官弊端,更加公平。实为良制,不过殿下身为皇家人这样公然挑战陛下怕是不好吧……” “是啊,只要此制一出,不仅天倾贵族讨伐殿下,其他周边各国也会笑话殿下。东齐城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管如何,殿下还请三思。旧制存在已经百年,根深蒂固,吾等力量积微,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 “殿下三思,此事关系殿下后世名声。” …… 众人不认同的声音戛然而至。 一道碧玉色彩探索进入众人之间。江玉树在那方布帛前站定,平静淡然,气韵清寒。众人看得心一窒,对上那双无华的眸子,木木的发不出一个字。“大家可还记得百邑城废除‘重农抑商’政策所带来的效果?” 简单一句话,众人低头沉思。 不言而喻:百邑城正面挑战天帝旧制,废除‘重农抑商’政策,给所有商人带来了春天。 可今次,再次正面挑战天帝旧制,废除‘世袭荫蒽’旧制,这能给东齐城带来春天? 西门日天抓了抓脑袋:“公子,这和上次百邑城不一样啊,毕竟涉及朝廷用人。这能行吗?” “是啊。商人是关乎国之经济,商人重利,他们做的一切是为自己,可官员那是涉及朝廷,关系国本。” 一听‘国本’二字,赵毅风瞬间脸色一寒,一股压抑骇人的气势铺面而来。 众人一时哑然。 收敛神色,赵毅风沉声道:“民之福矣,才是国本所归。如果寒门无出路,饥困不知肉,国本将不再是国本,都是愚民之策!” 众人面面大惊,不敢相信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如此看待国本。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必当以国本为先,忠于天倾,可为何处处挑战自己父皇旧制,这说不通啊…… 就在众人思量时,江玉树先开口:“四国数次联军来犯,天下风云将骤起,不革除旧制,再次开打,东齐真会成为他国囊中之物。” 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跳出来反对:“定王要革除旧制,何不不从士兵,军匪,水利,航运开始。为何要拿官员开刀?这样对门阀士族是不是有失偏颇?” 赵毅风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大员,似要把他看穿。冷冷道:“无官何以治国,无好官何以兴国?” “本王既是东境的王,那如何治理东境也是本王说了算!” 说罢,不顾众人阻拦,将那一抹象征权利,决定着东齐城无数大员命运的帅赢哐’的一声扣在布帛上。 霸气、利落,带着一股无从反抗的力道…… 众人大惊失色,皆跪劝阻。 “主帅三思。” “这关系到东齐城的兴亡啊,主帅慎虑。” “此法涉及朝廷旧制,还请殿下三思。” …… 赵毅风不为所动。 众人哀求声戛然而止,只见江玉树摸索走近赵毅风身边,利落抽出那把青冥,‘哧!’的一声,青光晃眼。 再睁眼,江玉树手腕血染水袖,砚台里满是猩红。 修长的手指摸索案几上的狼毫,水袖轻挽,沾血为墨,慢慢下移,寻到赵毅风盖的那方帅印,在右侧写下了‘江玉树’三个字。 一笔、一画、一勾、一顿……笔锋雄浑,风骨嶙峋! 搭着那方帅印中朱砂染就的‘赵毅风’三字,并头而立,妖冶夺目,傲气不屈。 听众人不说话屏气声,江玉树能想象他们脸上的担忧害怕,庄重肃穆。 “‘凤飞大战’,江某与定王险些命丧黄泉。如今归来,生死已然置之度外,又何需有其他顾虑?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傲世天下的路,江某愿意陪定王走一遭!” 赵毅风,你说你信我,因为我是江玉树。 你可知,我也信你。 以血为墨,执笔特签。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日晒风吹,江玉树的血将永远不会被淡去,这道红将会永远和你一样傲立天地。 人生在世,难得肆意,又何须顾及其他? 江玉树眸光平视远方,清脆的声音中是昂扬的霸气!“此生荣辱功过,休管后人如何评说!” 看着江玉树手上饱蘸血水的墨笔,众人惭愧低头,江玉树仅仅是江湖中人,就有如此大的胸襟气量,不计个人荣辱,自己又何须顾及? 贺千丈接过江玉树手里的狼毫,目光深沉:“上次废除‘重农抑商’政策贺某人不在,这次贺某人就带个头。我等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赵毅风,江玉树并头的大名下方,赫然出现了夺目的三个字——贺千丈。 赵毅风,贺千丈,江玉树,‘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势必天下腥风血雨,江山在手。这也注定了这条路众人一起走。 贺千丈都已经带头了,众人也懒得废话,‘哗、哗、哗’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最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百邑城的重要人物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选官用官新制》刚出不到半月,赵毅风又再次出了推出新法——《选兵用兵新制》 此制一出,东齐大营哗然。 在众人还没缓过来时,《选兵用兵新制》刚出半月,两位重要人物再次发出新的榜法——《官盐水利漕运新制》。 这就是后世姜国文景帝在位期间被人津津乐道的“昌隆血书三联”——《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官盐水利漕运新制》,为日后的姜国开创了新的治国方法,更为姜国的百年昌盛奠定了基础。 江玉树执笔领先,以血做墨,倾心助赵毅风。 他说——“终结天子者,诸侯!” 赵毅风追求卓越,敢为人先,以身挑战旧制。 他说——“终结诸侯者,天下!” ——如果天下要终结他赵毅风,那么,他要率先成为那个终结天下的诸侯! 江玉树说:“我毁灭天子,也缔造天子。” ——以天下的名义…… (二:玉带环心) 正月,雪纷飞,万里清寒。 “玉树,母后托人捎了东西来。”赵毅风抱着怀里的大小包袱一脸欣喜的进屋。话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母后做了本王最爱的糕点,还有你喜欢的樱花酥。大舅,二舅过几天来东境。”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一顿,眸中一丝淡淡的伤痛滑过,旋即恢复泰然,浅浅一笑:“恭喜殿下。” 所有一切都没有逃脱赵毅风的双眼,看着白衣男子无华的双眸,他轻轻道:“玉树莫怕……你还有我……” 闻言,江玉树洒脱一笑:“殿下何来此话?江某逍遥天地间,独来独往已然习惯。”说完,呷了一口茶,一派云淡风轻。 赵毅风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意识到赵毅风的安静,江玉树岔开话题,好奇道:“不知皇后娘娘稍了什么?” “玉树,来。”赵毅风拿下江玉树手里的茶,随即将手里的包袱打开。 在东境待了将近四年的两人,摸着那些衣衫,感受亲情温暖。 征战无情,兄弟姐妹,红颜知己能离去的都离去了。 到最后也只剩下两人还能安好相伴。 江玉树摸索着那些衣衫,颇有感触:“皇后娘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猛的一阵不似常人温暖的触感传来。 江玉树的第一反应就是——停手。 却只感受一双手用力的按住自己手,带着自己慢慢摸索,手下的触感是轻软滑柔,上好材质带着动物皮毛给的温暖像极了手背上他执剑的手掌包裹。 那是一种温柔的,让人想贪恋的感觉…… 如此熟悉,就像……赵毅风身上的温暖…… 江玉树眼有疑惑:“这是……貂绒?” 松开他的手,将貂绒披风还有白裘暖衣递到他手里,赵毅风眼有温柔:“母后知道你身体寒凉,特地捎给你的,让你保重。” 抱着那温暖的貂绒,江玉树木木的不说一话,有点不知所措,这感觉就像当年皇后娘娘将烙有樱花的糕点塞进手里时一样。 见他静默,赵毅风轻声道:“母后身居后宫,出宫艰难。只能将心意送到,本王回皇城不易,拖累玉树陪本王在此颠沛流离,只希望玉树不要推拒。” 江玉树默默低头,轻阖眼眸掩饰眸中微漾。 赵毅风牵起他的手,低声催促道:“边境苦寒,你身上凉。快去换上吧……” 他看见江玉树一遍一遍摸索那件白裘貂绒衣衫,小心翼翼的摆弄,慢慢抱进怀里。 江玉树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浅显,很飘渺。 那笑让赵毅风感受到了真实温暖,不是他平素温和浅笑的模样。 有一种他卸下伪装,完全展现自己的感觉,让人可以触摸。 赵毅风知道,他感动的时候,笑容真实如初,纯粹恬淡,眼角微漾。 可是这样的他反而越清寒,越倔强,越坚毅。 江玉树经常用温和的笑来掩饰自己,一般人不容易分辨,可和他相处了五年,赵毅风又怎会不知他浅笑外表下的孤独。 一声低唤:“玉树……” 江玉树抬头,眨了眨眼眸,恢复泰然。仿若将才低头对衣凝望的一幕都已经散去。 “你可还好?” “安好。”江玉树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萧瑟凄凉。“这衣衫……好暖……像家……” 闻言,赵毅风心下一酸。前尘过往凌乱的像窗外的雪一样在脑中肆意狂舞,如果重回过去,他应该很幸福吧…… 勉强一笑,压抑喉头酸涩:“玉树,快换上,你的手太凉。” 抱着怀里的衣衫,江玉树朝赵毅风笑笑。然后由赵毅风牵着去了内室。 茶水燃煮,轻纱飞晃,香雾缭缭。 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雪花飘摇。 在外静候的赵毅风久不见江玉树出来,心下不由着急。“玉树,可是好了?” 没有回应。 “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无人作答。 赵毅风心下疑惑担忧,疾步轻声走近内室,他仿佛被人灌了铅般定在原地…… 他看到他裸/露的后背上尽是细小的针疤,有的在白皙的肤上泛着绯红,像樱花片片镶嵌。右手臂膀上一条很浅显的痕,是‘移花接木’留下的。胸口一箭还有两道银丝线留下的痕迹刺痛了人眼。 心痛如绞! 为了那一句: 江玉树必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傲世天下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愿为君故,高山流水。 为了江山天下,他竟被伤的体无完肤,如此斑驳易碎。 “玉树……”赵毅风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喉间森森发疼。 他不愿告知,他也不会去问,可当有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抑制眸中酸涩,勉强一笑,竭力维持声线平稳:“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江玉树闻言转身,手上竭力扣着腰间玉带,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扣子。 心下了然,赵毅风缓步走近,眸光深情的看着他,利落挑过接过他手里的玉带,温柔一笑。 接着,白衣少年感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一股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江玉树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头,双颊微红。 “我可以自己来的。”他淡淡一句。 “我来!”赵毅风目光灼灼看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周转、环绕。 “嗒!”的一声,玉石相碰的声音。 “好了!” 两人相对静立,静默无言。 挑过一边的将披风给他披上,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茕茕白衣,纤尘不染,眉间樱红绯艳,温和中透着一股寂冷如刀锋般的孤傲,恬淡中有着看透人事的淡漠。 赵毅风看的有点痴,不由脱口而出:“玉树,你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如此清俊飘逸,让人不忍亵渎。” 江玉树幽幽一叹回他:“江某机关算计,此生与仙无缘,也只能是谪仙,居于凡间,永无轮回。” 赵毅风浅笑调侃:“那这样本王是不是就永远可以把玉树这位谪仙留在身边?” “赵毅风……”江玉树伸手紧了紧白裘披风领口,像是在汲取温暖温暖自己漂泊的心。 他说了一句话——很淡然的一句话,却让赵毅风心中一窒。 他说:“谪仙是被人抛弃的仙。” 第37章 黄河清慢·炸雷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7章:黄河清慢·炸雷 (三:亲眷同来) 寒冬正月,大雪不停。 东齐城银装素裹,白茫茫望不到头,颇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感。 美丽、晶莹,却有带着一股清寒袭身的萧瑟凄凉。 初八,赵毅风大舅顾征,二舅顾文成两人似是约好的一样,共同来到了东齐城。 三军统帅,东境霸主的亲眷要来,东齐城岂能怠慢?于是,东齐城大小官员齐齐出动,跟着赵毅风前去驿馆迎人。 江玉树白裘轻裹,披风搭身,樱红艳丽,眉目如画,在漫天冰雪中宛如仙人——白衣翩然,清俊飘逸。 忽的玉箫抽手,原是赵毅风径直牵过江玉树的手放在手里,牢牢的握住。 赵毅风淡淡道:“玉箫温凉,这样你就不冷了。” 望着江玉树苍白剔透的脸,赵毅风强忍心里酸涩,手上力道加重,面上端的表情冷傲。 风雪中一支黑色移动的影慢慢奔腾而来,赵毅风眼有淡淡笑意,牵着江玉树的手力道也大了些。 感受他心里激动,江玉树在赵毅风看不到的地方羡慕一笑。 雪粉荡起,一声战马嘶鸣,两人已近在咫尺。 顾征双眼怒瞪,一掸衣摆,跳下马背,流利的将马鞭一丢。 朝着还在马上的顾文成一声大吼:“二弟快下来,还黏在上面了!” 顾文成瞥了一眼顾征,轻拭额头雪花,胡子一抖,冷哼一声:“都是你要骑什么马,大雪天的这身上全是冰。年纪大了还折腾,嫌骨头硬。” 顾征哈哈大笑:“都是战场上的糙汉,还想学那妇人乘轿搭车,也不怕人家笑话顾家出了你这样的——” “大哥!闭嘴,毅风儿在前面,也不怕他听到笑话。”顾文成一声喝,胡子抖抖,冰掉了一地。 顾征牵马走在前列,看着撼在马上的顾文成,不解道:“我说二弟,哥哥我在西境带兵多年,骑马都已经习惯。你作为前任兵部尚书,好歹也是武状元出身,这骑马也不是难事,怎么今天就这么执拗?” 顾文成睨了一眼顾征:“二弟现在是闲人一个,告老还乡在家。骨头经不起冻,要不是为了看看风儿,你以为我愿意来?” “哈哈哈,说到那小子,我这做舅舅的脸上就有光!‘凤飞一战’这小子名头可是六国都知道,这六国估计要安定一两年。这狂小子!”说起赵毅风,顾征脸上藏不住笑意,连连直夸。 顾文成面有担忧:“你不怕当今圣上忌惮我等,牵连风儿。当初风儿来东境,我当朝削官,这不是圣上忌惮我等是什么?” “再说,诸国多次来犯,圣上也没有派兵支援,这摆明了是忌惮风儿锋芒。” 说到这,顾征就一肚子火,一声冷哼:“他赵升天信道风流,惹下举国笑话,现在又来用皇家道义来让风儿给他打江山,为了怕风儿有心思,还立了赵清风为太子,两方争斗。更可恨的是用三妹(顾艳梅)牵持,这也是人做的事。老夫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妹夫。” 顾文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当初顾家陪先帝打江山,顾家、莫家、江家如日中天,他赵升天只有个嫡长子身份,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先帝顾念,传位给他,他还能这么肆意?” 闻言,顾征脸一横,“老夫就风儿这么一个嫡亲外甥,他赵清风要是敢出手,西境二十万大军吃了他!” 看着远方乌泱泱的一行人,顾文成急忙提醒:“要到了,大哥别一直吵吵。不然传出什么话,不利风儿名声。” 顾征抖了抖靴子上的雪,收敛一肚子火,笑眯眯的看向赵毅风的方向。 “来了。”赵毅风朝江玉树低声道。 江玉树抿嘴浅笑,“快去。” 将手里的修长手指再次紧握一道,赵毅风慢慢将手松开。 一股凉风袭来的感觉让江玉树不由的抖了抖。伸手扯过披风边沿,似是在找熟悉的温暖。 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人贪恋…… 见到牵马和坐马的两位长者,赵毅风快步向前,伸手扶下顾文成,语气是亲人久违的喜悦:“大舅,二舅!”躬身一礼:“毅风失礼,劳烦大舅,二舅千里跋涉前来。” 顾征一把扯起人,不耐道:“都是糙汉子,行什么文人礼数,别扭!” 赵毅风淡淡一笑,收了礼。 顾文成摸着胡子笑呵呵:“你小子,出息了!” 看着英姿勃发,俊朗挺拔的赵毅风。顾征心下满意赞叹:这小子非池中之物! 肩上忽然一双手搭来,赵毅风陡然身子一绷。 顾征不解一问:“毅风啊,你这右手何时好的?当年你在西境可是让人心疼啊,舅舅有一套剑法都不能教你。” 赵毅风眸中微动,淡淡笑道:“风儿得神医相助,右手得以康复,让大舅担心了。” 顾征豪迈大笑:“哈哈哈,舅舅这剑法后继有人了!” 赵毅风温柔应答:“毅风一定好好研习。” 两人聊得正欢,顾文成冷不防一声打断:“毅风外甥,那可是清玉公子?”他双眼紧紧盯着江玉树,一动不动,那表情上有着吃惊,好奇,不解…… 闻声,聊得正欢的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在高阶上静立翩然的白衣公子。 饶是顾征糙汉猛将,在看到的江玉树的第一眼,还是楞了好一会。 白衣少年笼袖静立,清俊的容颜皎洁了雪景银装,眉间樱红在冰天雪地里妖冶绚烂,长袖漫卷,衣袂隐含墨香,让人不忍亵渎,似天上仙,清俊飘逸,睫羽轻眨间,温和与淡漠疏离相互交叠。 心下不由赞叹:这男人也……太俊俏了…… 在短暂的叹息完后,顾征心里蹦出了四个字:祸国妖星!这男人以后要祸国! 都说女子漂亮容易红颜祸水,可男人俊俏何尝不是祸国? 顾文成细细打量着江玉树,在他的印象里,江玉树嫁给赵毅风那时温和孱弱,傲然倔强,是个英气勃发的少年。 没想到五年后再见,他不仅容颜依旧,还越发的清姿飘逸,眉目如画,身上还多了份曾经没有的凛冽,清寒,傲然…… 这岁月好像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啊…… 驿馆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寒风带来的刺骨寒意也没能将众人从呆愣中唤醒。 感受气氛凝滞,江玉树玉箫探索两步向前,微微一笑,拱手执萧一礼:“在下江玉树,见过两位大人。” 两人反应过来,当即打干咳了两声。 顾征先开口:“听闻清玉公子才名一绝,我这糙汉有幸得见,也可以感受一下阳春白雪,附庸风雅蹭点名气。” 江玉树谦逊道:“将军谬赞,清玉不敢当。” 顾文成紧紧看着江玉树清俊的脸,又看了看赵毅风,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仔细看了一眼,无甚异常,也就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两位大人,天寒地冻,还是进内一叙。”江玉树伸手示意。 见此,顾文成大笑:“是啊,站了这么久,骨头疼,还是进内一叙。” 两人这才和东齐城众将一一见过,男人之间说话直来直去,也没个转弯。 顾征说的最多的就是:“毅风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多担待些,要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告诉老夫,老夫长剑伺候!……” 东齐众将连连说不敢不敢。老天,谁敢打主帅小道消息,那是自己往赵毅风的青冥上送! 大概在长辈的心里,不管拥有多大权势,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需要担待,迁就,给一份包容。 见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顾文成先发话:“好了,别站着了,赶紧进去,腿疼!” 人有时真的很莫名其妙,亦或是缘分使然,顾文成对江玉树的印象越来越好,甚至有点心疼这个清雅孤苦的白衣少年。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仕途无望后,还能用萧音一曲成名,才情艳艳。让世人皆知,这其中心酸人力不堪言! 他那时也仅仅是个孩子! 吃了很多苦吧! 顾文成捶着自己的双腿,忍受一阵一阵的痛楚,又再次看了眼江玉树,只觉得江玉树眉眼轮廓很有些像赵毅风。 竭力摇了摇头,驱散那不该有的念头。 等所有人都进门后,江玉树才用玉箫一步一步探索寻路。 雪天地滑,积雪覆盖,平素还能找到的路,今日在江玉树手里摸索找寻格外艰难。 听着众人四散传来的声音,江玉树只觉置身漫天无垠的荒原,前后左右不是路,也都是路。周边放空,一瞬间竟有些失聪。 看着在漫天雪地中找寻无路的江玉树,赵毅风迅速奔至他身边,牵手玉箫。语气略带愧疚:“抱歉。” 江玉树淡淡笑答:“无妨。”紧握手里的玉箫,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屋内已经安坐的顾征,顾文成面面相看——这清玉公子是瞎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是天妒朱颜,容不下完美吧…… 两人不由可惜的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边境苦寒,江某无以为迎,特此煮茶,还望大人勿怪。”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到经常煮茶的案几边。 江玉树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的摆弄茶具。 看的顾征,顾文成一愣一愣的。 顾征大笑:“哈哈,风儿你这是宝地,舅舅今生能尝到清玉公子的茶,以后回到西境,看谁说舅舅糙汉莽夫!舅舅这拳头首先不饶!” 顾文成细细看着清雅公子,心里只叫一个惜才啊,又是可惜又是心疼的。 “公子对茶有品,我等大老远来此,能讨一杯,此生无憾喽。何来见怪一说?”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浅笑回道:“清玉空有才名,只懂些阳春白雪,不能征战沙场,一展抱负。实为人生憾事。” 闻言,顾文成不由伸手轻轻在江玉树眼前晃了一晃。随即向顾征点头,示意江玉树看不到一事。 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里那个可惜啊。 “顾二大人腿上可是长年旧伤引发的寒疾,以致冬日苦痛难忍?”江玉树冷不防一句,顾文成当时愣在当场,眼中尽是吃惊:“公子……如何……知晓?” 将茶递给顾文成,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不才,医术略懂一二,大人若不介怀,清玉愿把脉一番。详做治疗。” 顾文成不可置信,音量也拔高了一个度:“公子会医?” 江玉树轻轻点头:“江某眼盲,医术浅显,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对于一些顽疾,伤寒杂症还能略尽绵力。” 顾文成垂着双腿,一声哀叹:“年轻时留下的疾患,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上了年纪就发作了,折磨人。医治多时,这寒疾每年冬天都会发作,哎……” “清玉愿意尽力。” 顾文成双眼冒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首先不管江玉树能不能医好吧,有人愿意出谋划策也是一份希望。 于是,顾文成就很愉快的答应了,那架势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一旁的顾征和赵毅风说的尽兴,当再回首看到江玉树修长的手指时,心里一阵激动狂热。 ——修长,秀气,泛着灵,带着狠。 善于学武! 顾征好奇问:“公子可是会武?” 闻言,江玉树一怔,旋即笑道:“清玉学过两年玉箫指法,练过飞刀,剑法略懂。” 顾征越看越满意,这人虽然眼盲,但是会功夫,看来传说不是假的。 满意一叹:“不知老夫可有时间讨教几招?”言罢,身形不动,眼神凛冽看着江玉树,腕下发力,茶杯携着滚烫的水直直向江玉树眼前飞去。 赵毅风当下要伸手去挡,顾征转身一把按住。 听声,江玉树眼神一冷,神色肃杀,旋即飞刀出手。 一道白光晃眼,空中一声碰撞,转身回看,飞刀直直嵌进茶杯底部射向远处的花瓶。 “嘭”的一声! 花瓶碎。 在座之人目瞪口呆——好精准的刀法! “好!”顾征大喝拍手,眼里掩不住的赞叹。“公子让老夫大开眼界,佩服!” 江玉树颔首:“清玉承让了。” 赵毅风眼有笑意的看着江玉树,执茶一杯,仰头一饮。 于是,顾征,顾文成就高兴的留在了东齐城。 赵毅风右手得以康复,顾征研究了多年的剑法——“君子藏剑”后继有人,在年假休沐这段时间舅甥两个整天不见人影。 而江玉树也是忙着和谢易牙研习医术给顾文成医治寒疾。 顾文成本来就很疼惜江玉树,如今又被江玉树医治,心里对他那个满意啊,每天笑的嘴都合不拢。 知道顾征,顾文成不排斥江玉树在东齐城,甚至还有着亲和与认可,赵毅风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四:三揭皇榜) 天倾282年,天历二月初十,这一天平地炸三雷! 黎明的红霞刚刚渲染天边,守城士兵就看见告示栏上赫然贴着一纸榜文,一声惊天大吼,路人汇聚而来。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却还是有路人不断前来看到底是何方奇事,等热心的人挤进去后,瞬间发不出一个字,惊呆原地,目瞪口呆。 形势越来越严峻,守城大哥无可奈何开始疏通人群,可当到最里面时人也呆了。他看见—— 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直接将那纸榜文抱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手里的榜文上让人难以忽视的几个大字——《选官用官新制》。 老者哭的老泪纵横:“上苍啊,老夫今年古稀,每年科举不及氏族门阀荫蒽祖制,落地四十七载啊,上苍,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新制出台,老夫死也瞑目了……” 守城士兵耐着性子:“老人家,快快将榜文还原,不要妨碍旁人。” 老者抱着榜文,欣喜垂泪:“此榜,老夫揭了。一揭皇榜!上苍垂怜。”看着上面江玉树,赵毅风签的大名,笑掉了最后几颗牙。 守城大哥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军营中找赵毅风要榜文,赵毅风收到消息未曾推拒,吩咐人又誊写千分,各城门口张贴。 收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东齐城内一阵躁动。公告栏下人头涌动,疏散不开,有人大骂、有人怀疑、有人不满、有人诅咒,而大部分人对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激动大喊:“定王英明!……” 只是,那张有着江玉树和赵毅风亲笔签名的榜文从此了无踪迹,无处寻觅。 就在众人还没有从惊喜中缓过来, 正午时分,又一道榜文张贴出来,在第一道榜文旁边好生夺目。 榜单上赫然触目的几个大字——《选兵用兵新制》 还没有散去的人,再次被围堵起来,最里面的公告栏面前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正露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粗壮的肌肉孔武有力的征兆。 不容众人分说,大汉一把揭过榜文,径直揣兜里。“二揭皇榜!爷爷我当兵去!” 就在众人还没有收回自己的下巴时, 傍晚时候,第三道榜文横空出世,在第二道榜文旁边好生登对。 墨笔雄浑书写几个大字——《官盐水利漕运新制》。 东齐城四方民众迅速涌向城门口,几乎是倾城而出,然后又迅速散去。 接着东齐城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碗盏声。 “二狗他娘,以后再也不用担忧没有盐吃了。买官盐有补贴。买盐去。” 一人惊呼:“二哈他嫂,以后去码头再也害怕地头蛇了,水利无阻不收费,定王英明!” 一道浑厚声音传来:“都让开,都让开,不要妨碍老子揭皇榜,这是定王殿下的恩赐,三揭皇榜!老子要珍藏!哈哈,珍藏!” 夕阳渐渐落下,城里讨论的余温却未有散去,东齐城今日注定不眠,万家灯火中,大部分人拿着三张皇榜,对着那座巍峨城楼大呼:“定王英明!定王英明!” 这也是后世被人经常谈论的“三揭皇榜”! 《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官盐水利漕运新制》一经张贴,立马在东齐城炸开了锅,接着就是星火燎原之势,这把火迅速烧到了六国之中。 此举可是动摇国本啊,星星之火一旦烧起来,那是要死人的。得赶紧把他扑灭,不然天倾将不复存在! 没有人知道,赵毅风和江玉树骨子里还有着一股疯狂,一旦挖掘,便如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都已经是战场上死过一次的两人,这次彻底疯狂了,不管他人如何评说,不在乎他国如何诋毁,誓死将新制进行到底。 远在天倾国都的太子赵清风只觉得自己的东宫之位极不踏实,他仿佛看见赵毅风站在龙椅上挥剑向他刺来的样子。 赵清风的气的夜不能寐,怒斥:“祸国妖星者江玉树。狼子野心,谋朝篡位者必为赵毅风!” 天帝年纪大了,病的晕乎乎,对外界有心无力。 赵毅风冷眼瞧着皇城动荡的一切,不置一话。 天倭新帝楚飞扬,记起当年在“傲世大战”中被江玉树身边的斩离云一箭刺杀的王兄,又被敲诈了二十万两白银的耻辱,‘凤飞大战’中天倭猛将朱大力被杀,况后四十六被重伤。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天倭王室扬言:“不杀江玉树,赵毅风他誓不为人!” 闻言,江玉树冷笑:“江某在此静候!” 当初,江晓梅可是死在你天倭马蹄下。当日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偿还? 南燕,玄真两国国主皆被江玉树‘繁烟阁’的血卫刺杀,一命呜呼。南燕太子飞展鹏在凤飞大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兵大肆捕捉南燕叛徒贺千丈。 飞展鹏怒气难平:“贺千丈卖主求荣,人人得而诛之!江玉树算计父皇,实乃杀父仇人,此仇不共戴天!不杀两人南燕怒意难消!” 听罢,江玉树冷声反问:“也不知江某大哥被南燕耶律昆仑打杀一仇可是你飞展鹏来还?!” 毫无疑问,江玉树还在为江玉芝被耶律昆仑打杀一事记恨。 玄真可汗仇万里死后,太子仇八百即位。他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国境内搜查‘繁烟阁’的势力,大肆绞杀,和南燕新帝飞展鹏缔结友好联盟,成为密切的合作伙伴。 玄真王室扬言:“江玉树狼子野心,祸国妖星,动乱世道,不诛杀难解心头大恨!只要能取江玉树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赵毅风闻言沉声:“有什么怒气冲本王来,为难他也要问问本王的青冥!” 东桑、北璃在东齐“魔香”大战时本想坐收渔利,但被天倾反扑,国力大伤,没有扬言。东桑王室心有不甘,主动靠近南燕、玄真,同盟国即将形成。 北璃本与天倾国仇不大,乘人之危攻打已失英明。对赵毅风此番行为没有表态。 只有第五雄烨自己知道如果不是江玉树(第五赤玉)跳楼,不曾动用人力算计。北璃现在只怕与天倾已经是水火不容,何来现在太平。 江玉树那一跳,跳的是两国兵刃暂时停歇。 第五雄烨没有表态,不代表北璃太子第五赤眉没有怒气,两国联军被打败的耻辱让他心下难平。 如今,赵毅风,江玉树傲世天下,迟早有一天天倾反扑,到那时还有他北璃国土存在。 只有杀了两人,他国再度联合才能和天倾制衡。有这两个不同于众的男人存在,六国迟早要是他两人的天下。 第五赤眉不甘,请旨第五雄烨再度派兵绞杀傲世双雄,第五雄烨拒。 理由:国力大伤,休养生息。 第五赤眉隐忍,默。 六国之中,天倾独大。 北璃不语,四国同仇敌忾,想方设法阻挡自己国的人才与天倾交接。但奈何,大国就是大国,无论三国如何联合,东境三城的发展速度还是如日中天,一时之间烧红了天倾的半边天,红艳艳的漂亮! 贺千丈面临被人追杀危险,一时之间危机四伏,又要竭力处理东齐城务,心力交瘁,惶惶不可安,没过几日俨然不如曾经潇洒。 相比而言江玉树更惨,三国共同联合讨伐的对象,一方面防止被人刺杀,另一方面又要处理“三方新制”的人才选拔、士兵盘查、人员登记、水利航运、漕运管理……以及马上要来的科举大选,和文武选兵大会、水上航运核对…… 除却江玉树,东境三城是彻底的翻天了,昼夜颠倒,不知白日是何? 赵毅风每天看着江玉树那么卖力的处理事项,心揪疼揪疼的。想着落不秋说的‘不可劳心劳力’一话,为了让江玉树不那么卖力,最后没有办法,特地从谢易牙手里秘求了‘安魂散’,让江玉树饱饱的睡了三天。 看着江玉树不再乌青的眼,赵毅风安心不少。 江玉树得知后,未有责怪,只是浅浅叹了一声。 因为先前百邑城治理的先列,这次发布的三书得到了东境西境众人拥护,天下人才齐聚东境,江湖人士盘踞百邑,能人智者汇集东齐。 这时,六国是彻底知道赵毅风,江玉树。 能人志士齐聚赵毅风麾下,文武结合,人才济济。 ‘血书三联’出来,从被各国质疑、觊觎、嫉妒、围堵、阻止、反抗、打击……到五湖四海兄弟姐妹汇聚一方,共享太平,创造繁华。 从始至终,赵毅风和江玉树没有为此再说过一句话。 他记住了他的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他履行承诺他的话:我会一直都在…… 第38章 晚云烘月·敲打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8章:晚云烘月·敲打 (五、亲眷逼亲) 黄沙点绿,枯草吐芽,春意阑珊 顾征和顾文成在东齐城住了两个月,见证了东齐的一些列变化,对赵毅风越来越满意。 东齐城门口,马匹马车已经备好。 顾征,顾文成回程。 顾征边走边嘱托:“‘君子藏剑’可是舅舅用了半生研究,你小子好好练,舅舅等这你将它发扬光大!” 赵毅风笑道:“毅风谨记舅舅教诲。” 顾征满意的看着赵毅风,眼中充满了认可赞许。 顾文成笑意悠悠的看着江玉树,感激道:“公子医术颇佳,老夫有幸来此。” 江玉树温润如玉,眼眸温和流溢:“清玉不才,不能为大人彻底医治寒疾,有负大人期许。” 顾文成不以为意:“无妨,毕竟是多年的老毛病,一时片刻难根除也是情理当中,公子莫要介怀。” 江玉树笑笑。旋即嘱托道:“大人回府以后,按照清玉写的药方抓药,每日针灸,寒疾苦痛可减。” 顾文成朗笑一声,应是回答。 环看一周,糙汉黑压压,顾征冷不防一问:“风儿,这城里都没个姑娘?舅舅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我给你母后传书一封,到时回城娶妻也好有个打点。” 闻言,赵毅风脸色霎时一冷,一股阴沉压抑的气势瞬时袭来。 顾文成看了一眼江玉树,用手扯了扯顾征衣袖,示意他不要说这个话题。 顾征像没看到似的,径直说:“风儿啊,大舅看你也不小了,你今年有二十三了吧,平素皇家像你这么大的皇孙都有了,你还是赶紧选个妃,回头我给你母后说一声,让他给你找几个世家好的。” 顾征次溜溜的说完了。 可现场安静的吓人,赵毅风脸色越来越黑,身子僵直原地,脸上笑容渐退。 这小子不说话,莫不是心里不愿? 顾征思量,安抚道:“舅舅也不是催你,只是身为皇家人没有选择。” 他虽然是在安抚赵毅风,可最后一句话还是当着江玉树说的。“毅风啊,成家立业不能废,身为皇家人有很多东西是注定的。这一生没有选啊……” “清玉公子你说是不是啊?”冷不防一问。 江玉树一震,袖下双手不由紧握。不过他很快恢复淡然。 依旧是清雅剔透,皎洁如月。 只是,心里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游走。 万物春意中,江玉树翩然静立,颔首点头淡然笑道:“定王是皇家贵胄,成家立业不可废。” 他依旧白衣翩然,纤尘不染,温和孤傲,仿若那夜醉酒的样子不复存在。 赵毅风忽的转头看着江玉树,眸光深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连你也认为我应该娶妻? 江玉树,你知道我对你…… 咬牙垂眸,屏气不语。 感受到那道视线,江玉树轻阖眼眸,宁静致远。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点就透。 “哈哈哈!”顾征不管身边泉流暗涌,满意大笑。双手轻拍赵毅风一记,眸光紧紧盯着赵毅风:“风儿你看清玉公子都认为你应该早点娶妻,你可不要辜负大家心意啊。” 赵毅风双眼瞳孔微缩,身子一僵,袖下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勾勒面部紧绷轮廓。感受双肩力道,旋即放松开来,温柔一笑:“毅风省的。” 顾文成太知道赵毅风和江玉树的事,见所有人面色不好看,当即打圆场:“我说大哥,你催他干嘛?好男儿当沙场历练,身先报国,不立业何以成家?大哥太急了,给年轻人一点空间。是不是啊风儿?” 这话正中赵毅风心意。他淡淡点头:“二舅说的是,毅风还想多磨砺几年,成家一事还是暂缓。” 顾征语重心长:“大舅不催你,只是你要有个心,你母后在宫里一个人,你好歹娶妻生个皇孙,让你母后有个念想。” 顾文成横了一眼顾征,利落接过话来,“大哥,这事先放一放,毅风有这个心的。是不是啊,风儿?” 赵毅风眼有感激:“谢二舅体谅,毅风一定好好磨砺,争取建树作为!” 两人见该说的也说了,回程在即,也不欲磋磨。 一阵拾掇后,车架浩浩荡荡离去。 官道上。 马车内的顾文成疑惑道:“我说大哥,你好好的提毅风娶妻一事作甚?你不知道那是他心里的刺?” 打马高坐的顾征一声冷哼:“当年那事是举国笑话,也只有他赵升天做的出来。苦了毅风这些年,现在没有那破命格,娶妻那也是情理之中。” 顾文成不解道:“那你为什么当着清玉公子的面催,要是有心思私底下说,毅风会明白的。而且小弟看,大哥对清玉公子印象不错。” 回身看着在视线中渐渐消失的东齐众人,顾征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清玉公子是人中君子,那孩子也是苦命,本是赵家对不起他,因为那场荒唐什么都没有了。可风儿是皇家人,皇家人啊……”皇家人,命不由己。仰天一声叹,无可奈何:“我那妹夫以文治国,迂腐的很,毅风就算对清玉公子有心思,那也只能是心思。再说清玉公子那么傲然一人,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你在敲打清玉公子?” 顾征双眼紧眯看向远方:“毅风认死理,我们干涉太多,只怕他心里记恨。既如此,也只能从清玉公子下手。” “二弟!”顾征面色凝重。“依风儿的势头,加之清玉公子相助,你觉得这天下还能太平多久?” 凤飞一战,声名大绽,东齐变法,傲世双雄,睥睨天下! 顾文成一把撩了车帘,面有惊恐:“你说……你是说……” “你猜的不错。这江山还是会姓赵,只是要不了几年,那座上的人会是……”顾征一记扬鞭,马儿嘶鸣:“毅风非池中之物!” 顾文成大惊失色:“你说毅风……会起兵?” 顾征看了一眼顾文成,目光炯炯看向远方,沉声道:“祸国妖星者,清玉公子也!” 他!清玉公子,怎么会是他,他明明只是在东齐逍遥。 “大哥何来此话?清玉公子只是在东齐城协助毅风?” “协助?”顾征反声一问。“天地之大,他为何要选择东齐城逍遥,还是和毅风一起,竭力助他,护他,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心下一口凉气倒抽。“那大哥怎么看?” 一声冷哼,“希望毅风早点清醒!” “我等静观其变,如果真有那一天,西境二十万大军都给他!” 顾文成心下冷汗直冒,默默轻拭额头汗水,不说话。 烟尘迭起中,马蹄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再。 (六、娶妻冷战) 对于顾征,顾文成的提醒,赵毅风仿佛没有听到,也仿佛听到了,对此他没有说一句话。 看似平淡的娶妻话题,实则充满了提醒的味道。 他们,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你也认为本王应该娶女子为妻?”赵毅风牵手玉箫转过身来,眼眸深沉一动不动注视他。 江玉树紧握玉箫,温和清雅。 阳光照耀下,颇有剔透易碎之感。 他水润薄唇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看起来,如沐春风。 可也是坚毅,清寒。让人觉得那笑背后仿佛存在另一个他。 赵毅风知道,江玉树决定的事不后悔,无法更改,也无力更改。 他一直不懂,江玉树心里究竟到底在想什么? 陪着自己夺嫡争霸的是他,九死一生傲世天下的是他。 用尽全力护自己周全的也是他,那夜主动求自己留下汲取温暖的也是他。 为什么明明感觉有一丝回应的时候,他仿佛又要飘忽离去……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从娶江玉树开始没有强迫江玉树,而是希望他可以明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一是因为当时江玉树是被‘迫’嫁给自己,心里不愿屈从,二是因为两人知音相伴,三是他说会一直在身边…… 可是,他人在身边,那颗心飘飘忽忽,让人看不真切。 赵毅风松手玉箫,在江玉树面前沉着脸来回踱步。 突然停下身,语气阴沉:“你真的这么想?” 江玉树静立翩然,眼眸轻眨,微微颔首,一派云淡风轻:“殿下年纪渐增,身为皇家人,成家立业不可废。殿下还是早些留心。” “你!……”赵毅风咬牙皱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玉树温和剔透的声音打断。 “赵毅风……曾经的事都过去了。你又何苦执着?就这样君子之交,知音相伴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赵毅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只想知音相伴……他只想知音相伴…… 知音相伴,仅仅是红尘相惜之情。 “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知音相伴!”他利落脱口,语气里有着他拒人千里的愤怒和气急败坏。“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要的是你光明正大在我身边! 光、明、正、大! “五年了,你还放不下。人生短暂,何苦执着?”温和剔透的声音,可是字字将人拒之千里。“我只想助你君临高位,看你娶妻生子,护你成为盛世明君。” 那语气中带着平静淡然,像极了阳光照耀下他如玉的侧脸。 可那心却像阳光下的尘埃,跳跃模糊。 疏离、淡漠、清寒、遥远的不可触碰…… 赵毅风紧紧盯着他那如玉的脸,咬牙隐忍,压抑怒气! 五年了,我守了你五年,就换来你让我娶女子为妻的话! 谁都可以说让我娶妻,唯独你不可以,唯独你不行!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顾虑什么? 一声惨笑:江玉树啊江玉树,你到底有没有心? “殿下还是尽快校选世家女子,成家立业,绵延后嗣,这才是皇家大业!”温和清雅的人静立春光和煦中,眼眸对视上赵毅风隐忍怒气的眼,带着清寒冷淡,看透人事的淡漠。 一双手不受控制的握上白衣男子的右手,水袖轻翻间,赵毅风浑厚冷漠的质疑声传来:“那这是什么?移花接木,以骨换骨,你我都已经——”骨血相连。 “成大事者何拘小节?江某既答应会一直陪着殿下,又怎么忍心殿下肢体有损?”淡淡语气,如冰般寒冷人心。 赵毅风双眸大睁,不可置信,话里颤抖:“你就仅仅是为了君子一诺?你对我就没有……就没有——”动一点心? “殿下是江某知音!” 知音——是知己,是朋友,是懂彼此落寞的人,却唯独不能动心。 “那这又是什么?”玄衣男子略带粗暴的伸手扯过白衣男子胸前衣襟,带着野蛮与霸道撕开那如雪白缎,摸着那白皙肤上留下的箭痕,眼有痛惜:“这箭伤,银丝线,还有移花接木都不能证明你的心?!” 让你承认自己的心为何这么难? 江玉树目光空洞的看向远方,旋即轻阖双眸,任由他粗糙带着剑茧的手指划过肌肤。平静无波:“江某既然认定殿下是知音,也答应皇后娘娘护全殿下,自是会用尽一切力量。征战沙场,何处无伤?殿下又何须因为伤疤多想?” 多想?! 黄沙千里,他驿寄樱红,给予希望;征战无望,他鱼传尺素,并肩支持。 雪花纷扬,他高山流水,笑傲红尘;金戈铁马,他以礼求人,愿君平安。 那么多场战争,那么多次失去亲人,那么多次真诚相伴,又是那么多次险些丢了性命, 到现在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口中的多想。 心下失笑:呵呵,赵毅风啊赵毅风,他视你为知音,你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多想。他一直把你当知音……那不是爱! 江玉树,你够淡漠、够倔强、也够……无情…… 我该拿你怎么办? 伸手将白衣男子胸前衣襟整理好。赵毅风怔怔的看着轻阖眼眸淡然回应的江玉树,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落寞,被他温和恬淡的气质掩埋,可那眼角深深的疲惫还是显出了他的脆弱。 他不由的有些心疼:“那你呢?我功臣名就后,你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会在哪?” 江玉树淡淡道:“我是江湖中人。”江湖是我的去处。 江湖,朝堂。 两方世界, 一个金碧辉煌,束缚一生。 一个笑傲江湖,肆意红尘。 他仅仅是从他的世界走过,却不愿停留…… 空气一时凝滞。 院中有花,花正绽放,一瓣一瓣,舒展,吐蕊。 阳光斜斜洒下,空中无风,花却在颤抖。 “若我登基为帝,改朝换代,篡改礼法,许你光明正大,你可会一直在我身边?”赵毅风眸光灼灼的盯着他,脑中有无数的词,心中有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话:“我赵毅风这辈子娶的人只能是你江玉树!” 江玉树愠怒,“赵毅风,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自私,太过任性?” 当今天子是你父皇,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你也是一方诸侯。你篡改礼法,置他们何地? “你是皇家人,你没有选择!”沉声一句。他淡淡且带着一点清寒,眼神中尽是清冷疏离。 赵毅风失声惨笑:“此生已经束缚皇家,身不由己。到最后连选择爱的权利都没有,这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人处十丈软红,何来轻易选择?” 是啊,人处十丈软红,从来牵绊束缚良多,没有选择。 就算有选择,大抵也是血流成河的代价吧…… “好!很好!真的很好!!”既如此,成全你! 赵毅风利落撩起衣摆,扭头沉步离去。 ——“既然没有选择,本王就依玉树所言,留意世家女子!” 阳光丝丝缕缕照在院中, 如一件朦胧的霓裳,轻轻的覆盖在白衣男子身上…… 当赵毅风沉步离去后,江玉树突然觉得身上寒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属于赵毅风独有的温暖,在渐渐飘散。 伸手感触,阳光明明是暖的, 可身却如置万丈寒冰。 北璃樱花含苞待放要开了吧…… 今年,还能和你一起去赏吗? 第39章 蕙兰芬引·冷战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39章:蕙兰芬引·冷战 (七、易牙心思) 一连半月,赵毅风都没有再出现在郴山竹楼。 这半月,江玉树没有去东齐城,而是在郴山竹楼休养。 大战多次,江晓梅、江玉芝、东方不羽、张大坑、华荷媚、第五香浓……能离去的都离去了。 每失去一个,江玉树就要被伤一次。纵使他不说,可那眼中的哀痛还是掩饰不了。 过度虚耗,蛊毒频发,如果再不休养,只怕真是油尽灯枯之势。 谢易牙也哭着喊着说让他多留一会儿。 拗不过谢易牙的哀求,江玉树答应留下休养,一是因为谢易牙,小孩子正处于成长阶段,是要好好教;二是因为赵毅风,他说了让赵毅风娶妻的事,赵毅风也答应留意世家女子。 都已经推拒的这么明显了,他怎么会来? 竹楼里每日药香飘渺,本该是浸染茶香的地方,现在被药香掩埋。 谢易牙端着碗走至江玉树身边,将碗递到他手里,“公子该喝药了。” 一缕阳关透过窗棂照进屋内,为白衣少年披上了一层朦胧光晕,那脸色苍白剔透,血气全无。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搁下手里的茶盏,慢慢将药喝下。 谢易牙欣喜的收过碗,“公子喝了药,脸色好多了。” 江玉树微微一笑:“哪有这么快?” “不过易牙的医术又进步了,这样要不了多久,为师这医术都比不上了。” 谢易牙腼腆笑笑,被江玉树夸赞后脸色微微发红。 “公子,易牙学的慢,也学的不好,到现在都医不好公子身上的蛊毒。是易牙学的不认真。” 江玉树摸索着摸向谢易牙的头,宠溺道:“易牙已经进步很大了,我这身上的蛊毒连你落叔叔都没有办法。你才多大?” 谢易牙忽的抓住江玉树的手,那寒凉的感觉让他手掌一颤,“公子,那蛊虫不正常,上次易牙施针,那蛊虫颜色是粉红,昨晚看时颜色加深,不过现在蛊虫越来越少,公子眉间樱红越来越淡。只是公子身体精气却过多虚耗,看的易牙心疼。” 看着江玉树苍白的脸,孩子话里有些害怕的颤抖:“公子以前施针过后只用睡一晚,现在施针后要喝药补气,易牙真的怕这蛊毒永远治不好。” 江玉树紧握谢易牙小小手掌,安抚道:“易牙你把脉后也知道,蛊毒只会过多消耗我的精气,对别的没有影响,那你还怕什么?” 谢易牙反声:“可公子现在劳心劳力,精气过多虚耗,易牙当然怕。” “以后不许过多劳累!”他那口气颇有些小大人的架势。“每日易牙都会给公子熬药,这样蛊毒发作时。公子就不会那么难受。还有啊,公子闲时就出门多晒晒太阳,多出去走走,医理上说的运动对人有好处。” 江玉树无奈摇头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不想辜负孩子心意,白衣少年笑着点头:“好,听易牙的。” 谢易牙咧嘴一笑,“这样公子就可以一直在易牙身边了。”抱着江玉树的胳膊,又蹭了一道冷香。 “对了易牙,你箫曲学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江玉树转头朝在胳膊上贪香的谢易牙问道。 谢易牙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甜甜道:“有不懂的地方公子已经解说了,还教了易牙指法,现在就是练习了。” 江玉树淡雅一笑:“我会把所有的箫曲都交给你,你要好好练习,不要辜负为师一番心意。” “公子放心,易牙很乖的,会好好学习,到时……”到时给公子扬名,让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有谢易牙这么一个好徒弟。 “到时如何?”江玉树诧异。 谢易牙故作神秘:“到时公子就知道了。易牙会用心学的。” 到时给公子一份惊喜。 宠溺一笑,摸了摸谢易牙的头,他浅笑叹道:“你啊,还是那么调皮。” 不得不说,谢易牙想的还真的成真了,答应江玉树好好学萧学医还真没有成为空谈。不然也不会有名满天下的‘萧一绝’,‘医无常’。 只是江玉树永远无法看到谢易牙每天勤学苦练的场景,甚至连谢易牙童年的乐趣都因为自己给剥夺了。 因为眼盲,江玉树到现在都不知道谢易牙长成如何模样,只是每次摸着头的时候感觉长高了,又长高了。 有时候也想看看吧,要是能看看多好…… 江玉树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眸中有丝丝忧郁。 谢易牙此生最爱的有两个人——一是江玉树,一是未来的文景帝。 对江玉树的感情,谢易牙亲口总结为——一如母亲在时的温柔,也是良师应有的包容。 (八、毅风赌气) 赵毅风今年二十又三,却迟迟不说娶妻生子的话。 他不操心,可有人操心。 像赵毅风这样的三军统帅,傲世天下的男人,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啊,要身材有身材,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更重要的是定王殿下不花心,洁身自好。 除了性子冷了点,其他还真不用挑。 其实这也要看人,对不熟悉的不冷那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他娶妻,那是一生独宠,永远就不用操心后宅内斗一生,省了多少冤孽。 东齐城长年留守的糙汉不由的替赵毅风捉急。 这不,不知道是谁,提前往赵毅风帅帐送了一堆美人画像,还是江南美女,个个水灵剔透。想着赵毅风看上了,求皇上赐婚,也是美事一件。 赵毅风本来就因为江玉树让自己娶妻一事心里憋闷。如今,有人送图来,索性就把那些美女图全看了一遍。 贺千丈笑意悠悠问:“如何?殿下可有中意的?” 赵毅风睨了一眼贺千丈,冷着脸不说话。 西门日天想起以前给赵毅风送美女时他不待见的样子,终于开窍了一番,扯过一边的胆寒衣小声嘟哝:“老子给你说主帅八成喜欢男人。” 胆寒衣的桃花眼都快吓出来了。“怎么会?主帅不是娶过妻吗,不过后来离了。那只是皇家荒唐了,主帅怎么会喜欢……”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颤手在空中乱点:“你……你……是说,主帅当年娶的男子是……”咽了口口水“清玉公子!” “真有这个可能,听说当年双马并行,带的琉璃面罩,看不清楚脸,不过依主帅这模样,八成就是了。”西门日天分析的头头是道,像当年见过似的。 “不会吧……,当今陛下以文治国,当年荒唐后,礼法就是他命/根子,还是他脸面。主帅要喜欢男人,那人还是清玉公子。”胆寒衣抬头望天,生无可恋:“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不用活了。天哪~~” “怕个屁,定王殿下会罩着老子的。”西门日天痞气一笑,朝着身边的胆寒衣点头示意:“当然还有你。” 胆寒衣娇羞的看了一眼西门日天,依着西门日天低头浅笑。 莫云上次经过贺千丈提醒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八成就是了,边境消息闭塞,对当年的事也都是小道消息,谁也不敢确定,今次一说娶妻,赵毅风的脸色阴沉的那是能结冰啊。 这都是明摆着的。 莫云揣摩着看向高坐的人:“主帅,不知可有中意女子?” 赵毅风瞥了一眼莫云,不说话。 西门日天心下好奇:“不知主帅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顾大将军当日离开时嘱托我等多替殿下留意。” 赵毅风一记犀利眼刀投向下方众人,冰冷似一尊木塑。 胆寒衣猜测:“主帅是喜欢大眼睛的?” 赵毅风闭眼沉思,像是没听到。 下方众人看不明白,一时半会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西门日天:“三角眼的?” 莫云:“柳叶眉的?” 贺千丈笑意悠悠:“不对,应该是身材好的,温柔的。” 胆寒衣潋滟一笑:“主帅这么帅,温柔的不堪配。来个女中豪杰不错。” 莫云:“哈哈哈,你是想主帅天天有地方斗武吧……” 西门日天:“要不来个夜叉?” “西门,这个主意……真是——” 西门日天挺了挺胸膛,等着夸赞。 莫云悠悠笑道:“馊主意!” “莫云!!——”一声怒吼,帐中案几震三震。 众人玩笑开的热闹,只是赵毅风身上散发的隐郁骇人气势越来越沉。 贺千丈挥着羽毛扇看向上方的赵毅风,心道不好,赶紧撵人。 “好了,好了,各位别议论了,都快去干事,小心主帅赏军棍。” 这话里提醒够明显了,西门日天看向上座。脖子一缩,急忙扯着胆寒衣溜了。 莫云和贺千丈对视两眼,心下大致明了,接连摇头叹气的出了帅帐。 聪明如贺千丈如何不知,赵毅风和江玉树的事毕竟闹的有点大。稍微打听还是会看出个所以然,没想到了过了五年,赵毅风还是没有忘掉。 贺千丈起先以为赵毅风对江玉树仅仅只是知音之情,多少留有眷念愧疚。如今,一提到娶妻的事,赵毅风不是冷眼,就是冷脸,完全没有一点兴趣。 在众将讨论的热火朝天时,赵毅风从始至终不置一话。这分明是压抑怒气,心里憋闷。诡谲若贺千丈还有什么不知道。 贺千丈清了清嗓子,估摸着语气:“主帅还是忘不掉清玉公子?” 闻言,赵毅风从那堆美女图中抬头,平静道:“你都知道了。” 咦?没发怒,看来能聊下去。 “那主帅是如何想的?” 赵毅风阴着脸:“还能怎么想?他口口声声说让本王娶妻,本王能如何做?” 贺千丈低声道:“公子让殿下娶妻,也是为主帅着想。” 案几一震:“那本王就应了他的意。正妃、侧妃一下子纳全。” 贺千丈苦笑道:“殿下不可怒在心头,说这些赌气的话。” 赵毅风语气隐隐有一丝置气:“那本王能怎么办,他亲口说:成家立业不可废。本王不娶女子岂不是辜负他一片心意!” 贺千丈不怕死的接着问:“殿下是想效仿当年嫁娶之事,迎娶清玉公子?” 赵毅风静默一阵,瞥了一眼眼前的美女图,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伸手将手边的美女图推走,赵毅风眸光坚定看向远方,“本王可以等,可以一直守着他,可以应他要求一直知音,可本王不能忍受他亲口说让本王娶妻。” 转眼看向贺千丈,惨笑一声:“先生,本王是不是太傻,都五年了,从认识他到现在,本王一直想娶的就是他。可是他现在说让本王娶女子,这让本王情何以堪?” 沉思一阵,贺千丈凝重道:“千丈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毅风平静无波:“先生既然已经知道本王心思,有何话尽情说来。” 贺千丈猛地匍匐跪地,眸光低垂:“千丈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同意嫁娶,首先陛下礼法一关就难以过去。再者,公子就算同意,那世人、六国如何看公子?殿下又如何安置公子?” 抬起头,贺千丈眸光悲戚:“更何况,公子那么傲然一人,殿下守护了五年公子都没同意,这结局……”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磨砺艰难重重,面临着情、礼、法的束缚…… 赵毅风紧紧看着贺千丈,眸中一丝不羁在滋长,探寻般问。“如果本王颠覆天下,篡改礼法,建立一个男子相恋合法的国度,你说清玉会同意吗?” “这?!”这想法真是惊世骇俗,史无前例。贺千丈目瞪口呆,霎时间脸上血色全无,随即恢复泰然。 连赵毅风都不得不佩服贺千丈处变不惊的能力。 “这事,公子知道吗?” 赵毅风话语感伤:“他知道我会君临高位,却不知我会篡改礼法。能娶他固然是好,不能娶本王也愿意一直守着他……” 听到他话中浓浓的苍凉,贺千丈只觉心下发酸,为两人心疼。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一生都没有选择,此生婚事都是皇家定好的。 江玉树虽不是皇家中人,可得皇家赐名,六国皆知,树敌千百。这段感情肯定不会被六国认同,到时人人得以笑之。 心下无奈一叹:难啊,难啊…… “先生不认为本王大逆不道?”冷不防一问。 颠覆天下,篡改礼法,一步不慎,那是千古骂名! 贺千丈抽神,起身摇着羽毛扇反问:“为何要这般认为?” “殿下所做实乃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人事短暂,又有多少时日可以肆意红尘?浮名荣辱,那都是后世鉴别。贺某人有幸得见当世奇男子,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他字字铿锵,端的风流倜傥,不同于常人的傲气! 赵毅风忐忑:“你不觉得本王狼子野心,不可饶恕?” “殿下不羁与常人,是人中龙凤!自古高位能者居之!为何要被世俗陈规束缚?”贺千丈摇着手里的羽毛扇,洒脱不羁:“贺某人纵情尘世,早将浮名看透,若是殿下颠覆天下需要我贺某人。贺某人定当万死不辞!” 他笑意悠悠,看淡浮名的慵懒:“贺某人臭名昭著,六国人人避之。如果能陪殿下一起背负千古骂名,遗臭万年,成为史上一大名人,让后世知道我贺某人,也不枉贺某人来此人世走一道了。” 羽毛扇‘哗’的一收,贺千丈颇有点迫切和急促。 “贺某人这就回去把殿下想法誊写下来,日念三千,夜念八百。以震我贺某人傲世雄心!” 赵毅风淡淡一笑,脸上阴郁散去。见贺千丈将尘世看淡,洒脱不羁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那就纵情一次……为他纵情一次吧…… 见他脸色冷傲退却,贺千丈挑眼看了看帐外的天,话有暗示:“主帅,现在四月,春花烂漫时刻。公子和主帅有半月多没见了吧……”这样长时间冷战下去也不好啊。 赵毅风寻眼看向帐外,春光明媚,一片万物清和。 半月多没见他,也不知他可还好,答应带他看樱花的事差点因为自己的赌气给忘了。 “该死!”一声呢喃。 “本王知道怎么做了。”赵毅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从那堆美女图中起身,走至贺千丈身边拍了他一记,笑眼看着他:“贺先生不愧是清玉送的大礼!” 那笑让贺千丈感觉到了算计的味道,和江玉树身上散发出的感觉差不离。 大礼?! 贺千丈有点懵,什么时候成为大礼了? “江、玉、树!——”一记嘶吼,赵毅风帅案上的美女图哗哗飞起! 可怜的贺千丈这才知:他不仅被坑了一辈子卖身天倾,还是以礼物的身份送来的! 愤怒、抓狂、不甘…… 等回神,赵毅风早就没有了影子。 第40章 一支花犯·草意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0章:一支花犯·草意 (九、凤凰于飞) 没有赵毅风前来竹楼的半月,江玉树的日子过得依旧。 吃药、煮茶、下棋、听书、奏曲…… 能做很多事,唯独看不到。 只有斩离云知道,江玉树有时会拿着樱花木木发呆,在没有赵毅风来的日子,他看似一切如常,可那心像是被冰包裹了起来。 他更倦了,更孤独了。 他依旧煮茶,只是那清俊的容颜上一股淡淡的疲惫是他品茶也掩盖不了的。 此时,江玉树在院中的樱花树下, 吹箫奏曲。 他奏萧的样子很专注,很投入,清雅似一朵破冰而出的幽兰,修长的手指来回点弄,云淡天清,万物空灵都不入眼,也不入心。 眼前虚无了红尘纷杂,只有那一曲萧音呜咽。 不是慷慨激昂的乐曲,萧音流溢的是孤雁南飞,落花凋零、江水凌冰、残鸟无家……的孤单、疲惫、脆弱、清冷、执着。 让人听后如置身千里冰封的雪地,寻不到一丝温暖。却在尾端萧音收尾处有一股渌水化冰的心惊! 半个多月没见,他气色好了很多,眼眸流转间,温润清和,眉间樱红绯艳欲滴,搭着纷乱的樱花,更衬得他清俊文秀。 白衣少年一个人煮着茶水,奏着箫曲,赏着樱花纷乱。 只有一个人,没有人陪同。 看着这样的他,赵毅风心下一痛,因为自己赌气,差点就把他一个人丢下。 喉间有些许酸涩,一声轻唤:“玉树……” 听声,江玉树收手玉箫,从是石凳上转过身来,循声看向赵毅风所在的方向。“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茶水都快酣了。” 利落进来循着他对面坐了,赵毅风面有愧疚,低声道:“上次是本王不对。” 江玉树微微一笑:“殿下所说何事?江某不懂。” 赵毅风一怔,忽的抬头看向江玉树,见他一派云淡风轻模样,心下明了:知音依旧,相忘不快。 “你我好久没有斗棋了,不知今日可有兴致较量一番?”他挑眉笑意悠悠先开口。 收回神思,赵毅风舒心一笑,眸中有些期待:“玉树愿意较量,本王怎能辜负?” “不知殿下输了用什么作赔?”江玉树笑着问道,“这比斗都要有个彩头,不知殿下带好银子了没?” 赵毅风剑眉一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本王一定会输?” “当年惨败犹在心头,今次要讨回来。玉树到时可不要说本王棋路凶狠?” 悠悠一声反驳:“殿下如此笃定?嗯?”他语气中带着一点冷和讥诮,说不出的淡、傲、温。 赵毅风刚准备开口,江玉树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看棋!” “马三进一,吃相。”,“炮四进一,轰马。” “炮一横五,轰卒。”,“卒武进一,将卒。” “车三进五,吃马。”,“相四进三,吃炮。” “车三走六,吃相。”,“炮三隔一,将帅!” 江玉树凝眉,捡起一枚棋子,话语悠悠:“殿下这棋艺似乎未有长进啊。” 赵毅风失笑:“也不看看本王是在和谁比斗?” “可是还要再来一次?” “那是自然,不然本王今晚可是要孑然一身回去。” 赵毅风拾起一枚“相”,眼有暖意的看向江玉树:“相四走三,吃车。” 赵毅风的棋路犹如他的心路,善攻,直率中绕着一丝细腻和柔情。但更多的是一往直前,不死不休。像他的剑气,霸气冷傲,一旦出手,招招毙命。 曾经还算温和的棋路,现在锋芒全显,有时候江玉树都有些被他棋路中的凌厉所伤。 “霸气摧毁,一往无前,招招风卷流云散!”这是江玉树对赵毅风现在棋路的评价。 江玉树眼盲不明,每次只能依赖听觉在心中织幻棋局战场,包罗万象,棋路看似温和,然非也。 守护之处必当深埋陷井,看似易攻,实则危机四伏。每一步路中都带着隐隐的杀伐之气,温和中透着锐利和杀意,摧毁不是在一瞬间,而是在最后一步,在对方怡然自得可以大获全胜时,迅速收网,直逼对方老窝。 “玉树,这次本王可以反守为攻了。”赵毅风淡淡笑着将手上的“炮”隔“马”架向“帅”,正等着一击而中。 十面埋伏! 江玉树眼眸中闪现一丝冷光:“是吗?” 赵毅风心中暗叫不好,这有后招? 玉箫直指案几:“那殿下看看你的‘帅’。” 眼光下移,自己这边的‘帅’早已危机四伏,‘左一车进三,将帅。’‘右一车进二,将帅’,‘炮三进五,将帅。’ 江玉树那边的‘帅’只有一方危机,而自己这边危机四伏。 赵毅风暗叹棋路不畅,眼前局势一目了然,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旋即放下手里的棋子,坦荡一笑:“玉树,本王输了。” 江玉树把玩玉箫,浅笑点头:“承让。” 他静坐孤傲,月白色发带散落双肩,搭着那身白衣,羞煞樱红纷乱,说不出的泠然风华。 赵毅风不由赞叹:“玉树才名果然名不虚传。” 温和剔透的声音打断赵毅风的夸赞:“可是还要继续?” 赵毅风豪迈一笑:“当然!” 赵毅风遇上了江玉树就注定了他棋一生没有办法赢,因为心早已输了。 这已经是第六局了,赵毅风还在垂死挣扎,试图掰回当年输了十局的惨状。 他有点心酸的看着江玉树:“玉树,当年你就没让一下,现在就让一下吧。本王身无长物。全仰仗这场赢点小利,回去让莫副帅挑眼相看。” 江玉树淡淡道:“当年我让了殿下四子,今次让了五子。” 赵毅风心下暗叹:自己是有多差,这还不如当年…… “愿赌服输,殿下说到做到。”他浅笑,伸手:“殿下作赔何物?” 想起和赵毅风相拥时,赵毅风腰间总不离的香囊,江玉树眼有笑意,无华的眸子凝视赵毅风:“把你腰间的香囊给我吧。” 双手不由的握向腰间,赵毅风探究性的询问:“玉树真要收下这香囊?” 不言而喻:这香囊有含义。 江玉树抿了一口茶,笑道:“殿下已经身无长物,还有什么能作为比斗的彩头。” 赵毅风暗下失笑,确实什么都没有,当年不也是输的干净,只剩下这香囊,今次还是如此,只剩下这香囊,只是这香囊…… 听他静默,江玉树感觉好奇。“其实早想问了,殿下腰间香囊从不离身,可是心爱女子所赠,亦或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赵毅风眼有无奈的看着江玉树。自嘲道:“哪有什么女子相赠?” 从一开始,认定的就是你一个呀…… “我这香囊中有一棵草,叫‘凤凰衣’。” 江玉树不解:“据江某所知,‘凤凰衣’是药名。” 赵毅风凝定眼前的白衣男子:“此凤凰非彼凤凰。” “我这香囊中的草,是要结成环套于我此生挚爱之人之手。一旦送出,即是携手一生,不离不弃。”他深情的看着他:“*凤凰于飞,刿刿其羽*。青冥渌水,追魂透骨,此生不换。” “如果玉树真想要,本王就将此草结环送与你。”他语气郑重,深情流溢:“玉树,可是想要?” 我会将此草结成环套于我此生最爱人之手。与他结为夫‘妻’,此生不换。 除了他,任何人,任何物都入不了我的眼,我的心。 万紫千红开遍,都付断井残垣,唯独你,是我凡心一点。 江玉树不由大吃一惊,从来不曾想看似普通的香囊草叶还有这样一层深刻的含义。 樱花依旧绚烂纷扬,茶水燃煮,棋路凌乱。夹杂两人不平静的呼吸声,格外喧杂。 江玉树浅浅一笑,笑容飘忽云端,让人捉摸不透:“殿下果然不同于他人,当年双马并行,白玉琉璃,算作嫁娶。今次,结草为环,求得真心,真是别出心裁。” “殿下身为皇室中人,成家立业迫在眉睫。不知多少女子有幸得到殿下亲自结草。江某恭祝殿下早些觅得良人。”手上摆弄茶水的动作不停,他说话语气很温柔,可话里是满满的推拒疏离。 赵毅风本就心下预感不好,他能说出让自己娶妻的话,都已经算作拒绝了,自己又在期待什么? 心里被浓浓的失落包裹。 当年双马并行,白玉琉璃,红妆十里都不能打动他。 今次,更是不会接受了。 白玉琉璃簪碎了,白玉琉璃面罩毁了,前情往事就像一场戏,他是戏里的人,还在想着别出心裁的自导自演,许他一场不一样的婚嫁。 而他,早已将过往看的云淡风轻。只剩下他,情愿为他画地为牢,在牢里慢慢老去。 赵毅风静默不语,江玉树心下了然,“殿下可要学习煮茶。殿下今日学习煮茶当做作赔,也让江某逍遥一把。” 见他岔开话题,赵毅风收敛神色,淡淡一笑:“本王今日就蹭点玉树的灵气,研讨一番。” 江玉树温柔的笑了。 清玉公子博览群书,怎会不知‘凤凰衣’的含义。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只是有着情、理、法的束缚,他又该如何伸手让他将那一枚环套在自己手上? (十、樱红之约) 江玉树偏爱樱花,自小种植,纵使当年樱花藏毒险些要了他的命,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深爱。 当年抚国公府书房,种植了满园的樱树。 那时,他在樱花树下‘拈花一笑醉流景’的一幕让赵毅风沉醉了心。 眼盲失明后,他在山间竹楼的院子里种植的还是樱花,虽然看不到,但是有谢易牙打理,樱花开的也茂盛。 如今,在郴山竹楼还是樱花遍布。赵毅风特意为他种植樱树培植了几个月,总算在阴阳山上种活了。 他喜欢在落英缤纷中奏萧煮茶,在谢易牙的督促下学着用樱花酿酒,酿出的酒也是似千岛玉叶一样的君子酒,只是他取了一个很红尘肆意的名字“樱红纵” 都道君子必然与梅、兰、松、竹相联,可他却独爱樱花。甚至身上有着淡淡的樱花冷香。谢易牙有时会问他:公子为何那么喜欢樱花? 江玉树总是微微一笑,回他:“等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赵毅风也曾问江玉树为何那么樱花? 江玉树总会浅浅一笑,温和回他:樱花,是温柔浪漫的花,是希望坚毅的花。 只是后面那句——樱花的话语是: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永远没有说出口。 以致赵毅风一度觉得江玉树前世是一位仙,居于长留仙山,度万年韶华,与樱花共舞,和天地同光,淡漠红尘,心系苍生,千年寂寥只有樱红懂。 见他如此喜爱樱花,赵毅风像想起了一件事:“玉树可知,二十三年前,也就是本王出生那一日,四月十日。天倾原本开不出的樱花一夜之间吐蕊开放,当时还是天倾奇谈,也是这样,父皇才从北璃移植了很多樱花栽培,后来天倾就有了樱花。以前天倾是没有樱花的。” 二十三年前,江玉树还没出生呢,他如何知道?(玉树比毅风小一岁) 江玉树闻言浅浅一笑,低头摆弄手里的玉箫。 赵毅风知道江玉树的生辰是八月十五,但他不知那一天北璃樱花齐开,纵舞飞扬。本该是花开缤纷,团结和睦的日子。他却在那日没了母后,被皇家抛弃,被秋意箜,江家悄无声息收留。 箫声呜咽绵延,如泣如诉,云卷云舒,笑傲红尘,平花秋月……都在他修长的手指下流溢。 点点樱红翩飞,迂回、缠绕、盘旋、落在他身,也落在他心。 赵毅风喜欢和他一起抛开红尘,岁月静好的日子。 竹楼樱花环绕,孤寂,清冷。似乎黑暗已经将他生活笼罩,只剩下那一抹樱红妖冶。 看着点点飘飞的樱红,赵毅风心有所思。 一曲萧音悦耳,赵毅风伸手接下飘舞的樱红,眼有期待的看向江玉树:“玉树,北璃的樱花怕是已经完全开遍了……” 江玉树眉间樱红娇艳,清雅一笑:“北璃的樱花一直都是最美的,要是可以看看该多好……” 赵毅风凑近江玉树耳边低声道:“玉树一直期待去北璃,本王带玉树去北璃看樱花,公子可否应答?” 北璃是除天倾、天倭、南燕、玄真、东桑之外的一大国,位于天倾东南方,有‘花都’之称,樱花是北璃国花,北璃国人视樱花为国花。 北璃四季如春,樱花一年四季开不败,尤其在四五月、各色樱花绚烂交织,整个国都望上去粉红妖娆一片,樱红纵情纷乱,云雾缭绕,宛如置身瑶池仙阁。 也是因为北璃国都樱花开遍,国人才不喜战争,偏爱宁静温柔。只是在北璃国主第五雄烨当/政,第五赤眉为太子后才发动战争。 江玉树端茶执杯:“东境三城所有事物都仰仗殿下,定下怎可懒怠事物?” 赵毅风淡淡一笑:“本王穷尽家财,养着贺先生,莫副帅。平日本王辛苦一些也是应当,今次带玉树去北璃才是大事,就有劳他们辛苦一番了。本王到时回来长军饷。” 贺千丈听了估计要飞起来,不用紧巴巴的扣着银子过活。春天啊~ 江玉树不由好笑:“殿下是有多困厄,贺先生也算劳苦,殿下现在才想着长军饷。这要是让贺先生知道,只怕又要埋汰江某不能让他纵情逍遥。” 赵毅风紧看江玉树:“不想让他埋汰玉树也不难,只要玉树去了北璃,贺先生定会对玉树感恩戴德。” 江玉树来回摩挲手里玉箫,眼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期待:“何时出发?” “三日后,你我共乘一马,同去北璃,如何?” 江玉树温和一笑,他的笑容有种羞煞樱红纷乱的魄力:“说定了。” 赵毅风笑答:“说定了。” 樱红缤纷,绚烂摇曳。 赵毅风终于做到了江玉树一直期待良久的事——替他看遍嫣然美景。 这一刻,两人都忘却了红尘束缚。 他没有再说让他娶妻的话,他也没有因为此事烦忧。 战火纷乱、黄沙千里、金戈铁马、血泪落下……九死一生,到最后还能做到陪他去看樱红烂漫,这就够了! 第41章 月照梨花·定情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1章:月照梨花·定情 (十一、衔环为约) 郴山的樱花再如何绚烂,还是不如江玉树心中期待的北璃樱红。 “玉树,今日出发了。”赵毅风走至竹楼外。 闻声,江玉树从屋里执萧探索出来。 赵毅风不由的眼前一亮——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衣衫,外罩了一层寒水碧的天络纱,水袖袖口缀着两朵细小樱花。浅蓝色衬的他愈加温和,清润。眉间樱红绯艳,如玉的侧脸在阳光的朦胧下,让人生出一股宁静致远的感觉。 夸赞之语不由脱口而出:“玉树,你今日真美。” 闻言,江玉树眼眸微动,带有点点愠怒与清寒。 赵毅风急忙解释:“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别恼。玉树也知本王才学不及你,胸无点墨,言语匮乏。还请公子不要和本王一般见识。” 他说的堪堪可怜,本以为就此打住,却不想后方又补一句。 “不过玉树真的很——俊秀。” 听此,江玉树收敛唇边浅笑,静立漫天绯红中,沉静似一把浸了寒冰的渌水剑:“殿下何时这么油嘴滑舌。不可有下次!” 知他不悦,赵毅风弯腰作揖,做小伏低:“是,本王记下了。” 静默一阵,两人突然捧腹大笑! 牵手玉箫,赵毅风带着江玉树走至一匹马旁边。 马蹄纷乱,不安躁动! 热气呼呼,嘶鸣声震! 感受这一切,江玉树能想象着匹马的烈性子。他仿佛看到了赵毅风骑着它在敌军中厮杀的样子,也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那是——金戈铁马,九死一生。 那是——一马当先,生死攸关。 一声长啸,冲刺苍穹! “好马!”江玉树忍不住赞叹。 “玉树要不要先上去试试?”赵毅风在他身边试问。 江玉树低垂眼睑,清寒在眼角漾出,带着些许落寞与无奈。 一声苦笑:“不了,我双目不明,如何纵马?” 双目不明,繁华看不到,策马更是艰难。 心下一痛。 赵毅风静静凝视他,思绪一瞬间回到‘凤飞大战’时的一幕—— 交战后的荒漠,尸体横飞,腐臭味,血腥味让人作呕。骨骼、脑浆、层层堆叠的尸体周身满是苍蝇虫飞,猩红的、暗红的色泽一道一道从尸身中流出,新的掩埋旧的。 黄沙千里中,烽火将黄沙照亮,没有主人来拿的兵器就那样静静的躺在血泊中,脑浆,手肘、残骸、肉末四处飞溅,连被风卷起的黄沙都不能将这一起掩埋。 黄沙、烈日、秃鹰、鲜血……炙热的色彩和高温将皮肉烙的发疼。 赵毅风当时竭力撑着青冥,屹立在漫天黄沙中,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塑。 左脚边是死了腐臭的尸体,右脚边是新死的士兵,青冥正插/在他胸口,鲜血像汩汩小溪一样浸染了一地黄沙,又迅速流向他脚边。 环望一周,尸身遍布,点点黄沙飘散在那些士兵的脸上。模糊了容颜,他们应该也很年轻吧…… 征战前,朝气蓬勃的生命,都死在自己的剑下,也死在黄图霸业中。 前一秒还是英姿勃发,后一秒已经了无生机。 生死,真是一瞬间! 看着周身所有死去的袍泽,兄弟,将领,赵毅风撑着青冥的手在发抖,最终支撑不住,半跪在地,脊背挺直孤傲料峭。 入眼的是生命消逝时的不甘,死不瞑目。 无助、困厄、压力、孤单、杀戮、黑暗…… 一切不安像潮水般涌来,赵毅风只觉自己犹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看不到一点希望,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春花烂漫,万物生春…… 眼前有的只是无边的、永远不停歇的死亡气息。 那一刻,心里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压抑的他快崩溃。 随后,一声战马嘶鸣,刺破苍穹! 他看见那一抹纯白如沙漠中翩飞的白鹭,漫天黄沙中是如许的英气、潇洒、耀眼。 那抹白——圣洁、清澈、傲然。 荒漠愈加荒芜,白净越加亮眼。 他看他驾马的身影一点一点向自己走来, 马蹄断掌,马眼含泪。 眼盲的他只能依赖听觉,风沙掩不了泠然风华,在他眼角镌刻丝丝血泪。 你看,马都累了…… 漂亮带有点点忧郁与清寒的眸子竭力大睁,想看的清楚一点,看的仔细一点…… 白衣少年驾马在漫天荒漠凌乱中凌乱摸索找寻,丝毫不见脚下血流成河。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对那抹正在移动的纯白喊到:“玉树,你在原地不许动!” 不想他走近黄沙荒芜,不想他感受这里的腐臭血腥,更不想他白衣染就污浊…… 这皇家罪业、这杀戮血腥、这因果报应、这万劫不复。这一切都不应该是你沾染,都不是你能触碰的。 “赵毅风!”耳边是他清脆剔透的一声呼喊。 那一声呼喊,惊了马,马蹄四仰! 眼睁睁看着白衣少年被马匹无情摔下,一阵黄沙荡起,白衣染了尘。溅了血—— 他水润唇边一抹刺眼的红慢慢流溢, 红色,生命绽放的色彩, 此刻, 刺痛了心。 风声飒飒,孤影彷徨,道不尽人事苍凉。 绿洲兮兮,大漠黄沙,说不完乱世无情。 白衣男子摸索着起身,踉跄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一遍一遍呼喊询问:赵毅风,你在哪里? 身后,那匹受惊的马倒下。 ——力竭而死。 就在这漫天荒漠中,他玉箫探索找寻,他一遍一遍问:“赵毅风,你在哪里?听到请给我回答。” 直到声嘶力竭,直到那白衣周边全是血色污秽,直到他如玉的脸上尽是血痕斑驳…… “玉树……”他听见自己用尽力气朝血色荒芜的白衣少年用力呼喊。 听声,他不管玉箫染血,不顾蔓延的血泊,循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摸索去。 洁白的衣染就黄沙与血腥,竟让人那么心疼。 然后,他摸索到他身边。 荒凉萧瑟中,寂寥肃杀时,他听见他在耳边说——“赵毅风,不要怕!” 我会一直都在,一直陪着你。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振作起来,就能走出这片荒漠。 我会和你一起…… 这杀戮罪业,这因果报应,我和你一起担! 你一直都是江玉树心中那个傲世天下的人。 所以!你一定要振作! 抬眼看向面前的白衣男子,那双美丽的眼睛被风沙磨砺出寸寸血泪,修长的手指因为长时间驾马早已血肉模糊。 明明幽柔风易折断,却依旧如一抹绚烂天地的樱红——傲然不屈! 眼睁睁看着他摸索进这血腥气交织的圈子,对自己说:“赵毅风,你振作,不要怕!” 玉树,芸芸众生,除了你,又有谁愿意与我携手相伴,风雨同舟? 看着眼前的不屈少年,他悠悠发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玉树……我好累啊……” 好累……好想歇一歇…… 闻言,江玉树一瞬间明了。 这一生皇家束缚,这一世罪业杀戮,他永远摆脱不了。此生命不由己! 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去,又要带领孤旅疲师反击联军。 困厄、无助、孤立、绝望、逼迫…… 一切的一切压抑着他, 他是真的累了…… 接着,眼前的少年一记用力,他紧紧的抱住自己,一遍一遍在耳边说:“赵毅风,我还在,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用力将人搂紧怀里,他是那么的单薄,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他在他肩头低声哽咽,悠悠开口:“玉树,我好累……好累啊……” “不要怕,我还在……我一直都在……”白衣少年加紧手上力道,像抓着一件珍宝似的紧紧抱住他。 他一遍一遍倾诉:“我好累。” 他耐心温和回他:“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漫天黄沙血色中,他千里驾马来寻,忘却烦恼苦痛,只为给自己一个肩膀。 眼前虚无了萧瑟荒凉,淡漠了黄沙千里,只有他身上的淡淡冷香…… 玉树,除了你,谁又愿意解救我于红尘苦海?谁又能让我将这苍茫大地,一剑挽破? 赵毅风朝眼前人淡淡一笑,用力抱住怀里的人,一手撑着青冥,竭力站起。 接着就是那句——“你可还好?” 白衣少年淡定了眉目,朝他浅浅一笑,温声回他:“安好。” 最后,他扶着白衣少年的臂膀,一步一步走出沙漠,找到绿洲。 却不知,那日驾马来寻,多日在沙漠里纵马,风沙又再一次伤了他的眼睛。 那一幕犹在眼前—— 他无华的眸子上全是风沙磨砺的丝丝血痕,眼中猩红一片,长长的睫毛沾染了沙。 眼角丝丝血泪落下。 一定很痛吧…… 我的玉树,你真的很傻—— 见他安静,江玉树温声轻唤:“赵毅风……” 一刹回神,他收敛情绪温柔一笑。 手持白绫,赵毅风在白衣少年面前站定,笑着将手里的白绫轻轻缠上江玉树双眼。 江玉树一怔,清俊的容颜渐渐爬上一丝红,淡淡道:“我自己可以的。” 赵毅风深情暖暖:“我来。你上次伤了眼睛。一会儿纵马,风声太大。” 言下之意:你要护好自己。 玄衣翻飞,一阵猎猎衣摆声,赵毅风已经高坐马上,端坐挺拔,剑眉星目,玄衣破世,眼眸流转间犹带傲世天地的霸气沉稳,柔情辗转! “玉树,上来!”赵毅风伸出手。 江玉树翩然静立马下,月白衣衫随风轻舞,樱花携来点绛唇的温柔。 遗世独立空秀月,长袖漫卷隐墨香。 眉间樱红堪比红缨绚烂, 他浅浅一笑,慢慢的伸出手,朝马上高坐的男子伸手。 ——最终两手相握。 那一浅笑的泠然风华, 那一侧目的韶光永恒, 那一相羁的宿世纠葛, 他们终是为爱沉沦—— 哪怕颠沛流离,哪怕至死纠缠,哪怕前路坎坷,终究还是沉沦! 江玉树借力一打,脚尖轻点,月白飘逸间,他已经坐到赵毅风前方。 策马奔腾,荡起漫天翻卷的樱红花瓣! 赵毅风勒紧手上缰绳,将怀里的人牢牢护住。 他用结实的臂膀给白衣男子筑起了一道心墙,墙里只有他们两人。 伸手感受风温度,轻触樱红温凉。 江玉树清雅一笑,眉间樱红敛尽尘世烦忧:“北璃樱花一定很娇艳……” 赵毅风在他耳边柔声道:“让我们红尘策马,共看人事繁华。”一记扬鞭声,马嘶鸣,凌厉的风声背后是他坚强有力的心跳,一如那夜时那么温暖,属于他的气息喷洒在耳边。 身心,竟有莫名的放松。 赵毅风眉眼含情,凝定他如玉侧脸,温柔一笑。 玉树,除了你,谁又能于我三月春花,两人共马,同看人事繁华? (十二、衔环为聘) 四月春暖,樱红纵乱。 世外桃源,万里气清。 美了岁月,醉了尘心。 北璃花都漫天绯红笼罩,远远望去宛如一团粉红色的云铺在这片辽阔无垠的疆土上。 在北璃人的眼中,樱花是国花,是浪漫的花,也象征着爱情。 北璃国度传说,百花中有三十六令,即十二月令分属上中下令,寓意你方开罢我登场。北璃信奉的樱花花神故事尤其让人动容。 樱花一般盛开在四月。只是北璃一年四季如春,樱花一年四季开不败,但在四月樱花犹为繁盛,北璃人习惯性的把四月统称为“绯月”。 樱花花神的故事被北璃人视为至高无上,那是世间最美爱情所在。 樱花花神最早相传来源民间传说的‘花姑子’,花姑子最早是一只獐子精,常住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的山间。她有一姐妹葵花精,葵花精撺掇花姑子打破结界去人间寻乐,看人间奇事。 花姑子耐不住葵花精劝说,生了去人间心思。他爹老獐子知道后,起先愤怒,后来被人间美酒诱/惑。就携同花姑子,葵花精去人间游玩。 正巧遇上人间混世魔王王大员的儿子在城外狩猎,花姑子也是在此时被王大员的儿子用箭射中,逃脱不了,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却不想遇到去京城赶考的书生安生,安生看那獐子精可怜,生了同情心思。上前查看花姑子伤势,并予以包扎。随后哀求那恶霸放了花姑子。 恶霸不允,嫌安生碍着他狩猎好处,命人将安生和花姑子都抓回去。安生奋起反抗,被恶霸带来的人连番痛打,好不可怜。众人分神间,安生眼神示意花姑子逃走,花姑子留有心思,在众人不查间,用尽力气逃之夭夭。 为了报答安生救命之情,花姑子日夜修炼,终幻化成一亭亭玉立的美人,前来寻安生。日夜相伴。 只因花姑子在修炼成人期间,偷了蛇妖的内胆,助功力大增,才得以迅速幻化成人,也是因为这样与蛇精接下俗世恩怨。 蛇精发誓——不杀花姑子,不堪做蛇! 蛇精得知花姑子与安生坠入爱河,从中阻挠,多次陷害安生。花姑子用尽毕生法力护全,却依旧不防蛇精恶毒心思。 安生中了蛇精精心提炼的蛇毒,性命垂危。花姑子为报安生救命之恩,散去一声修为,用尽内力助他。 两人相恋时,安生曾将‘凤凰衣’一草结成环套于花姑子之手,结草为证,寓意——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携手一生。 花姑子散去修为,香消玉殒,正是四月,樱花绽放,绯红漫天。 安生心系花姑子,在她死后,终生未娶。 每年四月都会前来北璃,拿着他曾经戴在花姑子头上的樱花花环痴痴凝望。 樱红纷扰,飘飘洒洒。 痴情一人,在此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却唯独没有那美丽女子的出现。 时光的年轮将千年的岁月转圜的分分合合,云卷云舒将那一段传奇散落人间。 安生就在洛水河畔,樱花树下,手持花环,等了千年。 成了塑,亘了古, 不见那一段红颜相伴的岁月,不见了那一刹刻骨铭心的悸动,不见了那一场人妖相恋的倾世之恋…… 只有一个痴情的男子在樱花下,手持花环。 等着那一句——樱红为媒,衔环为约,娶你做妻。 北璃人感‘花姑子’痴情贞烈,立庙祭拜,将花姑子视为樱花花神,而庙宇就修在安生石塑旁。 那一段千年的人妖相恋传说,终得以圆满。 而今日,正是北璃一年一度的祭祀樱花花神盛会。 洛水河畔,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攀折樱花变成花环,笑意阑珊,虔诚祭拜花姑子,祈求花姑子许她们爱恋一生美满。 几十个美丽的女子穿着绯色衣衫,头戴花环,手拉手,脚抬脚,载歌载舞。带有湘西味道的歌曲在樱红中漾开。绵延悠长清丽的歌声与簇簇樱花交相辉映,别有一番浪漫风情。 “北璃不愧是天下花都!——” 男子的声音浑厚如晨钟,在热闹的人群中如涟漪般漾开! 心下好奇,不由回看。 这一看,惊艳了年华,缱绻了时光。 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 周边的人群一时静谧不语。 樱花点点飘洒,如雨落下,缭缭水汽氤氲城雾,腾腾升起,一切交织宛如瑶池仙阁。 在这绯红旖旎,如梦似环的仙境里,两个少年缓缓走来。 清风吹过,卷起绯红细碎温柔,漫天飞卷,花雨纷纷,也吹起温润公子的月白衣衫与俊朗王爷的玄袍,两色交织,一如冰与火的碰撞,让人移步开眼…… 清雅公子轻轻伸手,静候漫天绯红落下,樱花飘飘落入他的掌心。指间轻拈,划过清俊容颜,‘拈花一笑醉流景’,少年眉间樱红堪比红缨绚烂:“北璃的樱花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艳。” 玄衣男子温柔笑看与他,伸手轻轻抚落他肩侧花瓣:“北璃樱花果然名不虚传,本王不枉此行。”转眼凝定他清俊容颜,“玉树,你感受到了吗?樱花开的很娇艳,不同于其他。” 清雅少年轻轻偏头,淡淡一笑,温润如玉:“万千绯红,樱花独绽一方,它温柔也坚毅。” 环望一周,玄衣少年笑着点头:“本王以前一直不懂为何玉树说樱花希望坚毅的花,今日算是懂了。” 四周的人静默不语,呆呆的看着两位少年,神思一瞬间放空,无力思量,难以行动。静静的看着两人在漫天绯红中并肩走过,直到消失不再…… 那白衣少年双眼上轻飞的白绫,宛如一只折翼的蝴蝶,在漫天绯红中留下那一抹飘渺的影。 震惊到最深处,竟是屏住呼吸,无力思量,静静凝看。 直到两人消失久远,众人还是忘不了那抹月白,清雅男子温和清恬的气质在心中久久难以忘怀,想多看一眼,也想多靠近一份…… 等着热闹的歌声再次响起,神思才抽回。 刚才那一幕是梦吗? 心中不解:难道是今年的樱花得天上谪仙青睐,相邀来赏了? 洛水河畔的樱花,簇簇妖冶,连接成片,气势恢宏,波澜壮阔。远看绯红一片,如云梦幻,层层堆叠,近看好似好似二八年华少女初妆,带着一记点绛唇的温柔。 樱花树下的人围在一起,谈笑风生,言笑晏晏。搭着樱红绚烂,美的不是人间圣地。 赵毅风伸手接过一片花瓣,细细摩挲。转身回看身后的人,笑道:“樱花是浪漫的花。” 闻言,清雅少年偏头循着他的方向看去,一声浅叹:“其实,樱花也是衷情的花。” 樱花,为浪漫之人生长,为衷情之人绽放。 年少轻狂,肆意人生的少年,只知道爱了,便想要在一起,想得到他亲口说一句爱意的话,却不知清雅少年的爱像樱花一样,在姹紫嫣红中,静静看遍,温声无语。 一直都在求一句他的回应,以致于当时年少的赵毅风灼热的爱太过耀眼,淹没了那温声无语的情意,也不懂那句话的含义…… 樱花树下,信男信女虔诚叩拜花姑子。 安生的手里还有一枚樱花编成的花环。 历经岁月洗礼,见证沧海变迁。 依旧妖冶绚烂。 在两人雕塑边,一个情深的少年将编好的樱花花环送个清丽的少女,少女眉眼温柔,含情脉脉,双颊含羞。低着头,欲羞还迎。 少年的手定在空中,等着少女思量。 最终,少女点了点头,羞红了脸,任由少年将那枚樱花织成的花环戴在少女头上。 赵毅风痴痴的看着那一幕,心生向往。 感受手里绯红花瓣娇柔,江玉树一声感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落花空折枝。” 赵毅风收回神思,定定看着江玉树:“那本王就留连一次花丛,为玉树折一花枝。可好?” 江玉树嘴角漾起一抹纯粹真实的笑。那一笑春花尽绽,天朗气清,万物祥和。 赵毅风不由的有些痴。 心下明了。 他松手玉箫,淡淡一笑:“玉树等我片刻!” 江玉树静立原地,循声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周围的人只看见玄衣男子和清雅少年温声几句话,然后便眉眼含笑的走向花姑子和安生周边的一棵樱花下。 那是一棵千年樱花树,枝繁叶茂,伴随安生在这里等了花姑子千年,每一朵樱花早已融入了两人精魂。这棵樱花树是两人爱情的象征,也是花姑子花神在人间的化身。 在无数人的诧异吃惊中,赵毅风玄衣轻翻,飞上树干。 他在樱花树丛中朝他温柔一笑,俊美温暖,只叫下方怀/春少女心如鹿撞。 伸手折下开的最繁盛的那一枝樱花,赵毅风旋即准备飞身下树,脑中忽然回荡起少男少女佩戴花环的一幕。 他停留片刻,伸手又折了一把,一簇簇,一枝枝,编成一个漂亮花环。飞身下树。 ——樱红纵乱,玄衣轻翻,他手持一枝樱花和花环,在漫天绯红笑的如许深情温柔。 他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将江玉树期待看的那一枝樱花送到他面前。 绯红花瓣在河中随流水片片走远,起起伏伏消失不见,新落下的花瓣带着些许纵情和肆意,落在水流中,点点樱红逐水波。 清澈的水流倒影出清雅少年的身影,也将玄衣男子的声音点缀了爱意。 他深情说:“有花堪折直须折,本王愿为蓝颜折花。” 江玉树一惊,不想赵毅风懂了他话里含义。缓神片刻,江玉树缓缓伸出手,摸索着接过赵毅风手里的花枝。 素手、折枝、樱红、月白。 嘴角一抹真实弧度绽开,伸手细细摩挲那支他亲手摘下的花枝,他素手抚花,眼角含笑。 看着他嘴角和眼角含笑。赵毅风打量了一眼手里的花环,接着将它轻轻戴在清雅少年头上。 樱花娇艳摇曳如少女初状,随风意动宛如少女媚眼含波,绯艳娇柔。 他说:“花环送你。” 江玉树一怔,白绫下的双眼轻阖微动,眸中是赵毅风看不到的深沉。片刻迟疑,江玉树伸手触碰那个花环—— 赵毅风眸光一紧,屏气不语,心中忐忑不安,袖中双手不由紧握—— 他会把花环摘掉吧…… 他那么傲然怎么会接受? 就像上次‘移花接木’后,将花环放在他头上,他最终把花环拿下。 这次,也会拒绝吧…… 江玉树伸手摸索上那个花环,细细摩挲,面容凝定。 玄衣、月白、绯红、伸手、花环。 时间放空,空气凝滞—— 春樱随风舞、流水逐落花、千年痴情恋、樱红衔环约。 千年前的一幕在这一刻上演,美的让人心醉,再也无法超越…… 千年前的倾世之恋,千年后的旷世传奇。 爱,究竟是什么? 不去思量家国,忘却尘世束缚,不管情理法,在这个世外桃源,在这个人间仙境,这一幕发生了,当这一切发生后有的只有深深的震撼,凝望,以及佩服…… 周遭的人只看见,那个玄衣俊朗的少年将樱树上最繁盛的樱花折下来送于那个清雅少年,在清雅少年接受后,又把亲手编成的花环轻轻戴在静立漫天樱花树下的清雅少年头上。 而那个清雅少年只是伸手细细摩挲那个花环,没有摘下。 樱红为媒,衔环为约,嫁君为妻。 那个少年认可了……接受了…… 一切只在弹指一瞬间,而一切也是这么简单。 你情甘,我心愿。 很久远的以后,洛水河边的人忘不了那一幕——绯红缱绻中,玄衣少年和清雅男子的樱红定情…… 大抵最平凡的爱才是世人渴望的,纵使赵毅风许了江玉树一场盛世婚嫁,可最让人难忘的依旧是樱花下烂漫的一幕。 赵毅风笑意悠悠,话里有难以抑制的激动:“玉树不摘下花环,本王就当玉树同意了!北璃洛水河畔当地风俗,在祭祀樱花花神当日,将樱树上最繁盛的樱花编成花环戴与心爱人头上,对方若是没有摘掉。就算下聘为约,娶尔做妻,一生一世,永远相随。” 生怕江玉树摘掉头上的花环,赵毅风急忙补充:“玉树既然没有摘掉花环,以后就是本王的发妻。此生此世,永不相离!” 拔剑指天,青冥耀眼! 三尺苍穹尽勘破,九霄云端剑锋寒! 樱红纵乱中是赵毅风霸气且深情的示爱:“樱红为媒,衔环为聘!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睥苍苍生,傲世天下的男子没有看到在自己拔剑指天,深情宣誓的那一刹,江玉树白绫覆盖下的双眼中漾出如水般的温柔,眸中情丝悸动。嘴角边一丝微不可查的幸福笑容悄悄浮现,接着转瞬而逝。 爱情,该来的还是来了,属于自己的还是逃不脱。 五年风雨相伴,最终还是接受了呀,一早就注定的缘分。 本是你的‘琉璃劫’,将你拒之千里,不想你坠入万劫不复,却不想你此生堪不透内心执着。 为你坠星劫火,换你堕天心魔。 罢了,罢了…… 人生短暂,何须在乎浮名? 那就纵情一次……纵情一次吧…… 轻轻摘下花环,细细摩挲每一片花瓣,优雅的将花环紧捧。他素手捧花,水袖飘逸。 樱红旖旎中,暖阳照耀下,清雅少年静立翩然,手捧花环,合眸含笑,娇艳樱花将他衬的越发文秀俊逸,美的不似凡尘中人。 那一瞬间,周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幻化成虚无,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他,遗世独立,皎洁时光。 众人痴痴的看着白衣少年和清雅男子静立漫天绯红中,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清雅男子心下自言自语:傻瓜……早就同意了……一早就认定你了…… 他是同意的,也是知道的。 第五赤玉是北璃人,又一直期待来北璃看樱花,怎会不知北璃风俗? 樱花花神祭日,樱红为媒,衔环为聘,结为夫妻——这个风俗早在江玉树家破人亡回到北璃时就已经知晓。 一早就知道接受花环的含义。 当赵毅风把那枚花环戴在自己头上时,江玉树稍稍迟疑片刻,最终没有摘下,就那样默认了。 樱红为媒,衔环为聘。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赵毅风,我同意了呢。 “玉树,我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玉树,你是我知音,你会弃我而去吗?” “玉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五年时光,从原配到和离,从君臣到知音,从浮萍飘零到风雨相伴, 他问了三个问题,也问了无数遍。 每当赵毅风这么问他时,他总是沉默不答,要么避之不谈。 直到江玉树逝世,赵毅风颠覆天下,一统六国,篡改礼法,直到谢易牙偶然间整理《百草植株图册》,看到那一枝樱花时。 直到那一刻,赵毅风才彻底懂得。 原来,在他答应让自己做他眼睛,将玉箫交到自己手中时,就已经动情。 乱世战火中,他驿寄樱红,本是给予希望和支持,可当看到那句樱花的寓意——此生此世,你是唯一时。赵毅风才彻底明白,他那个时候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他的归宿。 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他认定了自己是归宿…… 而在北璃樱花树下,江玉树没有摘下那枚樱环的那一瞬间、那一刹、那一刻,他就已经答应了自己结为夫妻,此生不换…… 没有红妆十里,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合婚庚帖。 就在这一方樱红树下,他以樱红为媒,用花环作聘,娶他做妻。 而那个白衣少年默认了。 不在乎浮名荣辱,不管后世评说,不想红尘纷乱。 他就那样答应了。 因为,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第42章 无愁可解·杀意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2章:无愁可解·杀意 (一) “凤飞大战”赵毅风九死一生,大战南燕、玄真、天倭。给三国一次沉重有力的打击。 天倾本是大国,国力强盛。赵毅风虽然是被算计的去打仗,但是‘凤飞大战’胜利的意义就在于诸国现在安分守己,无力来战。 赵毅风文韬武略兼具,只是江玉树专注才学,以致东齐城将领只知赵毅风武艺不差,却不想赵毅风文才兼备。 贺千丈只觉得跟着这样抠门的主子迟早有一天要饿死。虽然赵毅风安排好了东齐城的大小事务,又把莫云驯服的妥妥仿若给他训兵。 可贺千丈还是想咆哮:长军饷。天底下没有白干的事啊~~ 于是,贪狼诡谲的贺千丈就带着一肚子不满和腹诽尽心尽力处理东齐大小事项,撑起东齐城。 不得不说赵毅风和江玉树商量的“血书三联”笼阔了大量人才,现在的东齐城人才济济,能人志士汇聚,形势一片大好。 赵毅风懂得唯才是举,熟悉这些人之后,将他们分散东境三城,根据特长安排,让他们各司其职。 对于主帅的这一作法,东齐城没有人反对。对于赵毅风带江玉树去北璃一事,更加没有人反对。 毕竟,主帅劳苦功高。 东齐城的岁月过的安定且舒心,大战后休养生息,一片和乐。 江玉树和赵毅风这才有空闲去北璃。 江玉树偏爱北璃,赵毅风就带着他在北璃尽情游玩,山川河流,大江大水,名俗风情,能把北璃看遍的地方,赵毅风都带江玉树去了。 曾经答应他的话——‘我愿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嫣然美景’的诺言在一点一点实现。 江玉树是典型的文人儒雅,博览群书,识记有方。他虽看不到,可当赵毅风稍稍说出地名,介绍大致地势后,江玉树能迅速根据他说的判断当地风俗习惯以及人情往来。 以致于,在北璃的几个月,赵毅风总算知道什么叫‘孤陋寡闻’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千世界’。在江玉树的解说与熏陶下,赵毅风的见识相较之前又拔高了一个度。 他本来就有文有武,如今,又有江玉树在身边指引,这无疑助长了他睥睨天下的资本! 男人,要么是最不堪的那一类,永远安与一方,无所作为; 要么就是龙游潜底,狮藏于林,积聚潜力,一旦风云诡谲,即可拔剑扬眉! 得到的越多越是不能安于一方,这是男人骨子对权势的渴望,也是一个男人势力的彰显! 在和赵毅风相处的五年里,江玉树感受到的赵毅风一直在变。从初逢时的冷傲孤僻,阴冷深沉,到后来锋芒大绽,锐利霸气,以至于到现在的温和中透着的野心。这都是一个高位者应有的气势! 他是天生注定的王者,只是一直敛尽锋芒,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难安。 一如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也有火山爆发后淹没一切的霸气! 江玉树虽看不到,但和他相处听他说话,处理大小事项快、准、狠的手段就知道。那每一个动作都是君临高位,傲世天下应有的气质! 执掌兵权,雄霸东境,母家势力庞大。 动,天下皆惊! 行,风云变化! 战,龙腾虎跃! 成长起来的赵毅风,无不让天下感到恐慌,也让赵清风感到不安! 赵毅风已经在六国八方眼中成为不敢小觑的一位! (二) 金桂飘香,八月清爽,北璃王室将送惜月公主第五惜月与天倾王室和亲。 这个消息一出,六国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就算要和亲,那也应该是南燕。 毕竟南燕,玄真一直联合攻打天倾,狼子野心,宿仇不可磨灭。 出人意料的是北璃先和亲。 细细想来,北璃在“魔香”大战中后续联军攻打东齐城,被赵清风和莫云围打,损失联军三十万,代价惨痛,国力大伤。 今次选择和亲,得天倾大国庇佑,也是一明智选择。 反应过来后,无不为之震惊! 这是北璃臣服天倾的暗语,也就寓意着各国之间的联盟结合之势要重新打乱,毕竟少了一个合作伙伴,各国局势又要面临新的场面了…… 天倾自是喜欢,尤其是天帝这样偏爱以文治国,纵情逍遥的人,对和亲一事尤为上心,一事之间晕头转向。惜月公主的归属成为了天倾皇室上心的一件大事。 天倾强大,北璃也不差,既然北璃主动示好,而且送来的还是一国最珍贵嫡公主,听说惜月公主生母是北璃皇后,只是在生惜月公主当天撒手离去。 她本人也是闭月羞花,知书达理,温柔贤德。为了不辱没北璃名声,天帝拖着病躯上朝为迎亲人选做选择。 虽然天倾少年俊杰不少,人才济济,但是要选出一个出生皇室,而且又一表人才的人,还还真有点难。 而在北璃 赵毅风接到圣旨传召,速速天倾皇城商谈和亲事项。 江玉树也暗自接到二份圣旨。 一道是:速速回北璃处理送亲事项。 另一道是:北璃涌入大量异国人士,居心不良,速速清理。 “想好什么时候走了?”江玉树转过身,无华的眼眸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 赵毅风玄衣在身,俊朗端肃,明灭的灯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色,可是那眼眸中的肃杀之气显露无疑。 他紧绷着脸,看起来,样子十分的孤傲,阴沉。 “父皇传召,圣命难违。等八月十五过了我就回天倾。”赵毅风尽量压低声音,柔声回他。 八月十五,还有三天,这么快…… 江玉树秀眉轻皱。 “我陪你过完中秋再回去。”赵毅风凝定他如玉容颜。本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江玉树温和剔透的声音打破。 “赵毅风,你觉得北璃美不美?” 回想樱花树下那些青春洋溢,幸福和乐的容颜,赵毅风看着他,轻声道:“北璃是人间圣地。”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一切和你在此常住。 江玉树的声音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你也觉得北璃很美,如果有一天你君临高位,可否留住北璃这一抹樱红?” “我会助你登基为帝,也会一直陪着你,只是到那时你不要踏碎这一地绯红,如何?” 赵毅风几乎难以置信! 他会一直陪着自己?! 欣喜难抑:“你真会一直陪着我?和我并肩共赏万里河山?只要我不踏碎这一片樱红?” 江玉树淡淡点头,轻阖眼眸,算作默认。 “为什么?”赵毅风平静之后,心有不解,忍不住问道。 心下有不好预感。 他知道他决定的事不后悔,江玉树能决绝的说出让自己娶妻的话,他又怎么会轻易同意和自己在一起。 他一定是在顾虑什么! “玉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赵毅风静静的盯着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落寞和看透人事的悲凉还是让倔强的少年显的那么脆弱与无助。他心疼的想多给他一份保护。 江玉树淡淡一笑,平静无波:“我能有什么苦衷?殿下多虑,我只是觉得北璃很美。”顿了顿,一声反问:“人对美好的事物总会多一份怜惜,不是吗?” 赵毅风压下心头不好预感,微笑一叹:“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本王不是皇家人,真想归田解甲,和玉树在北璃常住,不问世俗。” 江玉树微微拧头循着赵毅风的方向看去,“殿下答应了?” 他长袖漫卷,执杯煮茶动作行云流水,温和恬淡,看着这样的江玉树,赵毅风恍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很少要求自己做什么,自己能弥补他的又有什么? 其实赵毅风也不懂,不懂为何江玉树那么在乎喜欢北璃? 天下有六国,他独对北璃上心,如果仅仅是为那一地的绯红,那些樱花,他君临高位后举国种上就是,可江玉树亲自开口求他。 这让他不能拒绝。也拒绝不了…… 其实要真论恩怨,赵毅风心里是想找北璃报仇的,毕竟在“魔香”大战中,要不是北璃太子第五赤眉后续带兵来打,江玉树也不会险些丢了性命。 更有甚者,北璃国力相较天倾只差少许,一旦北璃联合他国再次攻打天倾,天倾必然岌岌可危。 对于这样的大国,赵毅风是忌惮的。 一旦他登基为帝,安内必先攘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北璃。 既然你们都想支配我,主宰我的命运,那我就先下手,让你们所有人都臣服于我。 这是赵毅风的心里想法。 赵毅风迟迟不和天倾决裂,一时因为赵清风现在还算安分,时机未到,二是母后孤苦,母族一脉安危,三是因为……江玉树……不想让他背上‘祸国妖星’的骂名…… 赵毅风负手而立,在茶案边踱步来回,复又坐下,看着江玉树清俊的脸,郑重道:“我答应你。”只要诸国安分守己,他愿意与各国和睦相处。 不安再问:“那个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与我结发为妻,共赏万里河山? 江玉树微微颔首,“会。” 房间内一时静谧无声,案几上茶燃煮正欢,微微轻抖声在室内响起。 赵毅风收敛阴沉肃杀气息,柔声道:“我回皇城了,那你呢?要不要回东齐,我让贺先生来接你。” “不了。我纵情山水,偏爱樱花。北璃的樱花开不败,我还想多待一会儿。”他抿了一口茶,轻阖眼眸,掩饰那一丝疲惫。 赵毅风凝定他:“那你什么时候去天倾?” 江玉树放下手里茶杯,“目前还没有去天倾的打算。北璃是人间圣地,我想多停留片刻。”他说这话时嘴角有一丝笑,很浅,但很真实,那种感觉是眷念。 看着他嘴角转瞬而逝的真实弧度,赵毅风安心一刻,“既然玉树想在北璃停留,那本王处理完和亲事项就回来接玉树去东齐城。” 江玉树微微一笑,给他递了杯茶,温声提醒:“皇城太过繁杂,殿下还是要多多留意太子殿下。殿下现在锋芒大绽,六国皆知,太子委实忌惮。此次回去,殿下切记不可正面冲突。” 赵毅风接过茶盏,盯着茶盏中的茶叶,眉头轻皱,他和赵清风的关系就像这茶水,一团浑浊,没个清净。 “只要他赵清风安分,本王不会对他如何。当然他要是嫌太子之位太过舒坦,本王不介意提前‘清君侧’!” 他说的很平静随意,可话里的杀伐之气让人一颤。这样的赵毅风才是那个应该睥睨天下的人! 江玉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他掩藏不住的野心。 看着江玉树苍白的脸,赵毅风柔和了声线:“当然为了玉树,本王会早些归来接玉树去东齐郴山。” 江玉树微微一笑,轻声“嗯”了一声。 一缕月光透过窗缝轻轻射入。 如一件朦胧的轻纱, 轻轻的披在两个俊美男子身上…… 明明是要接近月圆时候。 可江玉树心里却泛起浓浓的分别酸楚…… (三) 八月十五,月高挂。 中秋佳节,团圆时候。 “两位公子,要买月饼和花灯吗?” 路边摆摊的大爷笑呵呵的叫住两人:“中秋佳节吃月饼,团团圆圆。河边放花灯,祭祀先人。老汉这月饼和花灯都是自己做的,两位要不要尝尝和看看?” 回看一周,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人手里基本上都是大小盒的月饼还有花灯。 河中各色花灯,五彩缤纷,波光粼粼,远远望去宛如一条彩色光带。 中秋佳节,北璃被樱花、波光、花灯、香浓点缀。让人宛如置身梦幻圣地。 赵毅风看着江玉树,淡淡一笑:“要不要看看?” 江玉树轻阖双眸,掩饰眸中伤痛,复又恢复淡然。 微微一笑:“今日十五,不能败兴,看看吧。” 得到清雅公子回应,赵毅风牵手玉箫将江玉树带向老汉的摊边。 芙蓉望月、并蒂花开、牡丹雍容、大吉大利…… 江玉树一一摸索那些样品,感受月饼式样,心下有些淡淡失望:“这月饼花样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估计味道也是如常。” 大爷有些不安:“公子不满意月饼?这……老汉在这摆摊多年,月饼手艺都是祖传的,我太爷爷的太爷爷曾是朱元璋的御用月饼大厨,这味道没得说,整个北璃都知道老汉手艺。” 两人忍俊不禁,暗下偷笑。这连祖上都拿出来了,看来这大爷是很想做这笔生意。 赵毅风微微偏头凑近江玉树耳边,轻声道:“这大爷不会是吹的吧?” 闻言,江玉树收手手上动作,浅浅一笑,轻声回:“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真的吧,他还知道朱元璋,应该不是胡诌的。” 老汉不安的看着两位公子‘窃窃私语’,试问道:“两位公子,商量的怎样了?要不要买点月饼?老汉保证,口感俱佳。公子要是不信,可以先品尝,不好吃老汉不收钱!”大爷拍着胸膛保证,看样子是非要做成这单生意。 赵毅风笑意悠悠,伸手拿起一个‘并蒂花开’的月饼,缓缓送到江玉树唇边。“玉树是先尝尝。” 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冲嗅觉,江玉树不自主的向后挪了两步。这才伸手摸索接过。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他有些怔,迟迟不动口。 看他拿着月饼怔怔不动的样子,赵毅风催促:“玉树快试试。” 摸索着将月饼送到唇边,江玉树咬了一口,温软甜酥,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像极了当年江秋氏做的月饼,那些家人团聚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脑海中来回织幻…… 他不由的有些渴望,要是能看看多好…… “玉树。”赵毅风轻唤。 他不回答。眼前是江秋氏端着一大盘月饼前来,大哥玉芝像猴子似的跑去抢,爹爹慈爱的看着一家人欢闹的画面…… “玉树,味道如何?”赵毅风在他身边柔声问道。 江玉树静立沉默,脑中是祖母笑眯眯慈爱的模样,家里的樱花纷扬绚烂,那时还能看到很多美景。春花、夏荷、秋菊、冬竹…… 现在看不到了……亲人都没了,都没了…… “玉树!”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 神思抽回。江玉树这才意识到手上拿的月饼。 “玉树,这月饼味道如何?”他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玉树双眼空洞的望向远方,微笑着木木回应:“月饼……很好吃……,大爷……所言不假。” 赵毅风舒心一笑,看着大爷示意:“这月饼我都要了,你这怎么银子怎么算?” 大爷兴高采烈:“一共二十两。” 这么贵?! 赵毅风低头扫视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退下,瓮声瓮气道:“你这月饼也太贵了。” 大爷诧异:这看上去也不像没钱的主,怎的还计较银子了? “公子,这都是最实惠的了,老汉这是小本生意,今天中秋求个圆满。都是良心价。”大爷耐心解释。 赵毅风挺了挺胸膛,看了看周围,干咳两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点!” 大爷目瞪口呆:“公子,这……这……”你看着不像穷人啊。 “你要是便宜点,我再看看你这花灯。要是满意,顺带一起买了。”赵毅风看着身边的江玉树,征求意见:“玉树,你说如何?” 江玉树收回神思,淡淡道:“你做主就是。” 一声冷哼。 赵毅风凑近江玉树耳边咬牙切齿:“本王没银子,如何做主?所有银子财账不都是玉树你在掌管吗?不然本王也不用在这地方为了小利争辩。” 闻言,江玉树悠悠一笑,低声回道:“殿下当知积水成溪可以聚汪洋,小钱也是钱。” “玉树……你!你铁定让本王在这讨价还价了?”堂堂震慑三军的统帅啊。 江玉树挑眉悠悠,颇有些调侃:“江某在有生之念有幸听闻殿下讨价还价,也是美事一件,何乐而不为?” “你!……”赵毅风气急败坏,偏偏还不能来硬的。 “那个……十五两!多的没有。”赵毅风撇了撇头朝大爷说道,一抹红上脸。 大爷看出来了,这敢情是个不当家的。 “二十两。”大爷不让步。“公子,老汉这都是小本买卖。求公子施施好心,不要为难老汉。老汉还指望今天遇到贵人,大方出手,这样老汉一家老小生计不愁。” 大爷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可怜。看的赵毅风一愣一愣的。 “十八两买月饼,剩余二两买花灯。”赵毅风咬牙憋出这句话,脸色阴郁的吓人。“你莫哭惨,我比你惨……” “十八两,多的没有!” 大爷双眼一亮,这月饼本都是自己做的,沾了朱元璋的名气,才能卖这个价。少二两就二两吧,这成本都不到四两银子。 十八两银子,够过一年了。 大爷笑逐颜开:“好嘞,成交。十八两这些月饼都是您的,吃的开心啊。”没看走眼,是个不当家的主。 闻言,江玉树缓缓从腰间掏出银子递到赵毅风手里。 摸着白亮亮的银子,赵毅风那个乐啊。旋即伸手一扣,银子在案。会看脸色的大爷早就把月饼包好了。 “公子,既然月饼都选了,那就挑挑花灯。河边放灯,祭祀先人,守望团圆。”大爷笑眯眯的将花灯递到两人面前。 这人真是会做买卖,索性一下子都卖全了。 坐坐花灯,五彩交织。荷花样式、圆座的、方座的、三角形座的…… “花灯都是一个样,有没有些新意的?”赵毅风冷眼瞧着,淡淡发声。 大爷一惊,收了钱,这要是不满意还要吐出去。这可是有钱的主,不能飞了。 大爷又开始说:“公子还别说老汉花灯不够新颖,这可是北璃都知道的手艺,嫦娥仙子都对这花灯爱不释手。” 他还知道嫦娥?不错,不错,是个会做生意的。 江玉树忍俊不禁。“老人家,你懂的可真多啊。”他这一笑,金桂飘香,皎洁月光。赵毅风不自觉的有点痴了。 大爷嘿嘿傻笑:“公子可要挑花灯?” 江玉树执萧探索到摊边,伸手慢慢摸索上那些花灯。 老汉楞了楞,又仔细看了看江玉树两眼。这才发现: 他看不到,他是……瞎子…… 是不是好看的人连上天都嫉妒,这么清俊文秀,气度不凡的公子竟然是瞎子…… 哎…… 心下一叹。 大爷再也不哭惨了,静静看着两人挑选。 赵毅风扫视一周,看见周边剩下的花纸墨笔。“你这东西可能借着一用?” 大爷看着江玉树摸索的辛苦,笑道:“两位公子随便用,尽管用,老汉家里多的是。” 赵毅风浅笑阑珊的看着江玉树:“玉树可会做河灯?” 剪纸为瓣,黏竹为拱,粘座为底,题词为祭,点亮为引——江玉树这典型的文人有何不会? 只是他眼睛看不到,不然这厨艺、花灯、丹青、治国、风雅、沙场……样样都能把赵毅风比下去。 江玉树颇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我眼睛看不到,怕裁不出来。” 赵毅风将花纸和剪刀递到江玉树手里。“不怕,还有我。” 说完,赵毅风从背后俯下身,伸手握住江玉树的手助他套上剪刀。两人贴的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剪刀在纸上发出“哧”“哧”的裁剪声。 似是觉得这种感觉有点暧昧,江玉树手上的动作有些僵,眼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背后的人雄浑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让人贪恋…… 很快,两盏河灯的雏形呈现在眼前。 粘座为底,劈竹为拱,一切准备就绪。 摸索花灯模型,江玉树陷入沉思,提笔沾墨。 樱花笺,素笔签。 寥寥几笔,时间搁浅。 起承转合力并用,长勾短横笔锋浑。 河灯绚烂,金桂飘香,流水淙淙。 金桂树下,两个少年环息交叠,相对无话…… 字毕,江玉树轻搁墨笔。 赵毅风静静拿起他刚刚用过的那支狼毫,紧挨着这他如玉容颜,在那张樱花笺的右边题下几行行楷: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他题字, 他沉思, 就这样,静静的……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秋风,万物皆虚无。 街市热闹非凡,此处静默安然。 樱花纷乱的北璃,夹杂着那一点金贵飘香,在此邂逅两位少年,一切宛如为他而生…… 赵毅风搁下狼毫,将樱花笺卷起来,细细放到那枚红色的河灯底座。然后将河灯递给江玉树:“给你。” 他伸手捧起另一盏:“这盏是玉树裁的,我用这盏。” 江玉树摸索着接过河灯,瞪了一眼赵毅风:不都是一起裁出来的,有什么区别,我都看不到…… 手捧花灯,赵毅风牵手玉箫带着江玉树消失在人影尽头。 (四) 月亮高挂,清辉倾洒, 歌声渺渺,灯火阑珊。 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摩肩接踵。两人手捧的河灯迅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瞩目凝望,拧头回看。 绽开的花瓣如蝴蝶轻舞的蝶翼,红色与紫色相互相叠,两种绚烂颜色将两张年轻的面容衬的英气勃发…… 金桂飞落,杨柳轻舞。 波光粼粼,灯火兮兮。 夜里的河岸边有着丝丝凉意,风轻轻吹过,捎来些许寒气。 河面被各色河灯铺满,倒出的影亦真亦假…… 两人行至河岸边,赵毅风细心拿出火石,将河灯灯芯燃亮。 那一抹烛火跳跃闪耀在江玉树清俊的容颜上,美的不似凡尘中人。 伸手将河灯放入水里,轻漾水波,河灯携着一方祝福与思量渐行渐远… “施主!”遥遥一声唤,消失在夜空。 两人诧异齐齐起身,找寻叫喊之人。 “我们又见面了。” 循声望去,在柳丝轻垂下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他身着白修道袍,手持拂尘,飘飘欲仙。 老者隐没在柳树下,让人看不清面容。 江玉树闻声,心下转念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脸色不由大变,瞬间煞白。 接着,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老者轻抖拂尘,朝着赵毅风躬身一拜:“老衲尘缘拜见六国霸主——” 赵毅风莫名其妙,有些不明所以。 忽然河中一声“哧”的烛火熄声,赵毅风寻眼看去,自己亲手送江玉树的那盏河灯已经被河水淹没…… 江玉树蹲在河边,面容煞白,血色全无,痴痴的看向河中那盏灯熄灭的地方,整个人仿若一层薄薄的蝉翼,轻轻一碰就碎了。 赵毅风被他的样子吓的心下发慌:“玉树?!” 江玉树转过头,对他淡淡一笑:“无妨。只是你送的灯……被河水淹没了……” 他伸手,轻推水波,水流加大,最终那只河灯完全消失在色彩缤纷中。 了无踪迹。 一点温暖都没有,只有手上的水透着浸骨的冷。 冷了身,也……冷了心…… 找不到一丝温度…… “大师……” 赵毅风清晰的听见江玉树含笑的话里有一丝颤抖。 “江某与殿下有命里缘分,大师曾为殿下算命,殿下命主‘紫微’,江某主‘破军’,今次有缘相逢,还请大师为江某算上一卦,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当年尘缘在哲蚌寺给赵毅风算命,江玉树执拗的拒绝了。 江玉树那时曾说: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佛,不信神,只信人定胜天! 五年过去了,今天他终究还是屈服了,让尘缘给自己算命。 本是不信,只是有了牵绊后,多少会怕…… 尘缘摸着花白的胡子,笑道:“两位施主,老衲说过,你我命里缘分不浅,还会再见。今次就是了。当年赵施主年少,老衲算的他命主‘紫微’,但帝王之路并非顺利,其中祸福险阻自求多福。” 他顿了顿,眸光紧紧的看着赵毅风,见他眼眸中潜藏的锐利霸气以及睥睨天下的野心,不由的摇了摇头:“公子也知,三星聚合,已然江山在手。可赵施主血染沙场,造就杀戮罪业,本是煞气缠身。这本是赵施主自己的命数,可每次征战皆是逢凶化吉,无形中被人挡下无数祸端,以致赵施主现在安然无事。” “挡在灾之人,工于心计,有违天和,后果……”不得善终! 闻言,江玉树蓦的紧握玉箫,右手一颤。 看着面色苍白的江玉树,赵毅风也没心思顾及自己命格一事,皇家多阴损,身为皇家人他迟早会被逼的无路可走。 五年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命格,赵毅风心里关注的还是江玉树。 “大师看玉树命数如何?” “江施主——”尘缘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悲戚:“一生与桃花无缘……” 无缘桃花!!? 尘缘接着道:“江施主此生无缘桃花,命主樱红,与男人有缘。是一人命中‘劫数’,此乃‘琉璃劫’。” 赵毅风微微点头,面上无波。 ‘劫数’不就是你曾经说的“琉璃劫”?他早就知道,正合心意。 尘缘声音中有着见惯人事悲欢的无奈与悲凉:“公子一生无缘桃花,此桃花非彼桃花,不是女子代指的桃花,也非万物桃色。但是命中主红,主妃色。” “江施主命里樱红煞气搅扰。一生与樱红有缘……” “于樱花国度出生,因樱红眼瞎目瞽,身带樱红冷香,喜樱红娇艳,头点樱红三瓣,子嗣也与樱红有关,甚至连死,都……” “大师你我借一步说话。”江玉树温声打断尘缘的话。“殿下可否回避一二,清玉与大师有话说。” 赵毅风离开后,江玉树的神色非常肃穆,执萧拱手一礼:“大师,你我命里再次有缘得见,当年江某执拗不算,不信天命,今次堪不破浮生,还请大师掐指。” 尘缘静静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遗世独立,孤傲料峭。 玉箫煞气,面白如瓷,樱红妖冶。 温润恬似玉,荏苒不胜衣。 这样的人……尘缘不由的有些心疼,接着就是一阵无可奈何。 这样的人煞气缠身,人定胜天,多半劳心劳力,命里早夭。 两个人,相互纠缠,命里纠葛难分。 赵毅风命里有“美人煞”才有幸遇上江玉树,牵连他卷入皇家阴谋,家破人亡,眼瞎目瞽。也是因为赵毅风,江玉树才能得知自己的身世,从此扬名天下。 赵毅风紫微命格中的福祸险阻都被江玉树一一挡下,从此傲视天下,凤飞九天。 而江玉树是赵毅风的‘琉璃劫’,江玉树不听劝告,自信人定胜天,有违天和,本是异空之人,琉璃之命,却依旧坚持自我,攻于算计,用尽心力。 以江玉树倔强的性格,这次再劝怕是也没有效果。 尘缘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玉树执萧探索走近,拱手一礼:“还请大师掐指,清玉在此谢过。” 尘缘不安再问:“公子真想好了。卦象一说虽不足以全信,但也是三分人力,七分天意,多少有些神人之说。公子还请三思。” 江玉树颔首:“大师,清玉决定好了。还请大师掐指。” 尘缘轻抖拂尘,从怀里拿出一个龟甲卦象:“不知公子要算什么?” 江玉树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飘忽:“姻缘吧……” 一阵钱币龟甲声响起,“啪”的一声! 尘缘缓缓揭开龟甲,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坤卦—— 卦象三阴爻,纯阴之卦,其数八,五行主土。 坤为地,为母,为布。为大兴。 坤卦纯阴,性柔顺,象大发,万物生与地。 阴柔故为布,阴虚能容物。 离卦—— 离卦一阴爻居中,二阳爻居外,其数三,五行属火,局南方,色红。 离为火,为日,为电。二阳爻在外,为外刚内柔,外硬内软之性情。 有中心向外发展趋势,有离散之像。 尘缘话里颤抖,吃惊交叠:“公子命格不同于常人,乃是两卦相叠。” 江玉树不解:“两卦?” 一般人都是一卦定乾坤,他竟然是两卦。 凝定江玉树清俊容颜,尘缘再次看着卦象,摇了摇头,心下了然:异空之人,身体里有两人魂灵。命数两卦相叠也是正常。 见江玉树不懂,尘缘耐心解释—— “公子本为坤卦,命主中宫,母仪天下,居黄一方。但公子又主离卦,离主日,日主红,红掩黄,以致公子命里与后位无缘,居妃色,主妃位。” 尘缘舒缓神思,接着道:“但是离卦又为离,有离散之像,也就是说公子不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到老……” 不能白头到老…… 不能白头到老…… 心下寸寸血蔓延,但面上依旧平静如初。 江玉树听后微微一笑:“江某知晓了,多谢大师。” 上苍,你果然对江玉树没有半分恋爱之心。 无缘桃花,不能白头。 明明可以哭,可他却在笑。 心性坚韧,常人不能及。 江玉树手持玉箫探索,踉跄寻路,身体中仿佛一下被掏空,只剩下丝丝凉风注入。 这个夜好冷。 “公子……”尘缘的声音从遥远的夜空洒下:“赵施主将会是未来天下霸主,一统六国。你面前有两条路——杀了他,保住北璃,六国乱。或,保住他,亡北璃,六国并。” 心中猛然一痛!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竭力咽下, 眼前的世界更黑暗了呀,什么都看不到了呢…… 北璃的樱花终究要被他踏碎。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为什么?! 北璃,天倾。 两个国,两个人,真的不能相容吗? 杀了你,保住北璃;保住你,亡北璃。 一丝苦笑在唇边漾起,轻阖眼眸,任由黑夜将温度散去。 待再睁眼,苦笑灭,眸光定。 他的神色很冷,似浸了冰的渌水剑! 他的笑被冻结,寒意从头到尾环绕。 他的眼神无情,伤人体无完肤,入骨,入心。 紧握手里的玉箫,探索向前,江玉树的背影是难以言说的萧瑟孤单。 “他敢动北璃,我一定亲手杀了他。只能我亲自动手!我决定的不后悔!” 我宁愿北璃在乱世战火中消殆,也不愿踏碎那一地绯红的人是你! 第43章 春早湖山·反目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3章:春早湖山·反目 (承上) 江玉树执玉箫探索,踉跄寻步,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 想着这两个命格坎坷的少年,尘缘神情萧瑟惋惜,不由的摇了摇头,抖了抖拂尘,微叹一口气:“五年前都说了你是他的‘琉璃劫’,你为何不信呢?” “一眼回眸,沉沦前缘,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尘缘掸了掸道袍,仰天长舒一口气,飘然离开。“罢了,罢了……” ‘琉璃劫’——是情劫。 堪不破,便是至死纠缠。 然而情劫,毕竟也是关于情…… 他命中有“美人煞”,你是他的“琉璃劫”,宿命注定了你们要坎坷相羁。 江玉树知道尘缘是得道高人,五年前能算透天机,看透赵毅风命格,这便不是胡诌。 后来在去百邑城的路上相遇,话里提醒他是异空之人,人定胜天,有违天和,劝他皈依佛门,脱离众生苦海,这是他变相在解救他。 而今…… 他躬身叩拜赵毅风,说赵毅风是未来霸主,也就是说赵毅风起兵造/反君临高位后,会横扫其余五国,一统六国,真正成为天下霸主,而不仅仅是天倾的皇上,他的野心在整个天下。 当今天下,六国并立,天倾独大,北璃其次。 而这整个天下也包括——北璃。 北璃…… 赵毅风,你真的要一统六国? 为什么踏碎这一地绯红的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啊? 一直以为你命主紫微,仅仅是天倾一国的‘紫微’,怎料到,你命主六国天下‘紫微’! 玉箫上沾了金桂花瓣,晚风拂过,暗香浮动,灯火摇曳,沁凉的晚风习习吹过,夹杂那一抹清香,让人陶醉。 江玉树负手静立,轻阖眼眸,咬牙紧绷神色,清雅柔和的轮廓此时显的那么冰冷,线条刚硬不屈,宛若刀刻。 玉箫被他修长的手紧紧握住,发出“兹”“兹”的摩擦声。 凝神片刻,江玉树忽的睁眼,眼眸空洞的盯向璀璨夜空,眼中是人定胜天的倔强与不甘。 你以为我不敢杀他?! 我能助他君临高位,也会把他打入尘埃。 只要能保住北璃,只要能留住那一抹绯红,江玉树没有什么放不下! 包括——他! 我能缔造天子,也能终结天子! 上好的紫玉萧与修长的手指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血渐渐从手心落下,玉箫隐隐有了裂痕。江玉树平息内里波动,渐渐恬淡,最终温和安静。乍一看,如玉般温润剔透。实则不然,他的眸中有着偏执倔强与狠辣决绝。 我会亲手杀了他! 我决定的不后悔! 赵毅风眼见江玉树踉跄的执玉箫探索过来,每一步都走的很虚浮,仿若精魂一刹那支离,风一吹,就碎了。 “玉树,你回来了。尘缘大师说了何话?” 江玉树静静在赵毅风面前站定,暗下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可那笑让赵毅风感到害怕,太过虚幻,也太飘渺。 心下担忧:“玉树,大师是不是说了什么怪力之语?” 江玉树怔怔的看着赵毅风,良久静默,一言不发。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无华的双眸,江玉树察觉到那一抹灼热的视线,忽的扭过头去。 赵毅风诧异的发现——那一瞬间消散在眼角的情绪竟然是……悲哀? 悲哀? 这种表情和他上次双腿失灵时差不离,那次是绝望,这次是悲哀? 为什么是悲哀? 尘缘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眸中会出现悲哀? “玉树,你可还好?”赵毅风眼有温柔怜惜的问他。 江玉树转头凝定他,温和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悲凉,幽幽开口:“赵毅风,好冷啊……” 赵毅风静静的看着他,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孤寂与落寞让他看起来多了平时没有的脆弱。心不由疼了一下。 “这样就不冷了。”他轻声一语,然后用力将他搂进怀里。将头搁在他肩头,低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玉树怔怔的任由他抱着,胸前是他起伏有力的心跳,那里散发出的温暖,那么让人流连。淡淡的龙涎香夹杂着雄浑的鼻息喷洒在耳边,那是属于他独有的气息。莫名让人放松。 宽阔的胸膛将所有的寒冷驱逐,唯独心,冷成了冰。 赵毅风,你可知,你给的温暖让江玉树贪恋。 伸手环上俊朗男子腰身,将头搁在他伟岸肩头。 江玉树轻阖眼眸,掩饰眸中痛苦与悲哀。 加重手里力道,贪婪的、竭力的吸取属于他独有的气息。 用尽最后力气去镌刻,或许经此一别,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亦或是,有话难言。 风轻拂,月高挂,天阶碧草凉如水。 他紧紧的抱着他, 他伏在他肩头汲取温暖。 身旁灯火辉煌,火舞银花都不复存在。 街市上欢声笑语。 而在两人相拥间,只剩下彼此耳边清晰的呼吸声。 尘世纷扰中,只留下两个傲视天下男子纵情相拥,静默的画面。 不知为何,这样的他们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翌日 红霞丝丝缕缕将天边渲染,鲜艳的色彩将黎明的天空点亮,云卷云舒,携红霞游走。千年的风将一切吹淡,一切仿佛人事悲欢,分分合合,都在弹指一瞬间,让人生出一种万物更迭的凄怆之感。 “玉树,你怎么来了?” 赵毅风刚开屋门就看见静立在门口的雪衣公子。 江玉树淡淡一笑:“今日你回天倾,我无以饯别,特邀殿下移步品茶。” 虽然对江玉树一早要求的品茶略有诧异,但赵毅风还是不疑有他,稳步走至江玉树身边。 “既是玉树相邀,本王口福不断,那就辛苦玉树执杯。”牵手玉箫。他边走边叨叨:“在本王离去后,万不可劳心劳力。斩离云还有谢易牙本王已经飞鸽传书,他们过几日就来北璃。还有你眼睛不便,在北璃不比东齐,要小心提防居心不良之人。” 停住步子,转身回看身后的人,他嘱托道:“你要安好。” 江玉树眼中带有痛苦。淡淡点头。 手下玉箫那端他灼热的温度传来,竟然那么烫手,那是自己一直贪恋的温度。 胸口像是被万斤巨石压下!痛到骨子深处,无法言说…… “赵毅风……”走慢些,多留一会可好? “玉树,在本王走后,你要好生歇息,北璃是人间圣地,适合休养。”他从昨天到现在脸色一直不太好,大概是昨晚在河边吹了风,又心系东齐大小事项,劳心所致。 “玉树的茶艺一绝,本王闻到香气了。”他笑,玄衣轻翻,漾起朵朵樱红,眸光熠熠生辉——“等本王日后回来,就和玉树纵情逍遥。” 日后?我们之间还会不会有日后? 他松手玉箫,转身走过…… 一瞬间,心痛如绞! 江玉树轻阖双眸,循着他转身带下的疾风去摸索他的手,找寻他的衣袖。 想,再抓紧一会。 想,把那温暖的感觉多留一会。 然而,衣袂轻擦,只有风从指缝间溜走。 空中,是他熟悉的气息。那温暖的感觉在渐渐消散。 赵毅风没有看到在自己松手玉箫背对着他走动时, 江玉树伸出了手,摸索挽留。 他静坐,他安然。 两个人,在那一瞬间……触碰不到彼此…… 茶香袅袅,樱花飞舞。 天朗气请,金桂飘香。 樱花树下,早已燃煮好的茶水散发出淡淡香气,樱花片片翻飞散落一地,最安然人间岁月莫过于此。 江玉树仰头环看一周,静心感受周边樱花纷乱,脸上流露出淡淡寂寥:“北璃的樱花还是和那年品茶时的一样……” 赵毅风执杯笑答:“是啊。樱红纷飞,人间圣地。” “赵毅风,我给你奏萧一曲如何?” “本王是有福气之人。” 江玉树轻合眼眸。 想起五年前,那时在天倾皇子府的樱花树下,艳阳高照,樱花朵朵飘洒,清风吹拂,他为眼前人煮茶,也是那时两人首次结为知音。 他与自己结为知音…… 往事一幕幕浮现,仿若五年走过,仅仅只在昨日,清晰、难忘、记忆犹新。 樱红依旧,初心已改…… 江玉树忍住心里悲伤,修长的手指拿起玉箫。 曲由心生。 奏的是那次他为他写的《剑魂》一词。 只是,萧依旧在,筝弦犹在千里外。 战火纷飞,生死一线,半世流离,此时嫣然,这旋律竟然没有一丝变化…… “呜~~~~”一声哀鸣,萧音出,‘天蚕银丝线’动,指尖痛。 指尖传来的是‘天蚕银丝线’与手指摩擦的疼痛。 持萧人需要静心屏气,如果此时发气不稳,力道反噬,则心肺有损。 可指间的痛比不得胸口的痛! 江玉树端坐挺拔,神情恬淡,忍住胸口积聚的疼痛,也忍住那一口腥甜,硬生生将疼痛压回心里。 “玉树。”他在对坐轻唤。 这声音就在耳边,这么熟悉,温暖…… 江玉树想应,腥甜在胸中翻腾,玉箫在手,此时收气,心肺尽碎。 一切堵的江玉树发不出一个字,只能用箫声来回应赵毅风的呼喊。 他阴冷深沉的气息,他温暖欣喜的表情,他深情凝视的一幕幕都在脑中出现。 那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头,却忽然又消散,连带着将心里最后的温暖都吹散。 ……赵毅风……那个名字在心里横冲直撞,却终究无力开口呼喊。 赵毅风悠悠的端茶执杯,笑看江玉树奏曲。 他知道,江玉树奏萧是在为自己饯别,这样的日子不多。他多久没有奏《剑魂》一词了,战争岁月,险些将那些煮茶知音舞剑的日子湮没。如今,这样安好,何其惬意? 樱红肆意纵乱,风声渐大。 赵毅风端茶执杯品着两人最爱的茶——千岛玉叶。 环看樱红纵乱,徒留不舍。 一声感叹:“玉树,你这茶今日格外……格外……”后面的话淹没在空中。 “哐!”一声,茶杯落地。 “玉树,这茶……”他不解的看向他。 “你对这茶……下药?!”他捂着胸口,难以置信。气息不稳:“为……什么?!” 一声龙吟! “锵——!”赵毅风竭力拔剑在手! 撑着青冥竭力站起,摇了摇头,驱散迷离。 赵毅风紧紧盯着眼前奏萧的雪衣公子,不明质问:“为什么……” 江玉树静默不语,手上速度加快,《剑魂》一词激情彭拜,绵延悠长的箫声让人想睡。 赵毅风只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撑着青冥的手在发抖,接着身子疲软,半跪在地,硬撑着一口气。 脑中转的飞快:他从昨日回来就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尘缘一定和他说了什么?可恨,这些怪力乱神之语! 心中暗恨:待本王君临天下,定叫这些神人消失! 赵毅风对江玉树莫名其妙的下药没有一丝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尘缘。 到底说了什么? 尘缘,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对自己下手?! 不对,玉树他性子温和,不会贸然出手,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是受人要挟? 心下预感不好,赵毅风忘却身上无力一事,眼有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人:“玉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噗!~~”一口血吐 看着滴落手间的血,赵毅风目瞪口呆—— 这茶下的不是药。 是毒! 血滴落衣衫,赵毅风微微摇头,满眼不可置信。“玉树……你对我……下毒……” “噗!~~”又是一口血吐,玄黑的袍染就妖冶色彩,摄人心魄。 撑着青冥的手在抖,一霎时,赵毅风冷汗潸潸。 一道水袖划过,江玉树收手玉箫,黑发垂落在碧玉的色彩上,两色相较,鲜明的让人心悸。 竭力忍受胸间腥甜,他淡淡道:“刚才的曲子好听吗?” 这样的江玉树不是赵毅风认识的他。 他太冷,平素的温和分毫不见。剩下的只有疏离,淡漠、还有清寒…… 微微一笑,他颤声答:“好……听。” 你我知音,高山流水,我懂你。 江玉树倏地脸色惨白! 他万万没想到赵毅风还能笑的出来! 江玉树轻阖双眸,挡去赵毅风灼热视线。 赵毅风被毒迷了神智,却依旧心有担忧。“玉树,你是不是……有苦衷?若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 听他起伏有力的心跳声。江玉树再次拿起玉萧,轻按萧孔,缓放唇边,手起手落间,萧孔中的‘天蚕银丝线’似毒蛇般迅速飞向赵毅风所在方向! 一道白光晃过。 赵毅风撑着青冥的手一震,青冥剑脱手。 胸口,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也是散发温暖的地方。 那里被江玉树用玉箫伤过两次,一次是落英相逢,偿还前缘,一次是自己轻浮,咬了他。而这次……那里扎着一根线,泛着蚕丝的白,也特别的细,肉眼几乎不可观。在日光的照耀下,像银针般,刺人心。 赵毅风呼吸一窒,胸间热流抑制不住,一口血吐。双眼金星环绕,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可置信的看着对坐温和恬淡,持萧牵线的江玉树。“为什么……” 江玉树持萧的手微微一动,慢慢向后轻扯。 静默。 一阵死寂,空气凝滞。 死死盯住眼前的人,赵毅风颤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江玉树嘴角弧度勾起,带着冷,携着无情,眼角冷光一闪,手里玉箫向后收紧一份,银线随萧动,慢慢收紧,他冷漠回他:“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这便是理由。” 案几上是血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奏成一道优美的乐章,扰乱人心。 听声,江玉树不为所动, 手上力道加深,扯过手里银线。 “嗯!”赵毅风咬牙闷哼,黑色的血从嘴角落下,脸色虚白。 江玉树淡淡问:“五年了,还认定我吗?” 往事像碎片一样飞入脑海,静谧的、安然的、无助的……从选秀到大婚,从相逢到相守,从孤单到相伴,从患难到相爱…… 赵毅风定定的看着他回答:“我此生只认定你一个。”望着他清俊的容颜,“我……知道,你也认定我一个。” 你和我,都只认定彼此…… 即使,这条路万般艰难。 静听无话。 赵毅风莹然一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一次——玉树你到底对本王有没有动心?” 心里有个地方被他的话触痛了…… 江玉树的手修长,灵气,执玉箫时是那么儒雅,灵动。但赵毅风知道他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狠辣、果敢、绝情。 招招要人命! 而此刻扯着银丝线的手在发抖, 很轻,很颤…… 意识到这些。江玉树迅速用力拔出银丝线。接着银丝线迅速嵌入赵毅风左手,缠绕,打转,玉箫一记用力飞出,疾速嵌入周边的一颗樱花树上。 左手银丝线强劲力道一带,赵毅风不受控制向后挪动步子,靠上那颗樱花树动弹不得。 血滴滴答答散落一地,助长樱花妖艳。 一道白衣人影在空中掠过。 赵毅风只觉脖间一紧,窒息感袭来。 脖间,是他曾搁浅的地方。 现在,他修长的手正紧紧掐在这里。那修长的手指,带着冰凉,优雅、灵气。可此刻,狠辣的耀眼,刺痛人心。 赵毅风面色发红,气息不稳,心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如置身万丈深渊…… 不可置信的死盯着掐住自己的江玉树。“你真想杀我……” 江玉树手腕倏地用力,手指紧握。力道加重。 喉骨碎裂的声音微微响起,血流在修长的手指上,粘滑、血腥。 江玉树没有反应。 再用力,收紧指间力度。 “嗯……”一声轻哼,赵毅风气息虚浮。 江玉树感觉手下的血脉跳动渐渐变弱,只要再用力一份,他就不在了吧…… 江玉树定定看着他,冷声悠悠一问:“你还认定我吗?不后悔?” 赵毅风一声惨笑,右手缓缓覆上江玉树的手,回答:“我不后悔认定你。”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我知道,你决定的不后悔。” 江玉树只觉手上一道力气助推,接着‘咔’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赵毅风脸色惨白的看着他,温柔一笑: “玉树,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就是。你想要……我就给……” 江玉树诧异大惊—— 他竟然用右手助推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成全。 心中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掐着他脖子的手在颤抖, 很轻,很轻…… 像蝴蝶的羽翼一般。 只要再用力一份……就能保住北璃……保住那一抹绯红…… 都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手下用力一份,他将不会是六国霸主,江玉树你在顾虑什么? 右手忽然一痛, 那里,他和他骨血相容。 移花接木,并蒂重生。 江玉树赫然发现自己右手抖动的厉害,泛着丝丝的疼。使不上半分力。 心下失笑:江玉树啊江玉树,你算计了朝堂,算计了六国,算计了沙场,却唯独没有算计到自己的心。 你动心了…… 樱花落下,飘飘洒洒。 感受到那一抹绯红温柔,江玉树倏地收手,扯断嵌在赵毅风左手上的银丝线。 “来人!” 平静无波的两个字。 江玉树执玉萧探索离去。 五个黑衣人影闪出,将赵毅风团团围住。 他转身背对他,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明明想哭,却终究还是被温和取代。 声音从风中传来,带着一份肃杀。 赵毅风听到他的声音——无奈、狠辣、决绝…… 他说:“杀了他!” 蓦然间,赵毅风心如死灰! 第44章 瑞鹤仙影·成仇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4章:瑞鹤仙影·成仇 (承上) 北璃 五个杀手面露凶光将赵毅风团团围住,手下的弯刀泛着森寒的光。 赵毅风竭力撑着青冥站起,冷眼瞧着这些黑衣人。 面上神色不动,心如刀割:江玉树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无视眼前杀手和手上泛着冷的刀光,赵毅风冷冷道:“你们没有资格要我的命!” 杀手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勺子在案几上刮过:“我等奉命行事。公子指令,杀无赦!” 赵毅风轻皱眉,忍住胸间疼痛与无力。 茶水中搀的毒让他提不起来气,‘天蚕银丝线’伤了心脉,喉间骨头碎裂黯哑酸疼。这一切让他没有分毫力道去对付五个身形诡谲的杀手。 赵毅风眸光紧紧的看着案几边执杯端茶的江玉树。 心不解: 他真要杀了自己?! 为什么? 昨日还在一起相互取暖,为什么今日就是无情反目? 玉树,你果真是没有心的。 他说:江玉树你是没有心的。 江玉树只觉右手蓦然一痛,心更痛,一股酸涩感积聚喉头,无法言表的悲伤笼罩在心头。 “动手!”案几边端茶执杯的雪衣公子声音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与狠辣。那一声清脆的音染了寒飘散在空中。 赵毅风眉宇紧皱,忽的晃动身形,青冥横扫,无可阻挡的剑气袭来,一派不死不休,摧毁一切的霸气。在他周围的黑衣人迅速拿刀反击,慌忙阻挡。 眼看刀剑马上相交,赵毅风右手力道上转,青冥在空中滑过一道,再次落入手中,一记青光晃眼,一个黑衣人捂着双眸在地上打滚。 这一回扫竟然只让他瞎了双眸,青冥剑气本就灼热,如今没有一剑封喉,只伤了一人双目,这是剑气退却的表现。 赵毅风心下暗恼:他知道自己擅长武艺,先在茶中下毒,虚耗内力,又伤了心肺,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江玉树,你够狠!算计! 感觉黑衣人不同于江湖常人,他们身上散发的杀意灼痛人眼,这让赵毅风微微有一丝胆寒,蚀骨诛心。 再次交锋! 四个杀手一起动手,赵毅风堪堪架住五把弯刀,禁不住五人合力下压,青冥倏地一落,肩膀上留下丝丝血痕。 赵毅风本就处于下风,能竭力撑起已是用尽全力。眼见赵毅风优势全无,四人再次挥刀砍来。 再一次格挡! 五把弯刀积聚胸前,赵毅风手持青冥推拒,经不住五人合力向前发力,青冥脱手,一记弯刀直直刺入肩胛骨。 “嗯!”赵毅风一声闷哼,一瞬间,脸色灰白。 “他受伤了,机不可失!”黑衣人迅速围堵过来。 樱花树下时不时传来短兵交接的声音,然后相互缠绕,碰撞。 听此,江玉树执茶杯的手一顿,新煮好的千岛玉叶洒遍白衣。 袖下双手不由紧握—— 他受伤了,本来就伤的够重了…… 这次,是真的会离开吧…… 赵毅风捂住肩胛胸口,霎时不查,一口黑血吐出。 搀了毒的茶,让他身体无力,反击无效。 江玉树铁定要杀他了。 他不怕死,可是他不懂! 短兵交接,恶斗继续。 他眸光紧紧随着案几边悠然的白衣公子。 心,不甘! “噗!~~”赵毅风撑着青冥半跪在地,血气全无,身上血染了玄袍。 看着远处的雪衣公子,他不解:“玉树……为什么?” 眼见赵毅风半跪在地,血气全失,手无招架之力。四人相互示意,眸光一冷,四把弯刀齐齐从赵毅风头上落下。 他们要将这个伟岸的男人劈成两半! 黑衣人欣喜:“要得手了!” 眼见就要刀光加身,赵毅风居然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执杯悠然的江玉树,吃惊而绝望。 微微一笑,一声轻唤:“玉树……” “玉树……”这声音,就在耳边,这么熟悉,也是这么温暖。 脑中是他折花送给自己的一幕。昨夜他深情暖暖把肩膀借给自己,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那宽阔伟岸的身躯仿佛就在身后,雄浑的气息就在耳边,那么让人贪恋。 眼前是他为自己流连花丛的一幕,他笑的如许温柔与深情,忽而那温柔的笑消失,连带着将希望吹散。 ……赵毅风……在心里横冲直撞的名字终于破口而出,“赵毅风!” 白衣水袖划过一道,几枚飞刀直刺黑衣人,将他们一一击退。“哐”、“当”,“呛”、“卡”的声音传来。江玉树厉声吩咐:“速速退下!” 赵毅风忽然想笑,既然要杀他,为什么又要救他? 江玉树放下手里的茶杯,嘴角微勾,眼眸低垂,把玩着手里的玉箫:“你那么洁身自好,他们杀你太脏。他们没有资格动你,赵毅风只能死在江玉树手里。” 白衣微动,江玉树飞身靠近赵毅风。 手腕微动,指间轻挑。玉箫似利剑般扑向赵毅风! 一道碧玉色彩晃过。 赵毅风撑着青冥的手一抖,青冥落地。 胸口,再次被伤了呀。 那一道碧玉色彩,玉箫那么剔透翠绿,在日光下,特别亮丽,也是那么刺眼。 赵毅风只觉胸口一痛,呼吸微弱,整个人如坠寒冰…… 心有不解的盯着眼前执玉箫的江玉树。“玉树,为什么……” 江玉树手腕用力,玉箫慢慢向前进一寸。 静默,无话。 听到赵毅风胸口流血的滴答声。 江玉树不为所动,玉箫一记用力,向前一分! “嗯!”他咬牙,压低那一声吃痛。 玉箫只要再向前进一分,他就永远离开了吧? 江玉树凝定他,轻轻问:“认定我,值得吗?” 过往似飞花般袭来,乱世战火,大漠孤烟,彼此一直都在……他从不曾离去…… 赵毅风颤声回答:“……值得!”望着他清俊的容颜:“和你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我知道,你也值得!” 你和我,都觉得值得…… 即使,注定了不会有好结局。 呼吸交叠,相顾无言。 赵毅风惨然一笑:“有个问题……还想再问一次——玉树,你到底有没有心?” 心中有个地方,霎时间,被这句话撼动了。 江玉树的手一向是用来执玉箫奏曲,灵动,修长。可这双手也是会杀人的,一招不慎血花飞溅。 玉箫煞气袭来,伤人一瞬间。 而今这把握着玉箫的手,出现了一丝颤动。 很轻…… 似春风邂逅湖水,点点一颤。 玉箫再插/进一份……就能保住北璃……就能留住那一抹绯红。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这位未来傲世天下的霸主就在自己手里,生死只在一瞬间。 江玉树,你又在犹豫什么? 然而…… 江玉树惊恐的发现了一件事—— 他右手无法用力……他做不到…… 他竟然做不到! 心头涌上一份自嘲般的念头:‘琉璃劫’是情劫,堪不破,一直以为可以不动情,可没想到动了心。说好的不动情,我却动了心,动心了…… 或许,想杀赵毅风都要付出代价,可这代价大的叫人承受不起。 江玉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的心,是一生一世,也是自己的家国。 沉沦了,动心了…… 那个倔强傲然的江玉树,那个冷然风华的江玉树,那个心似明镜的江玉树,那个有凡尘杂念的江玉树——沉沦了,动心了…… 琉璃剔透,玉石温润——本是无心坚硬之物,可是动了心,就有了温度。 有了感情的江玉树,动了心的江玉树,有了牵绊的江玉树,堕入红尘不可自拔的江玉树,又如何当的起“清雅琉璃,温润如玉——清玉公子”这一称号? “离开这里……” 飘飘忽忽的一句话,江玉树手腕暗自用力,玉箫抽出,玉箫碎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他双手凌乱摸索向后找寻一个支撑,跌坐在地,背对他。 明明想流泪舒缓心痛,可最后,眼角微漾,泪水随风散去,只留下一抹淡淡温和的笑。 扔掉碎裂的玉箫,江玉树有些无助,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悠悠的声音在空中飘渺,赵毅风听到他话里的——无助,绝望,心痛。 他说:“清玉……赔了心……” 刹那间,赵毅风心痛如绞! 意识混沌,灵台空乏,咬牙忍住身上伤痛,身子摇摇欲坠。竭力睁眼,却看见他凌乱摸索着踉跄离开,他远去的影,那么萧瑟单薄。 “玉箫已碎,你我知音,从此情断。”他背影决绝,淡淡说:“今此一别,相忘江湖。他日战乱,不死不休。” 赵毅风还想要说话,一张口,喉间酸涩难忍,一口血吐,接着“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赵毅风?”意识模糊间听到的声音,带着焦虑和担忧的呼喊在耳边响起:“赵毅风!你不能死——” ** 天倾 待赵毅风醒来,发现自己是在皇子府的卧榻上,熟悉的布置,榻边樱花早已开败。 最先入眼的是母后和二舅喜极而泣的表情,然后便是落不秋‘恭喜殿下,无性命之忧’的保证。 “殿下醒来了!”“定王殿下安好!”屋内的宫女丫头忙成一团。 浑身酸疼,提不起来力,胸口上疼痛积聚,脑袋晕晕乎乎。赵毅风竭力甩甩头,勉强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顾艳梅立马将一个软枕塞到他身后,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风儿你总算醒过来了,母后还以为……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文成笑眯眯:“你啊,总算醒过来了,真把我们吓坏了。你母后为你担忧了半个月。”他说完安慰的话,立马脸一沉,怒不可遏:“这六国的治安怎么都差成这样了,不收拾不行。风儿你可记得伤你的是何人?” 赵毅风低垂眼眸,刚想发声,无奈喉间生疼,哑着嗓子低声道:“毅风也不清楚,毕竟毅风征战沙场,傲世六国,锋芒大绽,仇敌诸多,六国想杀毅风的人数不胜数。也是毅风不慎,着了算计。”他隐瞒下了江玉树。 深吸一口气,向后靠了靠,他语气轻轻颤颤:“毅风是如何归来的?” 顾文成道:“是清玉公子给你大舅传书,你大舅快马加鞭送你回来的。你当时受伤颇重,救治了十多天,你母后后宫都不顾了,你看你母后憔悴的。” 赵毅风愧疚的低了低头:“母后,是风儿不孝。” 顾艳梅爱怜的拍了拍赵毅风的手:“无事,平安就好。” 赵毅风低垂眼睑,掩饰眸中的复杂情感,尽量让语气平静无波:“玉树……他有稍什么话吗?” “清玉公子说你醒后尽心处理和亲一事。不可辜负皇家恩德。” 赵毅风眸光飘忽:“就这些吗?” 顾艳梅笑道:“他还说让你好好休养,不要再想他事。” 一声苦笑:“风儿知道了。” 犹记得在自己昏倒后他担忧的呼喊,还有那句——赵毅风,你不能死。 胸口是他伤了三次留下的疼痛,喉间是碎裂拉伤的喉骨之疼,左手和胸口还残留银丝线扎下的痕迹。 饶是这么多疼痛,遍体鳞伤,赵毅风依旧觉得满足:他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玉箫那么决然煞气的武/器,他宁愿用内力震碎,也没有要了自己的命。 玉树,不管你因何缘由要杀我,可你没有下手,我能不能认为你动心了? 如果你真的动心了,那我这命给你都值。 放眼六国,光明磊落比斗,还真没有几个人能伤的了赵毅风,毕竟他母族一脉都与兵部有关,从小习武。 光明磊落比斗,赵毅风还真是豪杰男儿! 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玉树玉箫煞气惨烈,只要不出手,一出手,必当血花飞溅,嗜血不休。 如今,赵毅风有命活,也是江玉树有意为之。 他,动了心。 顾艳梅关切的送了一杯水给赵毅风:“来,风儿喝点水,你嗓子沙哑,想是虚火所致。” 赵毅风微笑点头,伸手接过。 “对了,公子让你大舅捎话说,日后不可独自前去北璃,虽然北璃与天倾和亲在即,但是堂堂雄霸一方的定王殿下要是遭遇不测,北璃那是举国之灾,谁也担待不起。” “咳……咳……”赵毅风一口气没上去,急剧咳嗽起来,血落在水杯里,妖冶夺目,迅速漾开,像他的心,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竭力平复思绪:“他真这般说?” 看着外甥冷冷的脸色,顾文成有些难以开口。 他发现这个外甥真的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变了。 凤飞九天,傲世天下的定王,不再是以前那个冷僻孤傲,对任何事都冷眼相待的孩子了。 睥睨苍生,泰山崩乱而不惊。征战沙场,九死一生,那骨子里是被磨砺出来的霸气。一举一动都是威严和震慑。 这种霸气和雷霆之风让赵毅风的王叔,天倾的‘战神’赵升明(这个人物是伏笔)都感到有压力。 顾文成暗自思忖:清玉公子的嘱托应该没有问题啊,毕竟乱世动荡,北璃虽美,可还是要注重安危。 顾文成有些不明白为何赵毅风那么冷,甚至在压抑一丝愤怒。 江玉树,你以为震碎玉箫,知音就可以情断? 我早就认定你了,此生不换! 樱红为媒,衔环为聘,嫁君为妻。 你我之间,怎可如此雁过无影? ** 北璃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玉箫已碎,知音情断,再也没有相见的必要了。”江玉树负手静立窗边,一声苦笑道。 今晚的月亮分外皎洁,斜斜倾洒在窗边,为白衣公子披上了一层纱。 花影攒动,伊人窗边立。萧瑟身影,满是悲凉。 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寂寥:“既然一开始就看不到,为何现在又要相见。都是看不到,索性相隔天涯,就此不见。” 北璃的樱花,终究是他一个人在此独赏。 当江玉树不想见一个人时,这个世界都寻不到他分毫。 赵毅风派出去打听的人,全是垂头丧气的回来。 这个世界,没有他一点的消息。 他,好像消失了。 北璃这边,樱花树下,箫声依旧,如水寒凉,幽咽绵长,冷的直渗人心。 天倾这边,樱花树下,筝弦寂寥,孤影彷徨,弦弦喑哑,凄的缠绕魂灵。 从那天以后,从北璃回来后,总能有那么一个人在月下独自徘徊。 静静伫立。 仰望苍穹。 站的很久,很久。 直到夜深露重,直到寒衣湿遍。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在南,他在北。 横跨同一条银河,举头同望一轮明月,隔着一方樱红娇柔, 却生生再也触不到彼此。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幸苦作相思。* 第45章 惜双双令·身份 【卷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第45章:惜双双令·身份(修和谐) 北璃 * 江玉树以在北璃看樱花为名,就此留在了这里。 这个他仅仅待过一年的国度,如今,还是逃不脱要回来。 那一年,从天倾皇子府离开,他倒在雨中,拿着玉箫,‘天蓝珏’,书信寻来北璃。书信里说了他是北璃皇室中人。 就此他在北璃皇城中买了一座宅子,名叫“落英阁”,在此经历一年苦楚和磨砺,扬名天下。 也是因为北璃皇家多阴私,他最终去了天倾长住。 毕竟,那里有他十几年的回忆。 虽是痛苦的、无助的、绝望的。但是人骨子里的安土重迁思想还是深深影响着他。 天下皆知清玉公子名头,但是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所以,江玉树这次回北璃皇城显得平静无波。 清雅幽静的宅子早已为主人再次回归被拾掇修葺,燃香煮茶。 当江玉树回到这座宅子时,整栋屋子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俨然有了生机。 江玉树淡然对从天倾千里赶来的斩离云道:“辛苦离云收拾了。” “公子客气。公子信任离云,重用离云,离云感激不尽,何来辛苦一说?”斩离云微微躬身。 眼中尽是对江玉树的尊崇,孔武有力的身躯将江玉树衬的单薄消瘦。 可越是这样,斩离云越加信服眼前的白衣少年。 江玉树微微一笑,颔首点头,摸索着向前走去。 斩离云见此,迅速递来一支玉箫。“公子的玉箫有了裂痕,先用这一支吧,虽不是上好的‘紫玉石’,但也是千年的渌水寒玉打磨出来。紫玉石世间难找,如今可以替换的也就这寒玉石。” “寒玉石打磨出来的萧想必吹出来的曲子也更有一番韵味。”江玉树云淡风轻的摸索着接过那支玉箫,径直探索进了屋子。 紫玉萧是江玉树最爱的萧,也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这支萧江玉树一曲成名。天下皆知‘玉箫圣手’。 如今,玉箫碎了,还是他自己用内力震碎的。 无论如何,斩离云想着都觉得有些心酸,像是一个陪伴自己很久的,用习惯的东西突然失去,心里空拉拉的。 也不知那个坚毅的白衣少年心里作何感想? “送亲一事关乎北璃国体,定要风光体面,不能德行有失。至此皇家婚嫁,少不了有人要趁机大肆加税搜刮,为了减少北璃国库损失,就让各大门阀士族公担。我不在这些年,苦了北璃子民了。” 斩离云躬身敬畏道:“是离云无能,不能办好公子吩咐的事。” “无妨,你我都在天倾战场,顾此失彼也是难免。”江玉树负手静立窗边,手下细细摩挲着那支寒玉石打磨出来的萧。 斩离云恭敬的在他身后,读着北璃国土境内的新动向,以及收到的江湖密报。 他负手而立,静静聆听,无华的眸子直直望向远方,不动声色,波澜不惊,薄唇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也是那一瞬间展现的笑意和散发出来的气度,让陪伴了江玉树五年的斩离云感到—— 害怕,心惊。 深不可测,清冷透骨。 斩离云不由的擦了擦额边冷汗。 和江玉树一起颠沛流离这五年,江玉树的变化清晰可见。 从一开对属下的清冷疏离,到后来的温和从容,算计沉稳,而现在的江玉树是深藏不露,神色中很难见到端倪。 他像一块被打磨好的玉石,浑身散发着如玉般温恬清和的气质,可是走近仔细接触后,又像是一块冰,丝丝凉意入身。 这样的他让人捉摸不透,猜测不到。 斩离云刚说完,江玉树清脆剔透的声音就传来。 “北璃近来来了很多五湖四海的朋友呀。” 这句话让斩离云有点摸不着头脑。他静立无话,心下细细揣摩这句话的含义。 斩离云不敢接话,眼前少年清贵的气质显露无疑。 而且他知道,繁烟阁的阁主每说一句话都有他自己的含义。 看似亲和友好的话,实则含有其他意思。 江玉树扣了扣手里的玉箫:“他国潜入的不安分子可有把握一网打尽?” 斩离云颔首躬身:“十八联盟盟主已经绞杀一部分,酒楼、勾/栏、楚馆埋伏的人已经准备好,就等公子令下。” “将他们都捉起来,切记不可伤人,三日后遣送出北璃。记住,给他们每人稍一支樱花,就当北璃请他们无偿来赏的。” 江玉树的决定没有无稽之谈,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至此两国和亲关键时刻,北璃境内一旦内乱,他国势必联合攻之。 虽然北璃一向是六国中战事打的最少的,可北璃的国力不容小觑。 其余诸国都不是傻,哪个国先动荡,先灭哪一个,扩大自己的国土领域,那是美事一件。 如今,两个大国联合,让其他诸国感到恐慌,也难怪北璃境内动荡不安。 江玉树的决定用意明显:既让他国知道北璃虽鲜少征战,但也不任由他国随意欺凌,这是明确表明这是谁的国土。 当然这也非常友好的表明了北璃愿意好各国和平相处的态度,不伤和气。 “至于那些埋伏在暗处接头,传送消息的人……都杀了吧。” 几句话,江玉树就决定了那些人的生死。 斩离云只觉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眼前的少年温和外表下潜藏的狠辣决绝不由的让人胆颤。 人真的不能以外在看,就像江玉树平素可以云淡风轻,淡漠尘世。 可一到关键时刻,那种骨子里的高位者的威仪由言语间就能散发出来。 他骨子里的清寒、淡漠、疏离、都被那敛尽尘世繁杂的温和掩盖,殊不知,这样的人才是最狠的。 一旦决定,毫无转圜余地! 真正的上位者,是只言片语就能定人生死,主一国兴衰,而不是如临大敌才想方案救一国危机。 算计,考量的就是人心。 就像赵毅风和江玉树在东齐城和决定的大小事项,有时候就是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引发的心思,然后做了决定。 以江玉树繁烟阁阁主的身份和地位,这种云淡风轻实属正常。 * 北璃和亲在即,北璃国主第五雄烨以此为由召集皇室贵族,商讨送亲事项,设宴汇英殿。 国主设宴,排场自是不用多说。北璃门阀世袭,大小官员、文臣武官……各色身份的人都来参加宴会,当然也有一些身怀异心之人趁机动乱。 于是,皇城的防守就变的格外严重。宫门口的守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此时,一辆轿子稳稳出现在宫门口。 侍卫头子马上提起长/枪拦下:“停轿!” 抬轿子的人停下脚步,手上动作依旧保持着齐肩模式,四人白衣衣衫,头戴斗笠,无形中一种诡异飘出来。 侍卫头子心下预感不好:“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白衣斗笠,只露着眼睛在外,越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这些人身上的凌厉气势让守卫不由胆颤。更让他们心生防备。 斩离云向前几步子,掏出令牌:“这是我家主人令牌,还请放行。” 他眸光憨厚诚恳,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笑,虽是身形威武雄壮,但内里透着一点浅浅的文人儒雅。让人觉得亲近。 侍卫头子查探了一番,无甚异常。 轿子里的人没有出声,也不露面。 那里面散发出寂静让侍卫大哥不由狐疑的多看了两眼,心里直觉一股悠忽诡异的感觉在头上飘,这要是查探不好,那是要诛九族的。 一记沉声:“北璃皇城规矩,进入宫门需下马、解甲、步行入宫!” 斩离云淡淡一笑:“我家主人眼睛不便,宫宴在即,还请大哥通融。” 侍卫讥笑:“眼睛不好,又不是瘸了,残了,好胳膊好腿有什么不能走的,不就是瞎了眼睛嘛,眼睛不好,还有腿,找个人牵着走不就行了。这世道,瞎子也这么精贵!” “啪!”的一声,一条舌头红艳艳躺在地上,接着就是一声声痛心的哀鸣声。 刚才还伶牙俐齿,得意的侍卫大哥此时捧着自己的嘴巴,满地打滚。血从他嘴里流出,蜿蜒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 斩离云目露凶光:“我家主人也是你能亵/渎的,这嘴这么不干净,舌头留着也没用!” “离云。”轿子里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清脆剔透、平静温和、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可细细听里面渗着一点点冷。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皇城重地,伤人有失德行。” 斩离云抱拳拱手:“离云莽撞了。” “前方何事?”众多宫人奴才围着一人从皇城内侧走出,众星捧月好不威武。威严的声音从宫门另一端传来。 一位身着盘龙绣金线的明黄外袍,腰间一条绣龙缀黑玉的腰带的青年男子踱步走来。贵气中透着一丝倨傲,狭长的眼中冷光轻闪,眉宇间尽是趾高气昂。 “太子殿下。”周遭人如逢救星,忙忙行礼。 来人真是北璃当今太子,北璃国主第五雄烨的儿子——第五赤眉。 “原来是太子殿下。”轿中一声清雅的唤,寒玉萧挑开帘子,众人只看到那支剔透的玉箫,泛着点点的白,看一眼仿若丝丝寒气外冒。 持萧人说话很温和,很有礼。但却给人一种凛冽,清贵的气息。 众人不解的看向那支玉箫。 帘子被完全挑开。 少年静静的坐在轿中,屏气凝神,双眸轻阖,温恬如水,眉间樱红妖冶,堪比北璃樱花艳丽,在极其热闹的人中透出一种泠然风华的气韵,泠然中又透露着一丝清幽。 长袖漫卷翩然,遗世独立幽兰。 “原来是清玉公子。”第五赤眉笑了,笑里藏不住的狡猾。 “都没眼力劲吗?这是傲世天下的清玉公子。今次,皇家宫宴,父皇特命本宫来迎接。还不快放行!”第五赤眉恶狠狠的朝身边的侍卫吩咐,围堵的侍卫速速散去。 原来,这就是傲世天下的清玉公子,那个用萧音一曲成名的男子,他为何会来北璃?为何又来参加皇家宫宴? “太子殿下安好。”江玉树执萧拱手一礼。修长的手指搭着那道碧玉色彩格外夺人心魄。 玉箫那端—— 苍白的手,隐隐可见纤细的脉络游走。 手指修长,俊秀,泛着灵气。 乍一看,是这样,可是不是—— 轻转玉箫间,煞气流溢,一股清冽的气息扑来。 狠辣、决绝、蛮横…… 这双手会杀人! 第五赤眉目光紧紧看着江玉树,压下心里怒气:“清玉公子久违了,距上次一见已有五年,公子还是这般泠然风华啊。” 衣摆轻甩,他对侍卫一声喝:“放行!这是皇家请来的贵人!谁敢怠慢,本宫不饶!” 江玉树执萧颔首:“多谢太子殿下。清玉失礼。”那双握有玉箫的手一抽,帘子搭下。 轿子启动,进宫,抬轿人健步如飞。 皇宫门口有一瞬间的安静。众人呆呆的看着轿子消失在视线中,那种温恬清和的感觉想让人靠近,可那种泠然清冷的气度又让人害怕。 想记住,也想忘却,最后留下的只有深深的震撼。 “太子殿下,那位真的是名动天下的清玉公子?”有人低低问了一声。 想着一国太子要来迎接一个瞎子,第五赤眉心里窝火,不耐道:“天下能让人称为公子的有无数,可是能让本宫移步来接的也只有一个,你觉得会是谁?!” 周围人大惊诧异—— 天下能让人称为公子的有无数,可是能让北璃太子也称为公子,并且亲自来接的,除了名动六国的清玉公子,再也无他。 傲世双雄——江玉树! 可是,他竟然瞎子! 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当江玉树进到皇宫时,汇英殿中正争的热火朝天。 江玉树此刻正在穿过太液池,第五赤眉看到江玉树,不由快速汇步而来。朝他露出一抹笑,只是笑里说不出的趾高气昂。 对江玉树的出现,第五赤眉不觉得奇怪,毕竟从前见过一次,可让第五赤眉吃惊的是江玉树身上的衣衫。 他发束樱花紫玉簪,从耳侧向后汇聚一沓,后方长发尽垂,给人一种儒雅飘逸之感,身着月白绣竹天蚕朝服,手上握着一支碧玉泛着一点白的玉箫,不是五年前的玉箫,气度翩然儒雅,姿态孤傲料峭。 如果说五年前的江玉树是温和恬淡,文人风雅,那么现在的江玉树,温和中透着一股坚毅,贵气逼人,难以揣测。 第五赤眉生于宫廷,他看出来,江玉树身上的朝服,北璃仅有一件,尤其紫玉簪,那款式质地和当初他手里的玉箫一样,都是北璃罕有的紫玉石打磨而成,那是尊贵的象征。 当今六国,紫玉石只有北璃才有,且产量极少,一般都用作皇家供奉,而能拥有的紫玉石的不是王侯就是北璃贵族。 而能拥有月白绣竹天蚕缎面朝服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北璃丞相! 由于北璃丞相喜欢逍遥,不爱朝政,所以北璃人鲜少知道自己国家还有一位丞相,没有见过他的面目。 但是北璃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会及时出手,也是因为他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所以北璃只知道有一位丞相,却不知是谁? 感受到面前有人,江玉树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安好。” “嗯。”一声淡淡回应。 “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清玉先告退。”江玉树不卑不亢。 第五赤眉眸光紧盯着江玉树玉箫探索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实在想不到,清玉公子江玉树,竟然是北璃丞相! 难怪他会来北璃,也难怪五年前他来献曲。 他是北璃丞相! 江玉树进到汇英殿时,大殿内言笑晏晏,一片和乐。 第五赤眉是北璃太子,手上握有权势,自是周边溜须拍马之人众多,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而江玉树作为从未露面,只活在诸国耳朵里的北璃丞相,一出场,注目自是不小,以至于江玉树循席位坐下时,宫宴现场出现了片刻安静。 宴正欢,酒正酣。 花香浓,人心纵。 第五雄烨高位威严:“各位爱卿,北璃在魔香一战损失惨重,今次选择送惜月公主去天倾和亲,你们认为谁合适?” 第五惜月是已逝世皇后秋意桐的嫡亲女儿,北璃就这一个公主,金枝玉叶,金贵无比,但也是因为惜月公主没了娘,这才这个成为政治牺牲品。 第五雄烨对第五惜月生母一事犹有愧疚,如今把她嫁到天倾那么遥远的国度,多少于心不忍。 所以就想着让人送亲,一是为了颜面,二是护公主安危,毕竟他国有不乐意天倾与北璃结友好联盟的,一路派人刺杀也是常有。 所以,送亲尤为关键,公主安危关系两国。 第五赤眉紧紧看着江玉树,还在为迎接落面子一事暗恼。当即拱手一礼:“父皇,儿臣以为清玉公子可行。” 年过五十五的雄烨帝慈眉善目,一点都看不出将江玉树抛弃时的狠辣:“你说清玉啊。”他看着江玉树像想起了什么,朗声道:“清玉公子是朕北璃丞相,代表北璃国风。”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一个老臣怒不可遏:“清玉公子是我北璃丞相,也是天倾清玉公子,这是不是有叛国嫌疑?” 闻言,江玉树执杯笑答:“清玉是江湖中人,四海为家,遇到国主赏识,特为国师,何来叛国一说?” “再说,清玉双目不明,任何事项与我无尤,我又如何叛国?各国不分往来,清玉只是靠才名谋个生计。这位大人你不觉的给清玉按这个名头太危言耸听了?” 淡淡回答,一股临危不乱的气质,不由的让在座之人不敢小瞧这位少年。 又跳出来一个老臣:“公子逍遥天倾,想必对天倾了如指掌,就由公子送亲,既能护送公主安全,又能彰显国威。公子以为如何?”他拱手看向高坐,“陛下,臣以为公子送亲可行。还请陛下裁夺。” 送亲,说好了叫结婚。说不好,那就是担命。 江玉树傲世天下,仇敌诸多,这送亲一路,一个不查,那是层层危机。 护好公主,两国安定;护不好,两国兵戈。 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后续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纷纷附和江玉树送亲一事。 江玉树心里了然。 听着架势,他是逃不脱了。 当即起身,庄重肃穆:“陛下,清玉作为北璃丞相,有护国安国之职,此番和亲由清玉带队,定护公主安好。臣无异议。” 第五雄烨满意点头,第五惜月毕竟是他亲妹妹,由他这个当哥哥的护送也算是一大幸事。 “那就准了丞相所奏。由丞相带队送亲。” 此话一出,在做的人不由的送了一口气,不用跋山涉水,千难万险,好事啊。 所有的一切如预想的一样,江玉树以北璃丞相身份送第五惜月和亲。 宴会无疑满意到了极点,舞女轻纵,歌声渺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乐。 闻声,江玉树不由一丝轻叹,心中渐渐缠上淡淡悲凉。 第五惜月是他亲妹妹,虽从未见过,可他又如何忍心自己的亲妹妹由他人护送? 至少给他一份保护吧…… 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子要是他的亲妹妹呀?! * 三日后,北璃樱花越发娇艳,那些楚馆勾栏中大街上滞留的异国之人迅速消失。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做的很好…咳咳咳!”第五雄烨高坐龙椅,声音中的疲惫让人听后昏昏欲睡。 话里颤颤的语气和不稳的气息都在提醒江玉树——这个人,病了。 离开几年,没想到他这么疲惫。 这一瞬间,江玉树不知是喜还是悲。 “玉儿,你总算舍得回来了,你不在这几年朕觉得好孤独。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里空拉拉的。”第五雄烨语气颤颤的抓住龙椅旁边的扶手,悠悠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江玉树静静立于龙阶之下,与第五雄烨面面相看。 “你不觉得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吗?”他没有喊他‘皇上’,也没有喊他‘陛下’,只是这一条就已经犯了不敬之罪。 第五雄烨不以为意,眼有疼惜的看着下端的江玉树。 他淡淡的笑着,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份柔和的弧度。“朕知道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和亲一事后,就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陪朕。” 他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所以在活着的时候,他想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江玉树轻阖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看着江玉树清俊的容颜,第五雄烨眸光一暗,心里的猜忌隐隐上头,旋即收起刚才浅笑宠爱的样子,淡淡的威严再次笼罩了这个帝王——北璃的国主。 “朕没有想到你会违令不遵,助赵毅风傲世六国,你把北璃置于何地?” 江玉树静静的听着,似是没有听到,也好像在闭目养神。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你做的是对的。天倾强大,天倾太子野心不小,一旦登基,五国联合攻打之仇,他一定会报,到时血洗六国,那时北璃恐将危矣。” 一口气叹:“赵毅风为定王,和太子相互制掣,你助赵毅风,赵毅风欠你一份恩情,这分大义足够保北璃百年安定。” “如果赵毅风死了,各国将没有人能与天倾抗衡,那时天倾发兵,血洗诸国,那是诸国灾难。” “赵毅风不死,傲世天下,震慑六国。若他造/反起兵,成为天倾国主,依你倾心相助之情,他定会与各国和睦相处,战火不再。” “你一定是这么算计的吧……不愧是第五赤玉,不愧是北璃的国师啊,不愧是清玉公子,想的就是周到……他一个人决定整个天下兴亡,你以一己之力操/控六国……朕不如你啊……” 他,真的老了。 江玉树忽的睁眼,眼眸空洞的直直盯着第五雄烨,似是要把这个威严的帝王看透。 那一刹那,第五雄烨感觉到一股清寒之气袭来,那也是高位者应有的果敢决绝。 “赵毅风不管如何,也不是你们能算计的。任何有关赵毅风的事,你们都不能插手。”江玉树平静的话中蕴含隐形的气压:“我和赵毅风之间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多此一举。你只要记住,我的立场在北璃即可!” 他伸手摩挲手上玉箫,轻阖眼眸。 温润、清和、儒雅、泠然。 “赵毅风的生死,只能由我来决定!” 第五雄烨不解质问:“为何?” 江玉树:“我能缔造他,也能毁灭他。但是你们——没有资格!” 第〇一章 明月逐人来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一章:明月逐人来 “参见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安好。” “定王殿下这几年抗击他国,为天倾立下汗马功劳,我等以殿下为豪。殿下相比五年前更加英气了。” “定王殿下护守边防辛苦了。” 这日早朝,赵毅风一进乾元殿,阿谀奉承像是源源不断的潮水。 想当初赵毅风因为“美人煞”命格孤僻冷傲,在朝堂上不置一话时,这些大臣谁这么殷勤,尤其是他因为命格娶了男人,那时不知有所少人背后看笑话呢。 一个个的尽会看脸色,见他雄霸东境,手上势力不容小觑。一个不小心,这天倾还真的要换主。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人精,朝堂上稍微有一点风向,那脸变的比翻书还快。 赵毅风不置一话,冷眼扫了一群阿谀奉承的人,又偏转了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静候天帝上朝。 玄黑的衣包裹了挺拔英姿,俊朗的让人移步开眼,沉稳冷傲中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尊贵,眼眸流转间犹带着一丝冰冷肃杀。 大殿上,所有人静立不语,赵毅风面无表情的立于最前端,那一身玄衣在红衣为主的官员中格外扎眼。 赵毅风这位定王——天帝的大皇子在朝堂上很少发言。 一是因为他命格被人算计,孤苦十七年,不善朝堂交集,不得人心。 二是因为当年和江玉树废婚一事,颜面有失,他自行请旨去西境历练,在顾征手上带兵。后来回来不到五个月天倭大军来犯,他又带兵去抗击天倭,也是因此光芒大绽,被留在东境戍守边。 这一戍守,就是三四年。 虽然赵毅风不善朝堂周转,被封为定王,可他如今锋芒大绽,这一出现就在大殿引起了不小轰动。 他鲜少回来,这次回来想必是为了和亲一事。 和亲这等大事,皇家青年才俊不容有缺。尤其是赵毅风这样还没有娶妻的,此次出现当然是为公主提供机会。 “大哥。”赵清风笑容邪魅的看着赵毅风,眼中是藏不住的惶恐忌惮,不过还是被他笑容遮了一半。“大哥这几年在东境可好?” 他摸着手上的玉扳指,颇有些心疼的自言自语:“那么多场战争大哥九死一生,清风作为小弟,多少次为大哥寝食难安。幸运的是大哥终于回来了。这是我天倾福气啊。” 赵毅风轻动了眼皮,低低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 赵清风只觉一股阴沉的气息在身边环绕,让他浑身不自在。 “大哥这在东境待了这么久,这性子怎么还是这般冷,这样下去大哥注定要孑然一生,作为皇家中人,怎可孤独一生?大哥还是要改改性子,也好讨个姑娘。” 他笑意悠悠,携着一份慵懒和得意,脸上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太子殿下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父皇现在病中,国事繁忙,太子不着心处理,是要辜负父皇一片心意?”赵毅风冷冷盯着他,压低了语气:“太子要是不勤朝政,这皇家多俊杰,二弟可要小心位高易跌重。” 闻言,赵清风瞳孔一缩,咬牙死死看着赵毅风,怒不可遏。环看一周,众人都将目光看向这边,当即回了一个风流邪魅的笑,点头示意。 旋即凑到赵毅风耳边,咬牙切齿:“你敢要挟本宫?本宫可是太子,你要是有不安念头,那可是千古骂名。” 赵毅风轻抬了一下眼皮,瞄了一眼凑在耳边的人,随即后退两步——避开他。 “太子殿下多心,本王守卫国土,自当尽职。” 一声冷哼,“你知道就好,这是你的国土!”不容你造次! 双袖利落一摆,赵清风再次看了一眼他,眸光带火的回到对列。 朝堂上,一种大臣为惜月公主的选婿问题大开嗓子,争的是热火朝天。候选人员从太子、定王一直排到王侯贵族。 各执己见,争执不下,有些人险些因为此事‘大开杀戒’。 后来争吵累了,索性都安静闭口。气息不稳的看向拖着病体来上朝的天帝,还有静静站在天帝下方的赵毅风、赵清风。 心里盘算的如何好,好处考虑的再如何大也不抵高位者三言两语的决定。如果群臣争的是小利,那么高位上的三人争的就是权势的巅峰! 所有人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一个主管天下,九五之尊。 一个一人之下,权倾朝堂。 一个雄霸东境,傲世六国。 这三个人怎么看都是皇家最杰出的人,当然也是让人忌惮的人。 朝堂一时之间变的鸦雀无声,一股诡异的气氛漂浮。 三人也是如有了默契一般,文武丞相也是静默不语。 高座上的天帝耷拉着眼皮先开口:“莫丞相,你有何意见?” 莫枫躬身:“陛下,臣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世道,要是决定不慎,惜月公主一生幸福都将毁在臣手上,臣惶恐。”说完,旋即要跪。 “爱卿起来,朕只是问你有何意见,无需这般惊慌。”天帝笑着制止。 他眸光疲倦,却还是紧紧盯着下端的赵毅风,“定王如何看?” 赵毅风面无表情,淡淡道:“女子婚嫁关乎一生,由我等做主决定公主终身是不是有失公平?北璃诚心和亲,送一国嫡公主,其态度可见一斑。公主若是堪配不好,北璃必然心有芥蒂。既如此,为何不把最终决定权利交给惜月公主,由公主自己选择,两国和乐。” 赵清风笑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赵毅风,暗下自言自语:想不到这冷冷的定王,也是个会心疼人的,只是可惜喽…… 拱手向上,一声附和:“定王高见,本宫赞同。” 太子殿下都发话了,大臣谁敢反抗,这位太子可是深得天帝喜爱的继承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之间,朝堂上附议声不绝于耳,朝臣都是会看脸色,争取捞取最大好处。 天帝眸光深深,看着赵毅风的眼神带着复杂。有欣赏、期许、忌惮……还有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狠辣与疏离…… “定王所言极是,定王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嫁,若是有意中人,朕一定给定王指一门好亲事。”天帝没有像以前那样给赵毅风选秀,而是让他自己选,这里面因为当年他风流一事留下的后果让赵毅风承担留有愧疚还是真的对这个孩子有一丝怜爱,不得而知? 赵毅风躬身颔首,平静回:“谢父皇厚爱,儿臣谨记。” 天帝眸光在赵毅风和赵清风身上扫过两道,伸手掩了掩咳嗽,“定王心系两国,考虑周到,既如此,两国和亲事项就交给定王负责,定王可有异议?” 赵毅风一掸衣袍,玄衣猎猎,傲然伟岸:“儿臣无异议,儿臣接旨。” 惜月公主长年居于北璃深宫,对外界熟识不多,至此和亲时机,公主以欣赏北璃樱花,观看北璃沿途樱红为由,临时改道。传书一个月后来天倾。 这一个临时而来的消息,让赵毅风始料未及,也是因为这个变化,赵毅风忙的焦头烂额。 本想早些处理好和亲一事去北璃找江玉树,把他接回东齐的计划落空。 天不遂人愿。 十月十八,距惜月公主来天倾还有最后五天。 《周易》卦象中将十月定为吉月,以十八这日最为甚。 这一日,星座天蝎居亮、房床门房内南。 五行金箔金,定执位。冲鸡煞西,泉不香。 民日、三合、时阴、阴德、不降、五合、鸣犬。 宜嫁娶、采纳、订盟、开光、安香、出火、出行、动土。 至此惜月公主到来之际,城内尤为热闹,许多待嫁女子为防公主对男子一见倾心,纷纷选定吉日,及时嫁娶,一时之间,天倾街道红绸招摇。 红妆十里,锣鼓喧天。 绣球招亲,比武招婿。 天倾街道在十月十八日这天尤为热烈。 赵毅风乃是天倾定王,雄霸一方。虽然不涉朝堂,但此次回来对有些故意示好的邀请还是没有推拒,毕竟这也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十月十八日这天,赵毅风在几位文臣的相邀下到皇城中最大的‘凤倾山水居’观赏绣球比武招亲大会。 “凤倾山水居”如其名字,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此楼古朴,分属三层。 一楼是市井小民听书家常的聚集地。 二楼是武艺骑射/精通,文采斐然的能人互相切磋。 三楼则是天下惊才,扬名世间,才名武艺双全的人才有本事上来。 此时,“凤倾山水居”的第三层,一个年轻的俊秀公子正在幽幽奏萧。 他轻阖眼眸,泠然风华,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在清俊的容颜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影。 修长的手指在萧孔行起承转合,如泣如诉,落花逢春的曲音流溢。 江玉树执手玉箫,静立窗边,白衣随风舞,长袖漫卷舒。 寸寸相思泪,红豆已生春。 樱红静谧开,千山暮雪融。 他在奏萧时,似是脱离凡尘之外,掩尽日月华光。 “没想到不用紫玉萧,公子的萧音还是这么悦耳。”斩离云在一旁笑道。 旁边一个不知名的人感叹道:“清玉公子才名不虚!我等望尘莫及。” 江玉树收手玉箫,淡淡一笑。 他在天倾牵连甚广,江湖中的有道人士,十八联盟总部分部大都在天倾,所以在将惜月公主安排好后,他应江湖友人相邀来‘凤倾山水居’小坐片刻。顺带也感受一下这阔别一个多月的热闹。 “呀~~小姐要抛绣球了!快看!” 山水居下方有一男子大声喊道,这一呼喊成功引起了周边要抢绣球比武入婿人的兴趣和主意。 霎时间,人头涌动,人影如潮。 “快抛啊!快!~” “姑娘,小生在这里,快来!” “姑娘别犹豫了,等了这么久,快些抛啊。隔壁的姑娘都选好夫婿了。” 下方尖叫声此起彼伏,山水居下面人头攒动,下方挤成一锅粥,绣楼看着摇摇欲坠。 江玉树水袖轻摆,转身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品一杯茶,淡然悠远。 “我们不去凑合那个热闹。在此听听,感受就好。” 斩离云微微躬身:“是。” “啊!~~~~~”一声破空尖叫。“定王殿下也来了。啊~,那是定王哎~~” 这一声尖叫可是引起了周边女子注意,连带着抛绣球女子的手也有稍稍凝滞,齐齐寻眼望去。 “真的是定王哎~” “可是为什么看着那么冷啊~” “这你就不知道吧,定王殿下那是俊。” “可是他感觉好冷,我好怕~” “不怕不怕,定王殿下傲世天下,雄霸一方,最重要的是定王没有娶妻,我们有机会了。” “走啊!定王殿下来了!” 欣喜声、激动声不绝于耳。大街上一时花花绿绿的煞是耀眼。 静坐在“凤倾山水居”上的江玉树一怔,搁下手里的茶杯,循着声音热闹的地方听去。 那股熟悉的龙涎香在鼻翼边飘忽。 真的是他! 就算眼盲不明,江玉树还是能一瞬间感知他的存在,属于他独有阴冷气息以及右手微微不受控制的轻动还是证明他在这附近。 他真在这附近…… 没想到……再次在这里相遇…… 赵毅风傲世天下,洁身自好,雄霸东境,最重要的是——没有娶妻,这是无数女子心中所求啊。 也难怪这次出现在这里,迎来这么大动静。 纵使赵毅风冷着脸,淡淡瞧了几眼那些女子不说一话,可那些女子还是围在赵毅风周边,不愿离去,只求得他一个眼神。 赵毅风的出现让下方更加混乱,有不怕死的围着看,也有远远看着不敢上前一步。 对于这位俊朗,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的男人,心底多少会有一丝爱慕。 江玉树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听着下方传来的爱慕和惊呼声。 “定王殿下既然来了,也来抢绣球吧。” “殿下今天大吉之日,抢绣球沾点喜气。” “定王殿下你也来抢绣球,与民同乐啊~~” …… 身边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说让他抢绣球,赵毅风眸光一紧,一股骇人阴郁气势袭来,周边女子只觉得一股冷风哗哗吹过。“本王没兴致。各位尽兴。” “哎,定王殿下真不解风情,这要碎了多少女子芳心。” “殿下你去看看吧。” 说话间,绣楼上已经有小姐将绣球向赵毅风方向抛去。 说时迟那时快!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赵毅风玄衣轻翻,足尖一挑,绣球高高飞起。 伸手,疾挥! 夺目一劈! “嗖!~~~” 在街上众人都吃惊眸光中,绣球在绣楼上受力反击一道。 接着反弹,迅速飞向不远处的“凤倾山水居”第三层。 下方少男少女眸光紧随绣球,想看一看绣球究竟花落谁家? “公子……公子……”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眸光中,绣球急速飞向凤倾山水居三楼窗边的白衣男子。 闻声,江玉树一记玉箫极速挥出,手腕翻转间,力道缓冲一刻,可绣球不仅不飞走,竟直直落在他怀里! 挥了空! 江玉树一愣。 赵毅风抬眼看向上方,当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衣时,心下大喜难抑:他回来了! 绣球在江玉树手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目标赫然是对面的绣楼。 空中,一道红影划过,惊起多少前尘迷离。 他疏离推拒:“在下双目不明,无意拖累姑娘。更无意招亲,绣球奉还。” 下方众人只当赵毅风失手,见楼上的人无意绣球,又开始叫喊争夺。 玉树,第二次绣球我又踢到你手里,这缘分你逃的掉吗? 赵毅风——认定你了! 赵毅风眸光紧紧的看着凤倾山水居三楼,不挪动分毫,就那样木木着步子上了三楼。 “殿下怎的来了。不处理和亲事项?”江玉树淡漠疏离的静坐窗边,低头摩挲着手里玉箫。 赵毅风淡淡一笑:“你我缘分使然。” 江玉树冷淡道:“玉箫碎裂的那一刻,江某已经说明,你我知音,就此情断。” 赵毅风一声苦笑:“本王可不认同。”说完,从怀里摸索出一支玉箫塞到江玉树手里。“玉树说:玉箫碎裂,你我知音情断。可本王把玉箫修好了,玉树说的话本王可以当做不认。” 江玉树一声冷笑:“殿下难道不知破镜难重圆。同理,玉箫碎裂,如何还原?” 玉石本易碎,况且紫玉萧是江玉树自己震碎的。必定下了死力,赵毅风又如何能修好呢? 可当江玉树摸索到那把玉箫时,不由的怔忡一刻—— 萧是原来的萧,温润清凉。 没有一丝裂痕,完好无损。 他怎么做到的? 紫玉石非普通玉石,他废了不少功夫吧。 罢了……罢了…… 白衣少年低头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玉箫,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喜悦,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在身边,嘴角边一丝真实笑容浮现。 忽的,赵毅风俯下身在他耳边温声道:“玉树,我很想你……” 我想你。 一梦惊寒,清醒时候,伊人在远方,望月寄相思。凄冷与想念如潮汹涌,再难入眠…… 寒露宵立,露湿青衫。 看月亮分外皎洁,看樱红分外妖娆,看银河璀璨耀眼,却看不到你清俊容颜,只有无尽思念似沉珂。 入骨,追魂。 日换了月,月掩了星。 暂将别离,透心寂寞。 玉树,没有你在身边,赵毅风好生……孤独…… 那一抹绯红下浅笑泠然的你,惊为天人。 这样的你,赵毅风就是忘了一切,也断然忘不了你。 因为;你叫赵毅风如何舍得? 如果这场再相遇,是樱红下誓言的继续,那我希望这个誓言没有尽头,永生永世…… 第〇二章 晴色入青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二章:晴色入青山 有的事,人算不如天算,惜月公主原本按照计划是五日后到达天倾。结果正赶上十月份的一场大雨。 也是因此,惜月公主说要欣赏天倾周边风光,提前熟识天倾风土人情,人事往来,从天倾国界折路绕行,这又要耽误将近一个月行程。 这一时的游玩心思,可害苦了赵毅风。 本来已经在北璃游玩了一个月,现在又要在天倾游玩一个月。 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赵毅风对此事只有苦笑加无奈。 没人知道,惜月公主绕行一路是江玉树劝说的结果。 他不想惜月公主那么快达到天倾,也有些害怕惜月公主会看上一个人。 ——那个将玉箫完整还给他的人。 看着桌上的飞鸽传书,赵毅风心里空拉拉的,没有江玉树的消息。 他明明回来了,可他就是找不到。 他,又消失了。 回到天倾的江玉树在‘凤倾山水居’短短露面后,又再次失去了踪迹。 任赵毅风寻遍两人有过回忆的地方还是没能找到。 竹楼外,矗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而,那里没有了昏黄烛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他满心思念。 从那次短短相见后,天倾皇郊城外的山间住楼下总会有一个人静静的在树影下徘徊。 静静伫立。 寒意露湿。 可,那盏灯再也没有为他点起。 秋菊残尽,秋雨绵绵,初冬寒临。 天倾皇城多氤氲水汽,这一场秋冬交际的雨下的格外绵长与肆意。 潺潺细雨从天而降,寒凉的温度将秋雨柔化城袅袅升起的白雾,朦朦胧胧的薄雾薄薄铺在空中,千年的风将薄雾吹动,雾夹杂着水滴漫布,多了份柔情与婉约,一扫深秋铺就的残阳萧瑟,散尽了初冬来的凄厉银霜。 放眼望去,天地朦胧。 万里河山,薄雾梦幻。 哲蚌寺依旧香火鼎盛,经幡幢幢,而此时晨钟未敲,香客寥寥。 大殿中,一道红衣俊朗身影静静矗立。 寺中正殿,面容慈祥的佛祖端坐莲台之上。 赵毅风双手负立背后,气度不凡,傲立英姿,仰目紧盯着大殿正中央笑的慈悲的佛祖。思绪回到五年前。 那时,他和江玉树为开府祈福而来,如今,再次来到这的只有他一人。 看着静坐高位的佛祖,赵毅风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孤独感。 ——佛,长生千年,常伴青灯,死后不化,太过寂寞。 殿中寥寥信徒虔诚叩拜,或双手合十,或呢喃自话,祈祷佛祖赐予一切,保一生安定。 只有赵毅风静静伫立,像一座木塑,没有丝毫生气。 当了缘方丈进来时,就看到香雾缭绕中伟岸静立的赵毅风。 见此,了缘忍不住问:“施主为何不拜佛?” “我不信佛,为何要拜?” 了缘心下大惊:“施主还是不信佛?” 赵毅风淡淡道:“不信。” 了缘心下一叹:“施主果然不同常人。世人皆把佛祖当神明,虔诚叩拜,也只有施主遗世独立。” “大师谬赞。”赵毅风眸光灼灼看向上端,“本王向来不信佛。佛常伴青灯,太过寂寞。” 了缘摇了摇头,心下暗叹:又是一个红尘执念人。 “施主既然不信佛,就上柱香,以慰亡灵。”了缘和蔼的递过来三支香。 眼前的香雾袅袅织幻出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的场景,和这里宁静祥和的氛围相比。这里大抵是人间最静谧的地方了。 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归入佛门,求一份心安。 想着那些在战场死去的袍泽,赵毅风犹豫片刻,当即微微转身,伸手接过了缘手里的香,“有劳大师。” 他左手负立背后,骨节分明的右手拿着蜡烛,将烛台上没有点亮的蜡烛一一燃亮。耀眼的光晕一点点增多,和缭绕香雾交相辉映,将大殿染上一层迷离人心的色彩。 他做的很有耐心,很温柔,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能影响他分毫。投入的他好似脱离了人间世俗。 了缘静静的看着他。 一身红衣,凤纹缀领口的赵毅风被浩瀚的烛光柔和了冷硬轮廓,带着一份柔情与俊朗,眼眸流转间肃杀敛尽,梦幻的光晕将他渲染的让人着迷。 那身红衣将他衬得热烈夺目,一切超乎了缘的想象。一直以为赵毅风适合穿黑,那样显的冰冷疏离肃杀。 没想到穿红的赵毅风竟是这般俊美,举手投足间一股霸气沉稳。了缘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心下感慨:如今的赵毅风散发出的魅力,只怕足以让万千女子着迷。 “大师你我五年未见了。别来无恙。”赵毅风淡淡一笑和了缘问好,手上动作不停。 佛门圣地,来此不管世俗身份,都需虔诚叩拜,遵循佛家礼数。可赵毅风淡然点蜡的做派,了缘竟没有觉得他失仪。 他本不信佛,本该如此。 了缘双手合十:“定王殿下为小寺增添香油,小寺荣幸之至。” 赵毅风将手上燃好的香插/入香炉中,看着案前的香雾缭绕淡淡道:“本殿应该做的,征战无数,手染血腥,借此安慰死去的袍泽。” 了缘和蔼:“细雨绵绵,初冬寒降,定王还能来此上香祈祷,可见诚心。” 赵毅风微微一笑:“大师误会,本王本意并不在参拜佛祖。”他在满室烛光中傲然挺立,“本王只是听说这几日贵寺有红绸渡情大会。大师也知本王姻缘坎坷,所以本王特来看看,沾点喜气。可谁知寺外桃叶渡旁空无一人。” 好奇一问:“莫不是本王常年在外征战,记错了时候,还是贵寺红绸渡情大会已经结束?” 了缘解释:“红绸渡情大会这几日正在举行,只是这几日桃叶渡旁涨水,水涨船高,雨水也不知何时停止,雨水搀了初冬寒气,游人们不想徒添麻烦,这人自然就少了。殿下只是晚来了几日。” 赵毅风颔首:“原是这般。”语气中有着淡淡可惜:“本王果然不适合风花雪月,看来是错过了……” 当初是在这里祈福,后来又在这里相遇,今次本以为可以见他一面,没想到他说消失就消失,这世间怕是在再找不到他,见一面也成了奢求…… 了缘劝解:“殿下不必沮丧,这半月都是红绸渡情大会,只是人少,不比前几日热闹。若是殿下空闲可以前往桃叶渡旁,说不定会寻觅到心爱之人。” 赵毅风心下失笑:心爱之人?只有一个他啊,可是五年,五年……换来的结果是他要杀自己。 红绸渡情,姻缘天定。 罢了……罢了…… 了缘静静地看着赵毅风,他眼角的寂寥与骨子里散发出的孤苦是那些温暖的烛光都暖不了的。“施主可要去看看?” “嗯。”那就看看吧。 了缘没有料到自己的劝说让两个傲世天下的男子情缘梦回前世—— 那一世,樱花树下,他衔环为约,邂逅擦肩空负流年。 那一世,桃叶渡旁,他手持红绸,只为等候他的到来。 那一世,西泠桥边,他执伞静立,约定走完就是执手。 赵毅风也没有料到,哲蚌寺外,细雨之中,桃叶渡尾,水中船头,真有一个男子手持红绸静候他的到来。 仿佛在桃叶渡旁,又再次静候了一千年…… 一千年的轮回,一万年的等待,一亿年的痴恋。 注定了他们要将三生三世的前缘在这一世上演。 他和他,注定的宿命纠缠。 雨势渐大。 先前还细细潺潺的雨此刻大滴大滴从空中落下。 急速、迷蒙、落地、渐起…… 积水成溪。 撑开三十六骨油纸伞,赵毅风稳步出了哲蚌寺大门。 哲蚌寺百里外,正好有一孤岛,和一条河。 孤岛被一条河流围绕,河流周边桃叶早已枯败,芦苇飘絮,颇有些萧瑟之感,只是孤岛上的青葱树木将河流点缀的多了份生机。 这条河叫做‘渡河’,因为沿河边种植了许多桃叶,所以又叫桃叶渡河。这里引缘成功的情缘叫做‘渡情’。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 水承载无限的柔情与浪漫,也难怪哲蚌寺要在水上引缘。 ‘渡河’呈圆形,绕孤岛,长十二米,宽六米,可容四只船并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桃叶渡。 每当红绸渡情大会这几日,桃叶渡河中就会有无数的红绸铺在水中,百转千回缠绕在一起。 只不过每一条红绸,总是一端铺在桃叶渡口,也就是经常靠岸的这边,另一端则是在圆形河流的直径对称方向。 因为孤岛向外凸出,呈半圆行,也就是绕孤岛走半个圆的弧度。所以渡头和渡尾两端之人不能相望和相见。 红绸渡情这日,男女分别立于半圆河流的首端和末端,手持水中红绸绕与手腕。 红绸在水底轻缠,手持红绸的人用红绫绑住双目,由船夫乘船为引,撑篙划船划到渡尾。 以水为渡,撑篙为引,行船为路,苍天定缘。 而红绸的那一端,就是你的金玉良缘。 赵毅风撑着三十六骨油纸伞。雨水在脚边滴滴嗒嗒,伞上雨水发出的清脆乐音像极了他的萧音。 回溯流年,那时他离去是在雨中。 这次也是在雨中前来红绸渡情,冥冥中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赵毅风。 待他回过神,蓦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桃叶渡河岸边。 此时的‘渡河’上船只寥寥无几,河面上雨水漾开涟漪,粼粼波动,蜿蜒开来,红绸在水底的影越发的模糊,浑浊的河水将红色妖冶的光芒遮掩。 不见爱情的热烈,只余雨水的肆意。 雨水绵绵中,水中那一道探头而出的红绸刺痛了赵毅风的眼。在水中摇曳的红绸像他身上的红衣,也像他的心,更像那一抹傲世天地的樱红。 不由自主,赵毅风低身拾起那条红绸,缠上手腕。 热心的船家早已撑篙在即。 接过随手递过来的红绫,赵毅风犹豫一刻,终是将红绫缠上自己双眸。 任由船家开船,划向渡尾。 “公子,这世上真的有红绸渡情一说吗?灵不灵啊,要是公子渡情来一个不好的人,易牙是不会承认的。”谢易牙双手叉腰,颇有保驾护航的架势。旋即挠挠头,一脸好奇:“公子,要是灵了话,易牙也想试试。” 江玉树淡淡一笑:“你还小,等长大了就懂了。何况我双目不明,有红绸也看不到。更别提手持红绸渡情?” 谢易牙仔细扫视船头下端,突然“啊”的一声大叫。顿时来了兴致,“公子,易牙看到红绸了,我这就给公子捞上来。” 闻言,江玉树一怔。 “公子,给你。”谢易牙手握一条红绸,迅速将其递到江玉树手里。“公子会找到良人的。” 江玉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带谢易牙过来竟让他给自己带来了一段情缘,也证明了自己的心。 微微一笑,心中却满是凄凉:这一生什么颜色都看不到,就算有天定良缘,只怕也是拖累。命里无缘桃花,又何来情缘一说? 悲凉感慨,随心而动,江玉树慢慢将红绸缠上自己的手腕。 红绸忽的一动,一股强劲力道牵扯。 水声涛涛,行船汇来,两个男子不可置信的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隔着半圆孤岛,双眼缠着红绫。这是真正的看不到。 江玉树眉目如画,手持三十六骨油纸伞,静立船头,红绸绕腕。 赵毅风红衣妖艳,手持三十六骨油纸伞,伫立船中,徐徐汇来。 红绸的两端,正缠在两个男子的手腕。 谢易牙静静的看着那一幕在眼前上演—— 水面渐渐飘出一道红绸,触目的红色在水中漾开。 慢慢绕过红绸千转,船头绕过半圆渡河,渡口渡尾之人逐渐拉近。 以水为渡,撑篙为引,行船为路,苍天定缘,红绸渡情。 桃叶渡尾,江玉树手持红绸,感受余在手中的红绸越来越多,思绪纷乱。 然后,两船碰头。 一个红衣妖冶的俊朗男子伫立船中。 赵毅风撑着那把三十六骨油纸伞,摘下眼上的红绫,静静看着另一只船上的清俊少年。 龙涎香来,冷香浮动。 熟悉、陌生。 静立无言。 雨渐停, 最美最快寂静。 驻足凝望中,一丝一丝沉沦,一点一点想念。 赵毅风沉步跨/过自己所在船只,走到江玉树身边。 轻缓的拿过他手里的油纸伞,摘下他眼眸上的红绫。 最终,将清雅少年拉到自己伞下…… 伞下,两位少年并肩而立。 红绸百沓,泅水而出,千回百转,缠绕在两人手腕上。 红绸渡情,青冥渌水。 赵毅风,江玉树,就在这若水三千,桃叶渡旁。 上演了千年的宿世情缘。 这一世,桃叶渡旁的他,不再孤单。 紧握他双手,定定凝看。 气息交叠间,他伸手搂紧清雅少年, 接着,低头覆上白衣少年的唇。 伞斜落,轻覆,倒不出幻影…… 第〇三章 阑干万里心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三章:阑干万里心 (承上) 也就是在这日晚间。 天倾山间竹楼的灯再次点燃。 昏黄的灯光将白衣少年清俊的容颜镀上一层暖色。 谢易牙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茶几边执杯悠然细品的男子。 好奇一问:“公子,你是不是喜欢定王?”他不懂。 江玉树浅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什么叫做喜欢了。” 谢易牙笑嘻嘻:“易牙看见定王将红绸收进了怀里,他还吻了公子。”公子没有反抗,笑的很开心呢。 “这不是喜欢吗?” 江玉树执杯的手一顿,尴尬的咳了两咳:“你都看到了?”不是有伞遮挡嘛,这小孩不能教坏了。 谢易牙得意的笑,眼中尽是看到好戏的欣喜激动:“易牙都看到了,定王殿下很温柔呢。” “这样就是爱和喜欢吗?是不是易牙以后吻了一个人那就是喜欢?” 江玉树语重心长:“爱和喜欢是不同的,喜欢是感觉对了就在一起,而爱……” 他嘴角漾起一抹真实的弧度,眼中是藏不住的幸福:“爱是两个人想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管对方做什么,心里都会有感应,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知道彼此心里想什么。” 谢易牙瞪大水灵灵的眼睛,无法理解:“爱好复杂,我不懂。” 江玉树微笑着回答:“我们彼此知道,我们懂就行了。” 爱本来就复杂,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迸发只在一瞬间。 爱到深处时,即使看不到彼此,却能在千里之外有所感知,空中一道香气都会带有那丝熟悉的味道。 情到浓时,这份默契,连雨水都不能洗净…… 江玉树细品了一杯茶,眼有暖意的摸着谢易牙的头:“所以说我们易牙还小啊,不懂也是人之常情。” “公子,易牙不小了。都十二岁了。”他立即站起身,颇有小大人的架势。 “来,易牙,让我摸摸长多高了。”江玉树笑着起身,朝谢易牙招手。 见此,谢易牙一把抱住江玉树的腰,一脸惬意的蹭着他身上的冷香。“公子摸摸看,易牙又长高了。等易牙长大了,就像定王那样好好爱护公子。” “你还小,不懂爱是什么。这话不可随意说。”轻摸着孩子的头,他郑重告诫。 谢易牙紧紧抱住白衣少年,还是无法理解:“公子,是不是以后易牙吻了一个人就算喜欢?” 江玉树眼有宠溺的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微微一笑,静默不答。 这个问题,每个人心中的判定不一样。 只有他自己经历了才知道。 或许不懂,也是幸福。 也是那一夜晚间,淫雨霏霏。 乾元殿依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深墙掩清寒。 御书房内,赵清风和天帝在聊着心里最深处的话。 天帝冷不防先开口:“定王最近还安分吗?” 赵清风抬起头,凤眸中一道精光划过,旋即笑道:“大哥性子虽然冷,但是办事尽心尽力。” 天帝有点倦怠的揉了揉太阳穴:“得知惜月公主要来和亲,昨天刑部尚书上奏,要把他还待字闺中的女儿嫁给定王。” “不过话说回来,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你侧妃都纳了五年。他现在都没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当年一事是朕对不住他,现在也不敢给他指婚,就怕他冷硬拒绝,这样对人家女子名声不利。他这婚事还真是叫人操心。” 赵清风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言不由心的说:“大哥傲世六国,是磊落男儿,除了性子冷了点,其他都是万千女子所想,怎么会没有女子?只是大哥心思不在婚嫁一事上。” 他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天帝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在婚嫁,那是在家国?难道他要起兵? 他是皇家人,他姓赵,千古骂名他担不起! 叹了一口气,压下心里那可笑的念头:“对了,太子也二十了吧,这太子妃也要早些留意。朕还等着抱孙子呢。这江山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朕也好躲个懒。” 赵清风抬头看着上座上的老人,眸光清明,带着恭顺,仿佛此时他是一个忘却身份束缚就在老人膝下承欢的孩子。 天帝一脸慈爱的看着赵清风:“二十岁了,父皇疼你,你只要有中意的太子妃,朕一定为你做主。” 赵清风眸光一亮,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旋即惶恐道。“儿臣何德何能得父皇如此抬爱,儿臣心中有愧。儿臣一无功与社稷,二无功于子嗣,得父皇这般疼爱,心不安。” 天帝笑意和蔼:“你是朕的皇子,是朕的好孩子。父皇不疼你谁疼你?你还年轻,子嗣的事不急。” 言下之意:先帮我好好治国,妃可以先纳,子嗣慢慢来,只要有就行。 赵清风当即匍匐大拜:“儿臣定为天倾鞠躬尽瘁,不辜负父皇宠爱。” 天帝满意一笑。 从御书房出来,天已放黑。 赵清风正好遇到阴沉前来的赵毅风,一瞬间一股压抑的气势袭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慵懒的靠在一棵盘龙雕花大柱子上,眸光紧紧在赵毅风身上,丝毫不见在天帝面前的乖顺。 赵毅风抬眼瞧了他一眼,碍于君臣身份,拱手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清风心里那个乐啊,堂堂傲世天下的定王要对他行礼,这才是权利在手的好处。 纵使你名头再如何大,对有的人还是要躬身。 也难怪这么多人看重权势。 懒懒抬手:“大哥无需多礼。” 把礼受了,又说这样的话,还真不是个谦虚的。 赵清风丝毫不觉得自己趾高气昂,甚至心里还有一些怡然自得。 赵毅风冷睨了他一眼,心下冷哼一声,径直撩袍去了御书房。 赵清风笑意悠悠的看了一眼赵毅风的背影,一掸云袖,风流洒脱离去。 御书房内,一老一少。 天帝身明黄龙袍,倦怠不失威严的坐于九五之尊高坐。 赵毅风玄衣破世,冷傲疏离冰冷肃杀静立在高阶之下。 天帝疲惫的声音飘忽在大殿,“再过十多天,惜月公主就要抵达皇城了,和亲一事都处理的如何?” 赵毅风淡淡回:“一切准备就绪。” 天帝满意的点点头:“你是朕的好皇儿,你和清风都是朕的骄傲。你办事朕一向放心。”一声感慨:“要是你们兄弟两个可以一直扶持,共同协助,想必是天倾之福啊。” “父皇抬举儿臣了,儿臣只是尽力而为,不比太子精干。”淡漠疏离的回答。 天帝慢悠悠道:“刚才和清风说了一下选妃一事,你心里有何想法?” 赵毅风抬起头,剑眉微皱。 天帝有些无奈有些头痛有些倦怠:“这几日各部大臣像疯了一样,纷纷给朕上折子,要朕考虑给你和太子殿下选妃。有些女子还扬言非你和太子不嫁。” “不过话说回来,毅风你也不小了,是该时候考虑婚嫁了。” 赵毅风不接这话,岔开话题:“太子殿下一直很有女人缘,懂的讨女孩子欢心,不似儿臣不懂风月,选妃应该是太子为先,儿臣作为大哥理应谦让。” 这话说的天帝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感和愧疚。 他浑浊的双眼转了转,竭力吸了口气,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毅风今年有二十三了吧。” 赵毅风抬眼看着上端的老人,眸光一暗,心里有着浓浓的失落:这个老人是他的父皇,却连他多大岁数都记不清,在东境五年没有一次将他召回来,确切说应该是二十四岁,可他却像是遗忘了一般。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皇就是不待见他,他是嫡是长,母族势力强大,他本身也是文韬武略。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太子。 可他却偏偏被封了王,驻守东境。 单单就是因为功高震主这个原因? 赵毅风有时想不通。 天帝额头皱纹深布,却努力柔和了神态,慈祥的看着他:“二十三岁,是时候成家了……毅风可有意中人?如果有的话,父皇一定给你做主。” 赵毅风心下好笑,面上佯装不解:“父皇不给儿臣选秀了?” 天帝有些不自然的掩了掩尴尬,两鬓半百的头发更加显出了他的疲惫。 “风儿还忘不了当年荒唐?父皇优渥了一辈子,你也是个有出息的,唯一的一件憾事就是当年信道那事牵连一众。”再选秀还让举国笑话一次,他还没昏头! 赵毅风眼中隐隐透着不羁与倨傲:“儿臣不敢记恨当年。只是儿臣当年颜面有失,已经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选妃一事不劳父皇费心。” 高坐上的天帝冷不防一抽,似是没有料到他这般执拗,竟然还忘不了当年。 半晌,他压低了声音,拉下老脸开口:“虽说当年‘美人煞’一事是父皇信道风流,让后妃算计……可你一人征战,为天倾立下汗马功劳,你是朕心里最出色的,朕以你为傲……” 赵毅风平静无波,傲立不答。 心里对这个老人失望到了极点,他不管何时说的都是他的国,他的妃,他的权。 从没有问他过的好不好。那么多场战争拒不派兵支援。 九死一生,性命攸关,他拿命在战,而这个老人给他的是一道又一道冰冷的指令。 这是他的父皇啊,却从不肯多爱他一点。 而他,却要永远为皇家卖命,永远摆脱不了皇家束缚。只因为他姓“赵”! “毅风啊,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忘了。相信父皇,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从御书房出来,外面漆黑一片,细雨绵绵,夹杂夜里寒气幻化成冷冷的水雾拍打在脸上,凉透人心。 乾元殿门口一簇簇的花,早已经凋谢。 那时,他就是在乾元殿门口选秀定终生,却不想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离合悲欢。 那时,他跪在乾元殿门口三天,只求这个是他父皇的人江玉树一个名号。 却留不住那段感情。 如今,还是在乾元殿门口,他的父皇告诉他忘了过去,着手选妃。 心下一声苦笑。 夜色笼罩下的乾元殿,百花凋残,细雨携寒。一如繁华不幸,风霜犹欺凌。 赵毅风来到一棵樱花树下,伸手,轻轻触摸残败的樱花树叶,右手猛的一颤。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也好似有了感应,撩袍疾步出了皇宫。 一触前缘,梦回当年。 残花冬谢春犹开,君若离去不再来。 他,不甘! 山间竹楼 夜色下的山间,清幽湿冷,昏黄的豆光将黑夜点亮,那一抹温暖像是在等待归家的人。 樱红残褪,淫雨湿遍。一股容华洗净的萧瑟苍凉,寒风卷清冷。 江玉树摸索着出了屋子,来到那颗经常吹奏曲的樱花树下,伸手轻轻抚上樱花枯凸的枝干。 “可惜没有樱花……”江玉树大惊。 赵毅风雄浑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从后方传来。 “是啊,初冬季节,怎么会有樱花。北璃的樱花才是一年四季开不败的。”江玉树执玉箫探索,当即准备离开。 “玉树……”赵毅风站在他身后,玄衣肃杀掩盖不住柔情,“我有话要说,心里有很多话要说……” “你我之间还有何话说?”江玉树决然疏离的执玉箫探索离去。 “玉树,留步。”他在他身后呼喊。 江玉树步子一顿,拧头冷声:“殿下难道忘了北璃樱树下的情形?江某当时可是要杀了你。既如此,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头利落偏转,他执萧向前。“天色已晚,细雨清寒,殿下还请回。” 忽的,一道声音划过天际—— “江玉树,我爱你……” 玉箫‘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说:江玉树,我爱你…… “轰~~~~~” 江玉树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忽的一震,心中巨大的痛楚与温暖似涟漪般漾开。 一瞬间,泪湿眼眶。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幽幽说:“当初选秀,我只当你是二弟,我以为他回来了。那时我常常骗自己说你就是那个陪我的兄弟。” “可相处后才知,你不是,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江玉树,你是那个遗世独立的你。那时我们都太年少,不知情爱是何物?可赵毅风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想用尽力气去守护你。” “后来你家破人亡,傲然离去,我寻遍天倾再也找不到你的踪迹。我本以为这一生我再也不会见到你,可后来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不是从前的你,我选择将这份情谊留在心里,就这样和你一直岁月静好走下去。” “和你再次重逢后的每个日子,我都觉得很满足。以前我也麻痹自己我们就这样知音相许的静静走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人心是永远没有止境的,我想再靠近你一点,想在和你走的远一点。我不想一辈子就当知音,我不想就这样放手,我舍不得……”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任由那滴泪水混合雨水落下,苍白的脸在雨中越发清寒:“殿下不要开玩笑。你是皇家中人,也是帝王命格,迟早要娶妻生子,后宫三千……” “赵毅风此生只娶你一人,可以不要孩子,不要帝王霸业,不要权势地位,不要万里河山,只要玉树与我结发为妻,一生一世。” “哪怕口诛笔伐,哪怕千古骂名,哪怕臭名昭著,只要玉树你一声回应,赵毅风愿意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让你光明正大。” 他定定的看着他,他静立接受后方眸光注视。 赵毅风愿用一世荣辱,换你片刻倾心。 赵毅风这一世爱的是你,下一世爱的是你,下下世爱的还是你……此生不换! 这一刹,天地万物皆虚空,夜里只剩下他深情地话语,万物都不曾在他心里走过…… “玉树,不管你是何缘由要杀我,但你要知道,赵毅风心里只住了一个你。你若要我的命……”他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幽幽说:“只要你想要……我就给……” 他说:你想要……他就给…… 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爱,究竟是什么? 可以伟大到让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为换片刻倾心。 “玉树……你可愿嫁我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这个雨夜,他湿了白衫,他润了玄衣。 一如那年,白衣少年决绝离去时一样,悲凉、绝望、无助……他就那样在他眼中消失。 这个雨夜,站在江玉树身后的不是傲世天下的定王,不是冷傲端肃的皇家贵胄,不是狠辣果决的沙场将领,只有一个用五年守护只为换那个倔强男子一丝回应的平凡少年,有的是他如许的温柔深情,以及他一颗小心翼翼守护的心和满眼的真挚。 江玉树慢慢转身,双眼空空的看着他。眸中温柔若春花娇柔,迷离清冷似冬日寒风。 驻足凝望处,细雨轻飞,情丝转瞬而逝。“当初真的很想杀了你。” “可当真正下手时,才发现……心不由己,早已沉沦。高山流水,知音来和,我本以为紫玉萧碎了,你我就可水过无痕。可后来发现……你给的温暖……别人给不了。” 拾起玉箫,递到他手里。 赵毅风静静的看着他,伸手拭去他睫羽处的雨水。 接着,拥他入怀。 白衣少年敛尽清冷疏离,神态有些许寂寥,眉宇间是一种一往无前,不惧一切的泠然料峭。 “赵毅风,我……” 赵毅风诧异,凝定他清俊容颜。“嗯?” “我……” 那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赵毅风也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 白衣少年倦怠的阖了阖眼眸,双手无力从伟岸男子腰身垂下,身子一软。 水袖从他手中滑过,冷香飘散。他如落叶般翩然倒地。 “玉树!!……”一声惊呼。 雨瓢泼而至。 湿了红情绿意…… 第〇四章 飞雪满群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四章:飞雪满群山 直到很久以后,赵毅风回想当时的场景,才明白—— 那一刻,江玉树和自己相拥,已是动心沉沦。 那一刹,他才知道白衣少年没有说出的话。 白衣少年在他耳边那句未说出的话是—— “赵毅风,我……爱你……” 不得不说,赵毅风的姻缘之路真是命途多舛。 年少时,因为他爹赵升天信道风流,给他娶男妃,后来发现算命都是后妃算计,这让赵毅风的脸面丢到了整个天倾。 为了挽救当年的荒唐,天帝重整礼法,收敛不少。 一是因为年纪大了,二是当年的荒唐确实让他颜面尽失,害的赵毅风孤苦十七年。 好不容易没有那荒唐的命格,后来又把赵毅风发配边境打仗,这在边境一待就是四五年,错过了最佳娶妻时候。 不过,姻缘这事因为打仗耽搁了,好名声打出来了。 傲世双雄——霸气! 细细说来赵毅风也才二十三,文韬武略,皇家贵胄,又雄霸一方。 更重要的是定王殿下——洁身自好。 凤飞九天的赵毅风回来后,所有一切不利形势华丽丽逆转! 在没有了“美人煞”的命格后,赵毅风和赵清风俨然已经成为天倾世家女子的理想夫婿。 赵毅风至今一个妃没纳,赵清风只纳了一个侧妃,五年都没想着多娶的。 皇家贵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放在两位金贵人物身上太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赵毅风是典型的我和你不熟,我淡淡回应你,不拉你面子就行。 但一旦是熟悉的,他是无比深情、温柔、专一、大义。 内心如火般炙热,而他的爱与情也被他冷冷的外表遮掩。 他的爱,一旦爆发,热烈的灼人体肤,也如水般温柔。 对于女子,他是没有概念的,从小到大,因为命格,女子对他唯恐避之。 记忆中最先出现的人是江玉树,而他也喜欢和江玉树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说因为权势地位就可以得到一个女子,那么他对江玉树不一样,江玉树不同于其他。 赵毅风对江玉树是守护、执着、归属、不是因为手握权势的强行占有,也不是过度索取。 得到其他女人是因为权势,地位,身份这些外在优势的吸引,得到的女子就像是物件,是皇家权势的炫耀,是男人之间面子的比对。 但江玉树不是,他是可以和赵毅风并肩的人,是独一无二,无法超越,泠然坚毅的男子。 要让江玉树心甘情愿归属,认可。才是他守护了五年的目的。 正如:得到一个人的心比得到一个人的皮囊来得实在。 即使这个过程漫长煎熬,但当最后成功后,所有的一切都将变成值得! 泠然若君,吾当为你倾尽温柔,颠覆一切! 天帝本就上了年纪,自从刑部尚书上折子说要给他待字闺中的女儿求婚后,整个朝堂刮起了一股求婚大风。 赵毅风和太子两位好男儿正妃侧妃都空着呢,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于是世家大族中有女儿未曾婚配的都纷纷上折子,求天帝赐婚。 本以为这一阵风就刮几天,世家大族心血来潮也就够了,可是这股风刮了半个多月都没有消停,反而有向龙卷风的方向发展。 太子和定王现在成了‘香饽饽’,尤其是赵毅风简直成了世家女子理想夫婿。 曾经说赵毅风冷傲的,现在叫端方。曾经觉得赵毅风不懂心疼人的,现在叫情藏不露。 以前说他面无表情的,如今说他俊朗肃穆;以前说他阴沉压抑的,如今叫霸气威武。 反正赵毅风以前不好的一切,现在都换了说法,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无论说法如何,现在最累的还是天帝,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两个孩子操心婚事,每天堆的成山的奏折,让他本就病倦的身子越发吃不消。 也是这事闹得轰动,颇有当年赵毅风娶男妃时的架势。 以至于整个天倾都在期待到底哪个女子有幸成为赵毅风的正妃? 目前,举国的注意力都在三件事上:一是赵毅风娶谁为正妃,二是赵清风纳谁为太子妃,三是惜月公主和亲。 整个天倾大街小巷都在猜测,饭后茶余谈资都少不了这些事,简直是一大愉悦爆点。 而身处皇家顶端的两个男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安静的不寻常。 任外面狂风暴雨,我就是不说话。 天帝终于忍受不住这样每日奏折压身的苦痛日子。 如果照这样继续批奏折批下去,这女子大婚一事没有着落,他估计要被活活累死。 身为皇室中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偏偏这两个还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尊重他们的意见,没想到都不接话表态。他这父皇已经做的够仁爱了。 不过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记恨,天帝倒没有乱点鸳鸯,而是来了一场皇家宫宴。 凡是官品在三品以上的世家名门嫡女嫡子,与皇家有关沾亲带故的人皆可出席宴会。 嫡女——是用来给赵毅风和赵清风相看的。 嫡子——是用来给给嫡女相配的。 说白,天帝以宫宴会为由,来了一场相亲大会。 最主要的是给赵毅风选妃,不过这次遮掩了许多。 乾元殿,百官云集,脂粉环绕,歌舞声声。 令大小官员嫡子嫡女吃惊的是从来对宫廷宴会无感的赵毅风竟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 赵毅风很无可奈何,本来就很逃避娶妻一事,自己都已经表明了态度,还要来此宴会。这皇家束缚一辈子都逃不脱。 他身着玄黑宽袖盘龙王侯服,领口左右相交滚着红缎的边,腰间一条黑缎镀红沿的玉带缠系,玉带下方系着一个香囊,外罩一身耀眼的玄袍,傲然端肃。 男人一般适合穿黑,那样显的霸气。 可像赵毅风这样把黑色穿的如此耀眼的还真不多见。 穿衣如人性格。 赵毅风很少穿红,因为红色张扬热烈,而他并冷疏离,傲然端肃。 一如黑给人一种过不不忘,淡漠疏离,将人拒之千里的感觉一样。 黑色与少许的红结合后给人的一种感觉就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赵毅风仿佛天生适合穿黑,发系红色红带,无论是何种玄色他都能驾驭,这和他的性子有关。 就像一说到白或者月白,人们会提前想到江玉树,也是应了人物性子。 江玉树是月白衣衫搭白色发带居多,给人一种温和轻暖的感觉。 当赵毅风扫视一周发现江玉树也在时,心头一震。 江玉树知道他来了,但还是一片镇定,云淡风轻的倒弄手里的玉箫。 赵毅风环看了一众莺莺燕燕,世家公子,淡淡一笑,旋即找了位子就坐。 随着齐风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匍匐在地。 天帝一声“平身”,众莺莺燕燕,世家公子迅速起身,各找各位。 天帝扬声:“此次宴会不分官职大小,不论君臣身份,各位爱卿吃好喝好,不要拘束。” “谢陛下厚爱!”众人躬身。 此次宴会的目的世家大族都心知肚明,酒转更迭间已经有世家女子偷偷打量赵毅风和赵清风。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攀谈,套话。 赵清风花丛老手,端的风流邪魅与世家周转。 只有赵毅风寂寂坐在原位,眸光来回转换间都没离开过江玉树。 天帝在上头笑看着一切,又说了一些宽慰老臣的话,终于开始牵线了。 他和蔼的看向了一眼刑部尚书千金和赵毅风。 “最近皇城盛传定王对刑部尚书千金有意,欲纳为正妃,刑部尚书也给朕上折子说令千金心系定王,毅风可有此事?” 赵毅风傲然端肃,疏离推拒:“父皇明鉴,这只是饭后茶余谈资,刑部尚书千金待字闺中,与儿臣素未谋面,又何来纳为正妃一事?况且儿臣无意刑部尚书千金。” 天帝笑意悠悠的看向下方在坐众人:“毅风年岁也不小了,婚事也不能再拖了。今天在坐都是世家门面,风儿若是中意哪家小姐,父皇定当为你赐婚。”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父皇偏心疏离,甚至对自己没有一丝爱意与心疼,让自己九死一生的给他打江山,拒不派兵支援,忌惮怀疑,听信偏宠赵清风。定王差点就以为这个父皇是真的疼爱他。 可他知道,他让自己娶妻,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有个牵绊,甚至是借此收归兵权,更有甚者还是为了他的颜面,用此来掩盖他当年信道的荒唐,他做了一切都是在为了他自己。 心里失望到了极点。 “谢父皇抬爱,儿臣目前未有娶妻打算。”赵毅风霸气傲然,义正言辞:“天倾周边戍守刻不容缓,儿臣身为皇家中人,需以国为先,无国何以立家?男儿志,沙场业。为我天倾声威,儿臣定当为天倾鞠躬尽瘁!” “至于娶妻纳妃,儿臣惶恐,儿臣常年征战在外,唯恐不幸,耽害女子一生。父皇国事操劳,怎可因儿臣婚嫁一事费心?” 在座众人面面大惊,没想到赵毅风直接推拒,连世家女子瞧都不瞧一眼。 江玉树安然静坐一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停的把玩着手里的玉箫。 见赵毅风直接推拒,天帝有些不高兴了:“定王此言差矣,你是朕天倾豪杰男儿,娶妻一事关乎民生大计,更关乎皇家荣辱。” 赵毅风反声:“父皇,儿臣真无娶妻打算。还请父皇体谅。” 天帝忽的剧烈咳嗽起来,脸色一沉:“毅风你身为皇家中人,应当以皇家为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年过弱冠,未能给皇家添丁,实乃不孝!” “你无娶妻意思,朕亲自给自己安排宫宴,助你找寻心爱之人,你疏离推拒,实乃不忠!” “你傲世天下,不能协助太子,为国分忧,此乃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这就是朕的皇子?!这就是傲世天下的定王!” 果然这个皇帝是不爱他的,当年那事不给一个说法,如今还要逼婚,用忠孝仁义来束缚他,这就是皇家亲情! 赵毅风心下一阵一阵失望蔓延,从头到脚透心凉! 第〇五章 飞雪满群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五章:飞雪满群山 (下) 赵毅风心下一阵一阵失望蔓延,从头到脚透心凉! 这就是他的父皇,不爱他,不亲近他,害了他十七年孤苦,如今又来逼他。 这就是皇家,永远不能背叛,永远逃不脱的束缚,永远无止境的礼法和教条! 心下一阵颓败无力。 他失笑。 面上惨然疏离的神色。 帝王一怒,众人胆颤,血流如注。 大殿中的热闹氛围戛然而止。众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赵清风先发声:“父皇息怒,大哥只是认死理,父皇莫要怪罪。” 皇后笑着劝解:“陛下息怒,定王只是心系家国,并无不忠。” 顾文成催促:“定王殿下你快说句话啊。” “陛下息怒。” “定王殿下是磊落男儿。” “陛下明鉴,帝王殿下是忠义豪杰。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有些世家心仪赵毅风的不想他有事,急忙帮他开脱,不要这两父子心生隔阂。嫁娶繁衍本是皇家大事,得皇上赐婚,那是天家福气呀! 赵毅风冷傲无波,静静跪在大殿中央。 倔强,不甘的姿态。 殿中氛围一时凝滞。早有些世家小姐经不住吓的晕倒过去。 天帝深吸一口气,眼有怒气的看着这个在东境待了五年的孩子。他预感他掌控不住他了。 果决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 “既然定王心无所属,朕就做个严父。” “定王赵毅风听旨,刑部尚书千金……” 一道浑厚声音从下端传来—— “本王心仪之人是清玉公子。” 赵毅风高昂头颅,抬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天帝:不是要说心仪之人?这就是答案! 周边有的女子瞬时间心碎,泪湿眼眶,有的吓倒抽一口凉气,显然没有料到赵毅风这般执拗。 天帝难以置信,感颜面有失,咬牙忍着怒气:“你说什么?你有心仪之人?!” 赵毅风心下冷笑:何止是心仪之人,还是想娶之人! 玄衣轻翻,墨袖一甩,那是颠覆天下的霸气! 赵毅风忽的站起身,身姿挺拔如破冰长剑,一股威严不容反抗的气势袭来! 冷眼扫视一周。 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开口: “本王倾爱清玉公子,愿娶清玉公子为妻!” 霸气浑厚的声音带着杀伐之气回荡在大殿。 视死如归,傲然惨烈,勇往直前! 殿内一时安静,落针可闻。 天帝不敢想象,五年了,他还没忘记,只认他一人。 平息心头震惊,天帝咬牙:“赵毅风,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心下冷哼:当年都敢娶,有何不能说?! 赵毅风挺直脊背,宽袖再次一震,眸光灼灼的扫过每一位世家女子,侯门公子。 一字一顿,响亮清晰! “本、王、此、生、只、认、定、清、玉、公、子、一、人!” 他每说一个字,周边气压就低一分,也多一份心碎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个字消失,宴会氛围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末端静坐的清玉公子——江玉树! 江玉树翩然静坐,如玉温恬,淡然如水。 泠然,清寒。 孤傲,料峭。 眼眸流转犹带一丝温柔烂漫。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轻阖眼眸。 没有吱声,没有发话。 像一朵遗世独立的幽兰。 天帝阴着脸,竭力压制心头火气:“清玉公子,你有何话说?” 江玉树,朕当年就不应该手下留情,更不应该给你赐名,江家当年朕应该赶尽杀绝! 你居然能让毅风五年都难以忘记!祸乱皇室!朕这次一定会杀了你! 祸国妖星者,必为你江玉树! 周边人都静静看着江玉树,等着江玉树发话。 日头一点一点上移,将室内镀上一层明亮颜色。 时间一点流逝。 江玉树轻阖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 静坐不动,不置一话。 ……他静默不语! 身边众人目瞪口呆。 清玉公子到底有何魄力能让定王殿下守护五年,还非他不娶?! 江玉树静默不语,这是同意了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因为命格娶他已是礼法难容。现在嫁娶,那将天帝的颜面置于何地?! 一个是皇上,九五之尊! 一个是皇子,傲世天下! 因为一个男人父子反目,这男人要祸国! 祸、国、妖、星! 能让定王守护五年,还念念不忘的男人不简单! 一向冷傲端肃的赵毅风因为一个男人和自己的父皇杠上了。 而一直温和清雅和沉稳精明的江玉树竟然也和赵毅风一道! 这个皇家——要翻天! 天帝怒不可遏,咬牙格格响,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江、玉、树!” 江玉树眼眸不睁,淡然如水,避开上端人的威严质问。 袖下玉箫生暖。 纵情一次! 人生苦短,浮名何须计较? 那就放纵一次吧! 仅仅是——为了他! 赵毅风朗声大笑,转头回看一张又一张吃惊诧异难以置信的面孔。 五年前就在这里,他当着全天下的面娶了他,却没有给他一句承诺。 五年后还是这里,那就当着世家门阀贵族的面,当着整个天下。 光明磊落,清清楚楚。 给他一个誓言! 这一次,他不会放手! “本王爱清玉公子,此生不换!!” 一瞬间,万籁俱寂,风声黯哑…… 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赵毅风!你放肆!”天帝一拍龙案。 深吸一口气,转身利落抽出龙椅旁的长剑。一步一步从高座上下来。 “你要逆天?!” 赵毅风闻言心下一哂:逆天?天也不为天,逆了这天又如何! 天帝忽然觉得手上攒聚着一股冲动。 他面色铁青,疾步走至江玉树所座案几前。 龙袖翻飞,一道白光晃过,弑杀一切的煞气! 天帝手执长剑,长剑那端赫然直指江玉树胸口。“祸国妖星,朕今天杀了你!” “陛下息怒。” “陛下清玉公子只是江湖中人,不曾言行有失,陛下还请三思。” “清玉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句话就能保一命,这事不亏啊。 有些人替江玉树着急,皇上的剑都杀过来了,表个态又不会少些什么。 江玉树不置一话,静坐原地。 淡然,幽柔的姿态。 傲然,清雅的神色。 天帝面色一寒。 冷漠杀伐的声音在大殿飘荡—— “祸国妖星,动乱世道者,朕不能留!” 剑向前一份,直接刺向他胸口。 胸口,最需要温暖的地方。 那儿有一把剑,剑身特别的凉,那里泛着寒,在寂静的氛围中,它在冷却胸口的温度。 一丝红慢慢从白衣少年胸口溢出,炸开了所有悲愤! 江玉树袖中的双手忽的一紧,玉箫被修长的手指紧握。 面上淡然平静,安然不动,任血从月白衣衫上蜿蜒。 天帝手腕轻转,定定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 沉默,寂静。 血滴答。 剑一寸一寸向前。 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江玉树胸口涌出,在那月白衣衫上晕开,扩散。 天帝不为所动。 手上使劲! “嗯!”江玉树咬牙闷哼。一霎时,面色虚白,冷汗淋淋。 只要再向前刺一份,这个孩子就永远离开了吧? 曾经,他也叫过他“父皇。” 天帝淡淡质问:“清玉公子你没什么要说的?!” 往事像碎片一样飞过,那时他手持红绸向这个男人叩拜,他执杯奉茶与他,叫他一声“父皇”,他下旨将江家抄家,废婚…… 如今,这个帝王毫不留情的将剑刺/入他身体…… 江玉树双眼不睁,睫羽微动。淡然疏离:“清玉无话可说。” “好!很好!非常好!”天帝颤声接连点头。“江玉树,赵毅风你们很好……你们很好……” 你们这是公然挑衅朕的权威,无视朕的礼法! 他手上力道加深,剑身寒光一闪。“既如此,休怪朕手下无情!” 一阵剑气划过,血腥在空中漂浮。 天帝的手一向是握朱笔握的多,他以文治国,鲜少用武。 可如今,握剑的双手再不能向前移动分毫。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马上就可以杀了他,保住天倾,保住皇家威仪。 可天帝惊恐的发现—— 剑……动不了…… 低头下看——剑正被一双手用力的握住。 赵毅风傲然屹立在案几前,用宽阔伟岸的胸膛遮住江玉树。 他眸光锐利的看向天帝,和那双浑浊倦怠的双眼对视。 手上紧紧握住剑身,血割破手掌,血滴滴答答落下。 天帝怒不可遏,沉声命令:“赵毅风你让开!” 赵毅风不以为意,手上紧紧握着剑,凝定这个是他父皇的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父皇若想杀了清玉,先杀了儿臣!” “赵毅风,你要反?朕的话你也敢违抗?!”手上剑用力向前。 “哧~~”剑割破手掌的声音响起,听的人汗毛一竖。 手腕用力,紧紧握住剑身,阻挡剑使出的力道。赵毅风定定的看着天帝,那一瞬间天帝只觉一股霸煞之气扑面而来! 剑身微抖,心下一暗:这个孩子真的变了。 “父皇,儿臣是皇家中人,这与生俱来的尊贵和责任,儿臣从未推拒。可儿臣只是想和清玉在一起。” 他眼中泛起一丝解脱和释然,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低声道:“父皇,若是儿臣可以和清玉一起,哪怕放弃权势地位,皇子身份,儿臣也愿意。” “你敢?!”天帝忽地右手一挥,“啪!”的一声。赵毅风面颊留了红。“你是皇家人,身份岂是说丢就丢,你置朕还有你母后何地?如果所有皇室中人都似你这般任性,朕的江山还要不要?!” 赵毅风轻轻偏头,嘴角微勾,咽下唇角腥甜。眼神一凌,右手猛的振臂一力,一股剑身碎裂的声音响起。 天帝大惊,低头下看——手中的剑染了血斑驳落下。“你……你……” 伸手轻拭唇角滴落的鲜血,他桀骜不驯的看了一眼天帝,旋即回转了身。 江玉树胸口蜿蜒的血刺痛了双眼,他那么斑驳易碎,再次被伤了啊,这个人还是他的父皇。 定定看着清雅公子,赵毅风心中一股愤懑与渴望权势的*滋长。 只有拥有权势,站在权势最高峰,睥睨天下,才有资格守护心爱的人。 只有君临天下,掌控一切,主宰一切,他和眼前的人才能有个好结局! “玉树,你可还好?”他温柔轻声一问。 清雅少年淡淡点头。示意他无事。 天帝回神,疾步走至高坐,力拍案几,愤欲狂:“赵毅风,你放肆!你大逆不道!” 闻言,赵毅风转身踱步向前,静立案几下方,英姿飒爽! 眸光凛冽的看着天帝,哂笑一声:大逆不道?!笑话!他赵毅风的人生岂是大逆不道能说清楚的? 面前的孩子傲然挺拔,冷俊端肃,眼眸流转中带着一份愤恨肃杀。看的天帝呼吸一紧。他忽然觉得心脏有些吃不消。阴着脸,颤抖着食指与唇瓣,气息不稳的吩咐:“来人!……将定王赵毅风打入天牢……未有朕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让他好好反思一下!” 禁卫得令,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大殿! 赵毅风回头一瞥。 王者气势,撼天拭地。虽无形于色,但在眼眸流转,举手投足,惊鸿一瞥间都藏着肃杀狠辣,一如刀锋般凌厉无情。 进来的禁卫被赵毅风散发着阴沉杀伐气势的眸子震住,不自觉软了手脚,生不了半分力道去捉拿眼前的人。 乾元殿上,气氛早已凝固。 江玉树微微一笑,轻睁眼眸,循着熟悉的气息望过去,凝定赵毅风的眸光。宛如春风邂逅湛蓝湖水,轻柔缱绻,温暖有意。 这时候,赵毅风回转了身。 所有人都看见,那个玄衣破世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江玉树。 两人隔的距离很短,只有短短数米。 但这段距离,仿佛让赵毅风历经了一生一世的岁月凄怆,也似耗尽了沧海桑田的等待…… 这一刻,他眼中只有值得他倾尽温柔,用尽一生力气去呵护的江玉树,而不管世间蜚短流长,也不用在乎俗世礼法,更不去想人间伦理。 他的眼中只有他。 江玉树静静坐在末端后座。 静静感受那股龙涎香一点一点飘进心里…… 赵毅风……韶华总会消逝,浮生总有停歇。 赵毅风走近他身边,屈膝半蹲,伸手扯下腰间香囊。 被岁月磨砺带有剑茧的手掌轻轻触碰他修长的手指。 樱花树下,衔环为聘。 桃叶渡旁,红绸渡情。 玉树,今我欲结草为证,你可愿意? 静默无言,手指相碰,血腥交织。 江玉树轻动修长手指,任由赵毅风将那株沾有他手掌血腥的“凤凰衣”编织成的草环带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他凝定他,温恬如水,眼有暖意。 我所要的,只不过是万家灯火,温暖一生…… 你所要的,只不过是韶华谢后,执手相伴…… 结草为证,此生不换。 众人瞩目,乾元殿中。 江玉树浅浅一笑,淡淡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愿泛浮萍,从容漂洋。” 闻言,赵毅风会心一笑:“我会一直是你的眼睛,生死不弃。” 此言一出,天翻地覆! 闻此一语,两国皆怒! 第〇六章 东风齐看力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六章:东风齐看力 (上) 若说当年的那场婚嫁是赵毅风和江玉树在本国的小打小闹,那么在傲世天下六国皆知两人后,这场示爱与爱的宣言,无疑是名动整个天下! 定王赵毅风因此被天帝打入天牢。 江玉树被天帝捅了一剑,加之那个雨夜蛊毒发作精气过度虚耗,卧病在榻休养,未有露面。 天帝一气之下怒极攻心,病情加重,整日汤药不断。 举国事物都交到了太子和太子舅舅莫枫手里。 赵清风与莫枫沆瀣一气,此时人生得意。 其余各国对此各持己见,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钦羡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愤恨者有之,痛斥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此事一出,南燕和玄真又开始蠢蠢欲动,仿佛不把天倾征服霸占,他们就永远不会甘心。果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当南燕国主飞展鹏知道此事后,幸灾乐祸:“这都是他自己找的,什么人不爱,非要爱男人!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本国主正愁找不到机会灭了天倾,没想到他自己送机会来!哈哈哈!” 玄真可汗也来凑一腿,和南燕的合作越发密切。仇八百闻言好笑感叹:“这两人在自己国闹闹也就算了,没想到闹到六国皆知。不过这赵毅风还真是痴情啊。这感情藏的真深。” 作为鲜少露面的东桑帝国此次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东桑帝君宗政毅闻言大赞:“公然嫁娶,千古一例。这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果然是傲世双雄!不可小瞧,不可小瞧。” 天倭国主楚飞扬听后鄙夷:“这两人……败坏伦常,人人得以诛之!” 最生气的要数北璃国主第五雄烨,让江玉树去天倾送亲,结果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他这脸面丢到了整个北璃。 一国丞相,和天倾皇子扯上。 怎么想都是皇家威仪有失。 第五雄烨脸色铁青,竭力压制心头怒火:“赵毅风,当年嫁娶一事朕不和你计较,可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赤玉身上,打谁的主意都可以,唯独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看来这次不用朕动手,天下都不会容下你。更遑论你父子兄弟反目。” “不用朕出手,天倾已是天下不容。惜月公主,这滩浑水就靠你再施一把力了。” 正在天倾周边国界的惜月公主闻言一叹:“天下好男儿多如是,可真正敢把情爱公诸于世的又有几人?尤其还是五年如一日守护,此生不换的,这样的人又有多少?赵毅风实乃顶天立地真豪杰是也!嫁给这样的人,求得真心,此生圆满!” 而东齐城众将领知道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疯狂! 东齐城众将都知道赵毅风和江玉树曾经的嫁娶之事,本以为两人会你不说,我不说,就这样心有默契的走下去,知音相守一辈子。 没想到赵毅风这么死心塌地,只认一个,还将心思公布天下,断了所有女子的心思。光是这份决绝后无来者。 原来定王殿下骨子里这么疯狂! 西门日天眼有担忧的问贺千丈:“先生,主帅会不会有麻烦?圣上会不会怪罪?” 贺千丈收起羽毛扇,瞥了一眼西门日天,一口气叹:“你说呢?主帅是皇家人,代表皇家脸面,光是圣上这一关就难过去,更别说六国认可。主帅这次麻烦大了,偏偏还是我们救不了的。” 莫云红眉毛皱成一团:“依先生的意思是这次主帅会有危险?” “废话!”都将人打入大牢了,能没有危险?皇城水深,吃人不吐骨头。 胆寒衣着急:“哎呀~要死人了,主帅还得罩着我呢~,先生我们快想办法啊~” 贺千丈脸一抽:“想办法,怎么想办法?主帅他爹是当今陛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是人家皇家家事,我等能想什么办法?!” 西门日天暴躁:“不就是爱个人吗,怎么放在皇家那么多破事,这皇家人顾忌这顾忌那,累不累?格老子的!” 正是因为皇家才多束缚,位于高端接受瞩目也多。 这才有了很多身不由己,情深孽缘。 环看一众人,贺千丈压低了声音试问:“如果主帅想娶的人不是清玉公子,你们怎么看?” 莫云红眉毛一挑:“不是公子,老子灭了他!” 胆寒衣桃花眼紧眯,半晌方道:“公子性情常人不能及,寒衣心里只认公子一人,其他人都不能配主帅。” 西门日天抡起袖子,一拍案几:“老子是粗人,但是公子的性子还真是他人比不了的。如果不是公子,我西门日天不认!东齐大军不认!” 莫云心下一哼:搞的主帅非要你认同似的。 贺千丈终于问出了心里潜藏已久的问题:“你们都能接受男子嫁娶一事?心里没什么想法?” 西门日天单刀直入:“喜欢就在一起,想那么多累不累。不就是个名头问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莫云赞叹佩服:“主帅情深,守护了五年。要是公子同意嫁给他,我等当然只有祝福。顺带讨杯喜酒。” 胆寒衣眼有笑意的看了一眼西门日天,眉眼含笑:“这是好事,只要公子同意,我想整个东齐城都会接受。” 是的,如果那人是公子的话,整个东境都会接受。 闻言,贺千丈心下大松一口气。 他摇了摇羽毛扇,有些世外道人故弄玄虚的味道。 “千丈有个想法,不知各位可想听一下?” 莫云猜测:“想法是好是坏?” 贺千丈贼眼笑笑:“你猜?” 西门日天没好气道:“猜个屁!一看就知道是阴损主意,先生最擅长的。” 胆寒衣看着自己的白衣悠声附和:“先生你肚子里还有好想法吗?我等早已经知道了,你就说了吧。” 贺千丈端的风流倜傥,苦笑不得:“你们还真是错怪贺某人了。贺某人这想法还是主帅提议的。” 众人齐齐看过来:“什么想法,你快说!” “呵呵……”一声浅笑,贺千丈目光犀利的看向帐外,严肃道:“主帅为了公子名声,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改礼法,建立一个男子相恋名正言顺的国度。这就是主帅心思!” 什么?!主帅要篡改礼法,这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一个搞不好,那是要留骂名的,还是千古骂名! 主帅为公子做到这等地步,公子此生值了! 主帅真是太疯狂了! 行,天下皆惊!动,风云变化!战,龙虎相随! 定王殿下实乃傲世天下磊落男儿! 天倾奇男子是也! 营帐中出现了片刻安静,贺千丈笑意悠悠的看着众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表情。 “诸位,如何看?” 西门日天率先回神,当即大吼:“真他娘的疯狂,老子打这么多场仗,这辈子要是能和主帅做一次疯狂的事,值了!” 胆寒衣啧啧称奇:“主帅真是不同于常人,敢为人先,寒衣佩服。这么多场征战生死兄弟,主帅要是这条路上要是需要我胆寒衣,胆寒衣万死不辞!” 莫云道心有所感:“皇家人不容易,主帅和公子这一路太坎坷,这礼法什么早该换了。爱就在一起,还要什么礼法,都是愚民之策!” 贺千丈小心翼翼:“你们不觉得这种想法太过狂傲不羁?” 众人似是有默契一般:“惊世骇俗,史无前例!” “要是这疯狂道路上有我等,此生无憾!” 闻言,贺千丈长舒一口气。 不得不说,贺千丈太会人心周转,天天给他们洗脑,以至于这群疯狂的秃鹰非常想看一下天翻地覆的样子。 至于贺千丈用的什么方法给东境各城人洗脑,这就不得而知了。东齐城高层对男子相恋嫁娶一事只觉得名正言顺,丝毫不觉有违礼法,有悖伦理。 后世只能从一些残碎的故事中推导出来。 比如,东境有人已经率先隐逸成婚,有人在贺千丈手里求得印有赵毅风帅印的合婚庚帖…… 当赵毅风再次回到东境时,脸上再也不见阴郁气息,所有人仿佛心里已经认可了他和江玉树的事…… 当然,也有觉得赵毅风和他手下东境将领疯狂无耻之极的,大声谩骂,恶意诋毁,诅咒诽谤。 东齐城众将齐声反击,大力相挺:“人家相爱,与尔何干?” 我们都没意见,你们干着急啥? 没法海的本事,就不要学法海大义凛然! 要是不满意,觉得不同于你的思维,很好,东境四城大军有的是扛把子。既然话不投机,那就用武力打到你们无话可说,天倾有的是不怕死的男儿,东境高飞的秃鹰等着尔等! 当莫云和贺千丈带领的三十万大军华丽丽出现在东境边界时,天倭的姿态立马软了下来。被‘凤飞大战’打怕的南燕和玄真也瞬间乖巧了不少。 东境,有高飞的秃鹰,完美! 天倾—竹楼 “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啦~~”谢易牙小心翼翼的给江玉树胸口剑伤换药,“公子也真是的,就去个宫宴,伤这么重,这伤口肯定要留疤了。” 江玉树斜靠在床榻边,任由谢易牙给胸口那道剑伤上药。 “易牙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哼~~”谢易牙一板一眼的装着大人:“公子还好意思说,你身中蛊毒,精气本就过虚耗,易牙说了多次,你就是不听,劳心劳力,虚耗神思。你看你这胸口,这么多伤,要是有一天,公子有个好歹,易牙怎么办?不行,易牙还要多看医书,给公子研究雪芙蓉,留疤太难看了。” 信誓旦旦的保证:“易牙一定会好好学医,争取早日医好公子。” 闻言,江玉树心下暗叹,这孩子真是话越来越多了,也不知和谁学的,赵毅风也不是这般啊。 谁教的他? 易牙在军营中历练,接触的最多的就是那群大老粗,难不成是贺千丈? 谢易牙细细将江玉树胸前的布纱缠好,又再次叮嘱:“公子这几日都不许乱动,这伤还要好好养几日,不然落叔叔回来又要责骂易牙学医不认真,没有把公子照顾好。” 江玉树摸索着掩了掩衣襟,吓的谢易牙很慌张的帮他摆弄着衣衫。 “公子!都说了,别乱动,有什么事还有易牙呢。公子老不听话,以前还教育易牙医者为大,也不知公子怎么让易牙信服?” 江玉树浅笑摇头:“你倒是学会用医者身份来要求我了?” 谢易牙收手手上药物,撇了撇嘴:“还不是公子不听易牙劝,易牙没办法嘛~” 江玉树浅浅一笑听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六年的孩子叨叨,宠溺的笑笑。 谢易牙乖巧的扶着江玉树歇息:“公子,你这次受伤真的太厉害,精气过多虚耗,真的要好好休养了。易牙去给公子煎药,这样公子就可以早日康复。” 江玉树挪了挪身子,温和一笑:“好,听易牙的。” 谢易牙心满意足,紧握江玉树的手,伸手号脉,确保无大事,才放下心来。替清雅公子掖了掖被子,谢易牙旋即准备离去,可当看江玉树手上那枚带血的草环时,不由一惊。 察觉到孩子的安静,江玉树开口:“易牙你怎么了?” 眼眸紧紧看着江玉树手上的草环,谢易牙好奇不解:“公子手上的草环是什么?” 闻言,江玉树这才意识到手上的草环,轻轻摸索着那枚草环,心下一股淡淡担忧袭来。 “公子~~” 江玉树抽神,神色颇有些嗔怪的味道:“易牙现在不学好,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现在应该好好研究医学。”他轻阖了眼眸,脸上是病中微罩的嫣红,神色温恬宁静。只是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惫。 谢易牙知他身体状况,也不欲纠缠。 静声离开。 第〇七章 东风齐看力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七章:东风齐看力 (中) (一) 天倾—竹楼 樱花烂漫带来点绛唇的温柔,万千绯红中。 他眸光清明澄澈。 恍惚中看见那个玄衣少年在樱花树下飞身、折枝、衔环、拔剑指天。 向天说着最伟大的誓言——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一股暖流从胸口漾开,淡而缓、浅且柔…… 樱花树下是无数人的凝望,吃惊,诧异。 他将那枝樱花递到自己是手里,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有花堪折直须折,本王愿为蓝颜折花。” 自己不语,缓缓接过那支樱花。 玄衣男子那双灼灼的眸子蕴含了无数的深情暖意,伸手轻轻将那枚花环戴在自己头上。 话里饱含了无限柔情,他说:“花环送你。” 自己伸手轻触那个花环,带着些许犹豫。 清晰的听见玄衣男子的呼吸声一紧—— 是双手紧握衣袖的忐忑,是得不到答案的心慌。 双手终是无力放下,就那样认可了。 心里暗下自言自语:傻瓜……早就认定你了…… 樱红纵乱中是他霸气的誓言: “樱红为媒,衔环为聘,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每一句话都是深入人心,直达灵魂深处。 双手捧花环,微微一笑。 誓言铭刻最幸福的弧度。 玄衣男子长袖轻翻,宛如翱翔天下的大鹏。 忽然回头,笑容和煦暖如春风:“玉树,可愿接受花环?” 樱花在风中如梦碎去,花环在手中化成飞灰。 如梦三千散飞花,樱红点点犹翩然。 落英随风终成空,流水不言温情意。 江玉树猛的卧榻而起! 梦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戛然而止…… 朦朦胧胧的幻影。 让人留恋的梦境。 终不敌现实的残碎斑驳与血腥。 竭力勾出一丝微笑,江玉树合眸自嘲:“怎么会想起那一幕?又是如何看到的?” 明明看不到啊。 这个梦光怪陆离。 最近梦魇渐多,越来越多的事情看不通透。 这天下有多少人知道他,有所少人敬他,也就有多少人想杀他,恨他。 这场梦,是福?还是祸? 室内烛火的爆裂声犹在耳畔,丝丝清风卷裹着冬日的凛冽吹进屋内。 冬天应该来了吧…… 不知他可还安好…… “公子,你醒了。”谢易牙的声音远处传来,拉回了白衣公子怔然恍惚的思绪。 胸口的伤痛已经淡去,脑中还残留着梦里的碎片。 他……赵毅风…… 白衣公子急声询问:“易牙,我睡了多久?” 孩子端着药碗过来,甜甜答:“三天了,今天过了,公子身上的伤就无大碍了。” 都三天了……,他还在天牢。 江玉树心中一惊。 急忙掀被,摸索起身。 谢易牙边递衣衫边报告:“公子,宫里传消息,皇后娘娘让您进宫一趟。” 闻言,江玉树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他温和中透露出一丝逼迫人的威严和不容反抗的力道。 谢易牙被吓得有些发怵,低声诺诺:“二天前,皇后娘娘命人私下来说的。让公子入宫献曲。” 听到孩子话中的颤抖,江玉树敛了敛神色,语气温和:“知道了。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谢易牙眼有委屈:“我只是想让公子多睡会。易牙怕……怕……” “呜~~~~~”害怕担忧的泪水在孩子脸上肆意流下。 知道自己语气清冷,江玉树清俊的容颜上镀上些许愧疚,摸索着拉过谢易牙:“好了,易牙莫哭。我答应你会好好的回来。” “真的?”谢易牙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公子上次参加宫宴,受伤归来。这次去宫里,会不会也——” “不会的,我答应易牙。易牙乖。”江玉树浅笑温声安抚。“我这次带你离云叔叔进宫,这样就没事了。易牙莫怕。” “公子说话算话。”谢易牙收起眼泪。“公子不许骗人。” 白衣少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淡淡点头。“嗯。” (二) 皇宫—御花园 “清玉公子……” 江玉树刚穿过御花园,太子赵清风邪邪一笑横在江玉树面前,“清玉公子这些日子在山中休养现在得以康复,真是可喜可贺啊。本宫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这清玉公子面色就知道了。” 好人不挡道,坏人爱横路。 斩离云警惕的瞪着赵清风,生怕他借机挑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江玉树躬身执萧一礼,温润如玉:“太子殿下安好。有劳太子殿下挂心。清玉一切安好。” 又是这种熟悉的温和清雅,淡然若水!!赵清风心里窝火,当初只觉得江玉树牙尖嘴利,温和孱弱,是个倔强的人。 可是后来他回来了,不但没有被屈辱所淹没,反而越来越坚毅,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江玉树淡然自若的姿态,像看透了他,掌控全局。 如果说以前江玉树还能喜形于色,可现在的他看似眼盲,可那种淡定自若下潜藏的清寒凛冽让人感到害怕。 当然这种隐含的气场也让赵清风愤恨,那种泠然的姿态,在提醒他的无用,他一个瞎子都能傲世天下,掌控战场,扬名六国。 而他只能勤勉治国,才能得到人心支持。 更有甚者,他能让赵毅风锋芒大绽,助他傲世六国,成为他君临高位的阻碍,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对江玉树没有好脸色。 一看到江玉树,赵清风就想起自己被赵毅风逼迫的惶惶不可安的日子,要不是这个男人,赵毅风何来雄心傲世天下?又何来不安分的定王! 这一刻他非常想江玉树把那种温和清雅,泠然坚毅的嘴脸撕碎、扯下、踩踏!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多一丝反应?! 他邪魅一笑,眼里尽是算计味道,声调轻缓,语气暧昧:“当年都说了清玉公子堪比女子艳丽,有祸国的潜质,现在看看真倒不假。你们抚国公府因为你家破人亡,大哥因为你和父皇反目。 本宫突然发现清玉公子这眉眼,这樱红,这容颜,这身段果然是玲珑清雅呀~~也难怪大哥五年都念念不忘,不知清玉公子是如何在大哥身下承/欢献/媚,又是如何媚/声求/爱? 销/魂的感觉还不错吧~~你让大哥惦记了五年,看来是个尤/物。也难怪大哥在宴会上公然示爱,非你不娶了……” 斩离云听的目露凶光,咬牙格格响,手上拳头已经握好。 这是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要不是在皇宫,他是太子,哪有他这么快活得意!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江玉树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虽然他眼盲不明。 可这不代表他心里看不到。 他的眼睛 一向很澄澈,清亮。 给人一种温和恬淡的感觉。 可当这双眼睛里染了杀气,那就是一把凛冽的刀锋。 清寒、肃杀、锐利。 杀人于无形,招招毙命! 唯一庆幸的是他是瞎子,在那一瞬间轻阖了眼眸。 错开了赵清风。 赵清风更没有看到江玉树水袖下的玉箫煞气已然积聚,隐隐有不可控制的势头。 当赵清风目光在江玉树身上来回扫时,心中竟有一丝害怕。 清冷如雪山冰晶,孤傲似迎风幽兰。 他感觉到了冷,也感到了寒,更感到了杀气。 这个男人不是五年前的他了,这是赵清风近距离接触后的感觉。 他是一把被岁月打磨出来的玉,看似润泽剔透,实则丝丝清寒入骨。 可,他怎么会被一个瞎子唬住! “太子殿下说完了吗?” “没有!”赵清风利落一句。 恶毒不堪的语言再次钻进江玉树的耳朵:“清玉公子能迅速扬名,是被多少人尝过呢?这么适合清倌的身段,本宫都险些把持不住。” 说完,伸手一把捏住江玉树的下颌,迫使他转头与他对视。 江玉树袖下的玉箫在动。 煞气,杀气,戾气。 交融并发。 修长的手指嵌进血肉,生疼犹不自知。 他在忍,因为赵毅风还在天牢里。 如果自己这方出了问题,那么赵毅风一定会被眼前人逼的无路可走。 江玉树咬牙隐忍,倔强的扭头。 察觉到江玉树的反抗,赵清风手下使力,另一只手略带粗暴的抚上江玉树的脸。 “啧啧,这感觉真不错。”他凑近江玉树耳边,沉声威胁:“本宫劝你最好别动,本宫贵为一国太子,迟早会君临天倾。到那时清玉公子将什么都不是,本宫不介意你是否被大哥尝过,只要你能伺候好本宫,本宫一样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名动六国。” “殿下就如此确定会君临高位?天帝还健在,各地藩王联合势头越来越烈,殿下就如此笃定太子之位可以安然稳坐?自古高位能者居之,太子若是德行有失,只怕这天倾的真主是不是太子殿下还未可知。殿下还请放手!” 江玉树睁开双眼,那双无华的眸子空空的盯着赵清风,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赵清风所有的胆量和气魄都全部吸入,只留下一俱空皮囊。 赵清风被他盯的心下发怵。 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说这些话就可以要挟本宫?” 江玉树竭力挣脱握住下颌的手,冷声道:“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还请自重。清玉贵为臣子庶民,不欲与殿下为难。还请殿下放行!” 赵清风收回手,磋磨了一下手指,徒有眷念。“清玉公子身上的冷香真是招人喜欢。本宫情难自禁。” 回应他的是无声。 江玉树静静站在万花萧瑟的御花园中,白衣翩然,淡然如水。 对赵清风的话和放浪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也可以说赵清风的话完全没有波及到他。 眼眸流转间,所有人事幻化,宦海浮沉,在他无华的眸子中都不曾存在,更不曾入心,红尘烦恼都是过眼云烟。 赵清风还是不欲放江玉树离开,当即还准备开口—— 江玉树似有预感,不卑不亢:“清玉得皇后娘娘传召,先行一步,太子自便。” 收敛戾气,一股温和恬淡的气息扑来。 这种感觉只在赵清风心头打转。 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许的单薄萧瑟,更多的是傲然挺拔,月白水袖在风中翩翩翻飞。在萧瑟的御花园中是那么让人难忘,像一抹耀眼的纯白在悲凉色彩中迎风遗世独立。 这一刻,赵清风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赵毅风那么久都忘不了江玉树了。 (三) 皇宫—皇后宫 当江玉树进到皇后宫时,早已静候多时的顾艳梅立马过来拉住他的手,声音哽咽。 “玉树……不能……风儿不能……本宫求你……求你……本宫就风儿这么一个孩子……” 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位和蔼慈爱的母亲,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子,那个居于深宫俯瞰众多后宫女子的天倾皇后,此刻拉着一个二十多岁少年的手,在他面前情绪失控,泪流满面。 皇后没有动用后位权势,更没有用母仪威严来迫使他。 只是声泪俱下的求着他,声声喑哑。 江玉树任由这个慈爱的母亲拉住自己的衣袖,木木的发不出一个字。 神思一瞬间放空,他只感觉到耳边是她的哭声,在偌大的皇后宫里回荡,飘忽不定,悠悠入耳。 忽然意识到,赵毅风不是他。 江玉树早已家破人亡,四海为家,了无牵挂。 可赵毅风不是。 他的父皇是当今天子,他的母亲是皇后。 而他……是皇子。 这就注定了,这段感情与婚姻,不会被他父母认可。 也不会被天倾子民接受,更不会被六国祝福。 心下忽然想笑:当年为什么不早些知道情爱是何?那样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坎坷。 江玉树啊江玉树,你这一生是不是输在了你的倔强上? 宫里檀香袅袅,鼻翼游走间,平和人心,可为什么心脏处好像越来越冷。 这是他的家,却没有他胸膛出散发的温暖。 “娘娘担忧了。”江玉树掀衣叩拜一礼,面色苍白剔透。 顾艳梅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颤声:“孩子……”伸手扶起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孩子。 江玉树起身,朝她微微一笑,清透的声音像雾一般,虚无缥缈,朦朦胧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中陈述:“定王殿下于在下只是知音好友……宫宴上的事是清玉僭越了。娘娘也知殿下性子冷傲,不善交际,当年清玉嫁娶一事,殿下颜面有失,所以为了逃避陛下赐婚,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还请娘娘明察。” 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抹樱红,只怕此生都不会有人带着看了。 樱花下的誓言,终究要随风散去。 缘起缘灭,浅喜深爱。 五年,最后的结果是——成全。 一直以为可以不动情,可却动了心。 这条路走的好苦、好苦…… 他神情温和清恬,一如一汪平静的湖,没有丝毫波澜。 “那次,是清玉……僭越了——” 倔强傲然若江玉树,鲜少流泪,如果可以他真想肆意大哭一把。 哭尽年少不知情爱的无知,明明可以在一起后却要分开的无奈,这一生的皇家束缚,家国大义阻隔。 可是他不能。 因为,那个属于他需要的肩膀与胸膛不在。 他哭出来,谁来拭去那悲伤的泪水? 任由泪水在面颊上随风风干吗? 可还是会留下泪痕凝残留的生涩的痛呀。 “娘娘放心,清玉保证,殿下定会平安归来。” 看着眼前的孩子,顾艳梅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和愧疚。 当初赵毅风娶他,她也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待,那个时候他还唤她“母后”。 后来赵毅风征战天倭,是她求他无论如何护赵毅风安好。 他做到了,险些为此送了性命。 如今,她声泪俱下,作为一个母亲为了护全孩子,求他给一个答案。 目的是——让他放手。 人性,怎可如此无情?又怎么如此自私? “孩子……是本宫愧对你……” 江玉树清雅一笑,一池春水映梨花:“娘娘还有何吩咐,清玉定当竭尽所能。” 心下哀痛难忍,可神情越加波澜不惊。 为了不让顾艳梅看出一丝异样,他浅笑温声:“娘娘不是要听清玉的曲子吗?清玉这就给娘娘奏曲。” 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有些慌乱的去摸索玉箫萧孔。 江玉树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去稳住萧孔,不让气息紊乱。 都道曲由心生。萧音代表心绪变化。 优雅从容的将一曲曲子奏起。 上好的紫玉萧,奏出时间最凄美的乐调,明明是好听的曲子。江玉树却丝毫不能入耳,脑中都是和他筝声叮咚的曲调,还有他温柔情深的样子……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看看,真的好想看看…… 他竟然可以……心如止水! 顾艳梅有些疑惑,“玉树喜欢风儿吗?” 江玉树执萧的手一顿,一个曲调不稳,岔气而出,那么黯哑,像无力诉说的心事,更像他斑驳的心。 他快撑不下去了。 已经说了是僭越,算作保全,为什么还要他亲口说出。 这样,是不是太残忍? 心下阵阵血流,面上凝定如初。 江玉树浅浅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如梦轻柔的颤抖,轻轻一碰就碎的人和心。 在此时说:“清玉……乃是……堂堂男儿,成家立业……犹不可废。清玉……喜欢……女子……” 江玉树只觉心下阵阵冰凉,血蔓延一片,模糊双眼。 此生无缘桃花,只有一个他。 他用五年护得他片刻倾心。 而今,短短一句,就将所有的努力撕碎。 江玉树,你真的很淡漠…… 一口腥甜在唇齿间打转。 他笑的清雅剔透,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答案,顾艳梅心下大安。“玉树身子不好,在本宫这也待的有些时候了,外面寒风肆意,玉树还是早些回去。” 他像一个过客,在这个皇宫里召则来,挥则去。 这个地方不属于他,不属于他。 客套了几句,顾艳梅就放江玉树走了。 (四) 皇城—大街 皇宫外,风声呼呼,刮在脸上如刀削。 江玉树由斩离云木木的牵着。 周边没有一个行人,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两个落寞的身影。 白衣少年清俊的容颜被风轻刮出些许红。 月白的衣明明是温暖的感觉,可此刻斩离云只感觉他堪比冬风凄冷,好比落叶单薄。 像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散发这淡淡的孤独。 木木的步子,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好似在哭,也好似在笑。 看着这样的江玉树,斩离云心里一股难言的酸楚涌动。 “公子。”斩离云紧紧握住手上的玉箫:“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玉树忽然一怔,眼有迷蒙的循着斩离云酸楚心疼的语气望过去,微笑中带着苦涩:“清玉公子,哭了谁来拭泪?” 琉璃剔透,玉石无心。 玉石认人,长年深捂,才易升温。 他的泪,是要那个温暖他的人来拭去…… 没了他,看不见他。 何来温度,又如何哭的出来? 斩离云看见他握玉箫的手越来越抖,牙齿在不停打颤。 玉箫在手中颤颤跳跳,几乎就欲落下。 在那一刻,斩离云忽然想替这个倔强的少年哭一次…… “哐当”——玉箫再也拿捏不住,滚落脚边,发出一道优美的乐音。 “离云,当年我是不是错了?”他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红梅在白衣上肆意蜿蜒。少年笑中带着痛彻心扉:“我是不是失去他了?” 如果早些懂得什么是爱,或许不会有这么多曲折。 可情感一事岂有早晚之分? 惜月公主终于玩够了,还有三天就将达到皇城。 她一身粉色长裙,姿态优雅,笑容清丽,眉宇间是一国公主应有的端方大度。 身为北璃的嫡公主,他所享受的也是最好的,高贵的出身决定了他良好的将养与礼仪。 纤纤玉指轻挑车帘,眼眸流转楚楚动人,街上的热闹非凡在她脸上只化作一个清丽的笑。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打量,她手腕轻动,帘纱垂下。 耳边是父皇第五雄烨的嘱托:“此次和亲,你的夫君只能在定王和天倾太子中挑选。只要掌握其中一个,天倾势必内乱。 北璃国土势力不容小觑,你的目的就是让赵清风和赵毅风两兄弟反目。作为女人,要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征服男人,这才是你生在北璃皇室的意义。 你可以爱上你的夫君。但是,不要忘了你复姓——第五!你是北璃皇室中人,你的立场是北璃。” 在天倾清玉公子会保护你。你不要忘了自己是北璃人的使命! 这就是一国嫡公主的命! 第五惜月自嘲一笑。 北璃也是不小的国家,只为了所为的家国大业,就要牺牲她的幸福。 一国嫡公主生来的目的只是政治的牺牲品。而那个把自己作为联姻工具卖到他国的人竟然是他的父皇。 这就是皇家亲情,或者说皇家本无情。 那时她对天倾有着深深的迷茫,也有着无可奈何与绝望。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 紧握手指,深吸一口气—— 第五惜月,不要怕。 马上就要到天倾了,这里说不定会有你的幸福。 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五) 皇宫—乾元殿 月清冷孤寂,薄薄的月光夹杂着冬日寒风料峭,吹入阴湿的天牢。 淡淡的月光为镀在那个负手而立,玄衣破世的皇家贵胄身上,说不出的尊贵,道不尽的霸气! 狱卒打开牢门时就看见那个冷傲端肃的男子,在月光下多了一份肃杀之气。 有的人,天生自带冷风,也带有王者气息。这样撼天拭地的狂放与艳丽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 “定王殿下,陛下请您去乾元殿一叙。”狱卒躬身请出赵毅风。 身为皇家人,还是皇帝的儿子,此刻沦为阶下囚也不会被狱卒苛待。 他们知道这只是他们皇家的家事,要是对待不好,陛下想起来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毅风冷哼一声,又瞥了一眼狱卒。 心中略感诧异:父皇莫不是回心转意,同意了他和清玉的事。 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一向不疼爱自己,这放自己出去……莫不是母后求情? 初冬的雨带着霜风袭来的寒意,冷冷拍打在脸上。 寒意萧条中,那道玄黑的衣在暗沉的空中格外扎眼。 当他进到乾元殿时,一眼就看到大殿中朝服加身的江玉树。 看到这个傲然的孩子,天帝微微一笑:“风儿来得正好,和亲一事朕自有安排。清玉公子作为北璃丞相特来慰问,顺带传达心意,希望两国和睦相处。” 这每句话都是晴天霹雳! 赵毅风懵了好一阵,没有反应过来。 怔怔望着站在前端官服加身的江玉树。 江玉树静静站在异国使臣首列,眼中没有丝毫他的痕迹,连倒影都不曾留过。 静静听着天帝说两国友好邦交之事。 眼神空洞,迷茫,带着一点疏离。 天帝笑着摸了摸胡子,虽是病体,但掩不住眸中笑意: “清玉公子乃北璃丞相,今次特为两国和亲一事而来。” “风儿也是,你有苦衷告诉父皇,你的情不得已为之。可把六国吓了一跳。” “北璃、天倾两国友好关系险些因为定王一句话破坏了。还好清玉公子此次前来说明。” “既然是朕逼的定王无路可选,那选妃一事就交给你母后相看。定王以后也不用情不得已为之,拉上清玉公子,北璃一国。” “这些日子委屈皇儿了。” 一声赞扬:“清玉公子眼盲不明,在天倾不能入仕,能在北璃有所建树,也实为不易。如今还为惜月公主和亲一事特意赶来。可见对此次和亲的重视。” 命令:“惜月公主一事关系两国,北璃非常重视,天倾作为礼仪大国也不能怠慢。定王殿下既然出来了,后续就好好处理和亲一事。” 略带愧疚:“那日宫宴是朕失仪,还请清玉公子莫要介怀。” 江玉树端方颔首:“清玉不敢。是清玉僭越。” 天帝满意一笑。 江玉树都说明自己是北璃丞相,这就代表这一国脸面,惜月公主和亲在即,这时要是出现北璃皇室中人与天倾皇室中人相爱一事,这是两国皇室的脸面。 一个不慎,那是异国兵戈。 至于江玉树为什么会是北璃丞相,他立场在何方? 天帝压根不想管。 只要他不和赵毅风在一起,不动摇天倾国本一事就好。 当初江玉树既然帮赵毅风,光这份情谊就说明他的立场。 赵毅风呆呆的跪着,天帝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他是北璃丞相。 朝臣散去,王公大臣离开。 赵毅风还是呆呆跪在原地。 他是北璃丞相。 一直不明白那一年他离去到底做了什么? 玉箫功夫渐长,飞刀暗器犀利,繁烟阁,十八联盟,六国各地深埋的暗桩。 心下失笑:对上了,都对上了…… 那年他家破人亡,再回来后性情大变。 原来他是北璃丞相。 难怪在那么多场战争中他都可以完美无瑕的算计,纵使他眼盲不明。 可他每场战争都心中有数。 难怪在“魔香”大战中,北璃后续联军来打,他没有算计,而是选择纵楼。 北璃来犯,他作为北璃丞相要护全北璃,但又不忍心看生灵涂炭。 最好的方法是纵楼,这样不会因为两国为难。 难怪他说要去北璃看樱花,也难怪他要求自己不要踏碎那片绯红。 难怪他说会陪着自己走至高位,却不愿嫁与自己为妻。 到那一天自己君临高位,以他倾心相助之情,要求自己与北璃和睦相处,自己又怎会拒绝? 原来这一切都是算计和利用! 他用六年时间,只为助自己君临高位,成全他心中的樱花烂漫。 江玉树,难怪你问我恨不恨算计? 我却傻傻的说——被你算计,甘之如饴。 江玉树执萧探索走过御花园,后方传来一句—— “给我一个解释。” 顿住步子,江玉树的回答无悲无喜,淡漠疏离。“你都应该猜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 “我不仅仅是江玉树,也是清玉公子,更是北璃丞相。” “清玉公子是你当初给我留的名号,我用五年时间助你傲世六国,就当还你当年让我扬名天下之情。” 赵毅风想笑:感情一事,原来是等价交换啊。竟然可以这样算? 赵毅风, 你不会知道, 我爱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嫁给你的人是我。 “玉树。”他灼灼气息近在咫尺,想靠近他。 江玉树已然预料。 玉箫向前探索两步,枯枝上的雨水纷纷落下。 连树也在哭…… “希望天倾友善对待惜月公主,共建两国和谐友好。” 我会把这份爱,深埋心底,护你安好…… 赵毅风失笑一声:“你说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愿泛浮萍,从容漂洋。” 这些话还未散去,你就要违背誓言? “你会是我的眼睛,傲世天下的路我会陪你一起走,直到你君临天下。”他背对他,坚定回。 温柔而情深的誓言:“你会一直是我的眼睛,直到江玉树死去轻阖双眸——” 这段感情错综了家国大义,错综了爱恨情仇,错综了时光流年。 所以,我能奢求的是,你一直是我的眼睛。 浮名不堪言,江玉树又怎么会在乎名分一事? 只是,他放不下心里的那一抹樱红。 纵使那个国负了他。 赵毅风会是江玉树一辈子的眼睛,这是最美的承诺—— 直到, 十年后,我消失不在…… 第〇八章 东风齐看力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〇八章:东风齐看力 (下) (六:清风心思) 初冬,雪落。 赵清风终于找了件事做。 惜月公主的和亲队伍还有一天到皇城。 皇城外—静水湖畔。 此次和亲关系两国邦交友好,且惜月公主还是一国嫡公主,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于是,清风太子端着他迷倒万千少女风流邪魅的笑去静水湖畔迎接和亲队伍。 当惜月公主在女婢的搀扶下下了华丽的马车时,一眼就看见了赵清风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他负手而立,手执一把油纸伞,一身红衣衬的人俊美英挺,眼眸流转带着一丝风流不羁,嘴角边一抹似有非有的笑。 那一抹妖冶的红,在白雪中格外夺目。 一看就能让人亲近起来,当然这也是事实,清风太子对付女人真的有一手,光是他惯常保持的坏坏的笑就足以令无数女子着迷。 尤其他很会和女子相处,这就更加助张了女子对他的好感。 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这么多年只娶了一个侧妃,正妃都没吱声过,这是在让世家大族想不明白。 这样俊美且身份尊贵的人来接亲,无疑不是在告诉惜月公主——她很重要。 ——她背后的家国势力更重要。 仔细看了看赵清风,惜月公主脸色微红。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让人亲近,但是他也风流。 风流的人多情,也滥情。 这样的男人——很吸引人,却也很可怕。 他如果付出了真心,是一生一世的宠爱;但是他要是花丛流连,那是一辈子的孽缘。 第五惜月平复心下思绪,俯身敛衽一礼:“第五惜月见过太子殿下。” 她莞尔一笑,姿态端方雍容,高贵若牡丹,清丽若静水河畔湖水。 赵清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眸光一闪。 勾魂夺魄一笑:“公主辛苦了。所有事项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公主前来。” 第五惜月被他那笑勾的有些不自然,脸上越来越烫。 娇羞一笑:“多谢太子殿下操劳。” 赵清风慢慢走近她,冲她温声道:“天倾气候不比北璃,公主应当多穿些。” 说完将自己身上外罩的披风轻缓的给第五惜月披上。 “公主身子这般单薄,还是要当心啊。公主关系两国友好,本宫甚为记挂。” 常年居于深宫的女子很少得到有人这般关心,心里一股淡淡的温暖的泛起。 “太子客气,惜月前来定会护全两国安好。”她还礼,眼中隐隐有薄薄水雾。 那转瞬而逝的悸动没有逃脱赵清风的双眼。 环看一周,赵清风像是想到了什么。 “公主远道而来,甚是疲累,本宫也有招呼不周。今日雪花初降,公主若不介怀,本宫带公主去这静水湖边赏雪如何?” 第五惜月艳丽一笑:“既是太子殿下相邀,惜月焉有不应之理?” 于是,太子清风就带着第五惜月的迎亲队伍在静水湖边游走。 赵清风伸手将伞撑在第五惜月头上,“公主,这样就不冷了。” 第五喜悦抬头看着那把油纸伞,还有近在咫尺的男子,心跳加速。 他薄薄的气息喷洒在鼻头,让鲜少与男子接触的第五惜月越发的不自然。 没有失礼完全是良好的教养端着。 赵清风心下了然。眼眸微转。 雪缓缓落下,最美最快消融。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赵清风好奇:“北璃可是也有这样的雪景?” 女子伸手接过雪花,清凉的感觉凉到了心。 微微一叹:“北璃一年四季如春,看不到雪景。惜月有时也想看看雪景,如今终于如愿了。” 她转头,冲赵清风温柔一笑。 一瞬间,赵清风身子发软,只觉得酥麻了半边。 “公主以后嫁到天倾,就可以年年赏雪了。” 第五惜月点头,极目远眺——万里银装,素裹清寒。 “是啊,惜月以后就要在这片土地上安家。当然也要仰仗太子殿下照看。” 赵清风邪邪一笑:“那是,本宫贵为天倾太子,自是顾全公主。” 他眸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对视上第五惜月那双剪水灵眸,一种奇妙的感觉游走。 两人撑着一把伞,边走边聊,顺带赏着雪,看着沿途风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配着大雪飘飘,别提多唯美了。 静水湖畔,雪花纷飞,湖泊周边静谧无声。美轮美奂中藏着杀意。 一声鸟飞,树枝沙沙,雪散落一地。 赵清风剑眉一挑,挥手制止后方队伍。 利落抽出腰间长剑,阻挡一支长箭。 轻蔑一笑:宵小之徒! 长剑在手,稳如山钟。 转头对身边的第五惜月温声嘱托:“公主还请上马车,今天这里看来有一场恶战。” 第五惜月花容失色,敛衽一礼,迅速离开。 长剑一挥一扫,两支箭羽反弹,急速射向湖边树林。 两声惨叫同时发生,一箭穿心,一石二鸟。 赵清风慵懒的看着手里的长剑,“出来吧,都藏到这个时候了,不冷吗?出来热活热火,本宫不介意提前送你们归西!” 一声响动,数十个杀手已然将和亲队伍团团围住。 霎时间,周边响起众多尖叫惊慌声。 赵清风长剑一挑。 “哧~~”血喷薄,剑贯穿一个歹人胸膛,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低落在雪地上耀眼夺目…… “啊~~~~!!”第五惜月吓的一声尖叫。 赵毅风驾着手上动作,吩咐,“征打血腥,公主还是进车内躲避,本宫立马收拾这些不安分的。” 话音未落,四个歹人已经将马车围住,一个手持长剑的歹人飞身进马车,明晃晃的长剑闪着森寒的光直捅第五惜月胸口! 在场每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到。 如果第五惜月有危险—— 北璃定会和天倾反目,其余他国联合攻打。 赵清风心下暗恼:一群蠢货!说好是假意刺杀,来英雄救美。没想到这些人蠢的来真格。 哪一步算错了? 手上力道一震,一个歹人倒地! 赵清风疾步奔向马车,旋即准备搭救第五惜月。 眼看长剑要刺中第五惜月。 赵清风近在咫尺! 第五惜月突觉一股青光在眼前晃过,接着就是“呛!”的一声,双剑相碰的声音。 一把长剑赫然驾住歹人长剑。 还没回神,腰上一阵力道带过,“轰!”的一声。两人从马车天顶破空而出。 飞身盘旋间。 她轻睁剪水秋眸,看见搂着自己的是一个玄衣破世,面容冷傲端肃的男子。 眉宇间是傲视天地的霸气以及令女子望而止步的疏离冰冷! 第五惜月呆呆的看着他! 心跳加速! 赵毅风!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赵毅风,但女人的第六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就是——赵毅风! 可是他真的好冷! 察觉到怀里女子的呆愣,赵毅风身体微微紧绷,有些不自然的收了收手。 沉声一唤:“公主!” 第五惜月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和身边的人已经静立在地。 急忙后退两步:“惜月失礼。” 赵毅风收手青冥,冷眼瞧着周边的杀手,“公主小心。” 歹人大喝:“杀了那女人!” “公主请速速离开!”赵毅风一把拉过呆愣原地的惜月公主。 执剑青冥,足尖轻点向前奔去,直冲杀手歹人阵营。 第五惜月只觉眼前红衣玄黑色彩交叠。 赵毅风提剑、挥剑!青冥青光映出锐利的眸光—— 血花飞溅,惨声连连。 赵清风旋身,横扫!长剑白光映出深邃的瞳孔—— 血花染长剑,雪地红梅绽。 第五惜月定定的看着赵毅风和赵清风两人斩杀刺客。 不到半盏茶,所有刺客已经了结。 赵毅风手提青冥,看也没看第五惜月就走到赵清风身边。 如果不是第五惜月是北璃人,他才不会救她。 大概只要和江玉树有关的事他都会有不一样的情绪。 赵清风收手长剑,竭力压制心中怒气: 这些杀手受谁的指令,竟然来真的,明明说好的是假杀。这是连他的命也不放过! 赵毅风平静无波:“公主受惊了。此地危险,不宜久留,还请公主上车,我等速速离开。”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定王殿下。”第五惜月深深看了他赵毅风一眼,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在动荡。 很奇怪的感觉,想靠近他,想温暖他,给他一份属于女性的温柔。想看看他冷傲外表下还会不会有其他神情,也想知道他对女子会有多温柔…… 察觉到那抹目光,赵毅风眉头一皱,直直盯回去。 那一瞬间,第五惜月只觉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隐隐带着毁天灭地的霸煞之气! 心下一颤。 有种置身阴寒之地湿冷环绕的感觉。 第五惜月只觉得那一目光回扫,她仿佛被看透了,无所遁形。 明明也是一张俊美的脸,深邃的眼眸。 为什么给人的感觉那么冷,仿佛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温柔,只有无尽的寂寥落寞,孤苦,以及锐利! 就这么一个眼神的对视! 第五惜月的直觉:这个男人能凤飞九天,傲世六国,绝对是有资格和太子对抗的人物! 耳边又响起父皇的嘱托:你的夫君只能在定王赵毅风和太子赵清风当中选。让他们互相忌惮彼此背后的势力,反目内乱。 她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这次谁也没有的游玩了心思。 队伍再次开拔。 赵毅风沉着一张脸,“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趣!为了英雄救美苦心经营,真是为难你了。” 赵清风森森一笑:“大哥说什么?本宫不懂!不过还是多谢大哥前来搭救。” “大哥心里有何想法?”赵清风和赵毅风并步而走。“大哥不觉得蹊跷吗?” “太子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本王奉劝太子,再如何玩乐,切莫把此事扯上北璃两国邦交之事上。”赵毅风只眼不看他,阔步向前走。 赵清风忽然觉得满头大汗。他一脸无辜:“定王说什么本宫不懂。” 闻言,赵毅风顿住步子,冷笑:“本王建议太子还是不要再打惜月公主的主意,惜月公主要是有个好歹,北璃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不要忘了北璃丞相还在天倾,一国丞相出动,可见北璃多么重视和亲一事。太子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害的两国战火大起,到时你这东宫之位还能不能安生还真不知道。” 赵清风自嘲一笑:“定王真是聪明啊!” 赵毅风转身瞪着他:“果然是你主使的。可你没有算到,你自己险些搭进去!” 赵清风恶狠狠:“让本宫知晓是谁,本宫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他长叹一口气,邪邪一笑:“本宫也没做什么,只是效仿先人,来个英雄救美,博惜月公主美人芳心,定王也知,本宫犹爱美人,当然像清玉公子那样的绝色,本宫也不推拒。” 赵毅风脸色一沉,山雨欲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清风眼中含笑的看着他,“定王好大的火气。不就是——” “本王告诉你,你最好别打清玉的主意,否则本王会让你尝到代价!”他一记冷声:“太子还是不要再生他事,惜月公主要是有什么好歹,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本王都不会放过你!” 赵清风笑脸一滞。 赵毅风冷睨了他一眼:“英雄救美有很多,你这种方法险些引起天下大乱。太子殿下还请慎重。本王可不想到时给你收拾烂摊子!” 赵清风再也笑不出来,心里诧异: 到底是谁?难不成是雨柔? 是的,背后下达命令的人是江雨柔。 赵清风想的是拉拢惜月公主,娶为正妃,这样背后势力加强,一旦赵毅风心有所动,他背后有北璃的力量支持。 江雨柔想的是惜月公主如果看上了赵毅风,那赵毅风背后是北璃整个国的势力,赵清风太子受到威胁,她侧妃过的也不安稳。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惜月公主要是嫁给赵清风,她要低人一等。 女人的嫉妒心,促使他必须要提前下手! 最终,为了以防万一,江雨柔才暗下命令,要杀了惜月公主。 这样赵毅风和赵清风这样两个有权势的皇家子弟都不用娶那个女人。 如果赵清风得不到,那么谁也被想得到。 可惜,江雨柔没有算到,半路出来的赵毅风毁了整个计划。 (七:惜月婚事) “惜月公主知书识礼,落落大方,尊贵雍容,不知道天倾有哪位豪杰男儿能够娶公主为妻。” 惜月公主进宫叩拜天帝,天帝一脸的褶子都快笑平了。 对这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很是满意,当然更满意他的美貌,只把惜月公主一顿猛夸。 恨不得用尽世上最美的词汇。到后来,天帝实在夸的累了,就不再夸了,直接进入正题。 “惜月啊,在天倾游玩了一个月,可有满意的夫君人选?看上谁尽管告诉朕,朕立刻下旨赐婚。” 听闻此语,惜月公主有些娇羞的低了低头,搅着手里的帕子。 她起身,微微颔首:“惜月在北璃就听闻太子殿下治国有方,始终如一,定王殿下凤飞九天,傲视天下,是磊落男儿。当时就想嫁人就嫁他们其中一位。” “那日在静水湖畔惜月得定王殿下出手相救,惜月心里不胜感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定王殿下……他很好。惜月就仰仗圣上了。” 她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脸色全红,想来是娇羞所致。 赵清风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惜月会选择赵毅风,那日做了那么多,没得到惜月公主芳心,倒是为他人作嫁! 气煞人也!! 天帝闻言脸色阴晴变化,这选择毅风,以后他背后的势力就更难掌控。 可是…… 天帝忽的舒心一笑:这样很好,起码皇家威仪还在。 如今最棘手的就是定王赵毅风。 都知道赵毅风冷傲无波,端肃深沉,孤僻不善言辞。 一个不小心拔剑斩人也说不定,一看就是执拗性子的人,而且他能五年如一日守护一个人,就证明他的心是多么执着。 如今,让他同意嫁娶一事,而且那个人还不是江玉树,这估计会闹的天翻地覆。 两国和亲,家国至上。不能因为他一个,毁了两国友好。 到时两国颜面尽失,他这做父皇的面子不能再丢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璃与天倾征战开打,死伤无数,百姓生灵涂炭。天怒人怨,实为不喜。今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和睦共处,实乃两国大喜。 皇家嫡长子赵毅风品行上佳,青年才俊,与北璃嫡次公主惜月佳偶天成,郎才女貌。故为定王赐婚。愿定王与惜月公主举案齐眉,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太监宣旨的声音尖细如勺刮的飘荡在皇子府。 赵毅风跪在一众丫鬟奴才中格外扎眼,身上阴郁气势足以淹没半边天。 无助、无奈、求不得、放不下,违抗不了…… 这就是皇家亲情,永远的利益至上。 赵升天,赵毅风迟早有一天被你逼疯! 伸手夺过太监手里的圣旨,赵毅风一脸阴寒:“想活命的,都给本王滚!” 如果不是顾及皇后顾艳梅还有顾家母族一脉,赵毅风真的很想驾马逍遥离去。 亦或是直接带领东境大军,踏平这方国土! 看着手里明黄的圣旨,赵毅风只觉得讽刺。 当初这圣旨是给他和江玉树的,如今,他不在身边,却变成了他在乎,护全的北璃公主。 五年,兜兜转转,都最后,他要娶的那个人不是他。 昨日母后的劝说犹在心头,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母后护全,他或许早已被皇室挤兑的没有一丝生存空间。 这次仅仅是为了那个深宫中的女子。 不是因为赵升天,不是因为那个将他当做联姻打仗工具的父皇! 天帝不想夜长梦多,也不想皇后劝说赵毅风答应他和亲一事的热情迅速消退,当即把婚约定在了腊月二十四,小年当天。 天帝本想把成婚定在三月十八,据说那时樱花盛开,正好应了惜月公主的国土情怀。 不过这事被赵毅风冷硬拒绝了。 为啥? 三月十八是当年赵毅风娶江玉树的日子,这是赵毅风心里的刺,一切都美好的存在。 接近新年,皇家又添新人,对这个国色天香的儿媳妇,天帝怎么看怎么满意。 因为这意味着他当年信道的荒唐可以洗去了。 洗的干净的过往,洗不掉的父子离心,洗不清的恩怨疏离。 天帝顾全惜月公主脸面,不想第五雄烨说他苛待他的姑娘。 特将当年的抚国公府重新修缮一道,作为惜月公主的娘家出嫁。 毕竟是江玉树当年待过的地方,江玉树对此熟悉,而且江玉树又是北璃丞相,将抚国公府作为惜月临时出嫁的地方,怎么也不算落了北璃的面子。 只有天帝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在提醒江玉树过去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江玉树得知这一切后,只是笑笑。 腊月二十三晚上。 江玉树求谢易牙使用金针渡穴之法,刺激双眼穴位,使用药物提气,助他双眼复明。 谢易牙颤巍巍的施针,勉强让江玉树重见光明,时间维持一天。 这种方法提前虚耗,有违天和。 至于后果,江玉树不想去想。 他娶他人,他心犹痛。 无论如何他也要看看。 (八:送亲祝福) 腊月二十四,抚国公府。 张红结彩的抚国公府有重新焕发生机,不似当年查抄时的萧瑟颓败。 江玉树一身红衣,清雅浅笑的看向惜月公主。 在他面前的女子清丽娇柔,脱俗出尘,有的是皇家人的良好教养和端方高贵。 这个女子是他的亲妹妹啊,这是第一次见,原来生的这么美。 第五惜月浅笑看着静立屋门口的江玉树:“丞相在看什么?” 江玉树走近屋内,看着熟悉的设置和妆台,悲从心来。 面上端的笑容祝福:“公主天生丽质,嫁给定王是他的福气。” 看着这个一母同胞却不能相认的妹妹,江玉树忍不住想多给他一份保护。“公主,臣可否帮公主插一支金钗?” 第五惜月回转了身,眼有的疑惑的看向江玉树。 对视上那双温润,清亮的眸子,一时间生不出拒绝的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玉树稳步走至妆台边,挑过一支金钗,缓缓嵌入第五惜月满头乌丝中。 心下满意一笑。 然后,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定王迎亲队伍快到了。” 江玉树心下忽的一紧,这么快就来临了。 那时自己是不愿屈从,不愿嫁给他,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想他是愿意。 可,这个女子是他的妹妹,她肩负着北璃一国,自己又如何毁她幸福? 女子俏丽的妆容照亮了前缘,江玉树心下酸涩难忍,轻阖了眼眸,散去眼角水雾,再次环看屋内一周,原来变化这么大。 好久没看见了,能再次看到的感觉真好,也不知他变化成和何种模样? 他眼有温柔的看着惜月公主:“公主,由臣背公主出屋可好?” 江玉树的外表——温润,清雅,甚至有一点苍白剔透,可是那英挺的身姿以及温和下透露的高贵清冷气质,还有眼眸流转间闪过的锐利寒光。 无不让第五惜月生不出反抗的力道,这个北璃丞相看似幽柔清透,实则坚毅倔强,七巧玲珑,他不会轻易说出任何要求,也不会轻易屈服。 对于江玉树为何对第五惜月这么好? 第五惜月也不明白,但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在喜婆和全福嬷嬷的搀扶下,江玉树躬身,将那个清丽的女子背出了抚国公府。 一路走过,唢呐声声,谈笑阵阵,好不热闹。 当看到那道伫立在门口的熟悉的阵仗时,过往像碎片一样飞来,多么熟悉—— 那时赵毅风一身红衣,打马高坐,眼眸流转犹带冰冷疏离。 如今他还是一身红衣,负手静立,眼眸微动肃杀清寒锐利。 将第五惜月放下,江玉树搀着她的手肘,一步一步走到赵毅风面前。 赵毅风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身红衣妖冶夺目,在周边一众人中格外扎眼。 愤怒、不甘、永无止境的绝望、深入骨髓的心痛…… 他盯着步步沉稳走过的送亲之人,咬牙紧绷神色,无可奈何,万念飞灰! 吃惊!愤怒! 这送亲的人,赫然是江玉树!! 谁都可以送亲,唯独你不可以,为什么这送亲的人偏偏是你,你竟然把惜月公主当家人。那么多送亲的人,谁都可以把这个女子交到自己手里,只有你不可以! 我五年深情守护就换来你亲自把另一个女子交到我手里,你眼睁睁看着我成亲…… 江玉树,说好的誓言呀,真的是说散就散吗? 你果真是没有的心的。 你竟然把我往别的女子身边送! 倔强若斯,冷漠如斯! 心下失笑,疼痛蔓延:江玉树,你是没有心的,你真的没有心。不愧是清玉公子,端的一颗剔透玲珑心啊! “定王殿下,江某作为北璃丞相,不想北璃皇室受到怠慢,所以僭越一次,亲自送亲。希望殿下和公主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清透的声音在空中漾开,江玉树轻轻将第五惜月的手递到赵毅风手边。两人并肩而立,呼吸那么近,心却那么远。 江玉树,你让我情何以堪? 赵毅风神色肃杀如千年寒冰:“你不觉得你应该说些什么?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江玉树静默一刹。 浅笑道:“恭喜定王喜结良缘……” 心泣血——这世上的事果真没有一件值得你动心! 你让我赵毅风如何面对六国,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赵毅风压抑不甘愤怒:“就这些?解释!” 江玉树眼眸带着一丝清冷疏离,对视上赵毅风灼灼的目光。 心下一点一点铭记,他挺拔的身姿,红衣俊朗下的容颜,他的剑眉,他的薄唇,他的眼——那瞳孔中倒映着的是全是自己。 用心铭记,这一天过去,怕是又见不到了呢。 浅浅一笑,淡淡疏离:“惜月公主定会与殿下伉俪情深。臣代表北璃子民祝福殿下。” 心中有个地方坍塌了,支撑了五年的情感一瞬间如流水般席卷全身。 赵毅风只觉呼吸一窒。 所有时间凝结成的美好,就这样被粉碎了。 当真应了那句:从来誓言无用。 你真的好无情……江玉树……我用尽所有力气……却触碰不到你的羽翼…… 你将赵毅风置于何地? 赵毅风在你心中是否有过一点点痕迹? “殿下还请疼惜惜月公主。”将手再次向前一送。 看着他温和清雅,恬淡如水的深情。 赵毅风一把伸手接过惜月公主的手,紧紧握住。利落牵着人转身就走—— “当初说让本王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本王成全你!” 一直以为年少就可以肆意爱恋,也曾以为傲世六国,雄霸天下,即可随心所欲,不受世俗羁绊。直到历经岁月沧海,人事悲欢,才知人走的每一步都不是在为自己。 人生所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选择。 人处十丈软红,何来轻易选择? 有些过往,有些前缘,有些牵绊,真的是心不由己。 直到岁月更迭,韶华逝去,才明白那段苦难与坎坷并行的日子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有一种爱,温声无语; 有一种情,细如流水; 有一种意,绵延悠长。 只是当时不懂,看到眼前的结果不是自己求得的,便以为他负了你。 他的爱像樱花,热烈且寂静开遍。 他的情像鸢尾,你若盛开,就是并蒂。 他为了保全你,顾及你,舍弃了他自己。 情到深处,才能忍住那将心爱之人推送到他人手上的苦与痛吧…… 他默默的陪伴着,痛苦着,隐忍着,背负着,只是因为他——爱你。 也是后来才明白:爱情并不是唯一。 “曾经,你护着你的家;后来,你护着你的国;再后来,你护着你心中的那一抹樱红,可你却从不愿护全你自己。你真的很傻——”一梦惊寒,伊人不在眼前,起身登上城楼的泓玉帝看着万家灯火,眼中迷蒙:“你算计了六国,算计了天下,算计了万里江山,算计了孩子,却终究不愿为你自己多算计一分……” 可是,你可知,赵毅风真的希望你可以为自己多谋划一份,少一丝倔强,少一些坚毅。多一份温柔,多一些自私。 可,那样的你就不再是你。 我爱的是最真实的你…… 第〇九章 玉树后/庭花 赵毅风来到竹楼时,灯火通明。 思及前日他说要以君子之道来寻他,男子浅笑一瞬,伸手叩门。 谢易牙适时开门,赵毅风行至院中,未曾见到樱花树下的人,剑眉一皱,看着谢易牙,“你家公子呢?” “公子安歇了,殿下请回。” 男子环看竹楼一周,樱红纷乱,竹影婆娑,室内烛火跃跃。 “刁孩,又欲诓骗本殿?这屋里点着灯,你家公子分明没睡,你且走开。” 谢易牙怎会让这个阴沉沉的人来搅人好梦,小小的身子拦在赵毅风身前。 “我都说了,我家公子睡了,你怎么不信?” 赵毅风由上而下俯视谢易牙,忽然大笑,“让本殿信你,拿点本事来!”话完,不顾谢易牙阻拦,就欲进屋。 谢易牙急的跳脚,公子施针刚睡,怕是没精力招待,这人要进去打扰他家公子。体贴如谢易牙怎会让这人进去? 赵毅风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谢易牙的手在他腰间,死死抱住,不愿松开。 男子浅怒,“你这是作何?不要以为本殿不会对小儿下手。” “我说了我家公子睡了,你不要打扰他,你不信,易牙无法,只有这样。” 赵毅风不想对小儿下手,也无意伤他。耐着性子,“你放开!” “不放!” “你放不放??!” 谢易牙被他语气吓到,还是不欲放手。 “易牙,让殿下进来。”江玉树的声音适时出现。 谢易牙气急败坏的看着赵毅风,急的跺脚,“公子,你怎么可以把他放进去,他不安好心。” “你说谁不安好心?信不信本殿活剥了你?” 谢易牙小脸皱成一团,只吐出几个“你……你……”就没了后话。 赵毅风笑着进来内室,一脸得意。 “殿下很得意?易牙只是孩子,您非要和他计较吗?” 赵毅风赌气般,“是他处处看本殿不顺眼,本殿不想和他为难。” 江玉树哭笑不得,“他才多大?殿下非要和一个孩子计较,有意思吗?” 赵毅风无赖一笑,得意道:“有意思!” 江玉树摇头,他开始头疼,头疼的厉害。 这个皇家贵胄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看似冷傲,实则面皮厚。 这是江玉树慢慢发现的,更让江玉树吃惊的是这位殿下似乎只愿意在他面前无赖。 赵毅风自觉找地方坐了,看向眼前的人,身子一紧,眸光凝滞。 他眉间樱红竟变成淡淡的浅红,隐隐不存在,脸色惨白,人似是有气无力。 “清玉眉间樱红……淡了。”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丝浅笑,点了下头。 赵毅风仔细看才知道江玉树手里摆着一幅棋局。 “清玉知道本殿会来?” 男子温和一笑,许是才从药草的沐浴中出来,未干的发散落在肩后,让人放松。 “殿下文韬武略,今日棋局比斗如何?” “好!试试。” 谢易牙进来没好气的朝赵毅风吐了吐舌头,开始摆弄棋局,端茶上水。 “殿下执红子,绿子?” “红子。” 红色,生命绽放的颜色。 “好!” 淡然一声。 “殿下输了用什么做赔?” 赵毅风剑眉一皱,诧异道:“清玉怎会知道本殿一定会输?” 男子浅笑,笃定道:“直觉!” 赵毅风朗笑一声,“清玉就如此笃定?是输是赢皆是未知,清玉未免夸大?” “是吗?”男子反问,剔透的声音,很轻,可是有杀气,带着冷。 “殿下看棋!” “卒二进一,欲过河。” “炮一横五,轰卒。” “炮二横五,对峙。” “卒五进一,楚河。” “车三进五,将卒。” “炮二将卒,吃;炮一将卒,吃!” “相四进三,吃炮。” “车三走六,吃相。” “炮三隔一,将帅!” 江玉树浅笑温和,“殿下这棋艺似乎不到家呀……” “这局不算,你我再来。”赵毅风似是不甘。 “车三进二,暗度陈仓。” “炮一进五,隔山打牛。” “马日走三,釜底抽薪。” “相四进二,直捣黄龙。” “仕二进一,四面楚歌。” “车一走五,声东击西。” “炮四进三,未雨绸缪。” “马一走四,偷梁换柱。” “炮四隔一,马后炮,将!” 江玉树手执“帅”子,淡淡道:“殿下又输了。” 赵毅风拍案,“本殿流年不利,不然怎会连连败落。” 江玉树冷声还口:“殿下学艺不精,还要将责任推给旁的,无耻之极。” “无耻?本殿何时无耻?谁看到的,速速出来,本殿恭候!” 江玉树托头一叹。 “你我再来。” 男子浅笑点头。 室内两人埋头苦斗,屋外月儿残缺。 风轻轻吹,叶轻轻摇。 暖暖的柔光将小楼点亮。 和谐温馨的氛围,幸福静谧时刻。 “再来!” “再来……” “再来——” …… “清玉啊,你都不给让一下吗?”赵毅风一脸酸楚。 白衣男子眉眼芳华,衣不染尘,淡淡道:“江某已经让了殿下四子,是殿下学艺不精,与人无尤。” 赵毅风颓败,敢情自己是有多差,人家让了四子还输的一塌糊涂。 “殿下可还继续?” “继续?本殿对阵十局,一局未赢。” 江玉树淡定,“江某说了是殿下学艺不精,殿下不信。” 赵毅风一脸哀戚。比斗颓败后落魄的样子。 “哎,本殿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江玉树讥诮,“殿下心不定,如何取胜?” 赵毅风吃惊,“清玉怎知本殿心不静?本殿一字未说。” 清雅男子竭力抽了抽身子,使自己坐的稳一点,不让眼前人发现端倪。 “殿下的棋路,也是殿下的心路。棋路凌乱,沙场狼藉。殿下如何赢得了江某?” “本殿竟不知自己心乱?” 男子执萧,碧玉探出,直指“帅”子。 “主帅者,心不乱,八方皆不乱。心乱,天下皆涂炭。殿下需定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棋如人生,沙场点兵。 千军万马,谈笑间,沧海易。 赵毅风见江玉树说中自己心里所想,也不再阴瞒。 “本殿去查了礼部,谁知?方居那老匹夫似是知道,查到之处干干净净。本殿的人扑了空。” 清雅男子浅笑,静默一刹,竭力吸了口气,稳住心神。 “殿下对江某,行的皆是小人行径。为何到了礼部尚书,就改用君子行为?” 赵毅风皱眉,这江玉树还在为前几次他不请自来,爬他翠竹一事恼他。又在说他对待礼部尚书的事太光明磊落,打草惊蛇。 “清玉还在为前几次之事懊恼?” 男子淡淡,“江某不敢。殿下也知江某眼睛不便,不似常人。殿下行为江某实在不敢恭维。” 赵毅风走至他身边,蹲下身,直直盯着清雅男子的眼眸,“清玉,放过如何?” 江玉树似是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冰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阵呆惊,手上的玉箫一时不查滑落手端。 赵毅风伸手欲挽,却发现眼前的人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中越来清晰,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起来。 “当~~~~~”的一声,玉箫落地。 他离他那么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江玉树低身一点,疼痛蔓延开来,有气无力,手掌错乱的寻找玉箫。 寻找,错乱。 没有章法,玉箫搁浅。 他看不见,寻找这般艰难。 他拾起玉箫,缓缓递给他。 只听得他有礼的一句“多谢!” 赵毅风起身回座,自觉地倒了杯茶。 “殿下对礼部尚书不需君子所为,沙场点兵,兵不厌诈。殿下可还记得刚才最后一子?” “你是说……” “正如殿下所想,马后炮!后宅!” 赵毅风岂会不知?这是点透他从后宅入手。男人谁不好美色,一旦有了美色,就有了把柄。 “本殿知晓如何做了。清玉啊,今日的棋下的顺畅。” “殿下也不看看输了多少宝贝在江某这?” 赵毅风环看上下,环佩,玉坠,折扇,皆输了去。 “能输给清玉也不枉来此一遭。” 江玉树一阵脸抽,这无赖的话也只有赵毅风敢说。 清雅男子斜倚椅沿,似是精力不济,眼眸轻眨,手握玉箫。 “殿下可是要在此过夜?嗯?” 眼前男子脸色惨白,白衣松垮在身,似是累及。 赵毅风明晓,温声道:“天色已晚,清玉早些安歇。” 男子撩袍利落离去,嘴角一抹浅笑。 江玉树眼眸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回应他的只有黑暗无边。 心,某个地方在慢慢坍塌…… “公子孤寂这么久,有个人陪陪也不错。看的出来公子和殿下聊的投机。”落不秋走至江玉树身边,轻搭了脉象。 江玉树收回手腕,神色一冷,冷声道:“他是皇室中人,走的太近,到最后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种心思不能再有。” 落不秋犹豫一瞬,颔首应道:“是,公子。” “关于礼部查的如何了?我要最快的消息。” 落不秋躬身,“消息已到,是时候了。” 清雅男子轻嗯一声。 落不秋不解,“大殿下,您为何非要帮赵氏江山,万一……” 轻叹一声,淡莫如水的声音:“天倾强大,真主人选乃赵毅风,他人皆不可,否则是天下之祸。其余他国怕是要血流成河。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可是殿下您为何非要助赵家?” 江玉树温和浅笑,实则不然,他的脸上有着凌厉,“‘大殿下’三个字永远不要在天倾出现,否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倒希望我永远是天倾人。” 他凌厉的气势让落不秋知道自己触碰底线。 为什么要帮赵毅风的原因江玉树也数不清楚。 是因为同样的怕寂寞,同样的不甘命运,同样的惺惺相惜吧…… 清雅男子虚弱,气息起伏。 落不秋担忧,“公子,今日施针苦痛,您早些安歇。” 白衣挽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他轻叹一声,淡淡道:“你先去吧,今日月色一定很美,我再坐一会儿。” 月儿残缺,似他。 心,空落…… 【第一二章月中行偷吻】 五月 皇城巍峨,满城风雨。 茶楼中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昨夜万花楼的事?这事闹的风风雨雨。” “什么事?莫不是又是哪家公子一夜千金抱了美人。” “去去去,才不是。听说方心去万花楼找乐子时把人家姑娘弄死了。” “早有耳闻,那方心有色心有色胆,把人家姑娘弄死了还不认罪。现在还在府里逍遥呢……” “狗娘养的,就没人管管。” “呸!人家背后有人,家大势大。我们也只能说说,图个嘴乐。” “世风日下,官府是摆设吗?” “官府,我说大哥您就别说笑了,官字下方两张口,人家方心有个好爹。朝廷一品大员,会怕这些?” “人家有个好爹,万花楼的姑娘那命在他们眼中不值钱呢。就是个玩乐工具。” “妓子命也是命,官府就不给说法吗?” “说法?人命草芥,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妄图说法?” “哼!皇城之内出现这样的事,那方心还能逍遥。天理何在?” “行了,别怒了,喝茶口茶水消消气……乐呵乐呵就行……” …… 茶楼众人七嘴八舌,说的起兴,丝毫没有留意到窗边端坐的白衣男子。 江玉树静心听他们议论,手执白玉青花盏,细品千岛玉叶。一抹温和的笑由他嘴角溢出。泠然气韵,温和剔透。 殊不知,万千算计。 众人说到最后,愤懑不平,拍桌破口大骂有之,愤懑感慨有之。 最后一杯茶歇,白玉青花盏搁。 银子落桌。 白色身影无声离去。 众人兴致虽高,可无意间撇到那抹白色,忽而似曾相识。 那好像是——清玉公子?!! 竭力摇头,试图看清。 窗边,人走,茶凉。 是错觉吗? 吵嚷声起,众人接着七嘴八舌谈论。 马车内,江玉树端坐。 耳边谈论声不绝,皆是谈论方心仗着有个礼部尚书的爹,胡作非为,把人家万花楼的姑娘弄死的事。。 这事像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个口,就会有更多的洞,也会有更多肮脏。 于是, 方心从前的恶行被翻了个底朝天。 有说他和家里的姨娘扒灰。 也有说他有恋童,酷爱施虐。 还有说他苛待兄弟庶子不敬长者。 更有甚者说他和家中丫头小厮厮混。 ……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不信,有人诧异,有人哀叹,有人无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着万花楼一事,皇城的酒后谈资再次热闹。 江玉树在马车内静听,白衣翩然,泠泠不惹尘。 落不秋不解:“公子既早已算到,为何还要走此一遭?” 玉箫轻挑帘子,男子伸手感受阳光暖暖,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镀了暖色。 可,不是。 这双手大力的,不甘的,死死的在握住一些东西。 他闭了闭眼,手中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轻轻的从指间溜走。 一声轻叹:“一年多前,礼部参了我一本。今次,是时候还了。我做事一向公平。” 淡漠如冰的声音,寒的落不秋心一凉。 他凝定他温润如玉的脸庞。 那张脸上不再是稚气。 冷然,沉稳。 气度,温和。 姿态似菊淡雅,气韵似兰清幽。 连落不秋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的确有令女子倾心的气度,也有令男子愿意结交的 气场。 落不秋心里一声叹:可惜。可惜了…… “公子,在下斗胆,有一事不明。” 江玉树偏头一瞬,挑眉,诧异,“落叔有何不解?” 落不秋躬身颔首,小心翼翼,“公子……也快弱冠,何不考虑娶妻?” 他说完,轻轻松了口气,轻拍胸脯。 眼前的男子然有一瞬的沉默。 如玉面庞上尽是落寞。 细如蚊蝇的一声叹,连江玉树自己都未曾察觉。 “娶妻?我不想害人害己,天下好男儿多如是,我这样……”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自己都是艰难,怎会护人家姑娘安然? 落不秋心疼,好奇问他,“公子可有喜欢或者动心的姑娘?” 清雅男子手握玉箫,从头到尾摸索一道。 他眉睫静楚,温恬如水。 “喜欢?” “是,喜欢……” “我不会对人说我喜欢你,此时不会,将来……也不会。” 落不秋哑然,见氛围凝滞,跳转了话题。 “礼部一事,公子怎么看?” “小试牛刀,浅尝辄止。” 江玉树轻飘飘的回答让落不秋摸不着头脑。 “公子,这是……” 男子轻阖眼眸,闭目养息,声音淡淡,“不懂,就等。要下雨了,早些回去。” 落不秋摸摸脑袋,他好像有点明白,也好像不明白。 最后,他放弃了苦想。有江玉树在,他为何要操心朝堂大事呢? 皇城——方府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小厮的声音充斥在府里,惊起一片麻雀。 方居此时正在新进府的小妾屋里。听到焦急的声音,急慌慌提衣出来。 “怎么了,大清早大喝。没规矩了吗?” 小厮跪地,喘气道:“老爷不好了。” 方居脸一沉:“你老爷我好着呢。” 小厮自觉抽了自己一嘴巴,颤声回答:“老爷,二少爷惹祸了。前夜把万花楼的姑娘给玩……玩死了。” 方居本来在美人温柔下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阴黑着脸,“那个畜生,我早就说了让他收敛,如今倒好,害了人命。” 小厮跪地接着说:“老爷,现在皇城中都传开了,说二少爷扒灰,恋童,把二少爷的事都抖了出来。” “什么?!那个畜生。都不给我省心,他人呢?” 小厮哆嗦,显然是被方居的怒气吓到。“少爷……在……府里……睡觉。” 第壹零章 玉树后/庭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零章:玉树后/庭花 (承上) “玉树,你真的想好了?”赵毅风抬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与压抑,再次向身下的人轻问。 江玉树静声不语,轻阖了双眸,微微颔首,算作默认。 “玉树,你真的很傻……”赵毅风怜惜而满足的轻叹一声,缓缓在那伤疤遍布的胸口落下一吻。 握剑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下,直达江玉树双腿之间,探向那神秘的地方,温柔的爱抚与套/弄。 “嗯……”被火热的手掌握住那敏感的地带,江玉树身体猛的一紧,不自主的有些轻颤。迷蒙情/欲的眼仰望着他。 赵毅风敏锐感觉到身下人全身忽的一震,一声细不可查的呢喃溢出。 “玉树,不要怕……” 浅浅的吻从胸口蜿蜒向下,游遍全身,半是急切,半是压迫。 白皙的肤上落下浅红的吻痕。 “我会很小心的。”唇细细浅酌游遍全身,手下动作不停。 一股似汪洋般的快意将清雅少年席卷,身体所有的欲望积聚顶端,需要一个抒发。宽大的手掌有些许生涩,温柔的轻/抚与舒缓,细心的呵护与体贴的隐忍。 滚烫的汗水从赵毅风额头落下,滴在江玉树身上,烙的他不由自主一颤。一瞬间,分崩离析,所有力量汇聚一点,白芍流溢。 赵毅风隐隐感受到双手上有粘滑,旋即伏在清雅少年脖间,一声呢喃轻唤:“玉树……”说完,双腿用力介入他腿间。伸手触向床榻边的茶水。 “玉树,你知道赵毅风需要用多大的隐忍力才能克制和你在一起时拥有你的冲动。可这样的你才是赵毅风深爱的。”这般说着,吻上江玉树的眉眼,湿润的手指探到那处,轻轻的按压,揉捏,打转,试着探入半指进去。 “嗯……”江玉树闷哼一声,睫羽轻颤。被那清凉的感觉激的浑身一紧,他有些强势的压迫着赵毅风的手指。 察觉到江玉树的紧张,赵毅风耐心安抚:“玉树,莫怕……你我都是第一次,我尽量轻一些。”他粗喘的气息喷洒在鼻头,每一声都带着隐忍与煎熬。 江玉树半睁双眼迷离的仰望他。 未经人事的两个少年,都在为对方做最后的隐忍。 这一次,还在顾及什么? 他陪伴着、守护着、违背着、挣扎着,只是为了这一刻。 而这些年自己从未给过他些许回应。 罢了……罢了…… 那就……纵情一次…… 纵情一次吧…… 这般想着,江玉树慢慢放松了身体。 赵毅风嘴角绽出一丝弧度,又探了两指进去,同时欺身吻上江玉树胸前的凸起,用舌尖细细轻碾。 江玉树秀眉微皱,把头偏向一边,抿唇止住口中的声音。 两人都没有经验,赵毅风曾经只知江玉树能让他情动,可却不知男子之事也是这般复杂,不想伤了他,也不想弄痛他。 他耐心的开拓,轻柔的吻在身体每一处走过,从唇到腹部,从耳朵到手指。温柔带着情意的吻舒缓了清雅少年的紧张。 江玉树眼眸空空的看着上方,异物侵入的感觉有些许挤胀。随着赵毅风的动作,所有的欲望被调起,寒凉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忍不住想推拒,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按住。 已经可以容纳,赵毅风又轻沾了茶水,探入内里轻柔来回,带着薄茧的手指刮在内壁上带起身下人丝丝轻颤,捉住江玉树想要推拒的手,与他五指相握,按到枕边。粗喘道:“玉树,你且忍忍,可能会有些痛。” 江玉树轻咬下唇,眸中一丝温柔划过,轻轻颔首。 赵毅风伸手轻掰开他下颌,“别咬,痛的话,就咬我。”说着,俯身将肩递到江玉树唇边。身下火热慢慢靠近。 江玉树被那灼热烙的有些不自然,本能向后退去。 赵毅风耐着性子,“玉树……莫怕……” 说完,一个利落挺身闯了进去。 “嗯!……”江玉树瞬间紧紧抓住赵毅风的手,轻阖双眸,咬住下唇,抑制身上不可控制的颤抖。 血从他嘴角落下,一道血腥气在空中飘散。 感受到他疼痛的隐忍,赵毅风轻抚上他清俊容颜,吻上他水润的唇,暖化那方血腥。“玉树……你莫怕……” 交合之际,片刻停缓。 窗外,细雪纷纷,寒风入户,吹起轻纱飘飞。 天络纱的帘幕后面,一枕乌丝缠绕,低低喘息,静声相看。 帐中春/色淹没窗外寒风肆意。 接着,赵毅风如梦般呢喃响起在这个静谧的雪夜飘散。 “玉树,你如此清雅剔透,温润坚毅不似凡尘中人。让赵毅风见你第一面就不由自主想靠近,那时我在想你是不是上天特意派来解救我的。” 炙热的吻在清雅少年眉间游走,半是疼惜,半是呵护。 清雅少年双眼微眯,伸手环上那停滞不前的腰身。 “你可知你说玉树临风一少年,让我此生难忘。和你一起赵毅风这么多年的孤苦都化作虚无。可我也怕你只是在凡尘中走一遭,在有一天我不经意回神的瞬间,足尖一点飘然离去,只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属于他的炙热全数埋入那方温暖紧致的密地,霸道带着侵略。 江玉树搂住他精致的颈项,在他唇边浅吻回应。 “如果真有那一日,你离我而去,请不要忘了我好吗?我这一生认定你,下辈子还想和你在一起。” 身下人幽兰吐露清冽,浅浅情晕铺满双颊,双眼含情迷离。 赵毅风挺身一个来回,猛烈向前撞去,他听见身下的他浅浅一声呢喃,心不由的疼了一下,但还是挡不住下方积聚的冲动,慢慢抽回,却是更有力的进入。 “玉树,你可知?温润的你、坚毅的你、聪明的你、倔强的你让赵毅风爱不释手,也更让赵毅风心疼。” 舒展开的内壁,两方交合的贴切。他进入他的身,他融入他的骨。来回的摩/擦,双手环绕的肆意,纵情拥吻的炙热。 “玉树,如果你真有一天离我而去,我一定守好你在乎的东西,然后便去找你。” 修长的手指紧紧相握,他急切冲入最顶端,想得到更多。埋首在他脖间啃噬,调起他潜藏的欲求。 江玉树被他轻柔的啃咬带起一股腰间酥麻,下方一个收缩。 也是这一个动作,激起那埋在身体中火热的膨胀。赵毅风探进一份,撑开那方狭小。 “要是哪一天你先离开我,请不要走的太快。若有轮回,你一定要在樱花树下等我,我会化为转世燕,为你衔来三月烂漫樱花。” 宽阔臂膀有力的拥抱,身下动作急速抽/动。 清雅男子贴伏在他肩侧,然后转头,轻咬他耳垂。 得到有力的回应,赵毅风肿胀又大了几分,身下一挺,向里端刺去。敏锐感觉到耳边轻咬的动作一滞。 赵毅风有些心疼:“玉树,你要是痛就喊出来……” 身下的人不答话,只是用双手紧紧抱住他。 “玉树,这一世爱你我犹觉不够。若你我真有三世情缘,我一定会上天入地追寻与你,无论是上入青冥还是下达渌水。” 赵毅风只觉肩头一片濡湿,转眼看去,伏在肩头的人早已湿了眼角。 轻抚他清俊容颜,伸手拭去他眼角微漾。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头轻轻偏转避开。 赵毅风低身一遍又一遍的吻着江玉树的眼、唇、眉…… 心疼而又怜惜的喟叹—— 我的……玉树呀…… 这孤苦男子,竟这么让人心疼。 他清玉公子,何曾这般脆弱过。 赵毅风眼有疼惜的看着他,“可是弄痛你了?”身下动作减慢,温柔轻缓的节奏,低头细吻。 “玉树,我此生最愧对你的就是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你可会怪我?”赵毅风缓慢抽动,双手按在他双肩,俯身看向他,眼有愧疚。 江玉树面色浅红,发边粘滑,浅喘一口气,用那双清亮的眸子凝定他,微微一笑,静声不答。 四目相对,那一刻,彼此都已明了。 浮名束缚,怎敌情之所至? 握住他修长的手指,赵毅风带着霸道且怜惜再次吻了下去,身下的动作也凶猛起来。 他感觉江玉树握住他的手一次比一次用力,在他身下像一片小舟,承受着自己一波又一波的汪洋肆意。耳边是床榻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明明很心疼他,可就是要不够。 想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此生只认定他。 这样的美好太过诱人,赵毅风不想放过,也舍不得放过。 江玉树任由他肆意的掠夺,疯狂的来回,霸道的索取。 敛尽清冷疏离,散去杀意血腥,在他这里只留下无边的温和与包容。 初始的疼痛已经散去,随着后续动作的缓解,炙热的温度在帐内升起。 赵毅风动作到某个地方,忽然感到江玉树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玉树,这里?……”不待他缓神,赵毅风用力一个动作,单独着那个地方刺戳。 “嗯,别……”一声轻微回应,江玉树不自主的收紧腰身,想挤兑出那霸道的长剑,换来的是赵毅风无休止的‘宠爱’。 他看见他秀眉微皱,脸上一片浅红,搭着清俊的脸,直教人欲/罢不能。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如水般的迷离梦幻。 这样的他叫女子都黯然失色。 除了他,谁又堪做赵毅风的妻? 赵毅风只觉自己积聚了六年的情感在这个清冷的雪夜得不到满足。 他反反复复要着他,他一次一次任他索取。 两个人,在这场欢爱里沉沦不可自拔。 宽阔的胸膛圈住他,看着他清俊的容颜。 一声暗哑轻柔般的喟叹—— 我的——玉树呀…… 这便是蛊,世间最毒的蛊,入了心,便再也没有解药。 没有红幔遍布、有暖意祝福、没有名分婚书…… 可是,我——爱你。 这就够了。 这一夜,积聚了六年的感情终于得到释放。 他终于触到了他的羽翼。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室外啾啾的鸟叫声传来,大雪初霁,黎明前夕,窗外被白雪倒映的一片澄澈明朗。 赵毅风斜支着胳膊,静静看着身边深睡的人,一脸满足。 昨晚真的太疯狂,神思都无力思量,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想要他,仿佛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填满他无休止的欲望。 可是,这样真好。 这就是幸福啊…… 看着江玉树投射在清俊容颜上的睫羽阴影,赵毅风心下悸动,伸手去碰。 下一刻,四目相对。 江玉树疲惫的睁了睁眼,入眼是一片黑,金针渡穴的效用已经过去。 又看不到了呢。 赵毅风,江玉树又看不到了。 不过能看到昨日的你,感觉真好…… 心下一叹。 带着一丝慵懒与大梦初醒的稚气声音传来。“殿下醒了。” 赵毅风收回想触碰他睫毛的手,低身凑到江玉树耳边,话里委屈。“玉树,昨夜你我都洞房了,你怎的还对我如此生疏……” 江玉树忍住腰间酸疼,翻了个身朝向赵毅风,循着他的气息望过去。忍不住好奇:“哦?殿下希望清玉怎么唤殿下?” 赵毅风凑近他鼻翼,孩子般一笑:“本王不介意玉树唤我夫君,要么是毅风~或是风~” 江玉树气乐了——他竟不知道这冷傲端肃的男人厚颜无耻起来,这般惊世骇俗! 伸手扯了被子,冷冷睨了他一眼:“殿下还是早些起来!” “玉树你真没唤过?本王可是记忆犹新呢~~~”赵毅风是典型有起床稚气的人,看他要起来,一把抓住他,将他按下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和料想一样,江玉树微微红了脸。脖间和清俊的容颜上粉红蔓延。他一动不动的躺在被中。下一秒,转头向赵毅风望去,眼神清冷肃杀,堪比窗外寒风悠悠。“殿下想说什么?!” 见此,赵毅风撇了撇嘴,心下有点后悔。 他本来就性子傲,面子薄。看着温和好相处,实则内里清寒疏离。 这一大早上就这样招惹他,看来是自找苦吃。 嘿嘿笑了一下,赵毅风伸手将被子给江玉树又盖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 浅浅一叹,他眼神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是孩子般的认真纯粹:“玉树,你喜欢我么?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他记得泠然清寒的江玉树曾经说过——“我双目失明,怎可拖累人家?我此生怕是永远无法对人说……我喜欢你……” 感受到赵毅风患得患失的语气,江玉树忘却将才的玩笑,突然靠近赵毅风怀里,循着那独特的气息,缓缓吻上他的唇。 赵毅风忽的睁大双眼!一瞬间呆愣,木木不知如何反应…… 江玉树看着他,眸子中清亮的光暗淡了一半,看不到眼前人的模样,却能想象他的神情。 赵毅风忽的反身,欺身而上,将江玉树按住,一吻轻覆。 他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织,彼此的气息混入一处,缠在一起。共同感受这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只要彼此还在,此生不换。 唇分,赵毅风笑意充满了蜜,满足道:“玉树很少主动吻本王呢。本王要是没有记错,当初亲玉树可没少吃苦头。”他耍起了无赖:“玉树,你摸摸本王这胸口,还有玉树赏的玉箫呢~~本王这为了你,真是遍体鳞伤呢~~玉树你给心疼~~”(吐血,殿下注意你的高冷人设啊~) 江玉树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殿下还请注意措辞和言行,清玉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赏你一玉箫。” “赏就赏吧!本王把命给你都愿意。”赵毅风傻傻一笑,翻了个身将怀里的人搂紧侧。“再睡一会儿,昨晚本王害苦你了。” 江玉树有些不适应这样胸膛对胸膛的相拥而睡,动了动,想推开这太过灼热的温度。 “别动,就这样再躺一会。”他咬牙隐忍:“你要是再乱动,本王真不能保证会不会恪守君子之道?” 将江玉树紧紧搂在怀里,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我抱着你多睡会,你身上太凉,昨晚都没暖和,这样会冷的好点。” 江玉树眨了眨双眸,任由他静静抱着,他浅浅安睡的气息喷洒在鼻头。 眼前是他俊朗的容颜吧……还好昨日看到了…… 赵毅风,昨日的你很俊美。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这个问题江玉树现在不能回答你呢…… 爱上,会难堪;不爱,会心痛。 余生还有多长? 喜欢……就在一起…… 爱,就是一生一世…… 那就等到韶华过后,风雨散去…… 等到江玉树弥留之际再来回答你,可好? 第壹零章 巫山一段云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零章:巫山一段云 (承上) 耳边是他轻轻的啃咬,浅薄的气息喷洒在耳根深处,腰间一阵酥麻积聚。 细碎轻柔的吻游走到江玉树脖间,感觉到他脖间残留的齿印,赵毅风眼有愧疚,轻吻上去。“还疼吗?” 江玉树红了脸,轻眨长长睫羽,偏了偏脖子,试图遮掩那道遗留的绯红疤痕。“不疼。” “玉树,你真的想好了?”赵毅风抬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与压抑,再次向身下的人轻问。 江玉树静声不语,轻阖了双眸,微微颔首,算作默认。 “玉树,你真的很傻……”赵毅风怜惜而满足的轻叹一声,缓缓在那伤疤遍布的胸口落下一吻。 微凉带有剑茧的指尖轻巧划过江玉树平坦的小腹,羽毛般的轻柔,怜惜,流连驻足片刻,便换了阵地。 “嗯……”被火/热的手掌包裹,江玉树身体猛的一紧,不自主的有些轻颤。眼有迷离的仰望着他。 赵毅风敏锐感觉到身下人全身忽的一震,一声细不可查的呢喃溢出。 “玉树,不要紧张……” 浅浅的吻从胸口蜿蜒分散,半是急切,半是压迫。白皙的肤上落下浅红的樱花花瓣。 “我会很小心的。”唇细细浅酌游遍全身,手上抚/摸动作不停。 一股似汪洋般的暖意将清雅少年席卷,身体所有的炙热积聚山巅,需要一个抒发。 宽大的手掌有些许生涩,缓慢的上下,细心的呵护与体贴的隐忍。 滚烫的汗水从赵毅风额头落下,滴在江玉树身上,烙的他不由自主一颤。 一瞬间,分崩离析,所有力量汇聚一点,泉涌泪流。 赵毅风隐隐感受到双手上有粘/滑,旋即伏在清雅少年脖间,一声呢喃轻唤:“玉树……”说完,伸手触向床榻边的茶水。 “玉树,你知道赵毅风需要用多大的隐忍力才能克制和你在一起时拥有你的冲动。可这样的你才是赵毅风深爱的。”这般说着,吻上江玉树的眉眼,湿润的手指探寻。 “嗯……”江玉树闷哼一声,睫羽轻颤。 被那清凉的感觉激的浑身一紧,有些强势的挤压着赵毅风的手指。 察觉到江玉树的紧张,赵毅风耐心安抚:“玉树,莫怕……你我都是第/一/次,我尽量轻一些。”他粗/喘的气息喷洒在鼻头,每一声都带着隐忍与煎熬。 江玉树半睁双眼迷蒙的仰望他。 未经人事的两个少年,都在为对方做最后的隐忍。 这一次,还在顾及什么? 他陪伴着、守护着、违背着、挣扎着,只是为了这一刻。 而这些年自己从未给过他些许回应。 罢了……罢了…… 那就……纵情一次…… 纵情一次吧…… 这般想着,江玉树慢慢放松了身体。 赵毅风嘴角绽出一丝弧度,又探/了两/指进去,同时欺身吻上他胸前的‘红梅’,用舌尖细细轻/碾。 江玉树秀眉微皱,把头偏向一边,抿唇止住口中的声音。 两人都没有经验,赵毅风曾经只知江玉树能让他情/动,可却不知男子之事也是这般复杂,不想伤了他,也不想弄痛他。 他耐心的开拓,轻柔的吻在身体每一处走过,温柔带着爱怜的吻从唇到下,从耳朵到手指。舒缓清雅少年的紧张。 随着赵毅风的动作,所有的感官被调起,寒凉的身体有了些许温度,忍不住想推拒,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按住。 已经可以容/纳。赵毅风又轻沾了茶水,探入轻柔来回,带着薄茧的手指刮在内/壁带起身下人丝丝轻颤,捉住江玉树想要推拒的手,与他五指相握,按到枕边。粗喘道:“玉树,你且忍忍,可能会有些痛。” 江玉树轻咬下唇,眸中一丝温柔划过,轻轻颔首。 赵毅风伸手轻掰开他下颌,“别咬,痛的话,就咬我。”说着,俯身将肩递到江玉树唇边。身下慢慢靠近。 江玉树被那灼/热烙的有些不自然,本能向后退去。 赵毅风耐着性子,“玉树……不要紧张……” 说完,…… “嗯!……”江玉树瞬间紧紧抓住赵毅风的手,轻阖双眸,咬住下唇,抑制不可控制的颤抖。 血从他嘴角落下,一道血腥气在空中飘散。 赵毅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很痛! 轻触他清俊容颜,吻上他唇,暖化那方血腥。 “玉树……你莫要怕……” 贴合之际,片刻停缓。 窗外,细雪纷纷,寒风入户,吹起轻纱飘飞。 天络纱的帘幕后面,一枕乌丝缠绕,低低喘息,静声相看。 帐中春/色淹没窗外寒风肆意。 接着,赵毅风如梦般的呢喃响起,在这个静谧的雪夜飘散。 “玉树,你如此清雅剔透,温润坚毅不似凡尘中人。让赵毅风见你第一面就不由自主想靠近,那时我在想你是不是上天特意派来解救我的。” 火热的吻在清雅少年眉间游走,半是疼惜,半是呵护。 清雅少年双眼微眯,伸手环上那停滞不前的腰身。 “你可知你说玉树临风一少年,让我此生难忘。和你一起赵毅风这么多年的孤苦都化作虚无。可我也怕你只是在凡尘中走一遭,在有一天我不经意回神的瞬间,足尖一点飘然离去,只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属于他的热情全数埋入那方温暖紧/致的密/地,霸道带着侵略。 江玉树搂住他精致的颈项,在他唇边浅吻回应。 “如果真有那一日,你离我而去,请不要忘了我好吗?我这一生认定你,下辈子还想和你在一起。” 江玉树气息幽兰吐露清冽,浅浅红晕铺满双颊,双眼含/情迷/离。 赵毅风用力一个来回,猛烈向前冲去。 他听见他浅浅一声轻哼,心不由的疼了一下,但还是挡不住昂然勃发的肆意与不可控制,慢慢倒回,却是更无情的进入,壁、肉、翻、卷。 “玉树,你可知?温润的你、坚毅的你、聪明的你、倔强的你让赵毅风爱不释手,也更让赵毅风心疼。” 舒展开的甬/道,两方相合的贴切。 他进/入他的心,他融/入他的骨。 双手环绕的肆意。相互拥吻的纵情。 “玉树,如果你真有一天离我而去,我一定守好你在乎的东西,然后便去找你。” 埋首在他脖间啃噬。修长的手指紧紧相握,他急切冲入云霄之巅,想探寻流云漫卷舒。 江玉树被他轻柔的啃·咬带起一股酥麻,一个收缩。 也是这一个动作,让他巨物贲/张,青筋脉络在窄小的甬、道里有条有理。 “要是哪一天你先离开我,请不要走的太快。若有轮回,你一定要在樱花树下等我,我会化为转世燕,为你衔来三月烂漫樱花。” 宽阔臂膀有力的拥抱,抽动、来回、加速、不停歇。 清雅男子贴伏在他肩侧,然后转头,轻咬他耳垂。 得到有力的回应,他着力,向里端刺/去。 敏锐感觉到耳边轻咬的动作一滞。 赵毅风有些心疼:“玉树,你要是痛就喊出来……” 身下的人不答话,只是用双手紧紧抱住他。 “玉树,这一世爱你我犹觉不够。若你我真有三世情缘,我一定会上天入地追寻与你,无论是上入青冥还是下达渌水。” 赵毅风只觉肩头一片濡湿,转眼看去,伏在肩头的人早已湿了眼角。 轻抚他清俊容颜,伸手拭去他眼角微漾。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头轻轻偏转避开。 赵毅风低身一遍又一遍的吻着江玉树的眼、唇、眉…… 心疼而又怜惜的喟叹—— 我的……玉树呀…… 这孤苦男子,竟这么让人心疼。 他清玉公子,何曾这般脆弱过。 赵毅风眼有疼惜的看着他,“可是弄痛你了?”动作减慢,温柔轻缓的节奏,低头细吻。 “玉树,我此生最愧对你的就是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你可会怪我?”赵毅风缓慢、轻动。 按住他双肩,俯身看向他,眼有愧疚。 江玉树面色浅红,发边汗湿,浅喘一口气,用那双清亮的眸子凝定他,微微一笑,静声不答。 四目相对,那一刻,彼此都已明了。 浮名束缚,怎敌情之所至? 握住他修长的手指,赵毅风带着霸道且怜惜再次吻了下去,巨/物如狼似虎。 犹不满足,狂飙突进。 他感觉江玉树握住他的手一次比一次用力,像一片小舟,承受着他一波又一波的汪洋来袭。 “吱呀”——“吱呀”声在屋里回荡。 明明很心疼他,可就是·要不够。 想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此生只认定他。 这样的美好太过诱人,赵毅风不想放过,也舍不得放过。 江玉树任由他肆/意的掠夺,疯/狂的来\回,霸道的索取。 敛尽清冷疏离,散去杀意血腥,在他这里只留下无边的温和与包容。 初始的疼痛已经散去,炙热的温度在帐内升起。 赵毅风前行到一处地方,忽然感到江玉树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玉树,这里?……”浅浅一笑,不待他缓神。赵毅风明了,单独朝着那个地方刺、戳。 “嗯,别……”一声轻微回应,江玉树不自主的收紧腰身,想让他离开,换来的是赵毅风无休止的‘宠爱’。 他看见他秀眉微皱,脸上一片浅红,搭着清俊的脸,直教人神思游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如水般的温柔梦幻。 这样的他叫女子都黯然失色。 除了他,谁又堪做赵毅风的妻? 赵毅风只觉自己积聚了六年的情感在这个清冷的雪夜得不到满足。 他反反复复要/着他,他一次一次任他索\取。 两个人,在这个雪夜沉沦,不可自拔。 宽阔的胸膛圈住他,看着他清俊的容颜。 一声暗哑轻柔般的喟叹—— 我的——玉树呀…… 这便是蛊,世间最毒的蛊,入了心,便再也没有解药。 没有红幔遍布、有暖意祝福、没有名分婚书…… 可是,我——爱你。 这就够了。 这一夜,积聚了六年的感情终于得到释/放。 他终于触到了他的羽翼。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室外啾啾的鸟叫声传来,大雪初霁,黎明前夕,窗外被白雪倒映的一片澄澈明朗。 赵毅风斜支着胳膊,静静看着身边深睡的人,一脸满足。 昨晚真的太疯狂,神思都无力思量,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想要索取他,仿佛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填满他无休止的空虚。 可是,这样真好。 这就是幸福啊…… 看着江玉树投射在清俊容颜上的睫羽阴影,赵毅风心下悸动,伸手去碰。 下一刻,四目相对。 江玉树疲惫的睁了睁眼,入眼是一片黑,金针渡穴的效用已经过去。 又看不到了呢。 赵毅风,江玉树又看不到了。 不过能看到昨日的你,感觉真好…… 心下一叹。 带着一丝慵懒与大梦初醒的稚气声音传来。“殿下醒了。” 赵毅风收回想触碰他睫毛的手,低身凑到江玉树耳边,话里委屈。“玉树,昨夜你我都洞房了,你怎的还对我如此生疏……” 江玉树忍住腰间酸疼,翻了个身朝向赵毅风,循着他的气息望过去。忍不住好奇:“哦?殿下希望清玉怎么唤殿下?” 赵毅风凑近他鼻翼,孩子般一笑:“本王不介意玉树唤我夫君,要么是毅风~或是风~” 江玉树气乐了——他竟不知道这冷傲端肃的男人厚颜无耻起来,这般惊世骇俗! 伸手扯了被子,冷冷睨了他一眼:“殿下还是早些起来!” “玉树你真没唤过?本王可是记忆犹新呢~~~”赵毅风是典型有起床稚气的人,看他要起来,一把抓住他,将他按下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和料想一样,江玉树微微红了脸。脖间和清俊的容颜上粉红蔓延。他一动不动的躺在被中。下一秒,转头向赵毅风望去,眼神清冷肃杀,堪比窗外寒风悠悠。“殿下想说什么?!” 见此,赵毅风撇了撇嘴,心下有点后悔。 他本来就性子傲,面子薄。看着温和好相处,实则内里清寒疏离。 这一大早上就这样招惹他,看来是自找苦吃。 嘿嘿笑了一下,赵毅风伸手将被子给江玉树又盖了一下。“没什么……没什么……” 浅浅一叹,他眼神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是孩子般的认真纯粹:“玉树,你喜欢我么?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他记得泠然清寒的江玉树曾经说过——“我双目失明,怎可拖累人家?我此生怕是永远无法对人说……我喜欢你……” 感受到赵毅风患得患失的语气,江玉树忘却将才的玩笑,突然靠近赵毅风怀里,循着那独特的气息,缓缓吻上他的唇。 赵毅风忽的睁大双眼!一瞬间呆愣,木木不知如何反应…… 江玉树看着他,眸子中清亮的光暗淡了一半,看不到眼前人的模样,却能想象他的神情。 赵毅风忽的反身,欺身而上,将江玉树按住,一吻轻覆。 他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织,彼此的气息混入一处,缠在一起。共同感受这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只要彼此还在,此生不换。 唇分,赵毅风笑意充满了蜜,满足道:“玉树很少主动吻本王呢。本王要是没有记错,当初亲玉树可没少吃苦头。”他耍起了无赖:“玉树,你摸摸本王这胸口,还有玉树赏的玉箫呢~~本王这为了你,真是遍体鳞伤呢~~玉树你给心疼~~”(吐血,殿下注意你的高冷人设啊~) 江玉树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殿下还请注意措辞和言行,清玉不能保证会不会再赏你一玉箫。” “赏就赏吧!本王把命给你都愿意。”赵毅风傻傻一笑,翻了个身将怀里的人搂紧侧。“再睡一会儿,昨晚本王害苦你了。” 江玉树有些不适应这样胸膛对胸膛的相拥而睡,动了动,想推开这太过灼热的温度。 “别动,就这样再躺一会。”他咬牙隐忍:“你要是再乱动,本王真不能保证会不会恪守君子之道?” 将江玉树紧紧搂在怀里,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我抱着你多睡会,你身上太凉,昨晚都没暖和,这样会冷的好点。” 江玉树眨了眨双眸,任由他静静抱着,他浅浅安睡的气息喷洒在鼻头。 眼前是他俊朗的容颜吧……还好昨日看到了…… 赵毅风,昨日的你很俊美。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 这个问题江玉树现在不能回答你呢…… 爱上,会难堪;不爱,会心痛。 余生还有多长? 喜欢……就在一起…… 爱,就是一生一世…… 那就等到韶华过后,风雨散去…… 等到江玉树弥留之际再来回答你,可好? 两人睡到晌午,窗外的麻雀实在叽喳的吵人,赵毅风索性就不睡了,直接撑着头看着江玉树。 当他拉开被子的时候,被自己昨夜的疯狂吓了一跳—— 那全身的吻痕,密密麻麻的扎眼睛。 他突然有点后悔昨夜的疯狂。 江玉树那般剔透易碎,他又是如何承受他无休止的索求的? 心中有咸涩的东西在游走。 第壹壹章 转调踏莎行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壹章:转调踏莎行 (承上) 心中有咸涩的感觉游走:这样隐忍坚毅的他叫人如何不心疼? 江玉树本来浅眠,在他掀被子的一瞬间醒了。 感受身上细细凉意,他秀眉微皱,旋即摸索起身。 赵毅风看到他全身细碎吻痕遍布,立马将他按回床头。 声音略带愧疚:“昨晚是本王放肆了。” 江玉树手下动作不停,摸索找寻衣衫,只是后腰间的酸痛让他忍不住,又跌坐榻边。 赵毅风一把接过跌回床榻边的他,眼有疼惜,伸手覆上他腰间,轻轻按压,舒缓。 “这样会疼的好些。”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江玉树有些不适应,他本能挣扎起来,还没走两步,腿上腰上积聚的酸软袭来,双腿不由自主打颤。 无可奈何的坐回床榻边,任由赵毅风给他舒缓腰间酸痛。 似是觉得这样太过暧昧,江玉树有些不自然,伸手扯了榻边衣衫往身上套。“殿下还是早些起来,昨夜殿下与惜月公主洞房花烛,你到清玉这里,外面现在怕是已经翻天了。” 梦碎只在一瞬间,想起那个第五惜月。 赵毅风脸色暗了几分。“玉树,你真是不解风情,昨晚是属于你我……,提惜月公主作何?” 江玉树摸索扣着腰间玉带,似笑非笑:“江某不解风情?殿下可知五十步笑百步?” 赵毅风脸一阴:“玉树,你怎的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江玉树冷声还口:“清玉是牙尖嘴利,可殿下是无耻之极!” “你!……”赵毅风被噎的无话可说,伸手扯了衣衫开始往身上套。 可当看见江玉树披散的发丝还有他清俊的容颜时。 一抹想法油然而生。“玉树,本王有个要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江玉树系好腰间玉带,手持玉箫摸索找寻盥洗之地。好奇一问:“不知殿下有何要求?” 赵毅风走至他背后,眼有温柔的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本王帮玉树束发,如何?” 像所料想的一样,一抹粉色从江玉树脖间蔓延上脸。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呆了片刻后,轻轻颔首,算作认可。 赵毅风像得了蜜糖的孩子,将江玉树牵到妆台前。 看着铜镜中的清俊容颜,他缓缓从他背后俯下身,伸手挑起木梳。 两个人贴的很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似是觉得这样的形势有些不正常,江玉树微微偏头错开赵毅风的气息,眼神带着一点茫然,还有一点古怪。 木梳带来轻柔的触感,让江玉树有一些放松,任由背后的人将那长发青丝缠系上发带。 “玉树……”赵毅风的声音有点喑哑。 “嗯?” “你我结发可好?” 江玉树温和一笑,不答反问:“殿下是想把清玉当女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自古多为男女定情。 倔强如江玉树自是不愿这般。 江玉树怔怔的呆在原地,不知作何讲? 一直以来小心护着他,不想他人伤害他,把他看做女子,却未曾想无意间又伤了他。 喉间黯哑酸涩,静静的看着他。 木木的转动着手上的木梳,他静默安然。 意识到气氛不对,江玉树转移话题:“赵毅风,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赵毅风的意识里,江玉树从认识他到现在很少求他什么,唯一一次还是抚国公府危机四伏时,他求自己救人。 他坚毅温和,却也清冷疏离。 能让他开口的事,能有何几? 他凝定他:“玉树所求何事?” 江玉树转身,眼带怜惜与呵护的看着他:“不管你爱不爱惜月,请妥善对她。” “为何?”他犹有不解。“你明知道本王心里只住了一个人。” “殿下可否答应?”江玉树水袖漫卷,温和清恬,明光照耀下,一股剔透易碎之感,可眉间的傲然不容忽视。 他轻阖眼眸,看起来十分的坚定,非常坚决。 看着这样的江玉树。 赵毅风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改不了,也知道他决定的不后悔。 可是赵毅风有些不懂,为何江玉树对第五惜月这么上心? 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北璃的公主。 就算江玉树是北璃丞相,那也是谋个差事,求个生存。 也换不着为北璃皇室中人如此劳心? 既然不爱一个人,那就疏离冷漠到底;可是爱一个人,他就会为他不顾一切。 这是赵毅风对待爱情的态度。 赵毅风放下手里的木梳,负手而立,在室内来回踱步。突然俯下身,语调阴郁:“那你呢?本王答应你善待惜月公主,你怎么办?” 你让我妥善对待惜月公主,你没有名分,又如何立于世人眼中? “本王妥善对待惜月。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江玉树淡淡道:“会。江某答应过你,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他国如何看。” 一时静谧无声。 室内有光,光照入室内,浮尘在颤抖。 赵毅风凝重道:“本王答应你,不论何时都妥善对待惜月公主。只是……” 句句清晰,却也无情:“本王可以善待她,但本王不可能爱上她,本王此生只认定你一个。” 他可以善待惜月,可以给她当家大权,可以不纳侧妃顾全她颜面,可以和江玉树都不要名分,隐逸人间。 可他——做不到爱上除了江玉树以外的任何人。 闻言,江玉树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边一丝可有可无的细叹湮灭在阳光中。 这大抵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可是这样对惜月真的公平吗? 爱情里,有何来先后公平之分呢? 他的退让,应该是给那个女子最好的成全吧…… 看着少年在阳光照耀下容易幻灭的容颜,赵毅风在江玉树不曾听到的地方呢喃自语:“玉树,你知道的,你的要求赵毅风根本拒绝不了。我做不到拒绝你,可你却从不愿给我一个解释。” 因为深爱,所以相信;因为珍惜,所有包容。 赵毅风你在怕什么?不就是妥善对待一个女子吗? 可是这个女子就像那道礼法一样,生生横亘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鸿沟。 阳光照进室内。 如一层薄薄的光晕。 轻轻镀在两位少年身上…… 可,江玉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悲伤。 有种朦朦胧胧的预感——惜月公主可能这一生永远得不到幸福…… ** 皇后宫 处理完皇子府赵毅风成亲一事,又应付了后宫众妃的道贺。 顾艳梅怏怏的坐在高坐上,听到有人来报:“顾文成来了。” 顾文成是赵毅风二舅,也是顾艳梅二哥。更是前任兵部尚书,只是因为当年天倭来犯,他被赵清风算计,天帝怀疑,当朝削职,放归兵部尚书职权。现在只是一个闲官活着,养老安然。 看到顾文成,顾艳梅笑了笑:“二哥来了。” “三妹气色不好。”顾文成眼有担忧。“是不是毅风出事了?” 顾艳梅倦怠的摇摇头。昨晚本想探向两人洞房喜事,谁知被惜月公主房里的丫头私下告知:毅风刺破惜月公主手指,滴血以作元帕,拒绝圆房。 她也知道,赵毅风在收到江玉树的随礼后,驾马离去,不管府里大小事务。 她更知道,赵毅风拿着那把剑还有那枚属于他们彼此的樱环,去找了江玉树。 她知道昨晚……两个人怕是已经月圆花好。 ——可她却没有带人去阻止。 是不想,是愧疚,是不愿,还是心疼?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安抚好惜月公主,将所有知道昨晚蛛丝马迹的人全部杖杀掉,然后在今天的宫妃朝见上,护全惜月公主,对元帕一事极尽包容,视而不见。 她只知道,一股逃不脱命运皇家大义的束缚悲戚在她心中积聚。 那是——此生执念求不得的无可奈何。 那是——宫廷帝王束缚下的挣扎解脱。 顾艳梅语气疲惫:“二哥……三妹知道这样护全毅风不对,可毅风这孩子这么多年了……都忘不掉……,你说本宫当年是不是错了?” “与其逼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宫倒是希望他们两个相守如初,也愿意没有那场皇家荒唐。玉树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他一直护全毅风,却从未要过什么……赵家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 顾文成长叹一声:“清玉公子不是普通人,他既是抚国公府的世子,纵使家破人亡,他也是陛下赐名的清玉公子,更是北璃的丞相。 毅风就更加不是普通人,他深处皇家,此生都逃不脱这份皇家大义。如果江玉树只是个普通人,或者毅风不投身帝王家。 他们两个再渺小一些,不那么出色,不傲世六国,相信所有人也不会把目光投向他们。这样也不会遭受那么多反对,更不会有人知晓……” 无可奈何一笑:“然而……”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站在高位,傲然不甘。这也就导致他们不会平凡安然,必定身处高位,接受世人瞩目。 “三妹。”顾文成眼有悲戚:“他们此生都命不由己啊,就算清玉公子还有选择,可是毅风这般执念,注定了他们至死纠缠。只要毅风不放手,清玉公子就会一直在毅风身边。” 当初在东齐城的时候,江玉树一直陪着赵毅风;现在天倾,江玉树还是在陪着赵毅风,两人分开又相遇,而且一直走到现在,这一次都已经说明,赵毅风不会放手。 顾文成知道自己的外甥逃不脱皇家大义,可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冷傲忠于皇家的赵毅风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 人,真的不能逼太狠! ** 惜月公主的一腔热情被赵毅风活活埋葬了。 新婚之夜,滴血做元帕,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耻辱,尤其还是他这样出身高贵的嫡公主。 想让他感觉到女性温柔,想用一腔真心温暖他,没想到他这般决绝。 第五惜月已经预料到,她以后会是独自一人,守着漫漫长夜。 可这条路是她选择的,她不后悔。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抓住赵毅风的心,让赵毅风爱上她。 “夫君且慢——”第五惜月忍住昨晚羞辱,尽量让自己笑的清丽温柔,一声轻唤叫住赵毅风。“夫君既然回来了,就歇会吧,妾身做了银耳莲子羹,夫君来尝尝。” 赵毅风停住步子,凝视眼前这个清丽温柔的女子。脑中是江玉树的要求——“请妥善对待惜月。” 敛了敛脸上疏离的神色,淡淡一句:“有劳公主。”衣摆一撩,阔步去了花厅。 女子脸上的笑一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端着温柔的笑跟上赵毅风。 第五惜月伸手送上一晚银耳羹。“夫君来尝尝,这是妾身亲手做的。” 赵毅风眉头微皱,瞟了一眼在身侧的银耳羹,右手一端。冷漠道:“多谢公主。” 执勺入口,旋即放下碗。他尽量柔和语气:“以后这样的小事,公主就不要亲自动手,府里有的是下人。本王会保全公主在府里的颜面,还有公主也不用担心本王纳侧妃,本王会保全公主一世容华。” “就这些?那夫君对惜月如何看?”忍不住一问。第五惜月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唇瓣失血颤声:“夫君知道惜月要的不是这些。惜月要的不是……这些……”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话里是如刀刃般的决然疏离:“新婚当晚,本王已经说明,本王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除了他,本王不会爱上任何人。” “那我算什么?”她妆容尽失,失声不解质问。 “本王已经说了,保你一世容华,这是本王能做到的极限。其余的公主还是不要多想。”毫无情感的声音,似利剑一般直戳心灵深处。 气氛一时凝滞,犹豫许久,第五惜月缓缓低声开口:“殿下心里如何看惜月?殿下对惜月可有情意?” 这般直白的问出了,惜月公主惨白的脸上渐渐镀上了一层浅红,她轻咬住薄唇。 赵毅风端坐桌前,字字无情,句句诛心的回:“惜月是北璃的嫡公主,也会是皇子府的公主。你我成亲才不过一天,何来情感?” 冰冷疏离的声音,让惜月公主的温柔雍容化成片片不满的质问与哀怨。“那为何在静水湖畔你又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被歹人杀了我。这难道不是情意?” “公主嫁来天倾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公主有何必这般楚楚可怜博人同情?” 赵毅风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她:“本王顾全公主,不想抚公主颜面。但请公主知晓,本王六年前娶过的人才是本王此生挚爱。” “可你们已经废婚了,惜月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妃。”她不甘厉声反击。 赵毅风眸光一紧,肃杀气息轻显。 无情的声音响起:“公主要是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金戈相碰的杀伐果决,决然寒心的拒绝。 赵毅风走了,不带拖泥的去了书房。 那碗剩余的银耳羹渐渐冷却,像她冰凉的心。第五惜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在地。心下泣血自嘲:谁能想象她用尽力气想温暖的男人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竟然是……北璃丞相,还是先于她成亲的……这真是一场皇家笑话! ** 第二日清晨 皇宫 因为和赵毅风那晚的放纵,江玉树回北璃的时间延后了一天,北璃送亲一事完成,他向天帝辞行。 赵毅风刚商议完朝政大事,就看见在前端执萧探索离去的江玉树。疾步走至他身边,牵手玉箫向宫外走去。 路过东宫角门高阶时,一阵靡靡之音夹杂着清透的哭喊声从东宫传来,连带着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殿下放小的吧!小的知错了。” “奴婢知道错了,殿下息怒。” 然后就是赵清风用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他的打骂声:“废物,都是废物!本宫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连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到!都该死!” “啪!”的一声,皮鞭落在皮肉上。 江玉树动了动手上的玉箫,示意赵毅风去看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赵毅风脸色阴寒,阵阵冷风袭来,他周边的温度瞬时降了几个度。 赵清风手下正在用鞭子抽打的人俨然是个清倌,关键是这个清倌和江玉树眉眼很有几分相似。 衣衫都已经脱了个干净,更让人不能忍的是那粗大的玉势在清倌后/穴撑出阵阵血流,而赵清风忘乎所以的一边来回捅/刺玉势,一边用鞭子抽打,旁边烧的发红的蜡烛簇簇火苗像是要燃烧那个清倌。 周边跪了一地的丫头奴才,个个任他辱骂。 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还有情/欲的味道。 感受到这一切,江玉树微微挑眉:“怎么又是他?” 闻言,赵毅风压制怒气转身回看身后的江玉树,却见江玉树微微一笑,那清和的笑容乍一看温暖人心,实则冰冷入骨。 “啊~~~~”一声惨叫!赵毅风瞬时从角门的高阶处跌落下来,接着一个花瓶正好砸在他的右手上,尖锐的瓷器碎片将赵清风嘴角割裂开来。 血珠子流了一串! 好大一阵响动! “咔”、“咔”声响起! “嘶……你们都愣着干嘛!快来扶人!”赵清风捧着受伤的嘴,看着摔折的右手,心有怀疑的环看一周大吼:“谁!给本宫出来,敢算计本宫!嘶~~本宫叫你不得好死!” 被他处罚的清倌小厮丫头顿时松了口气。 折了右手,够消停几日了。 江玉树早已将自己隐藏起来。 赵毅风紧步跟上,好似见到了不一样的江玉树,在他耳边低声道:“是玉树做的吧?” 江玉树阖了阖眼眸,一派温和从容:“殿下,江某是瞎子,看都看不到,如何下手?殿下哪只眼睛看到说是江某做的?” “本王双眼所见。玉树还想否认?”赵毅风一语道出真相。“玉树耳力甚好,飞刀功夫连本殿都望尘莫及。一旦出手,百发百中,太子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江玉树平静无波,悠悠一笑:“江某真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玉树休要狡辩,本王可是看见了。”赵毅风当时恨不得直接上去打的赵清风满地找牙,好好的清倌不找,非要找和江玉树相似的,这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不过他清楚的看见一枚飞刀在赵清风膝盖处一击,第二把飞刀直打他身边的花瓶。这才让赵清风摔下高阶。都是他应得的。 赵毅风有些不解:“他惹着你了?劳烦你亲自出手?”印象中的江玉树性子温和,很多时候总是微微一笑,不触碰他的逆鳞他总是很好相处,像今天这样连用两枚飞刀对付太子,看来情况不妙。 江玉树触摸着手里玉箫,淡淡道:“没有,只是一些小事,他有时候太聒噪。吵的江某耳朵疼。” “当然!——”江玉树语调一转,温和儒雅道:“太子殿下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有自己的手,就应当做好接受还礼的准备。清玉做事一向公平,礼尚往来,这才算君子!” 心、有、灵、犀。 赵毅风护全他:“你又何必亲自动手,不用你说本王也不会轻饶他!” 江玉树温和道:“你身为皇家人,与他正面交锋不是良策,此次由我做了,他也只是记恨我。” “不过!——”江玉树话里隐隐有些许清寒:“他迟早自作孽,不可活!” 赵毅风浅浅一叹:“玉树,我发现你其实挺记仇。” 江玉树悠悠一笑,坦白承认:“是啊,江某一直都记仇。他当年可没少聒噪,江某今日才出手,忍了这些年,真是憋坏了。” 他挑眉朝赵毅风淡淡一笑:“殿下知道这叫什么吗?” “是何?”这么记仇可不像他的清玉公子。 江玉树拧头看向他,沉声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旋即一抹清雅得意的笑:“江某是正正当当的君子。” 君子?这很君子! 赵毅风忍不住一问:“那本王呢?” 江玉树微微一笑,一片澄澈清明,万物祥和:“殿下实乃真小人也。”也不想想当年爬他翠竹一事是多么让人气愤。 赵毅风瞬间明了,凑近他耳边低吟道:“你还在为当年爬翠竹一事记恨?本王都知错了。” 江玉树挑了挑眉,摸着手里的玉箫,如梦初醒:“哦。江某想起来了,那就姑且放过殿下。” “不过殿下何尝不记仇?” 赵毅风瓮声翁气:“也不看看是谁带的,本王常年可是和你在一起。” 江玉树正了正神色:“殿下,请注意身份!”说着,扣了扣手里的玉箫。 赵毅风:“……” 静默一刹,两人忽的默契一笑。 江玉树不仅仅是容颜清俊出挑,更多的是他的性子。温和中透着一丝寒,寒中夹者烈,却也不似常人,退却他平素温和假想,让人看到他的另一面。 有江玉树,世间一切应当是宁静致远的,也是静谧安然的,可他倔强中隐隐藏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东西。也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赵毅风很难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是多么煎熬。 “玉树……”他忽然转身看着身侧的人,低声道:“玉树,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 不解询问:“去哪里?” “去北璃。”赵毅风定定看着他,眼有憧憬和期待:“我不做天倾皇子,也不做定王。你不做北璃丞相,也不做清玉公子。我们就像平常人一样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不问世俗,不管人事。我狩猎耕地,你煮茶持家。什么都不要了,都放下,都舍弃,就此消失。将这些世俗羁绊抛却,真正纵情活一次。” “北璃一年四季如春,有玉树喜欢的樱花,我们就在那里安个家,一起看樱花烂漫,舞剑煮茶,品酒对诗。要是玉树腻了,我们就一起去赏着万里河山,走遍名山大川,顺带求访名医,将玉树的眼睛治好。这样玉树就可以看遍樱花。” “玉树也不用担心没有吃食,本王厨艺还是能得到好评的。玉树更不用担忧粮食补给不够,本王再给你种盆瓜。只要玉树你不想做的,本王都可以代劳,只要玉树你开心,一直陪着我,就这样岁月静好的走下去。” 江玉树无华的眸子凝定他,长长的睫毛轻动,眼中有着期待未来的笑意和温暖。 赵毅风无奈道:“当然本王没有银钱,就要劳烦玉树和本王一起吃苦了。” 江玉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忽的眸光一亮,像想到了什么:“玉树曾说本王厨艺一绝,那本王可以开个酒楼,日进斗金,这样就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当然他也有一些颓败和心酸:“玉树何时把掌家大权还给本王,本王自从治理百邑城开始,就没见到过银子。” 江玉树闻言噗嗤一笑。这人还在想掌家大权呢?这么些年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温柔凝望身侧的人,松手玉箫,郑重邀请:“玉树,你可愿意?” 江玉树静静站在他身边, 温润恬似玉,泠然似月华。 赵毅风有些担忧、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有些紧张的望着温和的江玉树。 江玉树忽的微微一笑——暖阳融冰,樱红绽放。 将玉箫插/进腰间,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他浅笑答:“愿意!” 一股热流直冲赵毅风胸间,血液为之沸腾,呼吸为之急喘。 赵毅风几乎想仰天大笑,告诉苍天大地,他的清玉公子终于愿意了。 他可以和他走的更近了。 这样就是一辈子啊! 转身抱住清雅公子,用力紧紧抱住,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所有的激动最终幻化成淡淡一笑。 赵毅风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手相握。 共同走出皇宫这座牢笼,走出这个有皇家大义束缚的魔窟。 去寻求另一方属于他们的海阔天空! 江玉树回握他手掌,朝他温柔一笑。 赵毅风心满意足。 手上力道相碰,草环相交,此生不换。 此刻—— 我们都不属于皇宫。 离开吧! 真的抛弃一切、放下浮名、挣脱束缚、都忘了! 唯独你是我的唯一和永恒—— 我的清玉公子! 第壹贰章 泛情波摘遍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贰章:泛情波摘遍 (上) 有些事,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不会去想后果,也不会猜测结局。 只知道,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解脱。 看着赵毅风留下的书信,顾艳梅和顾文成终究还是无力的笑了笑。 没有去追究,没有去阻止。 或许,他们一开始就不属于皇家贵族。 顾文成一声轻叹:也不知道这样是福是祸? 顾艳梅失笑浅叹:“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缘分,毅风这孩子执念这么深,本不该投身皇家,皇家最忌讳的就是用情,一旦用情就是输了心。这都是注定的,罢了……由他吧……本宫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再逼他了……” 顾文成苦笑一声:“其实我挺佩服清玉公子的,想他那时文文弱弱,避世不出,当年命都险些保不住。他居然能让毅风五年都难忘记,这份魄力常人不能及。” 顾艳梅微微皱眉,有些担忧:“你说陛下会放过毅风和玉树吗?风儿毕竟是皇家人,一举一动都代表天家威仪,这样公然挑战陛下,只怕难啊。还有太子,他野心勃勃,不是安分之人。只怕他也不会放过毅风。” “莫贵妃这些年恩宠不断。要不是那贱/妇。太子之位早就是毅风的。只是毅风这命委实不好。” 顾文成爽朗一笑:“三妹过虑。毅风是皇家人,是陛下的长子,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毅风下手。毕竟‘虎毒不食子’,况且毅风没有做错。” 一声赞叹:“而且依清玉公子的本事,他能助毅风傲世天下,这要走还有谁难得住他们。清玉公子此人不可小瞧!” 顾艳梅有些不解:“二哥好像很欣赏清玉公子。” 顾文成拍了拍双腿,满意道:“二哥这腿上的寒疾可是仰仗清玉公子医治。要不是他,二哥还能在此和三妹说话?” 顾艳梅闻言舒心点头:“清玉这孩子确实不错。”担忧:“只是本宫还是怕陛下不会放过他,上次陛下毫不留情的伤了他,他本就无辜,本宫想着就觉得后怕。这……” 顾文成大笑:“三妹,清玉公子现在可不能小瞧,他现在可是北璃丞相,代表北璃一国。陛下再如何生气,也不会拿两国邦交开玩笑。” 江玉树身为北璃丞相,此次是为和亲一事前来。代表两国威仪,结果送来了惜月公主,却带走了赵毅风。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涉及两国友好,天帝无论如何都要考虑一下对策。 这一年的大雪让天帝病的更厉害了。 当年信道仙丹没少吃,年轻时风流没有节制,如今又被赵毅风反复气的怒极攻心。 一切的后果在这个寒雪纷飞新年爆发,身子的亏空,也预示着家国的动乱,更让天帝思量如何让赵清风顺利即位。 咳嗽和喘息一阵一阵飘荡在寝殿内,如癫如狂,愤恨不满。 “赵毅风……你果真大逆不道!朕当年应该杀了江玉树……你竟然敢放下皇家一切……赵毅风——你不配做朕的儿子!” 远在北璃的国主第五雄烨气的差点吐血,一张老脸险些都绿了。 “江玉树——你个疯子……朕没想到你会不要一切去陪他。你忘了你的立场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天倾朝堂少了冷傲的定王,那一道破世亮眼的玄黑再也没有出现过。天帝对此不置一话,也没有大臣蠢的自己去触动龙颜,毕竟这是人家皇家家事,至于面子问题那就是天帝自己的事。 赵毅风这些年本就在边境打仗打的多,就算是在朝堂那也是很少发言,冷眼旁观。如今,没有了他,朝堂该如何变化还是如何变化,仿佛这个朝堂他从未存在过,赵清风依旧一权独大。 北璃朝堂江玉树这些年很少出现,也只是在六年前才上任,这就更加不能让北璃朝堂对他有什么印象,毕竟这个丞相偏爱逍遥,也就是谋个官职,求个生存,谁又会去操心一个心思不在朝堂上的人的事。 朝堂风起云涌,诡谲变化,你争我斗——依旧如常。 不过,这些人事纷争,朝堂皇家束缚,已经在傲世双雄的世界中远去。他们要的只是一份平凡生活,逍遥快活。 赵毅风和江玉树开始渐渐被人遗忘。 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真正成为了这个世道最渺小的一个。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那个最烂漫的国度——北璃。 第五雄烨更加不会知道,江玉树和赵毅风悄悄来了北璃。但江玉树没有第五雄烨知晓。 此番,应了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见来人*。” 而在北璃山间的一处山腰之上,一座竹楼静静伫立,在绯红纵乱中,岁月静好,宁静致远…… 一汪江水一孤舟,一片樱红一悠波。 樱红环绕,翩翩飞落,远远望去宛如从天铺下的百里胭脂云。一股樱红烂漫身心皆缓的温柔惬意。 点点樱红花瓣落在湖水中,一曲萧音婉转随绯红,真正的天上人间。 “咕嘎——”空灵的鸟叫声在河面回荡。 一只黑天鹅在水面游晃,伸着他长长的脖子向他最爱的白天鹅求爱,优雅的脖颈交织成一个温暖的‘心’,别有一番情意在人间。 鸳鸯探水而出,双双嬉戏玩闹,怡然自得,抖起阵阵水波,漾开层层涟漪,谨慎的抖了抖尾巴,倏地一声钻进了水里。湖面上只剩下樱红花瓣随波漾。 湖面水光粼粼中,一叶孤船缓缓划来。 小船上两道人影矗立,月白翩然,玄黑端肃。 水雾氤氲,樱红轻纵,两人并肩而立,俊逸不似凡尘中人。 撑篙轻划,小船缓缓移动,旋即在湖面中心停住。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丹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玄衣男子深情的看着白衣少年,眼有满是幸福的表情:“玉树,这大抵就是幸福了。只羡鸳鸯不羡仙。”他走近白衣少年,伸手轻拥住他,将头搁在他肩头:“玉树,鸳鸯‘止则成耦,飞则成双’。你看我们现在应了,有你真好。” 江玉树微微皱眉,这人现在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殿下不是来捉鱼的吗?”不捉鱼今晚吃什么? 美好的氛围瞬间消失,赵毅风微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本王带了鱼叉,今晚你我都能美食一番。” 江玉树微微点头,催促:“殿下还是给快些。” 赵毅风不急不缓的卷起袖子裤脚,眼有暖意的看着他:“玉树,现在四下无人,你唤我一声‘毅风’如何?你唤本王,本王今晚掌勺。否则……”今晚都没得吃。 闻言,江玉树神色一冷:“殿下是在威胁清玉?” 赵毅风理直气壮:“是,威胁!” 一道碧玉色彩晃过,白衣水袖翻转瞬间,玉箫直达赵毅风脖间。 赵毅风低头看着脖间玉箫,伸手轻扯,摇头叹气:“不唤就不唤,可也未有必要‘谋杀亲夫’。” “什么?你说什么?”江玉树眼神一冷,手腕使力玉箫更贴近赵毅风脖子。“殿下还请注意言行。清玉可没有承认。” 赵毅风伸手扯过脖间玉箫,缓缓凑到江玉树耳边低声道:“玉树不承认也没关系,本王早就认定了。”他紧了紧手里的鱼叉,淡淡笑道:“这四处无人,玉树不唤就是,也没必要大动干戈。”说着将玉箫抽回送到江玉树手里。 “玉树,你在扁舟上等本王,本王去捉鱼。”一声水花响起,赵毅风已经下到水里。 他双眼紧眯,仔细的看着水里游动的鱼影,手上动作利落。 快、准、狠! 一条条死鱼被扔上甲板! 鱼是死的! 江玉树悠然静立扁舟上,听着声响,悠悠一笑。 “殿下这捉鱼的技艺又‘上进’了。为何都是死的?听说活鱼更好吃。” 赵毅风不自然的撇撇嘴,愤声道:“这鱼都贼精贼精的,见着本王就跑,本王能捉到死的已是大限。” 江玉树失笑摇头,反击道:“殿下真是好言语,清玉竟不知堂堂定王捉不到活鱼。呵呵……”他停顿一会,接着淡淡道出真相:“鱼都是被殿下阴冷的气息吓跑的!” 闻言,赵毅风脸色一暗,周边气息霎时冷了几分。 伸手向下一挑,一条活鱼上来。 双眼一亮:“玉树,接着!” 谁说本王气息阴冷的? 江玉树不接,循着他的方向睨了他一眼,伸手触向玉箫。 片刻后,一曲萧音流溢。 奏萧奏的是泠然风华,翩然独立,温暖祥和。 见此,赵毅风捉鱼的动作一顿,吃惊的看着水中的鱼迅速游到江玉树所在的扁舟下。 “玉树!……”他迅速翻身上船,将他手里的玉箫拿下。“你把鱼都引走了,本王怎么捉?” “似你这般阴冷深沉能捉到活鱼那是鱼之不幸!”白衣公子清俊文秀,眉目如画,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这样的他偏偏没有女子的脂粉气。因为他的气质是如玉的温、似水的柔、若冰的寒。 更多的是温暖祥和,宁静淡然。 赵毅风推脱:“如果本王捉不到活鱼,都是玉树的不对。与本王无尤。” 江玉树微微偏过头,赵毅风看见他眉间樱红中的温暖祥和,也看到他神情中的不解。 索性将鱼叉一扔,伸手拿起一支鱼竿,也给江玉树塞了一根,“玉树你温和从容,玉箫萧音温暖,连鱼都想和你亲近。本王怎么能捉到活鱼?” 江玉树闻言好笑,这人推脱的理由也真是史无前例。 “那殿下想怎么捉?” “你我来钓鱼,捉不住本王还钓不住吗?” 江玉树摸索接过鱼竿,随手一扔,随即悠然自得坐在竹凳上闭目养神。悠悠一句:“殿下,别白费力气了,你钓不到鱼的。今晚注定要挨饿了。” 他一脸“你会无功而返”的悠然表情,懒懒的摸索玉箫:“殿下你应该多笑笑的。不然你我真会食不果腹。” 赵毅风傲上了,将鱼竿固定好。 阴沉着脸,鱼漂不动。笑意显,鱼浮动了。 冷,鱼漂静;笑,鱼漂动。 如此反复,次次如常。 赵毅风要抓狂了,这鱼诚心和他作对! 江玉树合目悠然,得意浅显:“清玉说了吧,殿下应该多笑笑的。” 赵毅风似是不信,将冰脸保持了一刻钟,然而这一刻钟,鱼漂愣是没动。 反观江玉树这边,鱼线早就被拖的好远。偏偏他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宁静祥和。 赵毅风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竭力扬起一抹温暖人心的笑,瞬间。鱼漂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 倏地一扯鱼竿,好大一条活的草鱼。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看着口感就不错。 赵毅风心满意足,不枉自己卖了那么久的笑,可是把晚饭解决了。 这鱼,绝对和他作对!故意的! 似是闭目养神够了,江玉树莞尔一笑,悠悠起身,摸索到鱼竿在的地方,轻轻一拖。一条大鱼上来。 浅浅一叹:“清玉说了,殿下应该多笑笑的,这就是实例。” 赵毅风不语,只是怒瞪了那条大草鱼。 本王今晚就吃了你,叫你让本王笑那么久。 听着两只鱼蹦跶的声音,江玉树眼眸微动,有些期待:“殿下今晚想怎么处置这鱼?煎、炸、烹、煮、炒、烤……” 赵毅风剑眉一挑:“谁说本王今晚掌勺的,这掌勺的人不应该是玉树你吗?本王可是你夫君!” “你不叫本王‘夫君’和‘毅风’,还让本王掌勺,本王夫纲不振。这颜面何存?没有好的心情,做出来的鱼也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所以……”江玉树眼神脸色微冷,悠然安坐:“殿下是不愿掌勺了?” 赵毅风环抱双臂,坚定道:“不做!”忽然很想看看江玉树唤他‘夫君’或后两字时的表情。“玉树,你真不唤?这样可是要挨饿到明日。” 江玉树有些委屈:“清玉可是眼盲之人,殿下真忍心苛待清玉?” 赵毅风一脸正经,语重心长:“本王为了这鱼卖笑这么久,一世英明毁于鱼。没有即可宰了这两条鱼,那是本王仁慈。所以为了本王颜面,玉树还是要搭把手,做一顿饭。” “好呀——”江玉树淡淡一笑,很悠然的姿态,随即静静吐出两个字:“做梦!” 赵毅风咬牙:“你真不做?搭手也不愿意?” “清玉可是眼盲人,不做!” “决定好了不后悔?” 江玉树冷冷一笑,瞪了赵毅风一眼,旋即转身悠然自得。我决定的事从不后悔。 要翻天了—— 赵毅风深吸一口气,阴风袭来。 一个用力跺脚,扁舟开始左右摇晃! “赵毅风!?你——”感觉船身不稳,江玉树也不悠然自得了,立刻摸索起身。 “唤名和做饭,你自己选一个!” 竟然让他选择?看来是又想吃玉箫了。你要是再逼我,我会让你尝到代价! “不、选!”玉箫在手,江玉树眼神一凌,一道碧玉色彩晃过,堪堪袭来! 赵毅风早有所料,伸手格挡他玉箫力道,再次用力一觉踏下去,船中哗哗进水! 江玉树被船晃的身下力气积聚不稳,手上力道也松乏了许多。加之他眼盲不明,这在摇晃的船上作战,对他不利! 很后悔今日没有带渌水剑过来! 越来越多的水进入船中,一个不慎,这是要翻船。 “赵毅风,你停下!先上岸,上岸了什么都好商量。”等上岸后你现在做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 赵毅风岂会不知江玉树爱记仇的本事,这番由着他,那他这夫纲还要不要? 冷哼一声:“本王不允!”—— 振臂一力,下盘发力! “轰!”的一声,船翻,在湖心漾开一片水花。 江玉树借力一点,飞身而起,避开落入湖中危险。 赵毅风飞身而上,长剑出手,向江玉树堪堪挥去! 玉箫,长剑。 两方相交,空中比斗。 “你真不选?”长剑犀利。疾风回扫! “不选!”玉箫煞气,清寒袭来。 两人足不点水,在空比打! 却忽然, “哐!”的一声。两物相碰! 赵毅风寻眼看去,江玉树的玉箫因为自己手上用力,竟被格挡飞出。 一道碧玉色彩从空中落下。 玉箫脱手,江玉树手上动作微滞,转身循着箫落水的地方飞去。 “哗!”的一声,江玉树钻入水中。 赵毅风心下一紧,他眼眸不明,这样入水,如何找寻玉箫? 这是为了玉箫连命都不要了。 一声惊呼:“玉树!”转身而下,迅速钻入水中。 “哗!”的一声,湖面激起一朵大浪花! 久不见回神, 倏地,玄衣身影先探出头,他怀中抱着白衣公子,云袖在水中漾开。 江玉树手握玉箫,身体浮浮沉沉,用着最后的力气挥打,找寻救命浮木。 呛水声夹杂着一丝愤怒:“赵!……毅!……风!——” “咳……咳……”江玉树每说一个字吐一口水,淹的没有半分力气,整个人脸色惨白,怏怏的可怕。 见此,赵毅风心下大惊——他竟然不会水! “玉树别睡!”赵毅风急声一唤,眼有担忧。 落花逐水飘渺心,风吹樱红随波流…… 赵毅风紧紧抱住怀里没有半分力气的清雅公子,轻柔的拭去他发间的樱花花瓣,顺了顺他鬓边青丝。低头轻抵在他额头,浅浅吻了吻他眉眼。 无奈一叹:“你为何这般倔强啊……” 平湖十里,白鹅成双,鸳鸯游晃,波光粼粼,此情此景如烟梦幻…… 赵毅风扶抱着不会水的清雅公子,迅速向岸边游去。 第壹叁章 春从天上来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叁章:春从天上来 (中) 赵毅风用尽力气将江玉树扶抱着,游上了岸边。 江玉树被水淹的没有一丝力气,怏怏任由赵毅风动作。 他从小身子虚,受伤中毒,各种伤痛缠绕,能活着已经是上天造化。当然也少不了他自己性子坚韧所致。 如今,清雅公子静静躺在地上,一身衣衫湿遍,白色浅薄的衣衫湿水后,那是若隐若现的诱/惑。 身子寒凉,又不会水,湖水冰冷刺骨,还义无反顾的钻进水中,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他清俊的脸上惨白一片,水润薄唇透着浅紫,身体不自主的颤抖。 赵毅风心下着急,忙帮他按压胸腔,助他恢复。 “咳……咳……”急声咳嗽吐水声响起,江玉树悠悠转醒,只是气息虚浮,没有半分力气生气比斗。 赵毅风眼有愧意的急忙找来干柴生火,顺带将江玉树扶起坐好。 江玉树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咽下喉间被水挤胀的酸涩感,摸索着将身体向火堆边靠了靠。 赵毅风顺手利落将衣衫脱了,将多余的水拧挤出来。 “滴答”“滴答”的水声在耳边响起。 闻声,江玉树已然能想象到赵毅风将衣衫脱了,本想斥责他不知廉耻,忽而又想到那晚两人疯狂,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 浅浅的一丝燥热从耳根攀起,他低了低头,静声不语,感受火的温度,自行取暖。 赵毅风裸/着上身,细腰宽肩,阳刚霸气,紧致的肌肉健壮的腰身在阳光下盈盈泛着水光和魅力。 寻了块石头就坐,他眸光炙热的望着湿透的江玉树:“玉树,把衣衫脱了烤烤,你身体本就寒凉,这样下去会风寒的。” 江玉树眨了眨眼,避开欲滴落眼中的水滴,轻声道:“无妨。” 赵毅风紧盯着他:“此处只有你我,再说玉树又看不到,有何担忧?” 江玉树轻咬唇瓣:“正是因为殿下在,清玉才有担忧。” 赵毅风凑近他耳边悠悠道:“玉树是不是太见外了,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 江玉树低了低头,垂了垂眼皮:“光天化日,清玉不适应。” 他虽然身中蛊毒,多次解衣施针,由落不秋,谢易牙,斩离云照顾。也因此习以为常,可不知为何一提到解衣这事,他在赵毅风面前就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和赵毅风床/第之事,他心里更不知是何感觉。 赵毅风抑制眸中炙热,安抚劝解:“玉树有何不适应?那夜你我都已经圆和,你这般见外,让本王心里如何想?” 一抹粉红爬上江玉树脖颈。“可是——” “你身体寒凉,这般拖下去,会风寒着凉的。”赵毅风话里隐隐有些关心和怒气:“还有!你不会水,也不提前支会一声,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入水的?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个好歹!……” 你要是有个好歹,赵毅风会疯魔! 他收敛神色,脸上略带歉意:“当然也是本王不对,是本王逼你选择。可是你也太倔强了些。” 知晓自己也有不对,要是当时态度稍微软一下,也不用遭这么大的罪。 江玉树敛尽清寒,转头循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眼有歉意。“是我不对。以后适量改。”随即垂下头沉默取暖。 见他态度软了下来,赵毅风心疼,不想责怪于他。当即走至白衣少年身边,动手解他衣衫。 当触到江玉树手时,一股寒凉的感觉袭来,连平时温暖灼热的他都不由的打了个战。 太过寒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赵毅风剑眉一皱,脸色冷了几分,瞪了他一眼:“还说无妨,手都冷成这样,还要忍着不说?要是风寒了,岂不是更遭罪。你答应过本王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就是这般?!” 江玉树不置一话,回握手中的手掌,示意他自己还好。 身上衣衫被他一件一件被脱落,湿/滑/沾/黏的感觉消失。 蓦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身体被风轻抚,江玉树忍不住一阵颤抖。 赵毅风眼有心疼和关切:“是不是很冷?” 江玉树皱眉低声坦白:“有点。” 赵毅风一听这话,脾气瞬间就压不住了。 “你也知道冷,我以为你是冰做的,不怕冷呢!” 江玉树静静听着不说话,任由赵毅风将他耳边叨叨:“你真以为自己现在养好了身体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居然借口说不适应。以后有难受的地方就告诉我。想你平日那般聪明,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看不透。身体安好,才能享受人间美景,我答应你带你看遍美景,你就是这样承诺我的?” 江玉树平静淡然:“我是真的不习惯白日解衣,所以就想着忍忍,没想到湖水太冷,有些撑不住。” 他的清玉公子果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从前会还口,现在也没改,还口速度常人不能及。 赵毅风无奈一叹,这人看似是个温和的,性子怎么就这么倔。不仅不知道有何过错,还在这里犟嘴。 有些低气压的气急败坏:“你就没想过你自己!你要是有个好歹,赵毅风该如何办!” 江玉树愣愣的听着在一旁急的跺脚的赵毅风说教。 半晌,他微微一笑,一如春风抚过湖面,温柔轻缓。 赵毅风闷气不解:“你笑什么?” “殿下,我发现你很啰嗦——”语调一转,温和儒雅:“不过殿下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赵毅风咬牙:“本王啰嗦,也不看看本王是对谁?”无比郑重:“日后有难受的地方记得支会一声,你要是不愿意做饭,不愿意唤名,本王依你就是,也犯不着和本王比斗。否则再入一次水,本王还活不活?” 江玉树轻轻点头。“我记下了。”他抬眸,双眸眸光暗淡,可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带上了几分坚毅和坚决。 赵毅风凝眸看着他。 两人之间一时静谧无声。 炊烟袅袅,碧波湖水,樱红飘零,清风微抚。 没有凡尘俗世的吵嚷,闲逸的让人想放纵忘情。 看着他身上泛起的桃白色,赵毅风走至江玉树身后从后向前轻轻环住他。 将下巴搁在江玉树肩上。“玉树……这样就不冷了……” 江玉树只觉后方传来一片炙热,不自主轻颤,紧咬薄唇。 换来的是牢牢禁/锢,他灼灼的气息喷洒在肩头。“赵毅风……你……” 耳垂处忽然温热轻痒,却是赵毅风含住了他的耳畔——耳鬓厮磨。 秀眉一挑,江玉树挣扎要起。只觉的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在脸上攀爬。“赵毅风,这是白日!” 赵毅风紧紧抱住身前裸/露的人,不以为羞:“这山间无人,你我都放下世俗,还在乎白日宣/淫?” 江玉树的眼皮吃惊的跳了跳,这还是那个冷傲端肃的人吗? 心下严重怀疑! 闭眼深吸几口气,压制不可置信。“赵毅风!你——”不可太过放肆。 “呃……”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落在江玉树唇上,激烈灼热霸道的像要毁天灭地。 赵毅风强拧过他头,迫使江玉树反转向后,给予他疯狂的亲吻和啃咬,不让怀里的人发出一丝身响。 江玉树低低呻/吟了一下,这个霸道的吻让他呼吸困难,险些窒息,粼粼湖光倒影出他苍白剔透的面容,又冷又饿,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玉树,我想要你!”他听到他在耳边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和粗喘这么说。 怕怀里的人抗拒和挣扎的太痛,赵毅风缓缓将手臂松开了一丝空隙。 感觉到胸口的力道松乏了许多,江玉树急忙转头,急速换气。 背后是他火热的胸膛,胸前是他有力的臂弯。 他雄浑的气息还在耳畔,身下是他火/热的膨胀。 江玉树慌乱的眨了眨眼睛,静默片刻后,他轻轻抖了抖肩膀,偏转头,循着他的气息吻向他的唇。 得到江玉树的回应,赵毅风双眸一亮,将怀里单薄的翻身而过,让清雅少年面对着跨/坐在他双腿之上。 阳光倾洒云卷云舒,清风吹拂樱红纵。山间空气带着一丝让人想沉沦的惬意。 春夏之交,湛蓝的湖水边,火堆升温,微风从湖面吹过,也带着一丝清冷,火的热气和水的湿冷,在两人肌肤上走过。 霎时间,一股重重的粘滑感在身上铺遍,两人只觉得一股属于冷热交替的感觉在身上游走。 赵毅风搂着他吻着他的面颊,只觉的燥热难耐。 已经裸/裎/相/对,两人肌/肤相贴,一冷一热贴合,炙/热纠/缠在一起,一股情/欲在腹腔之内沸腾。 赵毅风俯下脸面颊贴在江玉树胸口,张口轻咬上他胸前红梅,一阵啃咬轻碾,口中沙哑的嗓音中隐忍难耐。他喘息道:“玉树,你说那些把礼法看成命根子的人,看到……本王和你这般,会不会气竭而亡?” 江玉树坐在他怀中,双腿紧紧缠住他腰身,身子向后倾仰,感受身后一切。 此时周边云来云走,天水一接,飘飘落下的樱花轻触他清俊容颜,水声拍打浅岸声声乐,一切宛如瑶池仙阁,美丽的不似人间。 他的身体就像这周遭草木樱红一样,随风轻舞,婉/转/承/欢。 阳光透过樱花树照了他清俊面容,手臂,一滴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滚落下来,跌入尘埃,也落入绯红碎铺间。 其中那头湿润的黑发缠着脊背和手臂,散乱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江玉树任由他肆/意/啃/咬,气息有些粗喘:“红尘苦短……何须在乎他人?你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为非作歹。三顺从本心,未曾……妨碍他人。如何由……他人置喙?世人多迂腐……” 赵毅风与他肢体交缠,口唇气息扑面,只觉得肌/理颤抖。汗水与炙热从身体中的每个毛孔都滚涌而出。 烙人的汗水顺着沿着他湿滑的肢体前后扭动,湖面涟漪粼粼耀眼,一切犹如断了线的溪流在水中荡起一道水花,四散开来。 赵毅风口干舌燥,只觉身下越来越肿/胀,恨不得将手臂中轻轻环住的清雅公子揉碎撕烂,将他一丝不剩的吃下,方解心中炙热。 “此生……为你……,我心甘情愿。” 江玉树五指紧紧掐住赵毅风后背,指痕轻落,身躯与他的身体贴成一道线。乌黑的长发在后背上肆意摇曳,模糊清俊容颜。“我江玉树……做事……从不后悔。” 深山旷野之处,一派春意盎然。 赵毅风热情攻心,双手用力环住怀里的人,唯一运劲,身体便直直进/入他身体,内/壁湿/滑紧致,来回之时热汗淋淋。 润泽之声在静谧的湖畔随风声和樱红走过。似乎连周边的青草都被带动,随着两人齐齐律动,不愿掉落的樱红花瓣,最终妥协,片片轻飞,落在两人身上。 江玉树身子一挺,积聚在心中的情/欲被调动,身体中的快意油然而生,涌上胸口。本就又累又饿,身体乏力,如今。他全身松懈的依附在赵毅风身上,放松身体由心到神思。 顿时只觉一把粗大的长剑直达身体中央,似要把人活活撕成两半。随着他的动作,一时之间犹如在九天之巅又仿佛在深海渌水寒冰之地。 眼晕目眩魂魄都被他剥夺虚耗了。如此反反复复多次,两人热情四溢,旋即相拥,滚到身边绿油油的草丛,只听声声喘息,阵阵呻/吟。 头脑中是樱红飘飞,清风带香催情,浑身就像在天上人间,琼楼玉宇之处,银河星辰尽在眼前,伸手皆可得。 江玉树环抱着赵毅风,轻阖双眸,脸上浅红迷离人心。这样的他叫赵毅风难以抵挡,双手紧紧抓住他双臂向下按去,火热直挺挺刺/入他身体,紧密贴合,长根尽数没尽,一往无前,找寻炙热攀登高峰! 江玉树舒展身心,将重心都放下,只靠他长剑着力作为支撑。 两方完美交合。 如此多时,方才停歇。 一番云雨,岁月安好。 看着怀中虚耗过多的清雅公子,赵毅风轻抱起他,一手扯过被火拷干的衣衫,将江玉树包了个结实,寻了块干净的地方,两人相拥睡去。 赵毅风看着睡在身侧的人,他清俊的睡颜给人一种恍醉恍梦的错觉,轻触他长长睫羽,会心一笑。 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能在这里厮守一辈子该多好。 失笑一声:傻瓜,你在想什么?他已经属于你了,你们现在很幸福,岁月静好就在手里啊。 满足的长舒一口气:会的,会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走下去的。 正如那个除夕夜,在百邑城的帅帐。 他对他保证——会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走下去的。 玉树,这就是我们的幸福生活呢…… 这一刹,年轻的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许他岁月静好。 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纵使山无棱,天地合,沧海为竭,万般磨难,他和他也可以有自己的家。 这一时,他是真的确信只要自己深情守护,他也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伴。 在这个樱红纵乱的山间,他心中万般变化。 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摒弃一切,和他一生一世,生死不弃。 江玉树一身白衣静躺在他身侧,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些许阴影,双颊上的浅红让人忍不住想多沉思驻足一会。 轻柔在他眉间印下一吻,赵毅风紧紧抱着他,满足睡去。 等到江玉树醒来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江玉树双眼朦胧微眯,清俊的容颜上是睡觉刚醒后的稚气:“赵毅风……” 赵毅风看着手里的烤鱼,眼里含笑:“你醒了,本王做的烤鱼。味道还不错。” 舒展身体,细细感受空中飘来的香气,江玉树微微点头:“殿下手艺真不错。我饿了。” 赵毅风一把牵过他,“来试试,应该能合你口味。” 江玉树挑眉,傲然道:“江某不吃鱼皮,鱼刺要挑。酒要配‘樱红纵’。” 赵毅风险些没拿紧手里的鱼:“你挑食?” 江玉树偏转头,懒懒的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毅风傲然推拒:“本王这手是用来杀敌,掌管雄图霸业的,不是用来——” 江玉树脸色倏地浅变。 当即服软:“能博朱颜一笑,是本王荣幸。” 低头下去耐心挑鱼刺还有去除鱼皮。“本王从不知你不吃鱼刺,还有鱼皮。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江玉树平静无波:“江某眼盲不明,挑刺不易。吹奏玉箫对嗓子有要求。不然你以为你能听到这么优美的萧音?” “本王给你挑就是。”仔细看着那烤的金黄的鱼,他耐心的一根根挑刺。 想赵毅风堂堂皇家贵胄,吃饭就差饭来张口,现在要研习庖厨之法,还要识记各种食材搭配,如今还要给江玉树挑鱼刺。天之骄子谁做过这些。 要是让天倾的未嫁女子知道赵毅风不仅厨艺了得,更愿意给心爱之人挑鱼刺,去鱼皮,也不知要羞煞多少女子芳心。 可是……那个人是江玉树呢……也只有他啊…… 赵毅风注定要为他做这些了。 也不知远在天倾的天帝和顾艳梅会如何想? 会不会感叹赵毅风遇人不淑,好好的皇子沦落这般。 可当江玉树吃上香气扑鼻的烤鱼,那细腻的口感配合着‘樱红纵’美酒的香甜甘冽让他满足的露出一抹笑容时。 赵毅风只觉的作这一切都是值得。 江玉树吃的尽兴,满足。 “殿下,你真的可以考虑开个酒楼。” 赵毅风浅尝一口酒:“不可。” “缘何?” “本王挣的银子一份得不到,为何要开?” 江玉树失落道:“那殿下真是可惜了。” 赵毅风摇头悠悠吐字:“不!——” “本王有你,已是腰缠万贯!” 江玉树抿了口酒:“我可没说放手掌家大权,殿下可是身无分文。” 赵毅风不接话,耐心的挑着鱼刺,去着鱼皮,将做好的一切递到江玉树手里,嘴角带笑的看着他——你是我的清玉公子…… 《玉书风笔录》食材篇记: 自清玉公子逝去,御膳房每每饭食献鱼。帝微笑,取之耐心挑刺,配有‘樱红纵’。 却从不下箸,静看身侧空位,扶额沉默。太子不解,问:“为何?” 帝不答缘由,只眼中酸涩,相看珍馐无话。 第壹肆章 花发沁园春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肆章:花发沁园春 (下) 樱红花开忘流年,彩霞缱绻染天边。 半山腰上,竹楼静静伫立,樱树环绕,翠竹碧绿,湖泊澄澈,家禽热闹。 樱花下有一石桌,桌边有一白衣公子,正在耐心的煮茶。 江玉树虽然眼盲不明,可是唯独对茶是熟悉的再熟悉不过,这是他平时最爱做的一件事,也是他闲下来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人在尘世游走久了,心思浮沉。 而,茶有清心静心的效用。 都说眼睛是人心最真挚情感的表达。 可上天剥夺了江玉树看遍大千世界的机会,却也让他更加聪明敏/感。 有时候,他看不到,却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的变化。 看似眼盲,实则心如明镜。 现在,他在专心煮茶,江玉树专注时,秀眉微微皱起,动作举止优雅,行云流水,如说以前他煮茶带着一丝欢悦,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如玉般的温和,举手投足间是沉稳冷静。 他闭目,手下细细摸索茶具,仿若感受那一年的万家灯火,温暖璀璨。 俊朗的身影从他背后出现,将头轻轻搁在他肩上。“本王真有口福,今日有何新的煮法?” 江玉树温和一笑,将手上的茶叶和千岛玉叶稀释混合:“你不是去狩猎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赵毅风激动:“本王在这山巅发现了一个地方。” 江玉树侧过头,与他面对面,话里好奇:“不知殿下发现了什么?” 赵毅风淡淡一笑,脸上有些小得意:“本王带玉树去感受一下如何?” 江玉树犹豫:“我眼睛看不到,怕是败兴。” 俊朗王侯淡淡一笑:“莫怕,还有我,我可以替你感受。” 山间小道、树叶沙沙、鸟声啾啾、小野花从路边探出头来轻撩白衣少年衣摆,花草香带着泥土的气息在鼻翼边飘荡,淡淡的花香在空中,叫人闻后,昏昏欲睡。 江玉树忽觉身体有些倦怠,眼皮有些不受控制的向下垂,带着一丝困意。 赵毅风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去,感受到身后人的安静,转身凝看着向他:“玉树,你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昨夜未睡好?” 他本就身体虚,当年在战场上受伤,中箭,天蚕银丝线伤心肺,后来沙漠又伤了一次眼睛。精气过度虚耗,身上大小疤痕遗留。 那时险些丢了性命,这些日子虽在静心调理,不再劳心劳力,可总是感觉他很疲倦,很多时候喜欢坐在一边发呆,有时候晒太阳晒着也会慢慢睡着。 “你要是太累,我们去后速速回来。”赵毅风紧了紧手掌,眼含温暖的看着他。 清雅少年浅浅一笑——眉眼含笑迷人,清俊优雅俊逸。 微微点头:“好。” 两人双手相握,赵毅风小心的护着他向前走去。 山间夏日,清凉照拂。空中清凉袭来,丝丝寒气缠绕,竟有些渗入骨头的冷。 让江玉树感到奇怪的是——空气中青草的芳香越来越少,隐隐有什么温柔的东西落在额头。伸手拿下感受,竟然是花瓣。 这山明明越往上走越冷,衣衫渐湿,湿冷的山巅怎么会有花瓣? 虽看不到,也不知赵毅风要去何处。但江玉树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前方的路越来越陡。 回握赵毅风的手。 赵毅风回头就看到江玉树脸上的疑惑:究竟要去何处? 带有剑茧的手掌紧握修长的手指——静默不答,兀自向前。 江玉树莞尔:无论他要带自己去何方,都是选择好的…… 花瓣散落越来越密集,风声渐渐变大,依稀带着一丝清冽。 蓦然豁然开朗! “到了!”—— 随着赵毅风一声浑厚发声,他感受到了高山之巅无边的空旷,呼呼风声淹没怒涛翻卷。 细细静听风声,敞开双臂拥抱,持萧探索向前触摸。 这是一处空旷的山巅顶端。 一株巨大的樱花树生在高山之巅,在整个苍翠的山间格外耀眼。 正好应了——“万绿丛中一点红。” 樱树静静长在悬崖之边,丝丝白雾袅绕梦幻氤氲,扑向人面。 云起涛卷山崖下,风声飒飒山崖上,樱红肆意轻纵坠落身旁。 远处的红霞将这遗世独立的山巅之景镀上一层流光梦幻的色彩,让人神思放松,飘飘飞升,直达琼楼玉宇,瑶池仙阁。 如果说北璃洛水河畔的樱花是雨露润泽,簇簇开遍。那么这颗樱花树则是吸收了无数的天地精华,高大的出类拔萃…… 清雅少年心底一颤——这颗樱树粗大的寂寞。 赵毅风牵着他疾步向樱树赶去—— 就连,飞花落满了身也不曾察觉…… 这颗樱树不知在此伫立了多久,孤独了多久,寂寞了多久。 十年…… 百年…… 或者千年! 万年。 无人知晓。 但它,生命不歇,绯红铺面天…… 像是在诉说什么,也好似在证明什么,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前生情缘、宿命纠缠、轮回转世。是亲情温暖、爱情永恒……还是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风,肆意吹动樱花的枝头,扬起它的花瓣,飘飘洒洒漫天旖旎,竟是在山巅随风起舞,下了一场樱花雨。 不知是来人看见懂它的喜极而泣,还是孤独万年寂寞的悲伤泪溢。 在此孤独的太久,从前世到今生——或许连它最初的初衷,它自己也忘却了。 就像在樱花树下的两位少年—— 此生最怕寂寞。 以至于,不愿相信神佛之说。 “玉树,你说这颗樱花树在此是不是在等待什么?或是在证明什么?” 他眉眼含笑:“你我去过‘飘渺山’,住过‘阴阳山’(郴山),如今这里这么美,给这座山取个名字吧。” 留下名字,或许就是两人走过爱情的印记。 这颗树,等来了他们。 或许,从此不会寂寞。 亦或,会见证什么。 江玉树静默不答。只是细细感受风从指间走过的温度,双眼空空凝望眼前的山崖。静听薄雾在耳边成烟。 樱树、山巅、薄雾、碧草。 蓦地——“逍遥崖” 江玉树轻眨眼眸,清俊姣好的容颜上绽放一抹温和的笑。 暖阳破冰,幽兰清雅的笑在漫天绯红飘落中织就迷离梦幻,让赵毅风一时之间神色顿滞,只痴痴看他。 以至于江玉树说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江玉树悠悠一笑,手下紧捏他手掌示意:“把这个地方叫做‘逍遥崖’吧。” 飘渺山——人事浮沉,飘渺虚幻。 郴---山——林中有耳,朱颜已觅。 逍遥崖——挣脱束缚,笑傲江湖。 江玉树一语道尽人生不如意和追求美好的心愿。 人活一世,束缚良多,挣起不破。只能心想笑傲江湖,忘却尘世烦忧,求片刻内心安然。 他执萧探索走向悬崖边。 赵毅风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一切。 山崖下云起怒涛自由成行、幻化成烟、轻变似梦、氤氲成雾。给人一种浮生纵情肆意的洒脱自在。 山巅上有风,风很大,风声呼呼,风吹动江玉树白衣,风扬起他的黑发,风将他衬的轻盈飘逸…… 江玉树静静站立在崖边,飘洒的樱花花瓣轻柔的吻一样,落在他身,在他白衣水袖上盘旋,打转,随后跌落深渊…… 赵毅风看着被花瓣围绕的雪衣公子,梦里那一刻涌上脑海——在那里他也是被樱花环绕,薄雾梦幻中,他挣脱束缚,足尖一点飘然离去;在那里,他像枯叶般从城楼纵下,在樱红环绕中浮浮沉沉,幽柔风易摧残。 一股他又将足尖一点飘然离去的错觉攀升,似乎在不经意回眸瞬间,他便会水袖一挥,从山巅驾雾飘然而走,再也不会归来。 恐惧占据理智。 赵毅风忽的一把搂住清雅公子腰身。 “别走!”—— 江玉树只觉后背温暖传来,有力的臂膀在要腰间紧紧环住,赵毅风将头轻轻搁在他肩头。耳边是他浑厚不稳的气息。他话里充满了不安与恐惧、害怕。 “不要再走,我怕”—— 腰间是他的臂膀在一点一点用力,他手心里有薄薄细汗。江玉树微微有些诧异不解。 赵毅风的手上有茧,他的手经过岁月磨砺,他的手臂经过时光洗礼,他环住腰身的手和手臂让人心安。 “玉树……”他将脸紧贴在他耳边,雄浑气息喷洒。温柔的、害怕的、不安的、低声幽幽在他耳边说:“当年你离开……我心痛……,以后不要离开我……可好?” 你要是再走一次,我该如何办? 赵毅风害怕没有你的岁月,你若是再走,赵毅风会万念俱灰…… 他紧紧抱着他腰身, 死死的…… 牢牢的…… 不想留一丝空隙的! 就那样在他身后不放手,话里是从未有过的担忧与对未来的迷离害怕:“真的不要走了……我怕……” ——你若弃我百年孤独,那定是我此生罪无可恕。 天倾—皇城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传来一阵一阵轻声呢喃,呓语不断。 天帝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憔悴不堪,面容枯槁,双鬓斑白。 忽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声响起。 “皇上,皇上……”莫贵妃在一边急唤,声声催泪。 天帝晕晕乎乎的睁开双眼,看见出现在眼前娇媚的人。忽的咳出一口血,一瞬间仿若登入天堂。 莫贵妃急忙给他顺气,“陛下你可还好?” 天帝脸色灰白,倦怠的睁眼看着床榻边的女子,又看了看帘影外面的皇子公主,唯独没有赵毅风。 心下一阵失望和疏离游走。 轻微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天帝微抬了下眼皮,“爱妃别哭了,朕这不是好好的吗?” 莫贵妃心疼的看着他,“陛下,臣妾怕。” 天帝伸手拍了拍莫贵妃的手,“怕什么,这江山是朕的江山,朕会护全你和清风。” 莫贵妃双眼一亮:“可是真的?陛下~~” 天帝轻阖眼眸:“嗯。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可是臣妾不敢僭越皇后娘娘之上。”莫贵妃剪碎秋眸,泫然泪泪。看上去楚楚可怜,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莫贵妃心里所想天帝知道的太清楚了。 天帝一声苦笑:“爱妃,朕累了,你和清风先下去吧。” 莫贵妃欲言又止,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天帝疲倦的挥挥手,淡淡道:“下去吧。” 无力的躺回龙榻上,轻阖双眸。 他心里明白,当年信道荒唐,仙丹没少吃,又太过风流,流连女子之间,以至于身体亏空虚发,一年不如一年,反反复复,病来病去,也没个消停,指不定哪天就撒手西去。 赵清风虽是太子,可是手里没有兵权,名声也不如赵毅风傲世六国。有些治国才能也不如江玉树和赵毅风联合。 和赵毅风相比,基本处于劣势,太子之位惶惶不可安。天帝忽然发现自己有些错了,本想把赵毅风发配边境,让他收敛羽翼,没想到给他一片驰骋的草原。让他锋芒大绽。 顾家势力雄厚,皇后又掌管后宫,赵毅风傲世六国,现在又娶了惜月公主,后方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后盾——北璃,一旦自己撒手西去,赵清风将被赵毅风所有的势力包围,赵毅风身为皇家人为了那个男人竟敢抛弃一切,一旦他有异心,是不是这江山也要给他江玉树姓? 江玉树是北璃丞相,赵毅风那么深爱他,那他会不会撺掇赵毅风起兵,甚至将天倾收入北璃囊中。到那时,这赵氏也不知道保不保的住…… 一旦惜月公主生下赵毅风的孩子,北璃就会完全成为赵毅风坚实的支援,赵清风能不能震住北璃,制掣六国真的难说; 更有甚者,顾家势力雄厚,赵毅风不要皇位,那顾家取代赵清风,扶持顾氏子弟当朝,那这盛世江山岂不是要姓顾? 虽说赵毅风已经抛弃皇家一切,隐逸避世,可要在自己驾崩后,他若是重回朝野,威慑新帝,那这江山岂不是又一场恶战要打。 还有他身边的江玉树,那个男人就是祸国妖星,一旦在赵毅风耳边出谋献策,这江山不稳,国本动荡,在这时他国再次联合来犯,这百年基业要毁于一旦。 不,他不能让这江山毁在自己手里。 既然你羽翼太丰满,那就——天帝浑浊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一丝杀伐之气。 丞相莫枫的话忽然飘忽在耳边——嫡长皇子可能并非皇室血脉。 天帝心下一暗。 不管是或不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那就在自己弥留之际,为太子铺好路,铲除势力雄厚的顾家。 对太子有威胁的人都不能存在! 莫贵妃眉眼含笑的看着赵清风:“风儿,你父皇现在病的厉害,只怕不好。” 赵清风眸光一紧:“母妃是说……” 莫贵妃点点头:“这几年如履薄冰,赵毅风势力越来越大,现在又出现一个江玉树,难保在圣上驾崩后,赵毅风取而代之,毕竟东境可是他的天下。” “那母妃的意思是?” 莫贵妃笑了笑,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母妃屈居皇后之下这些年,你屈居赵毅风之下这么些年,还要忍受他锋芒大绽。风儿这觉睡的踏实吗?” 赵清风一口气叹:“儿臣何尝安稳过?卧榻下有一只狮子,风儿日日难以安眠。” 莫贵妃一声冷笑:“过够了屈居人下的日子,就要一站高峰,立于高峰,扬眉吐气。赵毅风现在什么都不要,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给你舅舅吹吹风……” 赵清风会心一笑:“儿臣知道如何做了。” 这一次,他要提前下手,不能让那头狮子再威胁他。 三天后,丞相莫枫急慌慌进宫。 天帝病中特意接见,至于说的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在那晚,天帝气的一口血吐,整个人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微喘。 ** 江玉树和赵毅风隐逸的地方离天倾有一个月的路程,快马加鞭也要十多天,还是昼夜不眠快赶。 他们是真心打算就此隐逸不出,居住地也只有斩离云和落不秋知道。连谢易牙都不知江玉树去了哪? 赵毅风和江玉树刚到竹楼门口,就看到院内站了两个人。 衣摆轻动。 静声细听。 疲倦风尘的斩离云似乎对赵毅风轻轻说了什么。 江玉树只感觉赵毅风身上的温度瞬时冷了几分,握住自己的手在发抖和惊慌,甚至在抑制一丝怒气。 斩离云只看见赵毅风霎时间脸色阴沉惨白,那光眸子中是绝望和无可奈何,灼的人眼眸疼! 看着身边的江玉树,赵毅风没有了平日对他的温柔深情和冷傲端肃。脸上是惨然悲凉的颜色。握住江玉树的手在攒紧,像是要捏碎什么,剩下无尽的隐忍。 一阵冷风悠悠迭起,江玉树听见他在耳边颤抖说:“顾家出事了,我先回天倾一趟。”说完,阔步破门而出。 “玉树,你在这里等我。我……”最后一句话淹没在樱花烂漫中。 斩离云静静看着赵毅风离去的方向,那背影踉跄绝望像一只被百兽欺凌的雄狮。 ——落魄,无助,孤苦。 手上温暖瞬时消散,江玉树只感觉一股凉意忽的涌上心头。 心下隐隐有不好预感。 顾家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一抹阳光悠悠照进眼帘,带着一丝轻晃的惬意和斑驳。 江玉树下意识的紧眯双眼,眸中一阵刺痛袭来,伸手去触。 心下大惊,这双眼…… 似是不敢相信,他再次轻睁眼眸—— 入眼是模糊的——绯红颜色,灼热阳光,还有斩离云风尘仆仆倦怠的神色,落不秋的国字脸,通天鼻,还有那场长长的胡子。 竹楼陈设如初。樱花、翠竹、碧草、蓝天。 一切都在真实的在眼前。 江玉树静静的观看身边的一切。 看着站立原地楞楞的公子,斩离云走近他,“公子……”旋即准备牵手玉箫,却被江玉树准确无误的握住臂膀。 手上动作一僵,他诧异吃惊:“公子,你的眼睛……” 斩离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玉树握住自己臂膀的手,抬眼循着他双眼望去,那双眸子中是清亮澄澈的眸光。 一声惊呼,欣喜激动:“公子,你能看见了?!” 江玉树松开斩离云臂膀,静声不语。 伸手向前,低头下看—— 苍白修长的手指,玉箫剔透玲珑,隐隐带有血沁,左手上是那枚染血的草环。 放眼四周,山清水绿,鸟语花香。 他淡淡答:“离云,我能看见了。” 他很平静,没有过多反应。 没有预想中的喜极而泣,激动欣喜。 他只是静静的,淡淡的承认他能看到了。 想起赵毅风离去时的匆忙,江玉树微微皱眉,淡然询问:“离云,顾家出了是什么事?” 斩离云几乎不敢看江玉树那双重见光明的眼睛:“是离云无能,三天前,天倾丞相莫枫匆匆进宫,和天帝商议一晚。 翌日凌晨,太子奉命去顾家老宅——宁国公府搜查,称宁国公府勾结南燕、玄真、通敌叛国,造反罔上。 还搜出了通敌书信,国库白银私受往来证据,顾征通敌证据白纸黑字,公章私印,顾文成任兵部尚书时贪墨白银,招兵买马,隐藏势力,一并查出。 现在宁国公府三百余人已经尽数收押天牢,大理寺结果已出,陛下有意除掉宁国公府,预计在半月后问斩——” 江玉树只觉得心中一片绝望蔓延。 那是他的父皇啊,太子是他的弟弟啊。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竭力维持镇定,手上紧紧攥住玉箫。 迅速审问:“定王是皇上嫡长子,他为何要铲除宁国公府?繁烟阁的密报呢?” 斩离云躬身:“没有收到消息,属下和阁中人只是以为天帝和莫枫商议朝事。未曾留意。谁曾想第二日顾家就出事了。猝不及防,始料未及,来的太快,一点都捕捉不到!” “宁国公府也是也世家大族,整个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将他们尽数收押,朝堂上就没人求情?或者有人阻止?!” 斩离云颤声:“赵清风把控朝堂,联合所有大臣将给宁国公府求救的人都下放到了天牢,说是同党勾结。经此一事,朝堂上有的大臣愿意给宁国公府说话的人都噤声不语,生怕引火烧身。无人再敢置喙!” “天帝和皇后娘娘就没人说话吗?” 斩离云白着脸:“天帝病风不省人事,对此有心无力。” “而且在宁国公府出事之后,后宫妃嫔联合,将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这些年害妃嫔流产,打掉宫妃子嗣,和朝中大员买官往来一系列事呈给了天帝。甚至有言说:天帝病倦是皇后娘娘行厌盛之术所致,在皇后娘娘寝宫搜出了天帝生辰八字,雪锻宫帛,更有说皇后娘娘不检点,说定王殿下并非——” “够了!”一声断喝。 “皇后娘娘现在被软禁在皇后宫,莫贵妃掌管后宫。” 江玉树心下一凉! 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怎会变化这么快?! 江玉树阴寒上脸,一记冷声:“繁烟阁的人都是死人,连顾家几百口人都看不住?” “既如此,命也不用留了。”淡淡一句,杀伐果断! 斩离云目瞪口呆,这繁烟阁从江玉树接任到现在从未杀过一个人,如今因为顾家一事,要杀掉二十个繁烟阁的人。 这都是百里挑一的血卫。 “公子还请手下留情!”斩离云还欲求情。 江玉树眼眸一冷,定定看着他:“无用的人,繁烟阁养不起!” 斩离云被他凛冽的气势震住。一时间生不出反抗的力道来,只是低头应了声是。 江玉树轻轻合了合双眼,抑制眸中伤痛——若是,若是自己不答应和他来北璃,或者就在天倾周边隐逸,赵毅风就在天倾皇城周边镇守,也不会给赵清风有机可乘!! 这难道就是江玉树动心的报复…… 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江玉树仿佛已经看见刑场上红艳艳的一片——头颅落地、鲜血洒遍、尸体悬挂城楼、无情的鞭打、残酷的蹂/躏…… 赵清风,赵升天,你们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你说是在半月后问斩?”幸好,还来的及,从北璃驾马昼夜不停回天倾半月足够了。应该救的回来,应该还有救。 “是的,太子赵清风监斩,莫丞相为传令官。二万御林军轻赴现场,严防有人劫法场。”斩离云气喘嘘嘘,身上冷汗粘滑。 “这么多人镇守,看来是不会放过定王了。”江玉树抬头,望了一眼山间绯红风樱花,蓝天白云。心痛的叹了一口气,疾步走至马匹身边,一声清寒命令:“去天倾!劫法场!” 却忽然,一阵倦怠眩晕感直系头脑。江玉树握住缰绳的手倏地颤抖向下划去。 踉跄后退两步,江玉树只觉一阵眩晕盘旋于顶,腹部一阵绞痛,身上冷汗一阵接着一阵,眼前发花。 这是又要看不到了吗? 呵呵,上苍还是这般爱捉弄人? 落不秋静看斩离云和江玉树良久,见江玉树脸色不好,整个人像蝴蝶一样翩翩从马边倒地。一个疾步过去扶住他。 江玉树倚靠着落不秋,脸上霎时间惨白一片,冷汗直流。 轻摸腹部,他咬牙轻声道:“落叔,好疼。” 落不秋轻扶着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还有那双刚刚恢复光明的眸子,心有不安的号脉。 一触脉象一记晴天霹雳! 落不秋懵了好一会,脸色倏地一下子惨白。 似是难以置信,也似乎是不敢想象。 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如此反反复复。 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反复查验后,落不秋旋恢复淡然,万事如常。 定力之强非常人不能及! 江玉树在他身侧看着他,隐忍额头腹中阵阵绞痛,浅声轻问:“落叔……如何?” 落不秋搭脉的手不起,定定看着江玉树,眼中尽是震惊诧异。 良久,他颤抖唇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公子此番怕是去不了天倾。公子身子过多虚耗,需要卧榻调理,否则是油尽灯枯之势。” 江玉树惨白着脸,眨了眨双眼,似是有些不信:“真的是这样,那为何我……”他紧紧捂住腹部,眉宇紧皱。 落不秋心下震惊,面上端的和蔼:“公子你眼睛才复明。原因还不清楚,加之蛊毒一事,现在只能尽心调理。至于腹痛一事,落叔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落叔的话你都不信?” 江玉树轻咬水润薄唇,忍住腹部一阵一阵的痛,朝他淡淡一笑。“我信。” 抓住落不秋的手,他终是倦怠的在他怀中睡去。 望着清雅公子面容,落不秋震惊之余,心下无可奈何哀痛叹息一声。 ——滑脉如珠走盘,此时并非好事! 第壹伍章 后|庭花破子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伍章:后|庭花破子 (上) 江玉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竹楼的床榻上。 只是是在他和赵毅风隐逸的半山腰的竹楼,房中布置依旧,只是早已没有了那人的气息。 最先入眼的是落不秋一脸和蔼却充满担忧的表情。 然后便听到他和蔼的“公子终于醒了”关怀声。 “公子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斩离云双手合十,激动难掩。 全身无力,眼眸胀痛,腰间酸疼,晕晕乎乎。 江玉树轻轻摇了摇头,撑着一丝力气从床榻上坐起。 落不秋见状急忙将软枕递到他腰间,“公子睡了三个时辰终于醒了。公子此番过度虚耗……后面需好好调理。” 斩离云笑道:“公子晕过去,吓坏我们了。落神医说了,公子身体虚耗过多,以后切记不可劳心劳力。” 江玉树轻眨眼眸,刚想发声,不想腹中一阵绞痛,皱眉轻声道:“我知道,只是定王情况如何?” 深吸一口气,他被中双手紧紧按住腹部,向后方床榻轻靠了下,竭力吩咐:“离云,我这个地方有落叔就行。你现在带领繁烟阁的人速速赶去天倾,争取半月后将顾家护全下来。” “可公子身体……”他犹豫。 江玉树朝他淡淡一笑:“有落叔在,不用担忧。你快去,这是命令!” 抬眼看了清雅公子,他虽脸色惨白,神思倦怠,可话里的力道让人反抗不出来。 一时间,斩离云呆愣原地,想留下来照看清雅公子,也不好违抗命令,竟有些为难。 察觉到斩离云的为难,江玉树再次强调:“快去,这有落神医,你先派人去天倾看好顾家的人,减少伤亡。我随后就到!” 看他不容置喙的神色,斩离云抱拳一礼:“属下去了。” 一阵马嘶鸣,烟尘荡起樱花烂漫弧度! 江玉树面色凝重:“落叔,有何话现在可以讲了。” 落不秋脸色倏地一变,结结巴巴:“公子……你都……知道了……” 倦怠的轻阖了一下眼眸,他淡淡道:“落叔,你医我这么久,你有什么能瞒过我。我这身体今日急剧变化,而且你反反复复号脉,只字不提究竟是何病症,只说是我劳心劳力所致,可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清楚。这次不是蛊毒虚耗这么简单。” “所以——”他眉眼温和,温润如玉:“落叔有话但讲无妨。” 一想到江玉树脉象是滑脉,落不秋只觉得脸上一股燥热攀爬,有些难以启齿,又有些心疼这个孤苦少年。 一旦说出,他会不会接受,世人如何看? 孩子能不能得到正名?北璃怎么看这个清雅公子? 在这个六国都以男女结合为主的国度,他们又该如何生存? 一系列问题接踵而至。 落不秋心内万般变化。 江玉树定定的看着他,静默不语。 落不秋负手而立,面有担忧的在室内来回独步。 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叹。 “落叔,难道这事有难言之隐?”他眼有好奇的看着他。 落不秋转身坐回床榻边,看着他,试探问:“公子可喜欢幼孩?” 江玉树轻颤睫羽,眼中含笑:“我喜欢孩子,可我此生无缘桃花,怕是要孤独终老。幼孩纯良,性情本善。只是——” 他低了低垂眼眸,掩饰眸中无奈:“只是我身上煞气、杀气、戾气太重,有损命数。怕是此生难以见到孩子。” 哎,上苍造化捉弄。 落不秋无奈一叹,看着面色惨白的清雅公子,低声再问:“公子如何看待女子分娩一事?” 心下不解。 江玉树眉头微皱:“落叔,这与我这病症有何关系?” “公子只需说就是。” 江玉树淡定了眉目:“清玉对女子产子犹有敬佩之情。” “那……那……公子……可能接受男子受孕分娩一事?” 落不秋终于结巴的探问完了,长舒一口气,一摸后背汗水直流。 聪明如江玉树不用把话说的太明白。 落不秋知道江玉树已然懂得。 闻言,江玉树倏地神色大变,整个人呆愣怔忪片刻,双眼木木的望向前方,没有丝毫焦距。 “公子……”落不秋在他耳边轻唤。 最近一直倦怠不堪,神思游离。 难道是……是……有了孩子? 可是不会啊。本是男儿身,边缘草早就不在身侧,体征不改,如何受孕? 一定……一定……是错的…… 但是,的确和他有过云雨之欢。这孩子? 也许……大概……可能……或许……是错的…… 江玉树心乱如麻,思绪纷杂,一时之间有些不敢想象。 落不秋只瞧见他呆愣的如一只木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 ——吃惊、疑惑、不解、紧张、怀疑…… “公子!”落不秋加重声音。 “呃!……”江玉树被吓了一跳,急忙抽回神思。 深吸一口气。 镇定,镇定,镇定下来……不是还没有得到他亲口说明吗?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清玉公子急速询问:“落叔,我可是有了身孕?为何没有一点征兆?” 他一语道破,落不秋霎时脸上血色全无,随即又恢复如常。 定力之强江玉树都暗自佩服。 自己不顾礼法,悖离人伦,这也就算了。如今这腹中可能有一个新生命。 身为男人屈从本就是屈辱,如今又来一个孩子。 这叫那些把礼法、人伦当命根子的人如何看? “公子……这……” 江玉树凝定他,平静无波:“落叔你回答我就是。” 落不秋猛地跪地,头抵触冰凉的泥土,不敢直视江玉树的眼睛:“属下探公子脉象,实为滑脉,也就是喜脉。公子怀孕已两月有余……” 他抬起头,目光悲戚:“公子怀孕两月,在山间受了凉气才会胎气大动。只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这份感情本就有违礼法,得不到世人承认。那么这个孩子注定不会被认可,世人只会说这是怪胎…… 江玉树将手轻放在自己腹部上,失笑一声。“都两个月了……”这里现在有一个孩子……孩子。 落不秋看不到他脸上任何表情。只是低声说:“公子眼睛得以复明也和这个孩子有关。” “哦?!”江玉树猛的转眼吃惊看向他,静候下文。 落不秋轻擦额头汗水:“公子当年身中‘双蝴蝶’之毒,在下想遍办法都无能为力。以至于毒沉入血液,导致公子眼瞎目瞽这些年。 而公子现在怀有身孕,血气推行旺盛,血液滋养幼孩,血中毒素转移。以致公子得以重见光明,只是……”他欲言又止,显然有话要说。 江玉树心下隐隐预感不好。 一定还有什么代价! 然而江玉树只是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淡淡道:“是何?” 落不秋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和他对视:“只是这孩子如果要强行诞下,也会是残缺之身,毕竟公子身中蛊毒和‘双蝴蝶’两种剧毒,这孩子能存活两月已是万幸。若真到那时,这孩子只怕一生处在黑暗当中,身带剧毒。” 他顿了顿,停歇片刻,接着道来:“要是把孩子打掉,公子身体中的剧毒会随着孩子流失,从此不用受蛊毒折磨,也不用担心双目不明。” 把孩子打掉! 江玉树瞬间觉得心凉了一半。 这个孩子才两个月,不管自己能不能诞下他,他好歹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可是留着他,那是一辈子的黑暗和残缺。 保住孩子,一生残缺;打掉孩子,浴火重生。 他艰难的轻阖了眼眸——如果,如果自己不曾和他欢好,是不是就不会殃及这条无辜的生命。 莫非这就是江玉树任性的代价—— 可是……这代价,沉重的叫他受不起…… 江玉树几乎能够想象这个孩子生下来后——每日汤药不断,眼瞎不明,受人排挤,得不到世人认可。所有外在的不好都会在他身上得到印证…… 苍天,这就是江玉树的命?! “你说把孩子打掉可保我身体康健,那以后子嗣……”这个孩子要是打掉,还能不能怀上,能不能受孕实未可知。 “公子从小身中蛊毒,又被人在樱花中用‘双蝴蝶’毒害,‘双蝴蝶’引发蛊毒,以至于公子每日十五忍受蛊毒折磨。 在下查探过,这蛊毒和蛊虫是当年植入皇后娘娘母体中,而这蛊虫是用‘边缘草’养成。边缘草对女子孕中有补气调和作用,可对男子……足以……改变体征。 公子从出生起携带蛊毒,蛊虫在身体中过多虚耗精气,以致公子身体精气偏阴。这足以说明公子以后可受孕。” 落不秋说完已是冷汗涔涔,虽是难以启齿,可终归还是说完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如释重负。 这每一句无疑都是晴天霹雳,将江玉树打懵! 原来,原来不知不觉中,那樱红蛊毒竟是改变他身体特征的催化剂。 看似美丽妖娆的眉间樱红,只是身体被改变的一个征兆。 心下失笑一声。 江玉树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自己埋进那方温暖中,像一个被诅咒的孩子一样孤苦单薄。“落叔,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第五雄烨你果然够狠! 落不秋抬脚刚欲出门。 空中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他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心痛、无奈、无助,不安…… 他说:“我是不是个怪物?”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游走人间半生的落不秋心突然疼痛不堪,一股难以言说的胀痛在喉间。 这个清雅公子从他遇见开始,始终坚毅不屈,纵使眼盲不明,他也还是让自己活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纵使身中蛊毒,每月施针苦痛,他也可以咬牙隐忍;纵使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他始终浅笑温暖。 可此刻,落不秋忽然好想替他哭一场,就算不能哭,也可以帮他做一个正确的选择…… 人处十丈软红,从来不能轻易选择。 可他这次选择关系到两条性命。 “公子。”落不秋收回离去的步子,走至榻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带有悲痛的眸子,安慰道:“落叔行医多年,什么病人没见过。公子现在只是在下手中的病人。有病在下当医。” 江玉树全身一震,吃惊看向落不秋盛满慈爱的眸子:“我只是病人?落叔不觉得我——” 落不秋慈爱一笑:“落叔从医公子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公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医者父母心不是?” “落叔”江玉树倦怠的阖了阖双眼,朝他温和一笑:“多谢。” 樱花纷扬,和着微凉的雨落下,不断滴落在身上。 在熟悉的哲蚌寺,却是不同的地方,身边的声音告诉他,这个地方叫做‘十里长桥’,只要手持红绸在‘十里长桥’走完的人会幸福一生,执手相伴。 手持三十六骨油纸伞,精静伫立在十里长桥一端。 寻眼望去,长桥蜿蜒,周边的树上系满了红色的祈愿,在风雨中独自摇摆,历经岁月洗礼。 多少人来此走完十里长桥,又有多少人真的执手相伴? 就像那些红色的祈愿是否真的能够经历风雨后依旧永垂不朽。 雨打在脸上,生疼;风欺凌樱红,放纵。 长桥那端是谁?是谁在慢慢向他走来? 炙热的眸光灼人体肤,循着灼灼视线望去。 对视瞬间,长桥那端正站着一位少年。 玄衣少年负手而立,剑眉星目,遥遥望向天际,玄色衣衫为他俊朗的容颜镀上一丝沉稳,仿若傲立九天被流光染就的凤,俊美耀眼。 赵毅风?是他? 玄衣少年与他四目相对片刻,终于持伞走向白衣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只红绸,缓缓递到白衣少年手里,眼里的深情让人沉沦。“玉树,桃叶渡旁,你我曾红绸渡情。今十里长桥,我欲红绸为引,执手相伴,你可愿意?” 自己没有推拒,寻眼看向手里的红绸,轻轻阖了阖眼眸。手上力道加紧,握住那条红绸。 玄衣少年阔步走起,在十里长桥,用红绸牵着他,不管周遭人言,不顾人来人往。 漫天微凉的雨中,两人手持红绸走完十里长桥。 任由赵毅风将他拉到伞下,赵毅风深情的目光看着他,手情不自禁触向雪衣公子清俊的容颜。 长桥走完瞬间,心里已经认可,此生执手相伴。 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只是缓缓闭上眼。脸上却没有温柔的触感,睁开眼,玄衣少年消失了,连带着那方红绸也不见。 蜿蜒的十里长桥只剩他一个人。 赵毅风凄苦的面容生生幻化在眼前,犹带着无可奈何,和别离的心酸。他目光悲戚的看向自己,“玉树……” 江玉树猛的睁眼! 幸福,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虚无缥缈的幻境。 如雾如烟的迷离。 微微一笑,心有不解:“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江玉树怔怔的看向漫无边际的黑夜,心里忽然觉得凉凉的,像缺了什么,空落落。 什么时候这么贪恋他给的温度了? 梦总是在暗示着什么? 光怪陆离的梦境最后昭示的结局往往残酷的不由人心控制。 这场梦,在说明什么? 为何他离去的样子眼含悲戚? 清风夹杂山间青草芳香飘入,丝丝寒凉吹进,竟有些冷了。 秋天快过去了吧…… 他离去多久了? 腹部的疼痛已经散去,脑中还残留着那一幕—— 他玄衣一扬,破世的霸气,逃离的孤寂。 “玉树,你在这里等我,我……” 再难入眠,江玉树拾衣穿戴而起。 “公子。”落不秋推门而入,适时点了蜡烛,将一碗药放在了桌上。 江玉树皱眉不解:“落叔,这是?” “安胎药。”落不秋坦白说:“公子如果不想打掉孩子,在下只有穷尽一生医术,竭力护全公子腹中孩子。” 江玉树负手而立窗边,看向遥远的夜空,银河在空中横跨,漫天星光璀璨。 他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 “我愿做你的眼睛,替你看遍世间美景。” 若是他有个好歹,所说的、承诺的一切是不是都要成为苍白无力的誓言? 赵毅风,我定会护你周全! “落叔,把孩子打掉吧。”淡淡一句,如烟飘渺。 落不秋吃惊的瞪大双眼:“公子?!——” “公子想好了?” “嗯。”江玉树平静无波,眉睫静楚:“打掉腹中孩子,我重见光明,不用受蛊毒折磨。也能早些救他。”夜空中的月亮给他镀上了一层清冷:“定王这次凶多吉少。我必须要回天倾一趟!” 落不秋不明白了,为什么江玉树要一直护全赵毅风。 曾经他试问他何不考虑和赵毅风在一起,他说他们可以是知音、是好友、是蓝颜,却唯独不能在一起。 那现在这云雨之合,腹中孩子又算什么? “公子你就一直顾全定王,就不想北璃,北璃才是你的国啊。你这样一直帮着天倾,帮着赵氏江山,那置北璃何地?” 愤声不甘:“公子难道真的想放弃皇子身份,屈居他身下,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落叔,你不懂……”他浅叹一声。“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放松,莫名的放松。而且这种感觉有点让人贪恋。” 清玉叹息了一声,看向落不秋的双眼平静如水,半点情绪也无。 只剩下如玉的温、若冰的寒。 “我答应过他,会陪他傲世天下。” 落不秋知道他决定的不后悔,知道劝说无力,拿着蜡烛出去。 再次回来后,递给他一碗药:“这是红花,最快的办法。” 江玉树细细看着那红与黑交织的汁液,口中一阵苦味翻腾。 这些年与药草为伴,是时候解脱了。伸手接过—— 却发现药碗定在落不秋手上。他不解:“落叔,你这是作何?” 落不秋手下力道加深,紧握碗底,心有不甘:“公子,你真想好了,要打掉孩子?” 江玉树的眸中一丝坚决之气闪过。 不容反抗,不能置喙。 眸光——锐利、清寒。 似破锋的渌水剑! 落不秋缓缓松了手,一声叹息:“公子这是何苦呢?” 他接过碗,失笑。将那碗带有红花的药,一饮而尽。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碗落地,溅起碎片,这个夜注定不平静。 江玉树捂住腹部,依着床榻慢慢蹲下身。 腹中绞痛袭来,一阵一阵,似寒冷刺骨的湖水将他淹没。 一滴一滴冷汗沿着他清俊的面容落下。 嘴唇颤抖,失血惨白,咬牙紧绷。 痛,常人不能懂。 落不秋心下一惊,伸手去扶。手上一阵粘滑。 一股血腥气在室内蔓延。 寻眼下看——白衣上,血妖娆,犹带悲戚。 抑制心中酸涩,他颤声:“公子,可还受的住?” 江玉树惨白着脸,朝他浅浅点头:“无妨!”。轻阖眼眸,忍受腹中坠胀,他唇瓣微颤:“落叔……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落不秋眼有疼惜,抑制心中疼痛。朝他点头:“好。” 江玉树终是受不住红花药性,栽倒在地,血蜿蜒白衣,触目惊心! 最后入眼是赵毅风的影。 他温和一笑,伸手触向那虚幻的影, 却忽然,那幻影碎落一地—— 赵毅风,这个孩子被我算计,你可会怪我? 第壹陆章 番马舞西风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陆章:番马舞西风 (中) [一、玉树雄起] 北璃 官道上,一辆马车急速奔驰! “嘭!——”马车忽然停下,车内的人一个重心不稳,倾力向前栽去。 “发生何事?”落不秋竭力扶好榻上苍白荏苒的雪衣公子。 “马车车轴被石头卡着了。小的这就给修。”车夫一边查看一边回。 看着苍白的雪衣公子,落不秋心下着急。挑帘朝车夫问:“还要多久?” “客官,这车轴被石头卡断了,怕是不能赶路了。前方有一家酒家,客官可以考虑骑马代步。”车夫擦了擦额头汗水,给落不秋指了条明路。 “这车不能修了吗?” 车夫摇头:“修不好,要是修也要两天,客官这路赶的急,怕是会耽搁时间。” “这……”赶往天倾的路本来就时间紧,这再耽搁,定王要是有个好歹,后果…… 落不秋不敢想。 伸手触向怀中,一道弧度在空中走过:“这是车钱,马车所有东西我们都要了。” 当落不秋再次低头时,正好对上江玉树清亮的眸子。 “公子,你醒了。”欣喜激动的声音。 江玉树只觉腹中坠胀,仿若所有的力道和神思都积聚在腹部,那里疼痛如绞,身下隐隐有什么粘滑的东西在外溢。 寻眼下看,白衣上血在一层一层堆叠。 心下苦笑: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没了…… 江玉树,你是个罪人! 伸手轻触腹部,他有气无力的扯出一丝笑:“落叔,还有多久到天倾?” 白衣公子曾经清俊的容颜,现在血色全无,发丝垂落在脸侧,黑与白的两种颜色对比的让人心悸。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让人觉得他还有生气。 看着这样的他,落不秋心中酸涩蔓延,闭了闭眼,朝他轻声回:“马不停歇向前赶,还有十日路程。” 江玉树倦怠的闭了闭双眼,紧紧抓住身下的软枕,轻咬下唇,忍住身体中被凌迟的疼痛感。脑中快速分析: 还有十日路程,如果赵清风提前下手,顾家三百多口人会全部成为刀下亡魂。 一旦顾家保不住,那赵毅风将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赵清风定会以顾家罪名追杀赵毅风。 甚至在他登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对除掉对他有威胁的定王。 更有甚者,以他的野心,只怕在国内安定后,倾尽举国之力,一扫六国。 这个时机选的真是时候,赵毅风不在天倾,天帝病重。 所有势力全都落入赵清风手里,这是要把赵毅风的羽翼都折断,断了他的后路! 如果那个一统六国的人是赵清风,那他宁愿这个人是赵毅风。 起码……起码……他还会顾及自己……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睁开了眼睛。 无比清寒,无比坚决,无比倔强。 落不秋对视上那双眼,竟不由的背后一颤。 那眼神虽谈不上冰冷入骨,更不是温和祥和,却在无形中让人知道他坚毅的杀伐之气。 四目相望。 落不秋心下悲戚一叹:痴儿啊……痴儿…… 江玉树淡淡一句:“落叔,给我备马。” “公子不可!”落不秋双眼大睁,不可置信,这红花药效还没有退却,他身体还没有恢复,再驾马狂奔,无疑是火上浇油,一个不小心,命归九天。“公子身体还没有复原,不宜驾马。还请公子三思!” 江玉树凝视他,静声不语。 对视进他清亮的眸子,他看到了他眼中不容反抗的力道。 江玉树听到下车去准备马匹的落不秋叹息声下的不解一问,他说:“值得吗?” 车帘外一角,一支樱花探出头,绯红的颜色绽放生命的活力。 曾经在樱花下‘拈花一笑’, 也曾在樱花下‘衔环为聘’, 更曾在樱花下‘云雨欢好’。 过往像碎片一样飞来,充斥在头脑中。 他凝定那支昂然的绯红,启唇:“曾经,我谋划的是江山,而这一刻,我谋划的——是你。” 赵毅风,这一刻,我谋划的是你! 不到片刻钟,落不秋已经把马匹牵来。 望着车里苍白剔透的公子,落不秋忽的撩衣郑重跪下:“殿下,落不秋恳请您活着回来。”他伸手递上一方锦盒:“这是千年灵芝人参提炼的‘聚气丹’,可缓解疼痛,也能让公子早日康复。” 聚气丹——积聚身体精气,促进血液运行,缓解身体疼痛。 不到万不得已落不秋不会用,因为此丹相当于提前透支生命,将未来生命精气运行用药物催发积聚这一刻。 后果是——折掉十年寿命。 落不秋只觉得心下阵阵血淌。却又不得不做! 看着锦盒,江玉树面色苍白,唇上半分血色也无。 眸光却坚定无比! 换下那身染血白衣,将一条白绫缠上腰腹,伸手接过那方锦盒。 一曲萧音环绕烂漫樱花,呜咽之声翻做天涯赤子心。 江玉树端坐车内,三千青丝化作飞舞盘旋,玉箫在唇边迎殇而作,音韵中迫切灼热。 车内雪衣泠然坚决,风华潋滟。 金戈声萧音所走,十八联盟何在? 周遭樱花颤颤巍巍,迎风而跳。 萧音忽的断层一滞,一道天蚕银丝线飞入心脉。 江玉树闷哼一声,一个岔气。 这是第三根了啊…… 天边烟花“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烟尘荡起,樱花染了尘,像极了疮痍的心。 十八人,十八般兵刃招式,十八个江湖联盟。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属于江湖! 他们属于江湖,平凡不可查,但他们也不属于江湖。 换上黑色劲装,抽出十八般兵刃,霎时间半个江湖在手,力量毁天灭地——杀意不可阻挡,雄心万里! 一个时辰后,十八联盟分盟主迅速汇集在这方残碎的马车边。 看着端坐车内的泠然公子,十八联盟副盟主整齐划一的跪下:“参见公子,恭喜公子,我等待命!” 江玉树沉寂如水,淡然平静。 收萧。抽出渌水剑,一泓绿光映亮了他苍白容颜。 “走!”他只一声,洒脱英气。 疾风速起,马蹄荡起烟尘滚滚。 官道旁的人纷纷吃惊抬头,霍然看见一队马群如云般黑压压扑过来,马蹄的‘哒哒’响声犹落在耳畔回响! 绝尘奔腾的景象让人难忘,众马齐身,势不可挡。一如奔腾洪水! 当骏马从他们身边飞身而过时,路人纷纷看待了眼。 漫舞在风中的长发,清俊如玉的面容。他眉间樱红妖娆凄艳,是万丈苦海中点绛唇的温柔一点。 马背上的白衣男子淡然如水,洒脱英气,只是苍白剔透的脸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散发出的光芒冷若寒星,那是坚定到摄人心魄的璀璨! 一定要救他!这是江玉树此刻心中的想法。 白衣青丝更迭了情柔绵绵—— 赵毅风,你撑住!我一定会来的,等我! [二、毅风弑亲] 天倾283年、天历十一年冬月。 十日后 雪纷飞,万里清寒。 天帝病的有力无力,晕晕乎乎,不知外面已经翻天覆地,心里想的是赵毅风的身世之谜。皇宫中已经各处戒严,看来这次事件不可小瞧。 赵清风坐在刑场正中央的高坐上,看着顾家大小三百多口人,目光中是淬毒的怨恨。 都是宁国公府的错! 当年帮先帝打江山时,顾家风头本不应该那么强盛,要不是先帝和顾家老太爷关系甚好,将重心偏向顾家,又何来顾艳梅成为皇后一事。 顾艳梅如果不是皇后,那么自己的母妃又何来成妃这么些年。 如果自己的母妃不是贵妃,那么他——赵清风将不会是皇家二皇子,也不用永远背负一个庶子名声,更不用小心翼翼装孝顺这么些年。只为换得他那个风流父皇的欣慰一笑。 顾家雄霸西境,朝堂上掌控兵部势力,这些都是威胁! 皇后一脉势力强大,北璃作为赵毅风的后续支持,东境四五十年万大军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这一切让他心里有一种恐惧,这些权势如果不在自己手里,这太子之位,以至未来的帝位,都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不,不可以,他赵清风厌倦了惶惶不可安的日子! 虽然赵毅风一直没有和他正面交锋,也一直隐忍, 但是……但这是皇家……皇家是没有亲情的。 只有你死我活! 赵毅风,要怪就怪你真的不懂的收敛自己! 不要怪做弟弟的无情! 清风太子斜倚在行刑桌案上,勾唇一笑,懒懒道:“现在什么时候了?真是冷啊,本宫这骨头都快冻僵了……” 监斩官恭顺道:“启禀太子殿下,还有两刻钟。” 清风太子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眼不带抬,轻飘飘一挥手:“斩吧,真是冷啊。” 监斩官瞪大了双眼——提前问斩,这真是头一遭! 丞相莫枫劝解:“太子殿下三思,还未等到亲眷到场,这样容易留下话柄。” 赵清风手里把玩着令牌,不耐道:“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人,要下雪了,早些斩完早些了事。都已经是大理寺定案的,舅舅就莫要替顾家求情。” “可是还未通知陛下,殿下不怕陛下怪罪?” 斜抬了下眼皮,他笼了笼袖子,风流一笑:“舅舅,这事不就是父皇的旨意吗?父皇能有何质疑?这证据都白纸黑字的写着呢。岂容顾家抵赖?” 莫枫本着朝廷做官原则,不想赵清风留下把柄被人诟病,怎想上座之人急不可耐,不好违逆他意思,他叹了一口气,静坐身侧,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三百多人,心虚复杂。 不管如何,这顾家也是先帝老臣一脉留下的,功劳不可磨灭,抛却皇位争端。 莫家,顾家,江家本就是臣子,共同守护着江山。 抚国公府败掉那一刻,顾家,莫家相互制掣。 两者相争,得利是谁?答案不得而知。 只知道,皇权争端你死我活,容不得思考! 这一刻,莫枫心里忽然漫上一股淡淡的凄凉感。 如果自己不提前一步下手,或许跪在刑场中的就是莫家二百余人了。 赵毅风慵懒带着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听见这个孩子杀伐果决的决定——“问斩吧。” 监斩官心下想反抗。赵清风一记冷眼横过来,他吓得缩了缩脖子旋即扯着嗓子:“午时已到~~开斩~~!” 一瞬间,刀光晃眼,映出刀下憔悴惊恐的容颜。 “慢着!刀下留人!!!” 一声浑厚声音从天际传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菜市场上围观的人听见马蹄声,口里的议论霎时停下来,齐齐拧头看向通往刑场的大道! 却见黑马奔驰急速如风,蹄声如雷,一道黑影急速飞过,向刑场中央逼近,速度人力不堪言,转眼已来到刑场周边。 马上少年一身玄衣,袖口镶着红色的锻边,红色发带随风扬起,御风急速而行,薄薄衣料随风猎猎作响,紧贴在身,勾勒出阳刚完美匀称身躯。 黑马直奔刑场大门,在即将破门而入的瞬间,男子冷喝一声,双手急拉缰绳,疾驰的骏马立刻止住双蹄。 马昂首嘶鸣,双蹄在空中乱舞,在沉寂瞬间,马上少年矫健飞身而下。 “臣,定王赵毅风,叩见太子殿下——” 赵清风忽的坐起来,将手里的令牌一丢!听到暗号,刑场周边的御林军迅速冲出来,将赵毅风团团围住。 “毅风你来作何?这是赵清风布置的圈套!”顾征一身侠肝义胆,愤声不满,目恣欲裂! 赵毅风冷眼来回一扫周边杀气腾腾的御林军,面不改色:“不知太子殿下何意?” “定王赵毅风联合顾家勾结南燕,玄真,试图造反谋逆。顾家贪墨白银,惑乱朝纲,皇后私下诅咒圣上,大行压盛之术,动乱后宫。 定王赵毅风身为皇家人,明知故犯,有负皇恩,罪不容诛。赵毅风你还是快快认罪伏法!”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赵毅风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太子殿下明鉴,臣镇守边关五年,屡战屡胜,为天倾立下汗马功劳,得边境将士拥戴。为何要联合顾家谋反罔上? 臣与南燕、玄真不共戴天。两国国主都是死在臣手里,两国死伤大军不计其数。南燕、玄真数次来犯,臣对宵小之众恨之入骨,又怎么联合顾家勾结南燕、玄真? 顾家是皇后娘娘母族,也是皇家贵族,容华富贵享用不尽,为何要通敌卖国,这样于顾家有何好处,这样挑衅皇族的事顾家是万万不敢的。还请太子殿下明鉴,彻查此事,还臣和顾家一个清白。” 条条清晰,句句在理。 一时之间周边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高坐上的赵清风阴着一张脸。 江玉树是个尖嘴利的,他这皇兄也是个能说会道的! 还真是小瞧了。 他一直想除掉赵毅风,当然更谈不上兄弟之情。 赵毅风从一出生就注定——他是皇后的儿子,是顾家的期望,是万众瞩目的嫡长子! 而且,撇开自己太子身份来说,赵毅风领军打仗,治国谋略,无论外在,还是文采两人都不分伯仲。 唯一值的庆幸的是当初‘美人煞’的命格不在他身上,否则这闹举国笑话的就是他赵清风,也是因为这事,父皇才和他离心。 和他相比,自己唯一好的就是命格好! 更让他厌烦的是这名字都让他不快,只差一个字——毅风,清风。 天壤之别,“风山渐”的命卦都说的是你,你命主紫微。 你命主紫微,那将赵清风置于何地?那这太子之位算什么?! 赵清风森森一笑:“这么说来,定王是被冤枉的了?” “本宫代政监国,绝不容许冤案发生,也定会给良臣一个交代。这样才不辜负父皇和朝臣信任。不过父皇诏书在此,大理寺证词明白写着,定王这样说可让本宫为难啊。定王如此笃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吗?” 赵毅风淡淡道:“臣的确是被冤枉的。” “这般甚好……”赵清风懒懒的靠在檀木椅子上,嘴角一抹讽刺的弧度看向他,“本宫也早有怀疑,皇兄为人虽冷僻孤傲,可绝不是欺君罔上之人。 今得到皇兄亲口承认,本宫也就放心了。造反一事果然与皇兄无关,皇兄不愧是本宫的好兄长啊。” 听到这话,赵毅风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念头,心中隐隐有一丝寒意慢慢游遍全身,由心而发的冰冷温度让他呼吸不畅。深吸一口气,却无法克制那方寒意蔓延。 “原来勾结南燕,玄真一事是顾家所为,是本宫处理不慎,冤枉皇兄了。通敌书信,私章印刻,顾家贪墨,私自买官,拥兵自重,这些都是顾家的人所为。 证据都在手里,大理寺也拷问过,一切板上钉钉,不容抵赖。自古忠孝仁义难全,既然皇兄说自己是无罪的。 那么,为了皇兄名声,也为了本宫声威,就劳烦皇兄给本宫证明了。皇兄要是可以做到大义灭亲,本宫还有天下人都会称赞皇兄衷心护国之情。” 赵毅风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憋屈,生生如恨,怒不可遏! 冷眼死死看着高坐上的慵懒邪魅的太子。赵毅风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出现,忍住!忍住! 这是太子,他现在代政监国,手握生杀大权,若是他真继承大统,顾家三百多人性命,宁国公府,母后后位都是由他说了算。 现在他手里握有证据,父皇病危,百姓民心所向,他俨然已经是皇帝,只差一个仪式。 只因为一个身份,待遇差了千百! 身为皇家人,向来命不由己,如今,还要被他逼迫? 赵毅风,你、甘、愿、被、人、支、配、命、运?! “本王要见父皇!——本王要见父皇!” 赵清风似是早已经料到赵毅风会想着求见天帝,冷笑一声,一把将圣旨丢到他面前,翘首看好戏。 “皇兄看看圣旨,父皇亲自下旨,此事由本宫全权负责,不容置喙。怎么?你是想抗旨不遵?见到圣旨尤如见到父皇,皇兄这般质疑,可是在挑衅天家威严?” “臣不敢,臣——” “皇兄!还不动手?还想拖延时间求情?半月查探,本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皇室有威胁的人。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并无勾结吗?还是说……你真的联合顾家勾结南燕、玄真?” 赵毅风静静站在原地,双眼猩红愤怒,袖下双手死死攥住,颤抖不停,咬牙格格响,一股阴郁气势袭来! 赵清风,你不念兄弟之情,逼人太过! 无论何时,赵毅风都不愿由他人支配他的命运,你会为你今天的咄咄逼人付出代价! 冷风呼呼声响起,夹杂着片片雪花落下,天空混沌沉浊,仿佛承载了无限的凄凉与压抑。 赵毅风心有不甘。 愤恨、痛苦缠绕着他。 一切似一把无形的利剑,将他刺的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但是他不能反抗,不能动! 一旦反抗,青冥剑出手,这就意味着他联合顾家勾结南燕、玄真试图造反一事是真的; 一旦反抗,两万御林军都会蜂拥而上,将他砍死, 一旦反抗,顾家三百多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一旦反抗,自己的母后将会立刻红颜消殆! 青冥已经急不可耐,在腰间嗡嗡作响。 赵毅风终于知道什么叫皇家无情,以前还期待自己隐忍忠于皇室,效忠皇家,就会得到一丝亲情温暖; 也曾期待自己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忘却皇家束缚,不问红尘,就会得到那个是他父皇的人一丝理解。 更曾想放手兵权,谋个闲职,和江玉树一起安于一方。 可是,珠玉无罪,怀璧其罪! 身为皇家人,身为皇室子弟,这一生挣起不破! 什么叫做‘忍’,赵毅风现在完完全全明白,打仗那么多次伤痛,他都能忍过来, 可这次,那把刀悬在头顶,将他的心割的血淋淋。 然而,他不能反抗,身边所有人的命都在自己手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心绪难平! 不能反抗,不能反抗,不能反抗! 脑中不断回荡的声音,提醒着他! 顾征急唤:“毅风快走,这只是顾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能走的!” 一声唾骂:“赵清风!你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顾家世代忠于圣上,何来谋逆一说?!” 还没说完的话眼眸在一声拳脚踢打声中。 “老不休,你还有力气废话!”恶狠狠的刽子手对顾征拳脚相加,将他踢倒在雪地! 手握二十万大军的镇西元帅,顾家一脉担当,武将世家,皇后顾艳梅的大哥,此刻被人拳脚相加,打倒在地。 士可杀,不可辱! 那个凶狠的刽子手瞬间觉得眼眸一痛,双眼一黑,寻手摸上去,一枚飞刀直拉拉扎进右眼,眼珠崩裂命犹存。 青冥出鞘,青光漾开,弑杀一切的霸气,毁天灭地! 赵毅风的眼神冷且犀利,猩红遍布眼白,似一头吃人的雄狮。 踢打顾征的刽子手倒下哀嚎,霎时间,刑场人心惶惶! “定王想以下犯上,造反不成?父皇还在,本宫还喘着气呢!” 赵清风阴森森一笑:“皇兄,得罪了。本宫也是奉命行事,只为还天倾一个公道,给皇室一个说法。” 冷笑:“来人,将定王抓起来!” “太子殿下,殿下——”跪在地上的顾文成忽然急速撞开看守的人,来到赵毅风身边,跪倒在地,朝他重重叩头!“殿下,定王本是皇家血脉,与顾家牵连来往甚少,勾结南燕、玄真一事是臣和顾征两人所为。要杀要剐臣无二话,还请太子殿下念在皇家亲情,放过毅风,臣死也瞑目……” 赵毅风咬牙惊恐的看着他:“二舅……” 顾征见此,也迅速冲过来,朝着赵清风求情:“太子殿下开恩,是臣僭越罔上,联合顾家勾结南燕、玄真。贪墨白银、拥兵自重。一切与定王无关,还请殿下明察!” 赵毅风怔怔的会看着他:“大舅……” 顾征忽然起身,循着赵毅风耳边说了什么。 赵毅风心下一紧,却只感觉手上的青冥旋转一周,脱手回旋,不受控制! 回眼下看。 青冥上忽的一重,一道刺破人肉的声音响起。 剑,贯穿顾征的身体,一剑刺穿! 青冥的青光被血掩埋,泛着黑。 “夫君——”大舅娘的声音惊呼颤抖在空中飘散! 一时之间,静谧无声! 寒风卷起雪花在耳边翻腾,天地萧瑟凄凉。 赵毅风只觉得手上满手粘滑。寻下看去,青冥剑完全刺穿顾征的身体,猩红的血连爱嗜血的青冥都吃不完…… 君子藏剑…… 他用的招式赫然是君子藏剑! 是大舅教的君子藏剑! 为什么会是这样? 顾家绝学武艺——君子藏剑,他是继承人,可如今他用这招剑法杀、了、亲、人! 顾征和蔼的面容就在赵毅风身边,似乎对他满意的赞叹:君子藏剑没有找错继承人。 耳边是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陛下,太子圣明。毅风已经大义灭亲……他与南燕、玄真并无勾结,一切都是顾家的事,太子这次可以放过毅风了吧……” 众人都没有料到,顾征会用这一招来保全赵毅风——连赵毅风自己都始料未及。 那个雄霸西境的男人,最后死的竟是如此卑微。 赵毅风一点点抽回手里的青冥,木木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像做一件机械般的动作,没有一点生气。 “轰!”的一声,血飞三尺,溅到赵毅风脸上,热热的,腥味十足,迅速融进玄黑的衣。 他木木的摸上脸颊,手上猩红一片,血依旧温热,惊恐的睁眼四处回扫—— “二舅!”赵毅风嘶哑着声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嚎,濒临绝望。 刑场石阶一棵大柱子一侧,一大滩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了他双眼。 顾文成双眼迷离的看着被人围困的赵毅风,慈爱的笑了笑。 气息悠悠在空中飘浮。 “殿下,臣以死……证明毅风清白,顾家与毅风并无勾结,求殿下放了毅风……” 众人猝不及防,丝毫没有料到顾文成会用这招来护全赵毅风——自戕以死明志。 “夫君——”二舅娘的惊呼声在空中炸开! 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住,赵毅风竭力吞咽喉间涌上的酸涩干疼,伸手轻扶住顾征的身体。 “大舅……” “大舅你醒醒,毅风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毅风答应母后会好好照顾您和二舅,你快醒醒,母还在后宫等您进去问安……” “大舅,毅风一定好好学习君子藏剑,争取将君子藏剑发扬光大,壮大顾家门楣。” “大舅您醒醒,母后还在等您进宫看她呢。——” 毅风,以后没有人陪你玩,还有舅舅的孩子。 毅风除了不善说话,这每一样都是舅舅的骄傲,舅舅把兵法都教给你。毅风这么有文采,文韬武略,是你娘的自豪。 不就是‘美人煞’的命格吗?没人理你,舅舅家有的是人,他们都愿意和毅风亲近,毅风别怕。 西境大军舅舅给你了,你好好带,舅舅信你!好好练,练出名堂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毅风,此次回皇城,一定要注意皇城人心变幻。多看看你母后,他很想你。 毅风,东境大军不够,舅舅把兵给你,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 君子藏剑,舅舅研究了这么久,你可要好好学…… 毅风…… 双眼迷离中,那个疼爱自己,关心自己,将所温暖都能给自己的人的身体在渐渐冰冷,那个慈祥和蔼的身影在渐行渐远…… 北风一声怒号,鹅毛大雪纷纷落下! “夫君……”大舅娘挣脱开来,一步一步爬向已经冰冷的尸体身边。 “舅娘。”赵毅风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青冥剑在他手里晃晃悠悠。 大舅娘朝他慈爱一笑,“毅风,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 那温柔的笑暖化了刑场血腥。 赵毅风定定看着慈爱一笑的舅娘,轻轻点头:“舅娘,毅风会的。” 大舅娘满足一笑,忽的双手握住赵毅风的手,向自己腹部一刺! 鲜血撒到白雪上,瞬间只留下血,淹没了雪。 灼热眼眸的红,令人窒息的腥味。 他看见大舅娘像一片雪花一样轻飘飘倒在自己脚边。 “夫君……”她轻轻将头靠在顾征怀里,满足的阖了双目。 此处未平,另一声又起。 刑台上又一声响起,二舅娘‘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她嘴角血流,睁着双眼看向远处撞柱而亡的顾文成。 那双永远展现温柔的剪水秋眸却没有合上,就那样和顾文成遥遥相望。 舅舅…… 舅娘…… 那是他在乎的亲人啊,也是爱他护全他的人啊! 他们……四条鲜活的生命……死在他手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心像纷扬大雪,坠落到无边的深渊,找不到一点可以停靠的港湾。 赵毅风死死咬住自己的双唇,任由血一滴滴落下,反复眨着眼眸,散去眼角泪水。 他知道,母族一脉在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他。母后还被软禁在后宫,他必须活着去救她。 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救回母后,才能报仇! 身上每一寸都如在冰天雪地中,没有一丝温度,夹杂着入骨的痛。 赵毅风,你撑住! 君子藏剑要靠你发扬光大! 他们都不能白死!也不会白死! 赵毅风拱手一礼:“太子亲眼所见,臣与顾家并无勾结。叛党已经在臣手里陨灭。” 既然赵毅风亲手杀了自己的宗亲,众目睽睽之下,赵清风也不好食言。 君子一言,当然作数! “皇兄果然是忠于皇室的,不愧是战功赫赫的定王殿下。来人,将其余人斩首示众!” 赵毅风惊恐转身,看向刑场上被绑的三百余人。 心下一颤! 他这是要将顾家赶尽杀绝! 赵清风你够狠! 斩草不留根。 握住青冥的手在发抖,剑亟待嗜血!他目恣欲裂! 但是, 头脑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忍!不能求情,不能求情! 赵毅风只觉得双腿在不停打颤,想屈膝去求他,求他放过其余大小众人。 可是青冥在给他一个支撑。 摇摇晃晃的剑身,撑着虚脱的身体。 他眼睁睁看着一道道血散落在白雪上,刑场上厚达三尺的白雪被红热的鲜血染就。 圣洁的雪花最凄艳最快消殆。 看着自己猩红的手,赵毅风无语凝噎。声声幻化成无,眼有悲戚的看向苍天。 漫天飞雪在他眼前红艳艳一片。 一声声哀嚎在耳畔响起——凄惨、痛心。 顾家三百多条性命瞬间消殆,血洗了整个刑场。 赵清风满意的看着最后的结果,邪邪一笑:“来人,将所有尸体抬走,拖到乱葬岗埋了。” “回宫。” 赵毅风轻阖双目,感到有人在身边来来回回,将三百多具尸体一一抬走,他感到赵清风晃晃荡荡离去后凄冷寒风注入的刑场…… 静立,沉默,不动。 胸中一往亟待喷薄的火山! 赵毅风,你要活下去! 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赵清风,你会你今日做的付出代价! 你、等、着! [三、此生有你] 赵毅风最想挣脱皇家束缚,求一份解脱,他任性的后果是给了赵清风机会,顾家三百多人因他而死,他亲手杀了自己母后的家人,也毁了宁国公府。 这就是代价,血淋淋的代价。 这就是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手杀过无数的敌人,杀过敌军头领,杀过凶悍的猛将,为天倾稳住盛世山河。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剑会刺向他的宗亲手里——那个疼爱他、护全他的大舅二舅。 从来不曾知道,当年在东齐城欢笑畅畅学君子藏剑,和二舅讨论治兵之道。 在此刻——成为永诀! 风声凄凄,吹不散血腥别离; 雪花渺渺,掩不住内心凄殇。 多想,愿来世—— 莫再投身帝王家。 好想,此生不在帝王家…… 一记强劲风声刮过,空中传来一声声怒号,雪纵情肆意张狂飘下。 还是来迟了……上苍造化,来迟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刑场,雪花落下又迅速被鲜血融化的血水,细碎的冰凌混着血水在刑场蜿蜒,所过之处白雪消殆,红色耀眼的夺人眼眸。 白雪、红血、玄衣。 一切颜色鲜明的让人心悸! 玄衣男子孤单单跪在刑场中央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肆意落下将他掩埋,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江玉树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无法挽回了。 赵清风铁了心要折断赵毅风的羽翼,提前时间行刑,让江玉树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终究还是错过了…… 清冷的雪花飘落在江玉树脸上,越发惨白的脸色,好冷。 “公子……”江玉树挥手制止落不秋劝止的话,静静走向刑场中央的男子。 雪将他伟岸的身影吞没,他像一座被冰封的木塑,冷冷的让人不敢靠近,那时还温柔深情的人此刻冷了没有一丝人气。 玄衣冻结在他身上,凄绝惨然。 突然,他吐出一口血水,抖落身上雪花,全身抽搐不堪。 江玉树此时多么渴望自己像从前一样看不到。 看不到该多好。 起码可以不用怕,也不用想象。 可此刻,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 本以为,再次重见光明是可以和他一起看尽樱花烂漫。 没想到,却是雪花夹杂着漫天的萧瑟悲凉将生命吞没。 痛苦似寒冰,凉了两个人的爱; 苦楚似长剑,每一剑都直插心。 皇家无亲的现实一点点摧残着赵毅风。 从外在到内里,由心到肺,由头脑到灵魂……从外到内一点点蚕食。 江玉树知道,如果这次过不了心魔这关,赵毅风将会彻底颓废掉。 他一手缔造的傲世天下的男子,将不会存在。 从此世上再无定王!只有一个普通的平凡人。 “赵毅风……”江玉树走到他身边,抑制声音中的颤抖,“你不要怕……”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有些迷茫的抬头,抖了抖身上雪花,仰望这静立在他身边的人,试探性的喊了句:“玉树?……” 玉树,是你吗? “赵毅风,是我,我在你身边呢……”江玉树千里驾马来寻你,我答应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前路如何坎坷,我都会陪你一起傲世天下。 答应我——“克服恐惧,不要怕。嗯?”雪衣公子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你会克服一切重新振作起来的,对不对?” 你答应要给我一个家啊……还没做到,你怎可以失约? 赵毅风抬眼,绝望的失笑,却满眼悲戚朝他悠悠说:“玉树……好孤独啊……我累了,我振作不了……” 他振作不了…… 当初在漫天沙漠里,他对他说:“赵毅风,撑下去!”撑下去就可以走出荒漠,也是那次凤飞大战,他让六国恐慌,次次凯旋而回。 而如今,这个霸气外溢的人,对自己悲伤的说:“我累了,振作不了!” 他振作不了,这是多么大的悲痛! 亲手杀掉自己在乎的人,刀刀凌迟在他母后的心上。 有什么比摧毁一个人所在乎的亲情更狠?! 江玉树轻阖双眼,将眼泪憋回双眼。 他慢慢蹲下身,血水带着冰凌将他的白衣染就,僵硬,结冰。 “赵毅风,不要怕,你还有我。”他拥住他,温声安慰:“你还有我……” 你撑不下去,那我陪你一起度过难关。 这条路——我陪你一直走,一直陪着你! 这乱世更迭,宿命轮回,上入青冥,下达渌水—— 赵毅风迷茫的伸出手,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探索:“玉树……你来了?” 他温声回他:“是,我来了。” 似置身无边黑夜,那一抹白衣是他的光亮和指引,他伸手紧紧抱住他,紧紧的,牢牢的。 只有那熟悉的身躯,熟悉的臂膀,淡淡的冷香—— 才能让他维持最后一丝清明,让他压制住利剑划破心脏的苦楚,淡化愤怒带来的癫狂! 雪花皎皎,纷飞而至! 万物一片白,眸光找不到焦距。 红艳艳的血渐渐被掩埋,大地洁白一片。 大雪、肮脏、血腥、绝望。 万籁俱寂里,江玉树抱着赵毅风,用自己仅有的体温去温暖他。 就像一年前的雪夜,两人相拥欢好,温暖彼此一样。 不知道是雪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两人的双眼。 赵毅风哽咽,低声问:“玉树,是你吗?你还在我身边吗?” 江玉树紧贴着他脸颊:“我从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当你亲手杀自己的至亲,过不了心魔,深入绝望时,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你面前,给你一方指引? 赵毅风眼有悲戚,声音让人揪心的痛,他说:“玉树,我杀了宗亲,我是个罪人啊……,我是皇家的罪人啊……” “玉树,那三百多人因为我……死了……”他们何其无辜? “赵毅风,你莫怕,你还有我。”他伸手触上他俊朗容颜,示意自己就在他身边。 这个雪天,宁国公府一瞬间颓败,赵毅风母族宗亲势力霎时消殆。 这个雪天,激起了赵毅风造/反颠覆皇权的决心,注定了天倾将改朝换代的结局! 这个雪天,江玉树踏马而至,只为给他一个肩膀,两个人纵情相拥,相互取暖。 他抱着他,他拥着他。 “玉树,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不会。” 有力的臂膀紧紧抓住他的水袖,蹭取一丝温度。 “玉树,你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嗯。无论你失去什么,你还有我。” 他眼神真挚纯粹的看着他,握有剑茧的手掌紧紧握住他修长的手指。 “玉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吗?” “我会——” “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赵毅风那双锐利眸子中充满了绝望和对皇家的愤恨。 “玉树,我是罪人……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不可饶恕……” 江玉树轻怕他后背,朝他温和一笑。“不管前路如何,你还有我。” 赵毅风最终还是晕倒在这个雪天。 怒极攻心和亲手杀人,看到三百多人死去的梦魇困扰着他,让他昏迷不醒,也让他高热不退。 江玉树衣不离榻的一直守在床榻边。 第三天晚上,赵毅风睁开了双眼。 无比狠辣,又无比犀利,更无比深沉。 江玉树温和的眸子对视上赵毅风的双眼,竟有些怕,有从头到脚的凉意和深不可测。 那眼神不是戾气重重,让人望着生畏惧,而是沉稳中透着一股天威莫测,难以捉摸,也有着一丝狠辣。 回首对视间。 赵毅风凝定江玉树清亮的双眼,低沉问:“玉树可经历过亲手杀掉自己在乎的人且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却不能救的无可奈何和痛彻心扉?” 江玉树袖下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腹部,半晌沉默,他点头:“经历过。” “是何感觉?”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他,良久,良久…… 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可奈何和历经人事的心酸。 “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血淋淋的痛! 赵毅风朝他温柔一笑,拉起他的手,将他扯到床榻上。“你脸色不好,需要休息会。放心。我会没事的。” 江玉树望着他虚弱的面容,心中被他温柔一笑中的杀气所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赵毅风彻底变了,变的更加端肃冰冷,深不可测。 “玉树……”他说这话时眼中不再是温柔含情: “如果从一开就注定我是这个天下的霸主,那我宁愿在被人逼迫的无路可走时提前下手。 如果注定皇家没有亲情,人生必须经历这些残酷,我宁可毁天灭地,站在权利的最顶峰,睥睨众生,让万千众生都臣服在我的脚下,唯我独尊!” 皇家亲情,已经让他绝望;皇家道义,不该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因为家国,他失去宗亲;因为忠义,他九死一生! 而今,他被逼的没有退路…… 既然早已没有了后路,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无情! 赵毅风说完那几句话,显然有些累了,闭上双眼,手上用力抱住白衣少年。“玉树,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话还作数吗?” 江玉树伸手回握他手掌,冲他温声一笑,没有回答。 檀香袅袅,室内温暖。 赵毅风在檀香安抚下昏昏睡去。 江玉树支起手凝定他侧脸,伸手轻触。想记住他的样子。 好怕,上苍又开玩笑夺去双眸。 伸手轻触腹部,他失笑一声。 赵毅风,我们都为彼此的放纵和任性付出了代价。 你是亲手杀了那你的宗亲,而我是——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斩离云轻轻走上前:“公子,宁国公府所有人的尸体都已经从乱葬岗挖回来埋了。惜月公主并无大碍,被软禁在皇子府,只是受了惊。” 江玉树点点头,轻声从床榻上下来。 赵清风还不是个蠢的,还知道顾及两国邦交,共建两国友好。 “还有……”斩离云躬身,“顾征,顾文成的尸体已经葬入顾家祠堂。” “很好。”江玉树应了他一声。“离云,你吩咐阁中人看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现在被软禁在后宫,万不可让赵清风对皇后下手。” 江玉树摸着领口的貂绒披风,陷入沉思。 那时在东齐城,貂绒披风和白裘衣衫,是顾艳梅千里之外托人送来,她知道自己身体凉,特意做的,还有自己最爱的樱花酥。 那是江秋氏离去后就再也没有的温度,他有些舍不得,放不下,也一直很珍惜。每到寒冬,总会穿上,像在汲取母亲的温度。 第壹柒章 金菊对芙蓉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柒章:金菊对芙蓉 [四、清风逼迫] 谢易牙跟着江玉树一直过的就是很安逸的生活。 江玉树从不让他涉险,就算颠沛流离,谢易牙总是被保护的很好。 以至于这么大的场面没有见过,不由的有些慌。 江玉树虽然身体不好,生活也过的清苦,但给谢易牙的尽是爱和包容。 他知道谢易牙是他捡回来的,两个人曾经相依相伴,他也在尽力弥补他童年缺失的欢乐。 现在,大军杀过来,谢易牙慌了。 这样的情况江玉树想象过,但谢易牙没见过。 他不由的心下害怕。 整个山上被火把照的通亮,宛如白昼,金戈声阵阵来回,光是听声就知道来人气势汹汹。 赵清风果然要斩草除根! 在刑场放过赵毅风那也只是为了维护他这个未来皇上的名声。 转眼间,他就带兵来这里逮人,这是一点手足之情都不顾及了! 江玉树冷笑:“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一拍案几:“当我江玉树是个摆设?!” “易牙,你待在屋里,看好定王,哪也不许去。我和你离云叔叔出去迎敌。”江玉树朝谢易牙郑重吩咐。 谢易牙双眼惊恐的看着他,颤声道:“可易牙怕公子~~,易牙也要去。” 江玉树脸色一寒,定定看着他:“听话!” 谢易牙被江玉树脸色吓到,一时之间有些害怕,诺诺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清风的人到哪了?”这话是对着斩离云问的。 “正在上山,在半山腰,马上就到竹楼外了。山下已经被围,这次恐怕……”斩离云如实回。 江玉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撒野!” 赵清风率领数千御林军终于爬上了半山腰。 心里窝火:这好好的人住这么高的地方,爬山也不嫌费力气。 江玉树看着是个清俊文秀的,也不知道何处来的力气爬山? 正当他手下的兵准备疯狂叫骂时,竹楼的门及时打开。 繁烟阁的血卫二话不说就扑出来开打御林军,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御林军哪里是江湖草莽的对手,尤其还是被特意训练过的江湖草莽。 霎时间,兵败如山倒! 连赵清风会功夫都没挡住暗剑,脸上被划了好几条口子。 清风太子很爱惜自己的脸,如今被划伤了,这叫他以后怎么流连花丛? 怒气难平,急火攻心! 赵清风暴躁的一声断喝:“敢打伤御林军,将本宫置于何地,要造/反不是?谁给的胆子?!” “我!”温和剔透的声音从众人嚣杂中传来,世界都似乎为他静了静。 周边众人都停下了打斗。 寻眼望去,却见一身月白衣衫,清俊儒雅的江玉树抬步慢慢走到竹楼大门口。 “是清玉指使的。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话说?” 江玉树虽清俊文秀,淡然剔透,温和平静。 可他温和下透露的沉稳睿智,泠然杀伐之气还是让人害怕。 周边之人瞬间有点不敢小瞧这个看似幽柔的清俊公子。 一瞬间,风过天地寂静,万物走过,只留下冬天的风在耳边盘旋。 火,被风吹的颤颤跳跳,像极了躁动的心。 燃烧的松油在空中噼啪作响,加速气氛沉闷。 火光搭着白雪将江玉树清俊的容颜照亮,眉间樱红煞气流溢,手上渌水剑凝冰,丝丝寒气外溢。 他嘴角是惯常应有的温和的笑,带着一丝冷和执拗。 江玉树身上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衣衫在提醒着周边人:这个男人只是得天帝赐名的清俊公子,他很平凡,要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他只是和皇家沾边,没有实权。以后这天下最大的人还是他们现在听命的人——清风太子。 但是他们忘了——江玉树是北璃丞相。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璃丞相。 甚至连北璃国主第五雄烨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背后代表的是在整个北璃,是几十万的兵力。 一旦涉及到两国邦交,这麻烦就大了。 看着这样的江玉树,赵清风着实好奇了一把:“哟~~,清玉公子消失一年,这眼睛好了,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练了什么秘术,本宫很是好奇呢?” 江玉树冷眼凝定他,淡淡反问:“太子殿下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和江某叙旧?”冷声疏离:“太子殿下请回,江某这山间地方太小容不下太子,殿下还是带兵速速离去,不要搅了江某人的清净。” 赵清风速速收敛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声道:“江玉树,本宫接到暗报,说你窝藏朝廷要犯。公子要是懂礼数,就把人乖乖交出来,本宫可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要是公子不配合,御林军硬闯搜出什么,到时公子这名头就不好听了。本宫就算有心饶过公子,想必天下人也不会饶过公子!” 清玉公子心下冷笑:这人死性不改,真是聒噪! 江玉树负手而立,白裘披风衬出他从容不迫的气度:“太子口口声声说清玉窝藏朝廷要犯,还请殿下出示证据,人证何在?物证在何? 殿下要是能拿出来,清玉愿意和殿下走一遭对薄大理寺。殿下要是拿不出说辞……那这所谓的窝藏要犯就是殿下胡诌!清玉可以勉为其难不计较殿下莽撞,可殿下身为储君,这点冷静和常理都不懂,也未免太惹人笑话。” 他说完,勾唇浅笑,温暖祥和的感觉,可让赵清风感到了莫大了讽刺。 江玉树和赵毅风还真是一路人,沆瀣一气,一丘之貉,都是牙尖嘴利! 赵清风咬牙,刚欲反击:“本宫当然有——” 江玉树丝毫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直接将赵清风话里的侮辱之词都挑了出来: “殿下贵为太子,清玉贵为臣子和庶民,本不该以下犯上,僭越不知。可太子殿下是储君,未来皇上——明君当听百姓言,纳天下事,查民情苦。这是上位者应有的担当,也是一国之君应有的气度。 当然,殿下也当知道,定王殿下与江某缘分不浅,来此做客也是常有。就算定王在此又如何?三天前在刑场上定王已经将乱党亲自处死,以证清白,大显忠君爱国之情。太子殿下也亲口允诺放过定王。 赵毅风现在依旧是嫡长皇子,东境定王。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太过急切,忘了定王还是殿下兄长一事,切勿口口声声说赵毅风是要犯,这关系皇家颜面和威仪,希望殿下牢记皇家亲缘,莫要辱没皇室。以免让人知道后,以为天倾太子只知道流连花丛,不知治国礼法是何?!” 赵清风又再次见识到了江玉树的能说会道,当年见识过一次,没想到今次又见识了一番,真是个敢说话的,本以为他看着好相处,温和谦让,没想到为了维护他的好皇兄,今天说了这么多。 而且还是句句带理。 赵清风脸色发青,气急败坏:“江玉树你——” “当然!”江玉树面色一沉,手上渌水剑一动,杀气轻显,眉间樱红煞气流溢。“太子殿下应当知道清玉是庶民,求个安定,不愿和太子结怨。 但是!作为臣民就该由殿下这么欺辱,我这竹楼殿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江玉树当什么人?!把我这住处当什么地方?! 江某再不堪,好歹也是北璃丞相,不说受国人爱戴,起码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备受国主器重。 怎么到了天倾,就受到此等待遇,太子殿下莫不是想破坏两国邦交?还是殿下真的以为自己现在就是一国之主,可以震慑六国?!” “清玉在天倾可以不管世事,但这是江某的地方,容不得他人撒野放肆!” 如果说前面的话江玉树还能保持一丝温和平静,那么最后一句无疑是声色俱厉,让人望而生寒! 赵清风心里烦躁,来抓个人还要憋着听数落,他这太子何时被人当众教导过,说他不懂礼法,不敬兄长,不顾皇家威仪,不顾廉耻,这是把能按的罪名都按全了。 羞愤难当! 险些被他绕进去,好一张利嘴! 江玉树你最好祈祷在本宫登基后你还能这么好命,否则本宫会让你实实在在成为本宫胯/下之物! 赵清风眸光一暗,利落甩出圣旨:“废话什么!圣旨在此!” 明黄的圣旨在雪夜中那么耀眼,也昭示着皇权的不可违抗,更突显了权势的说一不二,不可违背! “父皇有旨,定王赵毅风与顾家勾结试图谋逆一事有待查证。特命本宫带领御林军来抓捕定王,打入天牢,详细调查,以证视听。若是有人阻挠,形同勾结叛乱!” 赵清风慵懒邪邪道:“清玉公子贵为北璃丞相,本宫不欲为难,拿两国邦交说事。可清玉公子不要忘了,你现在在的地方是天倾!入乡随俗。这圣旨……清玉公子是要违抗吗?” 有待查证?详细调查,以正视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皇城本就水深,皇家多阴私,就算天帝有心查证,放赵毅风一条生路,可有你赵清风在,岂能容得下对你有威胁的定王?! 江玉树有些不明白,赵毅风就算再不得天帝喜欢,可也未有必要赶尽杀绝。 就算偏心疼宠太子,让赵毅风安于一方做个诸侯也好。这样逼到绝路,未免太残忍了些。 可他也知道,皇权争夺本就你死我活,没想到天帝为护全赵清风成功登上太子之位,又再次来一道圣旨,绝情如斯! 看来为了未来江山,赵清风和天帝誓死要和赵毅风拼个鱼死网破! 赵毅风一日傲世天下,雄霸东境,对赵清风就是威胁,天帝死也难安,与其在死后看着兄弟相互残杀,他先提前下手做了,为太子铺路。 人,究竟可以偏心绝情到什么地步? 繁烟阁血卫都默不作声的看着静立人群中央,泠然翩然的他。 是护全赵毅风,与天倾皇室决裂;还是把赵毅风交给太子,不管皇家私事,就等江玉树一句话。 江玉树心下惨笑无奈:赵清风,赵升天,你们果真够狠,够绝情! 一张清丽的面容忽的慌在眼前—— 呵呵,江玉树,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诅咒! 我诅咒你们…… 诅咒你们不会得到幸福…… 江晓梅凄苦怨恨的面容飘忽在眼前。 狠毒、决绝。 江玉树轻阖眼眸,不去想江晓梅狠毒决然的诅咒,心下疼痛啃噬心肺。 耳边却是尘缘大师预知未来的话语。 飘忽,空灵。 “杀了他,保住北璃,六国乱;保住他,亡北璃,六国并……” 保住他,亡北璃—— 杀了他,得北璃—— 上苍,你又在让江玉树做选择? 人处十丈软红,向来选择从不由己。 轻睁眼眸,江玉树手上的渌水剑在颤抖。 未有嗜血的剑。此刻,像懂了主人的心意,亟待而出,想尝尝鲜血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等着江玉树的选择和答案。 忽然! 一道绿光划破天际,清冷剑气携着寒雪冷风扑面而来。 渌水剑出鞘,三尺清锋寒! 拔剑,指天!一声令下—— “拦住他们!” 温和的四个字,不温和的江玉树! 他仰望着手里的渌水剑,知道自己最终选择的还是——“保住他,亡北璃,六国并。” 在赵毅风和自己的家国之间,江玉树选择了赵毅风;在赵毅风和整个天下之间,江玉树选择了赵毅风。 没有选择,早已沉沦。 他舍不得他给的温暖,也舍不得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相伴的日子,更舍不得他的温柔深情。 如果说江玉树曾经为赵毅风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北璃或者六国江山谋划算计,那么此刻,他真真正正想谋划的是——赵毅风! 曾经,我谋划的是江山;此刻,我谋划的——是你。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就算这段缘分和爱恋在此刻终结,我谋划的是你。 为此,不惜一切。 哪怕背叛北璃,颠覆天下! “清玉公子,你是决意包庇纵容了?连圣旨都敢违背,你找死——给我闯,抓到有赏!” 白衣水袖轻翻,一到绿光晃过,渌水剑指来人,清音在空中回荡—— “你们谁敢?!” 简短的一声质问,真正隐藏锋芒的人在爆发后只在气势上就能震慑人心,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力道。 并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让人感到每个字中的力量。 那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这一刻,赵清风忽然有点怵,江玉树长他两岁,可这气度阅历完全不可简单形容。看似幽柔实则坚毅傲然。 当年抚国公府家破人亡时,他淡然从容,傲然的离去,消失一年后,声名速起,后来助赵毅风征战傲世天下,如今高居北璃丞相一职。 能在双眼不明,家破人亡的苦楚挣扎出来,甚至让赵毅风惦记七年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绝对不可小瞧。 赵清风忽然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他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可当看到江玉树温和浅笑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忽的想起了江湖上关于江玉树的传说—— 江玉树与人相处总是很温和儒雅,可是他也记仇,当场不报,将仇攒着。 以做到真正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方面既凸显了他的君子之道,另一方面让得罪他的人日日处于惊恐之中。 而且江玉树一般不杀人,就算杀人也只是用玉箫。 但一旦他用剑杀人,那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没有转圜的余地。 静则温和泠然儒雅,动则弑杀无情,毁天灭地。 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血流四海! 温和儒雅的江玉树,坚毅傲然的清玉公子! 江玉树的一句话,无疑是给繁烟阁的血卫一道有力信息。 血卫目露凶光,齐齐亮出十八般兵刃,迅速铸成一道屏障。 训练有素的血卫,誓死如归的使命。 江玉树的血卫果敢决绝的与赵清风带来的数千御林军对峙。 一时之间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 恶战一触即发! 赵清风心下大惊——这江玉树还真是个敢说敢做的,当年真是小瞧了。 太子殿下此生最爱风流,也会治国带兵,熟读治国纲要,只是他见过的御林军演习陈规老套,整齐划一,只注重好看,不深研讨精髓。 可看到江玉树手里的血卫,他不由的有点羡慕——那些对峙的血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凶悍、有力、忠诚、坚毅。 赵清风几乎可想象一旦开打,这御林军完全没有优势。 气势不减:“江玉树,你难不成想抗旨?本宫劝你为了北璃和天倾和睦是早些放下手中兵刃,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笑话!放下兵刃一个都活不了,以你赵清风睚眦必报的性格,会留江玉树活路?! 斩离云在一侧心下冷哼,对赵清风的做法不屑一顾。 “清玉无意抗旨。”江玉树紧了紧披风领口,白裘流溢一片温暖。 温和平静:“只要殿下撤军,江某自会去向陛下请罪,绝不和殿下为难。还请殿下理解。” 看着平静温和的江玉树,赵清风怒火中烧,很想撕碎他温和的外在,看看他的内在到底是什么模样,想看清这个骄傲的人骨子里到底是什么? 要不是他,赵毅风何来野心,又如何雄霸六国,傲世天下?! 这样的男人有祸国潜质,不能留! 赵清风目恣欲裂:“江玉树包庇乱臣意欲谋反罔上!祸国乱臣,天倾容不下,来人给我拿下!” 江玉树早就知道赵清风不会放过他,看来兵刃相见逃不脱了。 不知谁的血会融化这山间的皑皑白雪? 又不知道谁的身会成为今年山间樱花的第一抔滋养? 正准备下令大开杀戒,一声轻唤从空中传来:“且慢!” 江玉树握剑的手一抖——那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声音,寒风中隐隐带着一丝龙涎香。温暖轻柔的感觉。 不可置信的看着身边的血卫迅速让道——向这条道走近的人赫然就是赵毅风。 此时他应该在屋里养伤休息,怎么出来了?他要做什么? “本王来了,太子殿下要捉拿的是本王。清玉公子没有包庇叛臣,你们要的是我赵毅风,莫要伤及无辜!”赵毅风高热未褪,俊朗的容颜上铺上了病态的微红,整个人说话显的有虚弱无力。 饶是这样,那种隐藏的气势还是在眼眸流转间流露,不怒自威,震慑人心。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看眼睛第一眼就知道,不管他是否受伤或倒下,那种惊鸿一瞥留下的震撼足以在灵魂深处激荡多年。 有的威严不需要多说,现今赵毅风虽被病痛缠绕,然那种傲世天下应有的霸气和气度,是所有人心中仰望的高度。 不论身份和权势,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冷傲端肃霸气的人存有一份敬意! 赵毅风从竹楼慢慢走到江玉树身边。 他走来的感觉像一个巨天神祇,眸光灼灼的扫向每一个人,那种气度不像是即将入狱的人,反而像是去领兵征战。 走到江玉树身边,伸手拿下他手里的渌水剑,他眼有温柔怜惜的看着清雅公子:“玉树,你可还好?” 江玉树轻叹一口气,眼有担忧的凝定他,竭力一笑:“安好。” “你不该出来的。”明知这是死路一条,你还要出来,你会有危险。 “我应该出来的。”应该护全你。 玄衣翻飞,一声清音激荡,绿光在空中闪开一瞬,急速消殆。 利落将渌水剑收回剑鞘,赵毅风眼有心疼的看着他:“渌水剑太过寒凉,你身体不好,少碰为妙。” 伸手接过渌水剑,江玉树温声询问:“为何不多睡会?” 赵毅风仰天惨然一笑:“梦里血流满地,哀嚎声不绝于耳,如何安睡?” 绝望和痛苦只能用权势来填满,仇恨和残忍只能用鲜血偿还,再多的檀香催眠也无济于事。 只是这一去,怕是生死难料。 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家的誓言终究要负了…… 凝视片刻。 江玉树被他眸中的绝望和无奈触的全身一震。 回首间,江玉树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温暖而安心。 他紧紧的,牢牢的抱着清雅少年,袖中双手握上他的手,将那手上的寒凉融化。 喷薄在身上的温度,半是离殇,半是依恋。 玉树,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经此一别,相见怕是遥遥无期—— 摇曳在躯体之间的温暖,流连不去的深情。 宿世的情缘,注定了此生缱绻。 炙热的感情,永难放下的执念。 纵使知道这段感情坎坷曲折,两个人依旧选择并肩而立,乘风破浪,只为天明时的云帆高挂…… 本是要诅咒的,本是要唾骂的,本是要破坏的—— 可真正看到两人深情相拥时,所有人静立默然。 风过天地寂静,只余些许风声在耳畔。 那是在诉别离的挽留。 真正的——只想求一个平凡而已。 渴望的——只是想在一起圆满。 片刻,赵毅风松开了怀抱,手上紧握着他的手。“玉树……答应我,你要安好。” 后退几步,在他面前站定。 凝望对面的清雅公子,温柔道:“此生执念为你,不负痴心。” 江玉树静静凝看他,轻咬水色薄唇,目光中是深深的眷念。 “太子殿下”赵毅风面无表情的向赵清风所在的圈子走去。 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清玉公子是北璃丞相,为了两国邦交和平,还请太子殿下慎重考虑要不要捉拿清玉公子?本王还真怕你开罪清玉公子,北璃举兵来犯。所以——还请三思。” 赵毅风,我不要你给我求情!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江玉树紧跟两步,白衣水袖轻翻,一把握住玄衣男子的手腕。 手上一道寒凉温度袭来,赵毅风诧异回首。 四目相对。 手肘上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衣袍。 赵毅风被他眸中倔强不屈所震。 别走…… 你答应过我,陪我看尽樱花烂漫…… 你承诺过我,你愿意做我的眼睛…… 赵毅风朝他淡淡一笑。 玉树,你要安好…… 伸手用力掰开江玉树的手指。 手上力量相互抗拒。 江玉树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深邃。 赵毅风振臂一力,将江玉树的手振抖开来。 “我们走吧。” 他头也不回的沉步向前走去,眼中对江玉树的温柔深情半分也无,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苍凉的绝望,还有对这群赶尽杀绝的人滔天恨意! 赵清风对视赵毅风双眸瞬间,只觉一股视死如归,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和惨烈袭来,将他从头到脚惊的发怵。 刑具上身。 赵清风没有追究江玉树的罪责,他多少有所顾忌,毕竟他后方有一个国力不差于天倾的北璃。 这才是赵清风的阻碍,否则江玉树恐将危矣。 赵清风铁定不会让赵毅风活过这个雪夜。 当赵清风离去后,属于江玉树的繁烟阁血卫都收到一个极其隐蔽而又果敢的指令:救赵毅风! 江玉树的繁烟阁和繁烟阁的十八联盟与江湖联系异常密切,繁烟阁是他母族势力留下来的,也是为了创建繁烟阁这样集军/事/情/报死士于一身的秘密基地. 江玉树的母族势力因此消殆,他也因此被母族势力牵连,被北璃皇室抛弃,成为无家之人。 繁烟阁的人认紫玉萧,天蓝珏,烟花蹿。 不管他的主子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们能做的要做的就是完成。 斩离云试探问:“不知阁中人何时出发?” 江玉树决绝道:“此刻!” [五、攻君危机] 这个雪夜格外冷。 寒风夹杂着一丝一丝凉意从天牢的四方窗中挤进来。 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道,窗外背风的怒号,宛如阴魂不散犹在空中飘荡的哭嚎。 皇城看似辉煌,实则阴私接踵。 进入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无疑半只脚已入黄泉。 赵毅风不想死,当然,他也不能死,他要将那半只踏入黄泉的脚抽回来,沉稳傲然的屹立泰山之巅,接受世人膜拜,让天下唯他独尊! 所以他不能死,母后还在后宫挣扎,顾氏一脉还等着他报仇洗冤! 赵毅风静静的坐在一处相对干净整洁的地方,闭目养息。 雪纷飞,烛光悠悠。 静谧安然。 一声响动,小寐的赵毅风忽的睁开双眼! 赵清风邪魅的脸出现在眼前:“皇兄,别来无恙,寒风雪夜的,小弟特意冒雪前来相看,皇兄不该感激涕零吗?” 赵毅风冷眼盯着他:“你来就是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赵清风微微勾唇,笑里讥讽:“想不到傲世天下的定王现在会成为阶下之囚?当初皇兄可是雄霸一方,没想到也有沦为鱼肉的一天。真是快哉!” 赵毅风合眸,不想搭理他。 赵清风也不恼,竟自然自语的开始大吐心中愤懑:“赵毅风,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我都出身皇家,可我却要屈居你之下,只因为母妃位分不及你做皇后的娘。 在皇家,皇家二子与普通氏族的庶子有何区别?本宫是个庶子啊!本宫不甘心,当你不屑父皇宠爱和那些恩宠时,你知道本宫要做多少努力才能得来? 目恣欲裂:“你可以冷傲,不搭理朝中任何人,但你有做皇后的娘,有顾家母族势力护全,所以你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可以在吃人不让吐骨头的皇宫生存的这么安然了吧……” 愤声不甘:“但是!本宫不同于你,本宫哪样比你差?就因为出身不同,本宫要贴着脸去和朝堂上的老不休应酬,那些势力的老不休真是让人讨厌!” 邪魅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哦~还有啊,你永远无法想象每日看父皇脸色博得父皇宠爱的胆战心惊,本宫这太子之位真是不容易。” 狠辣无比,杀气显露:“本以为坐上太子之位可以安然,没想到你好本事啊,风头一天比一天大,你让本宫恐慌!自从你雄霸东境后本宫没睡过一天好觉,赵毅风皇家中为什么要有你?!” 咬牙切齿:“你的存在毁了我多少的努力!” 似是说的有些累了,赵清风做了片刻停留。 赵毅风斜斜的抬了下眼皮,不为所动,不置一话。 他现在高热未褪,和他磨嘴皮子相当于过多消耗体力,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搭理,起码还能保存体力。 “怎么,你不说话?还是本宫都说中了?”赵清风剑眉一横,不解厉声质问:“难不成你心虚?” 赵毅风瞥了他一眼,冷漠道:“还不快滚!” “你!——”堂堂的太子殿下,未来一国储君,竟然被他辱骂。“你敢骂本宫?!” 何止敢骂你?在你没有逼迫赵毅风亲手杀掉顾家人的时候,或许彼此之间还有一些兄弟之情。但是,是你自己找死,将彼此都逼上了绝路。 如果赵毅风这次能活着,这天下将是他的天下! 赵清风迅速收敛好自己,端着一副风流洒脱的面容。 看着赵毅风平静无波的脸,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江玉树。 对!只要和江玉树有关的事才能令他动容。那么…… 阴森森一笑:“皇兄,你说你这么洁身自好,要是本宫毁了你,你说清玉公子如何看你啊……” 赵毅风心下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甚至有些心悸,那种从心头生出的恐惧在全身走遍,怎么也无法遏制。 “你想说甚么?”冷声一记质问。 “皇兄,本宫作为小弟,当然要成人之美。你那么喜欢清玉公子。本宫来不及备上薄礼恭贺,真是太不懂礼数了。”笑意悠悠的说完,忽然一声厉喝:“来人,拿酒来!” 狱卒兴奋的将酒端上来,赵清风悠然的倒了一杯,放在鼻前轻嗅。 称赞:“啧啧,真是好酒,酒是好东西啊,用来暖身效果最佳。大哥还病着呢,小弟好生心疼啊。哦……不过大哥很快就可以享受人间天堂般的滋味了。” 赵毅风凝定他手里的酒杯:“你想毒死我?” “不!”赵清风忽的一挥衣袖,双眼假意惊恐的看着他:“毒死一个人多愚蠢,本宫可不愿这样~~” 他看着手里的酒,悠悠道:“大哥对清玉公子的情谊日月可鉴,清玉公子也愿意屈居大哥身下,大哥在尝遍清玉公子滋味时,可知道被人品尝的滋味?要是清玉公子知道大哥也曾屈居人下,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恶心和难堪?” 仰天一声大笑:“你们不是情深吗,那本宫就试试!” “你敢!”两个字,天威莫测! 赵清风轻叹一口气:“我说大哥,你就别挣扎了,这里里外外都是小弟的人。还有你也别想清玉公子来救你,他自身难保!”将倒好的酒递到赵毅风唇边:“大哥,来试试,这酒很不错。冷了就不好喝了。” 赵清风,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赵毅风倔强的扭了头,淡淡拒绝:“本王病中,不宜饮酒,多谢太子好意。” 赵清风还是殷勤:“大哥还是喝了吧,小弟又没下毒。” 赵毅风冷淡推拒:“不用!” 盯着那一杯酒,赵清风所有的耐心都消耗尽了。 他目露凶光的冷笑:“大哥,这就你不喝也得喝。” 伪装和恶毒只在一瞬间爆发,赵毅风一记命令:“来人!” 立刻四个身体魁梧的粗壮大汉出现在牢里。 赵清风懒懒的挥了挥手,四个大汉凶猛扑向赵毅风掐住他的喉咙,举起酒杯就往他口中灌酒,面容狰狞:“定王殿下,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一会儿享受了快活,不要忘了哥几个。” 赵毅风用力挣扎,直觉告诉他这就就算没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他无奈的是本就在病中的身体让他动作迟缓,竟不能反抗四个大汉的牵制。 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掰开了他的口,他眼睁睁看着那微辣的液体一杯杯进入口中。却挣扎不脱。 心里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悲哀——想他赵毅风傲世天下,雄霸东境西境。六国谁不敬他三分。如今,竟然连一壶酒都反抗不了。 人世间的是最悲哀的莫过于一个英雄要在小人手里苟延残喘! 真是可悲! 赵毅风抑制不住的连续咳嗽,将那些不怀好意的酒水竭力吐出,双颊因为激动泛着微红,精致的腰身在玄衣的包裹下越发诱/人。 赵清风全程笑看这一切,端的云淡风轻,见好酒灌了,心里满意一叹。 看着屋外纷纷白雪,兴致盎然悠悠道:“大哥,你别怕,小弟会让你快活死去的。酒里没有毒,只不是‘凤囚凰’,当年大哥中‘凤囚凰’是清玉公子献身解的,那么今天大哥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您身边的四位大汉了。 “赵清风……你!卑鄙!”赵毅风双手紧握,咬牙颤抖眼眸猩红的瞪着赵清风。 ‘凤囚凰’蚀骨媚毒,男子交合,否则武力废掉。 见此,赵清风愉快的拍了拍手,笑道:“放心了,他们会很温柔的。呵呵~~” 第壹扒章 转调二郎神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扒章:转调二郎神 (承上) 因为‘凤囚凰’的药效凶猛,本就高热未褪的赵毅风。 此时虚弱无力,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看着紧咬牙关格格响,眼眸猩红炙热,一阵阵粗喘呢喃需求一个解脱的赵毅风。 四个大汉心下大喜。 这个冷傲端肃,傲世天下的男人马上就要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 想到这,四个人会心相看,颤抖着双手去扒赵毅风衣衫。 想看看这个对清玉公子深情的男人在自己身下会怎么献/媚? 像自己这样的大汉,无名低微,竟然能够让傲然的定王屈从,而且还是高贵的皇室血脉,战场上的神话! 四人脑中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也许太子在登基后令史官大笔一挥,写下野史:定王是被人欺辱至死,这些子兄弟是不是也能青史留名,被人饭后津津乐道…… 骨子里的欲望和贪恋被调起,三人合力钳住钳住赵毅风。 赵毅风用力反抗挣扎,无奈高热让他无力,媚毒让他燥热,手上的力道半分也无。 竭力摇头驱散迷蒙,却恍惚中看见一个黑压压的身影欺身过来,一道寒光晃了眼。 赵毅风眯眼看过去,却见那个魁梧的大汉手中拿着一股泛着寒光的骨钉。 大汉得意洋洋的笑着:“定王殿下,这是太子专门为你准备的骨钉,封住武艺,毕竟殿下征战杀敌,为了我们兄弟的安全,只有得罪了。” 赵毅风心下一凉! 本来指望积攒力气,做最后的拼杀,没想到赵清风直接把后路给断了。 一声断喝:“你们敢!” 邪淫的大汉嘿嘿一笑:“殿下,您现在可是我们身下的人,敢要挟我们?这对您可没优势,您要是聪明,一会就乖乖的伺候我们,我们哥几个会让你欲/仙/欲/死的。哈哈哈~~” 一记眼神示意。 其余三个大汉已经明白,立刻加重了手上钳制赵毅风的力道。 大汉看着手里修长的骨钉,朝着骨钉轻吹一口气,一阵清音回荡。 得意狡猾的嘴脸,一步一步靠近,大汉粗暴的扯了赵毅风肩头衣衫,邪恶的看着赵毅风:“定王殿下,忍着点,这骨钉会很痛哦~~。 要是受不住,您就叫出来,您叫的越大声我们越开心。哈哈……”说完,不待赵毅风反应,一掌用力将骨钉从赵毅风肩头拍下。 “哧~~”骨钉刺透皮肉和骨头摩擦的声音直冲耳膜。 钳制住赵毅风的三个大汉明显感受到他的手臂坚硬紧绷。一记咬牙声在耳边响起。 “嗯!”赵毅风闷哼一声,紧咬失血惨白的唇,身上不可抑制的颤抖抽搐。 双眼大睁,狰狞傲然:“士可杀,不可辱!你们给本王一个痛快!!” “哈哈哈……”给你一个痛快,那就失了玩乐的目的了,这样不是辜负了太子殿下的初衷。 “松开他。行动!”看赵毅风怏怏的已经没有了力气,大汉一声命令,其余三人得令一把松开赵毅风。 风华潋滟的男人此时无力瘫倒在地,不见了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伟岸霸气。 赵毅风只觉得寒意由肩膀到身心,每一处都像是被寒冰包裹,求不得一丝生机。 心里生起一股莫大的悲哀和凄凉之感——自己傲世天下,朝臣无不敬惧,没想到此时在四个人手里苟延残喘,连求一个利落干脆都得不到。 人世间最凄凉的事莫过于此! 一个英雄,偏偏要在卑微之人手里备受折磨,想个痛快还不能。 一个豪杰,偏偏要被人欺辱至死还挣扎不脱,从此消殆不残存。 ——这是天倾的悲哀,也是六国的悲哀! 寒风呼呼,吹不散情/欲炙热;灯火兮兮,照不亮内心迷离。 赵毅风用尽力气挣扎,一掌又一掌的劈向四个大汉,却终究是收效甚微。 肩头的痛楚锥心,让他发力困难,‘凤囚凰’让他神智迷离,高热让他无力思量。 冷汗湿了玄衣,紧贴在身,被风吹过,从头到脚的冷,冷了心。 玄衣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旋即飘落在地。 四个大汉毫不留情的将赵毅风衣衫扒了个干净。 看着精致的腰身和那让人遐想的肌肉,四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四人互相示意,手粗暴的摸上那阳刚的身。 身下冲动积聚! “定王殿下,以后到了黄泉可要记得哥几个,我们这么懂得心疼你,你可别忘了恩情啊~~” 四人激动,终于要得手了…… “嘭!”的一声,牢房大门被撞开,数十个黑衣人鬼魅般冲进牢房! 四个大惊慌失措,这天牢把守严格,怎么会让人冲进来。 迅速提起亵/裤,大汉头子一声喝:“哪来的刺客?!——” “地狱来的!”温和的声音透着冷从黑衣人包围圈子后方传来。 天地都为他静了一静。 四人顿住动作。 寻眼看去,只见白衣染血的清俊公子眼中怒气积聚,手握一把长剑缓缓走到牢房门口。 剑拖在地上泛起丝丝火花,像极了愤恨的心。 “江某来取你们的命,死前还有什么话说?!”江玉树声音中的清冷让炙热的温度瞬时降下去几分。 “你敢劫狱?你不怕……”一个大汉壮这气势,结结巴巴“你来……劫狱,不怕……陛下……诛你九族?”想着赵清风太子殿下撑腰,不由又壮了几分:“我等可是奉太子之命伺候好定王殿下,你不怕太子?!” “怕?”江玉树眼眸流转,挑眼看了一眼渌水剑,一记冷声:“江某都已经在此,你不觉得你问的是废话?!” 绿光破空,一记冷问:“说!哪只手碰的他?!” 四个大汉被他清寒的气势吓到,跪地忙忙求饶:“公子,我等知道错了,求公子放过。” “晚了!你们早该知道代价!”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看着跪地的人不堪的模样,江玉树轻阖了眼眸,掩埋眼中的厌恶。 “江某不想动手,脏!” 一记眼神示意。 鬼魅般的身影刀起刀落。 只听得一声声的惨叫,四人接连栽倒,带着还没完成,也将永远不会得到傲然男人的心愿…… “赵毅风你怎么样?”江玉树迅速走到他身边,看着肩头汩汩血流的人。 心下一震。 这赵清风还真是狠毒!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毅风眼有笑意的睁了睁眼,气若游丝:“玉树,你来了?……” 披风包裹阳刚的身,江玉树伸手扶起虚弱的人。 却忽然被赵毅风一掌劈开。 “赵毅风,你……”江玉树大惊。 赵毅风惨白着脸推拒,竭力朝他颤声道:“玉树,你快走……我中了‘凤囚凰’,你快走!……”他阖了阖眼眸,紧捂住胸口,抑制喉间呢喃。 江玉树怔在原地,历史惊人的相似,‘凤囚凰’男子交合媚毒,这赵清风竟然要毁了他威名,将他折磨致死。 赵清风,你够狠! 扶起虚弱的人,他温和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这个地方。” 触到他寒凉的温度,赵毅风有些不受控制,手紧紧攥住江玉树的肩,想汲取更多的温度,有些贪恋的向有冷香的身躯靠去。 江玉树任由他迅速靠过来,收手渌水剑,转头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一凛。 一个眼神示意,众人已经懂得。 黑衣人静静看着江玉树将赵毅风扶起走出牢房,黑巾下的眼静在雪夜中闪耀着精光。 刀光剑影,寒光冷意晃过。 血,映染这一夜的炙热。 一声声的惨叫在牢房中响起,凡是见过今晚这一幕的人——无论是狱卒还是牢中关押的要犯全都一瞬间毙命。 接着便是熊熊大火将这个雪夜照亮。 苒苒而起的烟尘模糊了雪天烛光。 走出四方囚笼,接触到清凉的空气,赵毅风急速换气,迫使自己清醒。 江玉树温和的声音舒缓内里燥热:“赵毅风,你撑住。” 被江玉树扶出天牢,赵毅风已然虚脱,只是眼眸微亮—— 当时死亡近在咫尺,屈辱犹在心头,当真是黄泉相望! 赵清风,赵升天,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是你们逼的我,今日所遭受的一切,赵毅风定当十倍百倍偿还! 你、们、等、着! 天倾—竹楼 “准备的如何了?” 斩离云躬身:“一切准备就绪,待定王殿下稍作调整,即可可以赶往东境。” 江玉树凝定他,温和平稳:“寄给东齐城的密函如何了?” “在下已经按公子吩咐联合十八联盟在江湖上的暗点,发射繁烟阁特有的烟花信号示意。想必贺先生已经知晓。” 江玉树淡然的点点头。 这次护送赵毅风去东境,如果没有东齐贺千丈带兵前来支援,赵毅风只怕朝不保夕…… 谢易牙慢慢走到江玉树身边,眼泪汪汪:“公子,你是不是又要去打仗?以前公子受伤,易牙每次都怕,这次是不是很严重?” 连谢易牙都知道这次的事多严重,本不想让他卷入这些事中,没想到还是让他的年少岁月充满烽火硝烟。 江玉树心有愧疚,郑重叮嘱:“易牙,这次前路坎坷,你不能和我同行。我已经安排你落叔叔接应你去北璃,你在北璃好好学医和练习箫曲。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 “公子,这是不是就是爱?”谢易牙瞪大了双眼,问出了曾将江玉树没有给出的回答,纯粹的眸光触向心灵深处。 江玉树心下一震。 忘却江家大仇,丢掉清雅名头,不顾周围人言,淡漠世俗礼法,抛弃北璃丞相一职,甚至放弃了—— 现在有个孩子问他,这是不是爱? 江玉树凝眼看向遥远的夜空,声音飘忽空灵,捉摸不到——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谢易牙诧异不解。“公子上次说爱就是两个人想在一起一生一世,只要对方的一个动作,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可现在公子说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公子不知道的事,难怪上次公子不回答易牙呢。” 敢情在孩子心中,江玉树什么都知道,他说的话都可以相信啊。 江玉树浅浅一笑搂着他:“易牙到时就明白了,我说的你没经历,说了也不准。爱,这个字看似简单,实则牵扯到很多东西。你慢慢体会就知道了。” 谢易牙紧紧搂住江玉树腰身,抬眼看向他如玉的容颜。 他看见—— 江玉树凝看着修长手指上的草环,眼神中的无奈似残花,坚毅如蒲草。 那是不顾一切,誓死如归,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决绝,那是不疯魔不成仁的凄凉艳丽!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玉树! 那一刹,从江玉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炙热璀璨,坚韧的让谢易牙久久不能忘怀。 江玉树双眼定定看着手上的草环,紧紧握住双手,直到骨节泛白,直到那枚染血的草环微微变形:“我只知道,他不能失去!” 在安顿好谢易牙后,江玉树即刻去了内室。 看着在榻上隐忍虚弱的人,江玉树心下阵阵悲凉外溢。 他竟被伤成这样,这就是皇家亲情? 赵毅风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失血的唇瓣绽开一丝淡淡的笑:“玉树……你来了……”当即要挣扎起身。 江玉树轻按住他,“你肩头有伤,不要乱动。我一会给你拔钉,休养片刻,我们赶往东境。这一路颠沛流离,你可还受的住?” 赵毅风眼眸中有着簇簇雄霸天下的火苗在燃烧。 他朝他淡淡一笑:“能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将由他改写; 只要活着,他赵毅风终会屹立泰山之巅! “嗯~~”赵毅风咬牙轻哼一声,寻眼望去肩头赫然一个血窟窿,红彤彤的好生吓人。 一枚骨钉冲破血肉被迅速拔出,江玉树平静的给倚靠在床榻的人撒伤药粉。 修长的手指带着寒凉触到肌肤,点起压制的‘凤囚凰’媚毒。 赵毅风眸光炙热的看向江玉树,带着隐忍与煎熬,有着欲望和渴求。 江玉树被那灼热的视线烙的浑身一颤。 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头,顿住手上动作:“殿下在看什么?” 赵毅风咬牙从喉间溢出一道低吟声:“玉树,我……” 江玉树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 能将‘凤囚凰’忍这么久,毅力可见一斑。 将他肩头的葛布缠好,江玉树朝他温柔一笑。“赵毅风,得罪了。” 袖下的手使力,一个手劈脖颈。 赵毅风猝不及防,歪倒在他肩头。 一声轻唤:“离云。” 斩离云端着药碗轻轻走进来:“公子,这是‘双蝴蝶’熬成的药草,应该可以解‘凤囚凰’,只是这剂量不好把握,毕竟天倾的种植的‘双蝴蝶’太过稀少,只能找到这些分量。” 凝看那黑乎乎的药,江玉树满意点头:“这些够了。” 看着被喂了药静谧安然的男子,江玉树淡淡一笑—— 赵毅风,不管如何,我都会救你。 第壹玖章 送我入门来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壹玖章:送我入门来 “什么?!赵毅风跑了!没死成?!他都病成那样了。 本宫又下了‘凤囚凰’,这样都能让他跑了,他们都是蠢货吗?!” 赵清风暴躁愤怒,怒火中烧,胸中的愤懑像熊熊大火喷薄而出! 他狰狞嘶吼,面容扭曲,面色发红的像地狱来的罗刹! “本宫这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当了……狼子野心,谋朝篡位者必为他赵毅风……莫非本宫注定要败在他手里……难道这天倾真主真的是他赵毅风……” 江雨柔浅笑悠悠道:“不就是跑了吗?殿下也不用害怕成这样,派人一路围追,再把人杀了不就行了。 夫君是举国皆知且公认的未来真主,夫君要是下令,谁敢不从? 况且夫君代政监国,俨然就是一国之主,他赵毅风只不过是一介王侯。 只要夫君登基后将他手里的兵权收归,他那时只是一介庶民,想杀他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赵清风豁然起身,愤怒的砸了一只上等珐琅花瓶。 冷眼盯着江雨柔,一字一顿给她分析:“妇人之见!你以为赵毅风是谁?赵毅风再不济,也定然不会再忠于皇家,只要他活着,本宫还有整个天倾都会改朝换代! 你以为就派人追杀就能了结这么简单?!这一次没有杀掉他,将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如今,赵毅风没死,跑了。 自己亲自逼他杀了他大舅二舅,灭了宁国公府,三百多条人命他眼睁睁看着却救不得,而且又给他下‘凤求凰’,想将他折磨致死。 他赵毅风母族势力,亲人全部都毁在自己手里,这兄弟之情已然半分全无,双方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赵毅风这次没死,算是看透了皇家,再用皇家孝义,忠义,仁义来束缚他怕是一点作用也无。 他母族势力在一天之内消殆,就算不为他自己,光是他宗亲惨死就足以让他和皇家恩断义绝。 他要是想报复,想拥有权势君临高位,只要在东境西境振臂一呼,边境百万兵力足以将天倾皇城踏平! “收归兵权?笑话!你以为赵毅风经此还会为皇家卖命?东境西境已经被他联合,整个边境都是他的天下。 只要他在东境出现,东齐、柯泽、南塬、百邑城四城将领即可唯他赵毅风马首是瞻,估计那时还未等到本宫登基,他就以‘清君侧’的由头杀到皇城来! 收归兵权的指令在那些凶悍的秃鹰眼里连狗屁都不如!” 真的就差一步,皇位,近在咫尺! 赵清风疯狰狞的表情像一头发怒癫狂的狼。 江雨柔被他的表情吓到。 她虽有些谋略,也知道赵毅风这人不能留,可是长处深宫的她还是小看了此事,没有料到此事这么严重。 一旦赵毅风卷土重来,那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那她这太子侧妃之位也保不住,更别提以后母仪天下,命主中宫! 心下倒抽一口凉气。 江雨柔眼有害怕,脸上的粉扑扑掉,手中帕子早已被绞的变形。 不能让赵毅风回到东境,一旦回到东境这天倾马上就要腥风血雨,王室操戈。 她幸苦守护来的一切将会消失不再。 不能让赵毅风毁了这一切。 不能! “夫君,既然他赵毅风只有东境势力作为支撑,那么我们就让他回不了东境!” 狠辣果决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谁说女子不如男? 赵清风双眸一亮,这可不是妇人之见,自己险些被愤怒冲昏了头。 “对!……对!雨柔你说的太对了,不能让他回到东境。不管用尽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他回到东境。一定要阻止他!” 见他不似先前暴躁,江雨柔满意一笑。 静默安然一刹,赵清风忽的双眼大睁,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雨柔,母妃宫里如何?皇后那老妇怎么样了?父皇的药还有吗?” 江雨柔倒弄了一下帕子,收敛将才惊恐,悠声道:“皇后那老妇倔强的很,和母妃杠上了。父皇的药还给吃着呢。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夫君放心。” 赵清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那就好,千万不能让父皇的药停了,在赵毅风没有死之前,父皇不能醒来。 就算父皇有心除了赵毅风,可不能保证父皇会不会软下心来,放他一条生路。所以父皇的安神药不能少。” “”至于皇后……”赵清风眸中一丝狠辣阴毒之光划过,嘴角一丝讥讽的弧度:“赵毅风不是要逃命吗?皇室道义都不要了,那孝义也一并丢了吧。” “本宫成全他,让他彻底成为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之人!”他懒懒一弹衣袖,轻飘飘道。“皇后那老妇也不用留了,顾家消殆,后宫是时候是母妃的天下了,一个人有很多死法,皇后优渥这些年,是时候尝点苦头,雨柔你知道怎么做?嗯?” 江雨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夫君,皇后可是一国之母,这时候杀了她,会不会……”落人话柄? “你懂什么?!只要有她在一日,母妃永远出不了头。后宫死法千万。父皇现在病中,这不是机会吗?” 他凝看着江雨柔,眸中早已将一切说明。 皇上病重,皇后尽心侍奉,凤体欠安,暴毙而亡。 顾家通敌罪名永难洗清,赵毅风因为母族一脉污迹,一世骂名! 江雨柔了然,阴森森一笑:“妾身懂了,夫君明智。” 一声冷笑悠悠漂浮在空中—— “他不是要逃吗?本宫成全他!” 天倾284年,天历正月。 天倾倾举国之力,树立重重屏障追杀乱臣贼子赵毅风,大力通缉同党合谋者江玉树。 一时之间,天倾风雨满城,其余五国皆惊! 反应过来后,自是巴不得此事越热闹越好,有些国拍手称赞赵清风此举,并予以大力支持——回首即对身边近侍说:天倾是在自掘坟墓,玩火自焚! 有人不解问:为何? 回答:天倾国立傲世六国,六国霸主,可在其余五国虎视眈眈看着天倾这块肥肉的时候,天倾王室公然内乱,自相残杀,无疑是给他人可趁之机! 天倾人才济济,英勇之人不少,可像赵毅风这样的皇家贵族,有文有武的傲世男儿百年难得一遇。 天帝做为赵毅风他父皇,赵清风作为赵毅风小弟不好生对待收归也就罢了,还要将他赶尽杀绝。 就算天倾良将积聚,也不会再出第二个赵毅风,更别说抵挡其他五国联合攻打的火力。 这不是玩火自焚,自掘坟墓是什么? 看来这天倾马上就要是其他五国的盘中餐了。 天倾士兵抱怨不停,愤怒不止。 在此新年休沐之际,大雪纷飞之时,他们竟然连最后的安生都得不到,还要在寒冬正月逮人。 人海茫茫,白雪皑皑,寒风呼呼,这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形同大海捞针! 天地玄黄,宇宙浩淼,芸芸众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用,只不过是安慰! 更有甚者,江玉树和赵毅风真正出现,论武艺论计谋根本不敌他们一分一毫,又如何将人捉回来? 而且放下江玉树背后的北璃势力不说,这赵毅风是皇室中人,是天之骄子,是天倾的脸面,战场的神话! 这一刹,他们惧怕和怀疑——要是两人真的出现,自己是否还有命在? 然而,民心归属只在一瞬间就可以体现,赵毅风虽得不到朝堂拥护,可他收到了民心。 这个男人能够傲世天下,绝对有他的优势! 这次他能活着,这天下将要面临新的战局! 马车急速奔驰在官道上。 此时已经离开皇城七十里,再向前走就是通往边境咽喉要道,边境和皇城接连的交通枢纽——嘉南关。 过了嘉南关,再穿过潞安江,就可以到达东境边界。 东宫内。 赵清风看着手上的地图,指着嘉南关,潞安江的位置,邪魅张狂一笑:“嘉南关是出天倾之路,而潞安江是去东境必经之江,过不了江,他们就去不了东境,后是水路,前有追兵。 本宫就派兵守在嘉南关,另分散一支兵力守在潞安江,只要他们过了嘉南关,本宫的兵将城门一锁,给他来个‘关门打狗’,哈哈哈!赵毅风,江玉树你们的死期到了!” 马车内。 江玉树快速搜索着《天倾地志卷》上的内容。 片刻静默后。 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离云,原路折回,去北璃。” 斩离云有些不敢相信:“去北璃?” 江玉树的声音中有一种算透天机的沉稳睿智和自信:“赵清风既然想杀定王,一定会在嘉南关布下天罗地网,而潞安江边估计早已经十面埋伏。 我们只要过去,必定是自投罗网,立刻成为赵清风的‘瓮中物’。立马绕道去北璃。” 军队在皇城山间搜索时,江玉树的马车已经出城,而嘉南关一定是重兵把守。原路返回,皇城中残余的兵力只怕还未散去,回天倾皇城也是危机四伏。 江玉树敏锐的察觉到前方势头不对,立刻换道,沿天倾国界小路岔道去北璃,无疑是上上策。 任谁也想不到江玉树精通北璃路线,会岔道从北璃绕道去天倾东境。 斩离云淡淡点头,露出一抹赞赏的笑:“离云得令!” 扬鞭策马,清脆声在空中响起,雪粉在空中荡起! 斩离云旋即调转马车,马不停蹄向通往北璃的小道赶去。 一阵接一阵的策马声将浅眠的男子惊醒。 赵毅风悠悠睁开双眼。 “醒了。”温和的声音中有着春风一般轻柔温暖:“感觉如何?肩头的伤还痛吗?” 赵毅风平静无波,眼眸中的深邃如看不见底的深潭,所有的情绪和心事都似乎埋葬。 看着清雅公子,他竭力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只要活着,一切都会有希望!” 当时真的是集屈辱和生死于一线,如果江玉树晚来一步,那赵毅风护守的自尊和威严将会散落一地,更有甚者,江玉树会厌弃…… 江玉树眼中带着一丝安心和浅笑:“你安好就行。” 赵毅风竭力对他保持一丝温柔,淡淡道:“当时要不是玉树及时来救,本王只怕命不久矣。玉树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你若有不解,只要问一声,我能告诉你的,到时候都会告诉你——包括繁烟阁,十八联盟、紫玉萧、天蓝珏、烟花蹿,还有我北璃丞相一职。时候到了,清玉定不会隐瞒。” 赵毅风凝定他如玉侧脸,平静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去问。到了玉树想说的时候本王自当洗耳恭听——其实,你不该犯险来救我的,不值得。” 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决定的事从来不后悔。江某人以乐为生,可不是生意人,这又不是做买卖,何来值不值得?其实——只要你能够平安就好。江某答应皇后娘娘的事也就圆满了。” “玉树……有你真好。”赵毅风嘴角微翘,浅叹一声,一脸欣慰满足。 江玉树凝看着他,静默无话,眉间樱红妖娆嗜血凄艳。 赵毅风静静看着他。 因为皇权阴谋,他家破人亡,四海飘零,却依旧洒脱淡然,不论生活清苦, 因为家人算计,他孱弱荏苒,清雅易碎,却依旧傲然不倒,倔强扬名六国。 因为征战厮杀,他失去亲人,游走边缘,却比任何人都要坚毅,淡然,也比任何人都坚强。 “玉树……终究还是本王拖累你了,若不是本王执念,你也许会很幸福吧……” 这个清雅男子能够从一些列的苦难中挣扎出来,傲世天下,在北璃谋得一官半职。 这样的他应该在北璃呼风唤雨,高坐朝堂,享尽荣华富贵,温和笑看苍生。 可他,选择了一条坎坷的路,一条身不由己却又不得不选的路。 如果他现在回到北璃,起码还是受人尊敬的北璃丞相。 但是,他选择和天倾对抗,这就意味着他选择了磨难和险阻。 江玉树寒凉修长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清雅公子的手为他画过丹青,题过皇子府的字。 也为他忍受过银针钻心的疼去誊写《礼法纲要》,在战场上双手相握创造奇迹, 更为他上过药,拔过钉,在那个雪夜欢好,他的手抚摸过他身体的每一寸…… 那双手,修长秀气,泛着灵,坚毅杀伐。 吹箫时优雅似佛祖拈花,杀人时若剑锋封喉,利落干脆决绝! 江玉树伸手理了理他鬓边发丝,温和轻声开口:“傲世天下的路,江玉树无论如何都会护全你。” 哪怕所做一切有违天和,不得善终,江玉树也定当护你安好! “公子,有皇宫来的暗报——”一道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斩离云恭敬将信递了进去。 “嗯。” 饶是江玉树平素可以浅笑温和,平静无波,坚毅傲然,可是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 他的脸色倏地一下惨白! 双眼怔怔的看向远方,没有丝毫焦距。 拿信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出大事了! 赵毅风,我…… 看到这样的江玉树,赵毅风心下不解。 接过他手里的信一看。 赵毅风双眼大睁,目瞪口呆! 赵清风,我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噗~~” 霎时间,一口血吐,喷在江玉树的白衣,也渐染了车外的白雪…… “咚!”的一声! 赵毅风怒气攻心,晕倒在江玉树肩头! 第贰零章 桃园忆故人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零章:桃园忆故人 北璃边界—上佳城 “来者何人?现在可是在北璃边界!所有来往行人都需接受盘查!”守城护卫凶神恶煞的朝着驾马的大汉喝道。 大汉身着粗布衣衫,脸上涂满油彩,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是戏班杂耍献艺的当家。 大汉用着北璃湘西口音回:“兵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小的是戏班的,前些日子收到国主命令,特命小的将上好的伶人送进宫,给国主献曲。小的有一段时间没来……怎么今日……”盘查这么严格? “今时不同往日,天倾现在在抓捕逃犯,国主下令所有往来通道,一律戒严,详细盘查。以免有人将天倾逃犯私藏到北璃,引起两国大乱!” “护卫大哥,你看我这只是受国主命令送人来的,就怕国主要的急,所以才马不停蹄赶来,以免国主怪罪。您看您就给个通融早些放小的过去。”他一边说一边将银子往护卫大哥手里塞。“时间真的赶,小的小本生意求个生存,还请大哥早些放行。小的保证,绝对清白,不给大哥添麻烦……” “这——”护卫大哥犹豫了,收了钱不放行说不过去,可也没有把银子吐回去的道理,但要是一个不小心天倾的逃犯私藏在马车里那是两国大乱,到那时命都保不住,要钱有何用? 好奇的看向车内:“里面真的是献艺的伶人?” 大汉毕恭毕敬:“真的是,小的哪敢在您面前撒谎。只是,这位伶人由于水土不服病着呢,怕是会把病气过给军爷,军爷要是查看,还请三思……” “水土不适?病了?”至此风头正盛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为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护卫大哥心下狐疑,拍了拍胸脯:“爷壮着呢!为了皇城安危,也为了两国和平,必须查看!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叫人下来!” 大汉急的跺脚,连连摆手:“军爷真的不行,这伶人病的厉害,要是把病气过给您那可是小的罪过。万万使不得啊!” 一把长矛忽的直抵大汉的胸口,护卫不耐:“不就是个生病的伶人?那就有这么金贵了,还不能见了。见一面就把病气过了,那还活不活。少废话,叫人下来,小心爷宰了你!” “咳咳——”那车里传来一道清脆剔透的咳嗽声。接着就是一记温和平静的声音低声道:“斩班主,发生了何事?” 大汉被这温和轻柔酥软的语气惊了一愣,呆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护卫大哥说让您下来一见,玉伶人……你身子……撑得住吗?” 他唤他‘玉伶人’两字时脸色唰的一红,羞愤无奈,险些不知如何唤下去。 “无妨。”一只白玉般的手探出,修长的手指掀起马车帘子。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车上缓缓下来,随后静立在漫天嘈杂中。 他面色苍白带着一丝寒风吹拂的浅红,剔透易碎,一身白色渐变红衣长裙曵地,外罩绯红轻纱,白色绣樱花的玉带缠裹在有些纤瘦的腰肢上,一头青丝仅用玉簪束起,额前左右轻垂两缕,手里搭着一只长萧,给人一种遗世独立,温和清冷的感觉。 微微抬头,秀眉轻颦,傲然不屈,眼眸清亮如繁星点点,沉静如亘古寒潭,带着一股对人事的淡漠和处变不惊,点缀在眉间的三点樱红如点绛唇的温柔轻抚,让人沉醉不能自拔。 周边的人一时有些失神:这伶人真是美,美而不媚,有妖颜祸国的潜质。 接着就是可惜:这样的人做了伶人,也就是个宫人赏玩的玩意,太可惜了。哎……国主也真是好福气啊…… 护卫大哥痴痴的用手将掉下的下巴接上,双眼冒光,疾步走近玉伶人身边,拿着手里的通缉图比对。 当看到通缉图上那画像上的三点樱红和玉伶人额头上的三点樱红一模一样时,不由的心下的一震,接着就是大喜,这可就是天倾要找的要犯。 一声大喝:“来人,将这人拿下!” 大汉惊慌不解:“军爷这是作何?” 护卫大哥亮了亮手里图画,得意道:“看到没,这眉间樱红和图上人一模一样,这是要犯!不能放过!” 大汉擦了擦额头汗水,笑着解释:“军爷,您看错了。这伶人眉间樱红是用朱砂点的,是在效仿清玉公子呢。听闻当年清玉公子一萧成名,我等也只是效仿得国主青眼,求个生存。” 清玉公子的眉间樱红太容易认了,听说他那眉间樱红水洗不退,由内而生,那是他清玉公子独有的。 更重要的是清玉公子是瞎子。眼前这人眼眸清亮,神态轮廓虽有些像,可这眼睛是瞒不过人的。 护卫大哥有些不信:“真的是朱砂点的?” “军爷要是不信,我这让玉伶人卸妆。”大汉走近玉伶人,轻声吩咐。“伶人还是快些卸妆给军爷查探一番。” 玉伶人低垂了眼眸,掩饰眸中情绪流转,左手死死攒住长萧,一瞬间杀气流溢。 修长的手指轻触眉宇中间,轻捻。 红色在苍白的面容上漾开,像极了绽放的红梅。 护卫大哥不由的有些痴了,木木的挪动步子走向眉间樱红散开的玉伶人,手不受控制的触向玉伶人清俊的脸。 大汉眼神一冷,袖下手中匕首泛寒光。 玉伶人朝他眼眸微动,大汉收到示意,沉寂一旁。 “伶人这身段和容貌这么艳丽,嫩的能掐出水来啊,还好你不是清玉公子。清玉公子是北璃丞相,哥几个今生无缘,不敢亵/渎,不过有你这个容貌神似的,也是乐得其成。哈哈哈,伶人留下如何?” 玉伶人斜抬了下眼皮,轻转侧过脸,避开那粗糙的手。 抚袖掩盖一声咳嗽,温软淡淡道:“军爷见谅……在下……咳咳……被国主钦点……怕是不能……” 护卫大哥显然忘了这伶人是国主特命人带进国的,听他提醒,不由心下冷汗直冒,和国主抢人那是要诛九族的。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后退两步,平息惊慌,恭敬道:“既是国主命人带进宫的,还是快些离去,小的刚才冒犯,还请见谅。这车也不用搜了,你们进城吧。这几日查的严,玉伶人身子不好,可是要当心啊。” 玉伶人波澜不惊,眼眸轻动,微微颔首,平静道:“多谢军爷。” 红衣长摆撩起,在雪地里曵地长裙盛开一地妖娆。 待玉伶人上了马车,护卫大哥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那个红衣妖娆的背影怕是他今生见到的最美的梦。 可是,他为什么要是伶人啊? 大汉驾着马车阔步进城。 眼瞅着离守城的护卫越来越远,班主大汉——也就是斩离云,轻轻朝马车里轻唤:“公子,你可还好?” “继续赶路,我们时间不多了。” 车内传来的声音虽然很温和,可斩离云还是听到了那声音中的冷和难以抑制的怒气。 繁烟阁阁主,十八联盟首领,名动天下的清玉公子,北璃一国的丞相——为了逃亡入境,心甘情愿做伶人还要被人那般赏看. 公子心里说没有怒气和羞愤是说不通的,知道江玉树心里别扭。斩离云识趣的扬鞭策马向前。 江玉树此生最不愿他人将他拿做伶人比,可今天还是实实在在的做了一回。他只觉得自己的清雅名头毁在此刻。 一阵阵策马声在绯红烂漫的国度扬起。 赵毅风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温和的声音清透宁静。 “我们现在北璃,一切都安全了。北璃我好歹熟悉些。” 赵毅风定定看着他。 眼神无比悲痛,也无比狠辣。 对视上那双眸子。 江玉树竟有一丝怕,那恨意像冰一样将他一点点凝固。 “玉树,赵清风杀了我母后。他当真要把我赶尽杀绝。我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江玉树注视着他,歉声道: “是我不好,当初吩咐繁烟阁看住皇后娘娘的,没想到赵清风心思这么狠辣,提前下手,连皇后娘娘都不放过。” 轻咬下唇:“是我失算。” “不是你的错,是我从头到尾就没有逃脱这潜在的污浊!” 赵毅风轻阖眼眸,掩饰眸中伤痛,耳边是那女子慈爱轻柔的声音—— “风儿,你不想娶妻母后不逼你。” “风儿,此去东境一定要平平安安。记得安好就行。” “风儿来尝尝母后煮的茶,知道风儿最爱千岛玉叶。” “你啊,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投身皇家。来世,不要身在帝王家了。” 他仿佛看见她盈盈一笑的模样,那双眸子中的慈爱深情是他的眷念。 记忆中那个和蔼的女子的笑容此生再也无法见到。 母后…… 那是一直爱他的人和他一直爱和在乎的人啊! 那是他在皇家这个没有亲情的地方最后的一丝牵挂啊。 她……死了。 那个母仪天下的女子——他连最后见她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尽孝的机会都被抹杀。 心,遍体鳞伤,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赵毅风死死捂住自己胸口,咬牙抑制口中喷薄流溢的鲜血。 母后…… 大舅二舅…… 顾家三百多人…… 全都因他而死。 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不管前路怎么坎坷,都要活下去。 心脏抽疼,仿佛被粗大的手掌深掐。 看着脸色惨白,痛苦难掩的赵毅风。 江玉树心中苦涩蔓延,伸手环住他,轻声道:“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冷香,赵毅风在他怀里悠悠睁眼,凝定他如玉面容,幽幽道:“玉树……我没有退路了……” 从顾家——宁国府公府被灭门那一刻,从顾艳梅被赵清风毒杀那一刻,从皇家亲情让他绝望那一刻。 他,已然没有了退路。 能做的只有——你死我活,睥睨天下,主宰命运! 江玉树伸手拭去他唇边鲜血,紧握他手。温声安慰:“你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的。” 修长的手指用力,给他示意。 赵毅风似是累了,阖了阖眼眸,伸手紧拥着他,自言自语:“玉树,这次回到东境,我会起兵,只是那时……”他忽的睁眼,看着他的目光执拗深沉。“只是那时……你会在我身边吗?” 江玉树看着窗外的那一抹绯红,眼中有些许无奈和忧伤。 良久…… 他淡淡道:“会。” 轻阖眼眸,掩埋那抹悲伤,赵毅风淡淡一笑,像一个得了蜜糖的孩子。 丝毫没有看见江玉树唇边一丝转瞬而逝的浅叹。 赵毅风一声长叹,幽幽一句:“玉树,赵毅风也没有家了……” 似曾相识的画面铺面而来。 当年,抚国公府败落,江玉树成了无家之人。 如今,宁国公府消殆,赵毅风在此亡命天涯。 命中注定他们要在万丈红尘中惺惺相惜…… 静默无话。 江玉树眸中蕴含了千言万语,却终究不能道明。 ——赵毅风,你比我好。 江玉树从始至终都是没有家的…… 当年的抚国公府不是,后来的北璃皇宫也不是。 赵毅风因为赵清风杀他母后一事,怒极攻心,心脉受损。 加之先前高热,中媚毒,被钉骨钉,一系列事让他疲惫不堪。 饶是这样他还是睡的很少,仇恨的滋味吞噬着他,让他不能安眠。 也只有有江玉树的地方,也只有在江玉树喂药调养下,他才愿意多睡一刻,放松开来。 可这样的他无疑是在提前虚耗,全靠一口气撑着。 赵毅风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多久?江玉树也不知道。 只知道,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 夜,悄然来临,月光倾洒。 北璃一年四季如春,是人间休养圣地。 有时候,赵毅风也会想和江玉树就在此隐逸一辈子。 那样大抵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可,终究事与愿违。 月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身上。 江玉树定定看着赵毅风,忽然想起了远在天倾的惜月公主,目光温和而带有一丝哀伤。 “赵毅风,你说人是不是很自私?” 挑帘看向窗外,月光流泻,清辉遍洒。 离人思故乡,惜月公主是北璃人却留在了天倾,而自己身为天倾人,却浪迹在北璃。 命运,果真造化! 赵毅风心里了然他所说何事,淡淡道:“人性本就如此,这是人之本性。本王不是神,做不到无私,大抵神有时也是自私的。何况这世上不知是否真的有神存在?” 人性本就如此。 人有所求、有所盼、有所念、有所思、有所恨。 贪、嗔、痴、恨、爱、恶、欲。 七情六欲,而神没有,他们无欲无求,何来自私与无私一说? 身为红尘中的平凡一隅,有其一生的挣起不破,也有着束缚和苦恼,更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 有了情,注定就有劫。 比如说‘美人煞’,更比如说‘琉璃劫’。 虽然,江玉树在世人眼中一向温和从容淡雅傲然到让人想靠近怜惜,可他也倔强到将人拒之千里。 有时候,也会怀疑——江玉树到底懂不懂情,他会不会动情? 不止是世人不懂,甚至连赵毅风也不懂,他感知不到那份轻若流水的情意。 大概是因为身份、立场、还有他的理想抱负、他才将情意深埋吧,让自己看上去很好相处,上善若水。 实则心处变不惊,不为世俗所扰。 赵毅风心中是这样理解的。 月光为两人镀上一层淡淡的伤。 赵毅风收敛冷傲,眸中朦胧飘忽:“玉树,这一生可有真真正正放纵任性过?就是……放开一切,不管世俗,不管家国,只做自己……” “放纵任性?有的——” 江玉树温和一笑:“那个雪夜(第一次睡),是清玉这一生最大的放纵;能让你活着,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任性。” 赵毅风眉宇微皱:“可还有?” 夜晚寒凉的风吹散樱花烂漫,带着一点血腥的回忆。 那一瞬间,江玉树身边的风像一把大剪子,将他剪碎的斑驳迷离。 “我……杀过一个孩子。” 赵毅风心下大惊,和江玉树在一起这么久,江玉树很少说到孩子,而且还是他亲手杀的。 “那个孩子才两个月。”江玉树看着他,手指向自己,失笑:“我杀的。我杀了那个孩子。” 赵毅风只觉得他的笑让他心痛。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脑中忽然迸发的是火—— 火在最炙热做汹涌的时候,那是焚尽一切的无情,剩下的是毁天灭地,体无完肤的——悲痛! “那个孩子才两个月。还未成型。”江玉树淡定了眉目,平静无波,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个孩子的娘亲深中蛊毒,诞下他,他就有危险,一出生就面临着剧毒和残缺;孩子的爹是个很俊美傲然的人,可是他有权势,却不能给孩子一个名分,所有的人都不会接受那个孩子。” 赵毅风眼有心疼的看着他,没有插话,他知道自己要做的是静静聆听。 “天下不会接受那个孩子,只会说那个孩子是怪胎。他的父亲母亲一开始就不愿那个孩子的爹娘在一起。那个孩子不被世人接受。” 江玉树笑的春暖和煦,细细摩挲手里玉箫,波澜无惊:“后来,为了不让那个孩子背负一出生就带有的残缺和不堪,也不让他面对世人奇异的眼光,他的娘亲便寻了我,让我给他一碗红花。我做了。” “那个孩子的娘来告诉我,那个孩子没了,可是他却不开心。他每日都能梦到孩子的哭声,夜不能安。” 他轻阖了眼眸:“赵毅风,你可知道?江玉树这一生杀过人,可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可我却没有想到我会对一个孩子下手,那碗红花啊,像极了生命流逝的色彩。我没见过那个孩子一面,却了结了他的性命。”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残忍。” 心疼和怜惜像一张网将赵毅风牢牢网住,直叫他透不过气来。 “据那个孩子的娘亲回忆,那个孩子死掉流的血蜿蜒了一地。那样一个无辜的生命,你说他要是知道是我了结了他,会不会恨我?” 他转头凝看他,轻轻问:“赵毅风,你说那个孩子会恨我吗?” 赵毅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伸手拥住他肩头。 “与其生下来残缺得不到欢乐,没有自我的活着,提前死去大抵是最好的办法。” 江玉树微微颔首:“我也是这般想。” “所以我用红花了结了那个孩子,没有一点犹豫。”温润剔透的声音:“那个孩子只活了两个月,就被我用红花杀了,我……亲手杀了他。” 赵毅风紧紧搂着他的肩,从喉间艰难的溢出声:“玉、树。”这不该你来承受,不是你的错。 “那日,我看着他娘给他做的衣,也看到那红艳艳的血。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心痛、无奈、绝望,却又不得不做。我想你明白的。” 那种感觉,万箭穿心!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任性。” “我知道,人活着就不是为了自己,可我还是愿意给那个孩子一个解脱,也给他娘亲一个解脱。”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仕途无望,双目不明,亲人离世后,我知道我不能是以前那个温和孱弱的江玉树,我信奉人定胜天,所以我要与天斗!” “上苍将我打入万丈深渊,我便爬出深渊——活出自己的天地!” 江玉树眉目舒展,浅笑温润。 他看着赵毅风,缓缓道:“我江玉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佛、不信命、我只相信人定胜天,也相信事在人为。傲世天下的路我陪你走,我知道千百年后,你我的名字都不会随风游走。” 赵毅风一把拥住他。 沉默一刹,一声怜惜而又满足的喟叹:“认定你是我此生最值得的事。” 蹭着他的脸颊:“玉树,你可知,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多大的痛和苦我都能忍受。最怕的就是……就是……” 回应他的是沉默。 低头下看,怀中的人早已疲惫浅眠。 温柔一笑:“玉树啊……” 这就是他认定的人,坚毅傲然,不屈不败。 有时,轻柔风易折断, 有时,刚毅冰火难消。 命运不曾爱他,给他万般磨难,他依旧是那抹傲然天地的樱红。 赵毅风发现有时不太懂江玉树。 很多时候江玉树都可以浅浅一笑,浮生逍遥。 可一旦退却温和,便是胜过其他男子的坚毅不屈傲然决绝,这种品行可以支撑他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锋芒一旦显露,他人不能及。 不枉他——七年执念! 第2016章 /08/25--153--21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壹章:江月见重山 (上) [一、逃亡危机] 塞外黄沙,苍茫长夜,野云万里,樱红染血。 一行三人在北璃境内取道北上。 风沙渐浓,春意盎然樱花烂漫远去,马不停歇已到天倾与北璃边界。 眼看残阳荒凉,夜晚将来。 江玉树修长的手指指着羊皮地图,分析当前局势。 “此刻我们应该是在北璃和天倾南部边陲的交界处,马上进入‘一线天大峡谷’,出了峡谷就是‘拉布拉荒漠’,步入天倾国界。清玉早已用繁烟阁暗点给贺先生送了消息,东齐大军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赵毅风沉寂在一旁,仔细看着地图。 “‘拉布拉荒漠’有两座城池,一前一后,前方是‘汉守关’,后方是‘朱落关’,两座关卡都是忠于皇室的重要阵地,是用来抵御东境西境大军联合攻入皇城的重要阻碍,也相当于保护中原皇室的一道屏障。 要去东境必须要过这两关,一旦进入汉守关,朱落关不放行,对我们将是‘瓮中捉鳖’之势,到那时我们在劫难逃。” 目前最后的希望就是等东齐城的贺千丈了,只有靠贺千丈带来的东齐军队护送才能安好。只有这一个办法,没有别的退路。 这次真的要看天了! “今日是正月二十,真好还能看见。” 那年腊月,赵毅风大婚。 距赵毅风成亲至今,已经一年有余。 赵毅风静静凝看着他,淡淡道:“据你我第一次成亲已经七年,你我相识相守了七年……” 七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当初两人在皇宫花团锦簇中一眼定终生,本以为皇室废婚后两人从此再也不相往来,没有交集,却不想走到了现在。 玉树,赵毅风多么庆幸——这次你在我身边,没有离去。 日生日落,寒风渐起,黄沙飞旋。 贺千丈的军队始终没有一点影子。 夜/色完全来临,‘拉布拉荒漠’被黑暗完全笼罩。 苍凉的风肆意拍打,如水的寒凉吞噬最后一丝温度,也——湮灭着希望。 “我们要马上离开!”赵毅风当机立断:“再耽搁下去,以赵清风的势力足以找到这里,而且我们的水粮也不够。 再耗下去我们缺水少粮而亡。荒漠里不好藏人,只有先后退到‘碧听涛大峡谷’才能有所出路。” 话音刚落,一阵兵刃声响起,不远处的火把被荒漠的风吹的颤颤跳跳。 像极了地狱来的勾魂野火,在凄凉的风沙中又添了一份绝望。 江玉树一声苦笑:“迟了。” 越来越多的火积聚过来,将黑夜照亮,也宣示着死亡的提前来临。 “吼!前面有可疑物,车里什么人?!”有眼尖的官兵发现了马车。 无人回应。 那个眼尖的长官立刻指挥手里的士兵:“你,还有你,都去瞧瞧!” 车里的人没有动。 在看到火把的那一刻,后退到大峡谷的想法就已经无用。 荒漠难行,风沙肆意,时不时还有流沙,就算跑优势也还是有的。 但是一进入峡谷,山高势危,陡峭难行,想逃跑怕是难上加难。 斩离云目露凶光,手上的箭已经准备好,随时射出,只取人的小命。 那沉淀了多年的繁烟阁绝学——箭不虚发,今天终于可以小试牛刀。 马车内,赵毅风伸手触上青冥剑,眼神犀利的,狠辣的映在俊朗的面容上,幻化成狂热凌冽的煞气和杀气! 江玉树红衣妖娆夺目,眉间樱红煞气流溢,细细摩挲手上的渌水剑,修长的手指在绿色的剑身上对比出让人心悸的狠辣,决绝。 随着响动声越来越大,车上的人也做好了誓死一搏的准备。 一声响动,眼尖的军爷心思注意力被分散。 环看一周,远处一只精锐的铁骑像潮水起落的线一样向前推进,慢慢将所有士兵包围。 接着,黎明前的第一道红霞出现在天边,将黑夜渲染。 贺千丈,终于还是来了! “赵毅风。”江玉树眼有不解和担忧:“你刚才怕不怕?” “不怕!” “缘何?” “因为。”赵毅风凝定他,眼眸中是看透人心的绝望和淡淡的苍凉。“赵毅风已经无家可归,什么都没有了。” 赵毅风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 还好——你还在。 “本王应该感谢赵清风和赵升天,一个是本王的父皇,明明白白教会了本王什么是皇家无亲。 当然!本王也应该感谢赵清风,他杀了本王母后,灭了顾家满门。让本王知道什么叫做兄弟无义。 本王更应该感谢那些追杀本王的天倾士兵,清楚的让本王知道什么叫亡命天涯,什么叫有家不能归! 从今以后,不管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成为赵毅风的阻碍,皇家道义,忠孝仁义将不会是束缚赵毅风的枷锁! 这世间,将不会有任何事能束缚赵毅风颠覆天下的决心!” 江玉树注视着他—— 赵毅风眼眸流转间流溢出睥睨天下的霸气,紧绷的侧脸轮廓显得那么冰冷疏离,透着一股天下尽在我手,不死不休,不疯魔不成仁的义无反顾。 伸手握住赵毅风的手,他感觉到他在颤抖。他听到他在耳边低声悠悠说:“玉树,支撑我所有的力量只有一个你。” 停歇片刻,他启唇预言又止。 “玉树,刚才本王还是有些怕——” 江玉树手下用力握住他的手,朝他温和一笑。 良久, 赵毅风眼有凄苦的看着他,轻声道:“本王怕连累你。” 二十五岁的赵毅风,此生只想求一个解脱,求一份属于自己的静谧安然,岁月静好,和最爱的人相守到老。 为了挣脱皇家束缚和那些从出生本就不该属于他的家国大义,他任性放纵了一把,为此失去了很多——亲情,宗亲,兄弟之情…… 当然,他也得到了很多,比如说——野心、人心、天下、权势! [二、小试牛刀] “恭迎定王,恭迎公子!——” 众人齐喊,声震苍穹,撼天拭地! 推开车门,赵毅风扶着江玉树下来。 看见赵毅风,士气大振,呼啸声在荒漠中震飞冬眠飞鸟。 “定王万岁!定王万岁!” 赵毅风似寒冰三尺,眸光沉寂如寒潭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东境西境联合的百万大军。 刀光雪亮,战马嘶鸣雄浑。 兵士的脸上是虔诚的信赖和忠义,骨子里散发着炙热和疯狂的忠诚! 这才应该是他赵毅风的江山,是他赵毅风应该拥有的命运。 无论皇权多么倾轧,阴谋算计多么凶残。 可东境西境大军对他的热爱和信赖将永远不会被抹杀!更遑论收归兵权掌控东境! 一股权势在身,睥睨天下,掌控所有人命运的雄心在赵毅风心中滋长! 曾经所有的边境岁月,在此刻都将变得值得! 这是他傲世天下,颠覆苍生的资本! 赵毅风玄衣如墨霸气,微皱的剑眉带着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仰望苍穹,品味塞北风沙清寒刺痛人心,他默默告诫自己: 赵毅风今年二十进五,已然是东境一方霸主,睥睨这盛世天下,统领东西两境百万兵力,身边能人志士潜心追随,手下有着六国汇聚而来的精英,这些大军让他国既羡慕也嫉妒,但是这些兵力是他的。 有了这些兵,自己可以傲视群雄,颠覆天下,让所有人臣服在自己脚下,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有朝一日天下乱世更迭,他将会是六国霸主,一统千秋! 这般傲然不屈,纵横捭阖,如此乱世枭雄,风动云涌,岂是当年效忠皇家的定王所能料想? “各位豪杰在上!” 赵毅风抽出腰间青冥,急速青光直指遥远天边彩霞! “赵毅风在此拔剑立誓:皇家无亲,宗室无义。我赵毅风就此与皇家恩断义绝,再无纠葛!有朝一日君临天倾,必当血洗皇室,杀尽皇室中人,为顾家报仇雪恨!” 下方百万将士山呼海啸,震声回应: “血洗皇城,改朝换代!” “血洗皇城,改朝换代!” 男儿骨子里发出最有力的回应,撼天拭地,激荡人心。如潮水般的怒吼声在奔腾翻卷。 这声音——响彻在广袤无垠的大荒漠上,一声声传入天倾皇城,传到北璃、东桑、玄真、南燕、天倭。最终响彻六国,波动人心! 江玉树静静地站在赵毅风身后,遥遥看着金戈成林中睥睨天下的赵毅风,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如释重负的笑,眼中却带着一丝如水的悲凉落寞。 丝丝红霞将赵毅风玄黑阴沉的气息渲染,耀眼的残红似乎是血在苍凉的天上随意刻画,在荒漠中肆意雕琢! 赵毅风生生如恨,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颠覆天下——唯我独尊!” 轻垂眼眸,江玉树手握玉箫,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摸索。 上好的紫玉萧,曾被震碎过,如今完好的没有一丝裂痕。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渌水剑,仿佛青冥已然和渌水合璧—— 若江玉树得以重见光明,定当陪赵毅风策马战场扬鞭厮杀! 一抹洒脱释然的笑,是在笑这一刻终于来临,承诺他的话终于实现! 一丝悲伤镌刻眼中,是在痛这一刻到来之时,天下无数生灵将涂炭! 胸中一道腥甜喷薄流溢而出,苍白俊秀的脸上,半分英气也无。 血,滴滴答答落到渌水剑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公子!”斩离云一声惊呼,哀痛如杜鹃呕血。 江玉树眼眸微动,制止他。 手紧紧握住渌水剑,随后他眼有无奈和悲戚的看着万丈瞩目中的赵毅风。 含血的微笑…… 贺千丈收手羽毛扇,迅速走到赵毅风面前跪拜在地: “属下拜见定王。属下来迟,还请定王恕罪。” 赵毅风面沉如水,眸光灼灼,负手傲然冷声:“原因?” “回禀殿下,东境这几日风沙盘旋,流沙深陷,我军将士前来路上遇到流沙吞没,无数兄弟丧生。 流沙过后,沙尘暴袭来,将士们只能找寻隐蔽点避开沙尘,绕道结伴而行,以至于行程耽搁。千丈带兵不利,险些让殿下深陷危机,实在罪该万死,还请殿下责罚!” 闻言,赵毅风沉默半晌,定定的看着他,伸手扶起他:“先生请起,既是荒漠中常有的沙暴,又岂能怪先生,先生能来,本王感激不尽,先生何罪之有?” 他说这话沉稳有力,一种海纳百川,包容苍生的气度,虽然人冷傲无波,疏离冰冷,可话里的相托之情无以复加。 “殿下。”贺千丈和他平视,眸中是看透人心的聪慧: “殿下真的不怀疑千丈?殿下和公子九死一生,险些被赶尽杀绝,殿下就没怀疑过贺千丈有可能是假意归于殿下,借此殿下落难时拥兵自重,亦或者是……投井下石,更或者是联合南燕……”后面的话贺千丈没有说下去。 “本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当初选择先生,便不会怀疑。”赵毅风锐利的眸光直直看着他,旋即轻拍他一记,一字一句:“本王相信贺先生,你是玉树举荐的。本王信他,当然也信你!” 贺千丈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和莫云带领几百万大军,彻夜难眠,昼夜煎熬,对主上的担忧,承受下属的风言风语和私自猜度,恐惧主上性命担忧危机。 还有那百万东境士兵的命运,这一切将他压的喘不气来。 可赵毅风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本王相信你。” 让在异乡漂泊的他几乎感激涕零。 不枉江玉树当年真心举荐,天下真主将出! 耀眼的白光迎来一天中最辉煌的时候,绚烂夺目,这个时代终将迎来新的色彩! 赵毅风看着黄沙中屹立的汉守关和朱落关,心里忽然涌上一层淡淡的悲凉。 这条血腥的争霸之路终究还是走上了,多少人将会死在他手里,又有多少人会恨他?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要站在权利的最高峰,看着众生在他脚下诚服,创造属于他的盛世河山!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退路! 那么,就战吧…… 要么,成者为王,君临高位;要么,败者为寇,千古骂名。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笑到最后,因为—— 转身回看黄沙中身着红衣妖娆艳丽驾马英气的江玉树。 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心,被填满,动力无穷。 前路坎坷,命途多舛,迷茫无助,此刻幻化成虚无。 此生并不孤单,毕竟——他还在! 一勒缰绳,马蹄渐起尘土飞扬! 赵毅风驾马来到江玉树所在的马匹身边,眼眸深邃复杂:“玉树,准备好了吗?” 这一仗,势在必行,你我都没有退路! 江玉树眼中浸染了心痛与悲哀,竭力朝他笑笑:“当然!” 传令官下马跪地报告: “回禀主帅,东境四城大军已经联合集结完毕,请主帅下令我军行动!” 面容冷肃的赵毅风发出决绝的口令:“杀!” 一个字,王者气势,撼天拭地! 汉守关,朱落关注定要成为赵毅风和天倾决裂的牺牲品! 当后来回想起当时的情境,所有人惊恐的发现—— 真正的皇家中人,真正的天下霸主不需要太多言语,只一道命令,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骨子里潜在的杀意就会被激荡起,只知道杀! 厮杀、搏斗、杀意像潮水一样将那屹立在黄沙中的皇城席卷。 城下是绵延不断攀爬的人,城上是一道又一道阻碍。 可防守的士兵没有发现他们的对手是战场上的神话,是傲世六国的人。 微弱的反抗在百万动静大军面前显的那么渺小。 东境百万大军疯狂的攻城,不眠不休,疯狂的让人心生畏惧! 防守的势头一旦败落下来,无疑是给了他人最有力的机会,黑压压的大军踩踏着同伴尸身,将最后一道血肉碾碎! 赵毅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冷眼旁观! 贺千丈注视着赵毅风,发现了一些曾经没有的东西: 少年时的赵毅风是冷傲疏离,可他也是效忠皇室,爱戴百姓,心系民情的人,那种年少时的青涩和不谙世事此刻被杀伐决绝,沉稳端肃所取代。 眸光深邃若寒潭幽深,剑眉依旧如剑之凛冽,但更多的是天威难测和波澜不惊,一股铁血威严在他身上轻显。 他就那样静静坐在马上,风吹起他猎猎衣摆,朝阳将他的面容照亮,破世的玄黑衣衫,飞扬的红色发带——勾勒出一幅即将用血交织的凤飞九天的墨画…… 赵毅风遥望战局,嘴角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玉树,这才是一个开始,本王一定会君临天倾!” 贺千丈立刻抬眼看向赵毅风身边的江玉树。 一身红衣妖娆绚烂的江玉树静静坐在马上,宁静温和,平静淡然。 可贺千丈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时光仿若偏爱了江玉树,那双美丽的眼睛得以复明,清俊的容颜岁月似乎都不忍心镌刻下什么。 似乎感觉到贺千丈的目光,江玉树寻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 贺千丈却发现了江玉树的变化。 那眸中满是悲哀和无奈。 外在被岁月雕琢的越发坚毅,文秀;可是内在已然满目疮痍,倦怠不堪。 他的眼神有一种看透人事的苍凉和淡漠红尘的超脱。 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他是一个凄苦少年,为他心疼、怜惜。 看着战场上厮杀的人,看着本是这片土地共同润泽的子民相互拼杀。 江玉树不忍的垂下眼睑,他仿佛已经看到有朝一日赵毅风颠覆六国时的残忍血腥,那时将会比现在更残酷吧…… 胸中,隐隐有一丝痛在叫嚣。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竭力朝他浅笑:“会的,殿下会君临天下的。” 鲜艳的旗帜被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 赵毅风踢了踢脚下已经染血的旗帜,面沉若冰。 这是他一直效忠的皇室,这是他那位自私的父皇护守的山河,这是他那位太子弟弟一直谋划的江山! 这象征这权利的战旗,此刻被他踩在脚下,弃之如敝履! “主帅,这是两城正城守。”衷心的侍卫将两个满是血污的人押到赵毅风面前,一脚踢在两人腿上,迫使他们跪下。 两个守城将领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目恣欲裂,怒火中烧,表情是说不出的偏执。 赵毅风微微颔首:“两位将军幸苦,松绑。” 年长者,而且还是守护赵氏江山的元帅值得被尊重。 赵毅风命人给他们松绑。 一得自由,一个武将不受控制的跳起来,抡起掌力像他砍去:“赵毅风你乱臣贼子,天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 墨袖翻飞,赵毅风一手接住砍来的手掌,一个手腕用力,将手震落。 侍卫反应过来后一把捉住激动的老将,将他按到在地! 赵毅风轻抬了下眼皮,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眼角余光俯视着他:“本帅为正统皇室血脉,乃一国嫡长子,本帅母后母仪天下。 本王是堂、堂、正、正的皇室中人,皇家血脉,这万里河山本就属于本帅,本帅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错?!” “可你也不该兴兵造反,这可是要背千古骂名!”老将军震惊过后,恢复平静。有些痛心疾首的劝:“定王殿下,回头吧。这条路不好走啊……” 赵毅风淡淡道:“多谢老将军关怀,毅风知道。” 老将军心有不平:“你既然知道造/反兴兵不得民心,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 赵毅风冷笑一声,低下脸,脸色冷如寒冰,恨意如潮。 “你可知这皇室是如何待本王的?顾家三百多人口,本王的母后活活惨死在那个无情无义的皇家。你问本王为何执迷不悟?你可知,从一开始本王的父皇兄弟就没放过本王!” “他们不放过我,我为何还要忠于皇室!那是愚人所为!” 老将军忽的将双眼大睁,一脸吃惊的看着赵毅风。“你这是不忠不义不孝不仁行为啊!” “将军,归顺吧!——这江山还是会姓赵,这天下依旧是赵氏天下,本王定会好生待天下万民。天倾终将改朝换代,那时就是我赵毅风的盛世天下!只要将军归顺,本万定不亏待!” “做梦!”一口唾沫吐向赵毅风的衣角,怒不可遏的嘶吼:“赵毅风你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其罪当诛!大逆不道,悖离人伦!造反兴兵,荼毒万民,你给天倾盛世带来灾难,你当遗臭万年!” 冷脸听着他的辱骂,赵毅风不为所动。 他没有反驳,也不想反驳,更不屑反驳。 赵毅风负手而立,玄衣猎猎,冷傲的犹如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高贵若九天神祇。 红衣妖娆的江玉树就站在他身边,静默不语。 “还有你——”另一个守城主帅攒够了力气,将恶毒语言对向了江玉树:“你助纣为虐,祸国妖星,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赵毅风一掌抽向老将军脸上。 苍老的容颜上五指清晰可见,老将栽倒在地,吐出一口老血,脑中嗡嗡作响,痛的几乎昏厥! 赵毅风眼中愤怒如火般蔓延:“找死,你敢骂他!” 没有任何人,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当着他的面诅咒侮辱他的玉树! 被打懵的副将怏怏爬起来,怔怔看着泠然风华的江玉树,忽然很想知道缘由:“清玉公子,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他是乱臣贼子!” 赵毅风沉声道:“玉树自当与本王一道!” 副将迅速爬到江玉树身边:“清玉公子,你是想看着天倾在他手里覆灭吗?天倾皇室待你不薄,你助他出逃,将北璃和天倾两国置于何地,你想引起天下大乱吗?” 江玉树静立翩然,红衣凄艳,曵地长裙纤尘不染,眼神中有着对天下苍生的不忍和悲痛。 “老将军,天倾皇室不义不仁,定王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清玉相信他会是天倾皇室的最佳王者。” 这世间,大抵也只有一个江玉树懂赵毅风。 懂他十七年的孤苦寂寞、理解他身处皇家挣其不破的无奈、明白他寻求安然的平凡、支持他傲世天下的雄心、信任他终将成为盛世明君。 他会君临天倾,成为一个盛世君主! 他会一统六国,平定四方,终结六国争霸局面,成为整个天下霸主! 江玉树一直懂他。 也一直明白他! 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终将轮回周转。 如果说赵毅风在乱世中扮演重要角色,那么江玉树你呢?北璃一国呢? 听到这样的话,老将军悲鸣一叹。“好!很好!” “江玉树你既是由着他傲世六国,助他君临天下。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你一手缔造的枭雄,如何将你的国——北璃踏平覆灭。你就等着见证这天下乱世因你而起,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吧,哈哈哈~~~祸国妖星,动乱世道者,不得好死!” 说罢,一口老血吐尽,倒地气绝! 另一边的副将目恣欲裂:“赵毅风你虽为天倾王室,可你造/反兴兵,将会有报应。还有你——” 他恶狠狠的看着江玉树,话语恶毒:“祸国妖星,妖颜祸众,天将诛你!哈哈哈哈~~~江玉树你祸乱皇室,万人当灭!” 恶毒的诅咒,蓦然让江玉树脸色煞白。 赵毅风袖下双手紧紧握住他修长的手指。给他温暖安心。 冷眼瞧着副将凶狠不甘的模样,赵毅风俯视着他,眸光冷若幽井。 一句一顿,金戈杀伐: “这天下还是我赵氏江山!只不过——是我赵毅风创造的盛世江山!” 副将抑制不住羞愤,一头朝着城墙边冲撞过去。 血,红艳艳的在空中炸开悲戚,流溢了一地。 赵毅风叹息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半分情绪也无。 只有若冰的寒,淡漠的冷。 俯身,赵毅风布满剑茧的手轻轻将老者双眼合上。 “你们永远不会懂,他对我多么重要。” 江玉树静立一边,眼中平静淡然。 只剩下万事沧海桑田变化后的淡漠超脱。 一声低叹:傲世天下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他。 风,吹起红衣妖娆凄艳。 空中呜呜作响的音。 可是那一曲乱世悲歌? [三、休兵片刻] 连攻边境两座城池后,当所有人都以为赵毅风会接着攻打,跨过潞安江,直达嘉南关——嘉南关的守城将领都已经做好归顺的准备。 赵毅风却下令在朱落关停歇半月,以作休整。 当驻守嘉南关的守城大将知道后。 只觉得一生的噩梦来临,半月后来打,这是明着下战书,让自己像被宰的羔羊一样惶惶不可安,也达到震慑其他城池的目的,光是气势上吓都可以把人吓死! 这赵毅风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绝对是个狠角! 赵毅风之所以休兵半月是因为江玉树,看着江玉树因为帮他处理城中事物,劳心劳力后越发苍白的脸,以及那眉宇间的对苍生的怜悯悲痛。 他还是在士气正高的时候下令:休兵半月! 贺千丈有些不解:“主帅,现在士气正高,休兵半月士气容易消殆。应该直接攻向皇城,千丈不解,还请主帅示下。” 站在城楼上,赵毅风微微颔首,没有出声,只是往后面的寝殿中深深凝望——江玉树就在里面休息。 见状,贺千丈有些眉目:“可是有关公子?” 赵毅风灼灼眸光中隐藏这一丝复杂深沉,柔和声音的一声叹:“玉树心事太多,快受不住了。先让他歇歇。” 贺千丈心中大惊:“主帅这话何意?据在下所知,公子虽身体单薄,可是性情坚毅常人不能及,曾经眼瞎目瞽,他都可以浅笑温和,这份耐力连千丈都自愧不如。这又何来‘受不住’一说?” 赵毅风冷眼看着他,淡淡道:“先生只需知道,本王不会耽误黄图霸业即可。本王和他之间,你们终究不懂。” 任何人可以不懂,但赵毅风懂。 赵毅风从江玉树的渐渐消失的笑容里知道—— 此刻的江玉树在怕,在担忧,在愧疚。 他像一块海绵,将所有的罪业都揽在了身上。 所以他才迅速下令:休整半月,暂缓攻打。 为了他,忍一时又何妨? 贺千丈全身一震:“那主帅的深仇大恨……” 赵毅风冷若寒冰:“仇,可以暂缓。”回头看向大殿中静躺床榻的人,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柔情:“可我只有一个他,我怕失去。” 贺千丈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之间的情缘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 说是轮回孽缘也好,说是宿世情缘也罢,却终究不是金玉良缘…… 这段缘,以樱红为媒。 这份爱,以江山作聘。 这场劫,以苍生为路。 生生死死,几番轮回。 软红三千丈,堪不破的是情关! 自从休兵,在朱落关住下后,江玉树就病了。 江玉树没有说,还是赵毅风晚上和他睡觉时感觉到的不对,一向寒凉的他身上的温度灼热的吓人。 江玉树是很不喜欢生病的,他知道自己身体虚,也发誓好好活,更是不拒药的苦。 可还是挡不住从小被人下蛊毒,改变体征,以致于身体偏阴,体质不如他人。 加之那次打掉孩子后,又驾马去救赵毅风,在雪天里受了凉,这一切都在提前消耗他的精气。 这次在荒漠中受了凉,一病折腾了好几天。 “玉树,来把药喝了。”赵毅风端着药碗走到床榻边,伸手扶起脸色虚白的江玉树,又给他放了软枕在腰间。 江玉树循着他的力道向后方靠去,脸上是被病痛消耗的惨白,双颊上带着我一丝病态的嫣红。唇上半分血色也无,一双清亮的眸子因为鼻塞堵塞泛着盈盈水光。 看着这样的他,赵毅风心疼,伸手将药舀起一勺,晾干温度,递到他唇边:“先把药喝了。你这高热一直退不下去。也不知道那些庸医怎么开的药方?” 阳光透过窗棂散入室内,明晃晃的温度在荒漠中难得一见,舒服的让人想睡。 暖暖的光彩将江玉树的脸照的越发苍白剔透,隐隐看见纤细的血管脉络。 这样的他让赵毅风害怕,怕他一个不小心被暖阳融掉。 江玉树竭力眨了眨双眼,低头喝下赵毅风递来的药。声音带着一丝病中的清脆:“赵毅风,为何不接着打。 休兵半月,无疑是在给赵清风喘气的机会,他要是联合他国反攻你,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赵毅风静静听他问完,静默不语,只是一勺一勺给他喂药。 直到碗底干净,他将被子给江玉树掖了掖,边放碗边回:“玉树身体不好,本王只是停歇片刻,待玉树身体好起来,你我一起缔造盛世。” 他握住他修长寒凉的手,轻轻道:“本王有那个信心可以君临高位。只是……”手下用力,像是怕是失去他一样。 玄衣男子眸光灼灼的看向清雅男子,有些害怕:“只是世间只有一个你,本王怕失去你。你要是不好,本王要这盛世山河也无任何意义。” 江玉树清亮的眸中蕴含了一丝无可奈何和心痛,低垂了眼皮,掩饰眸中深意,静默。 感受到手中手指灼热烫人,赵毅风心里烦躁,这样高热下去没个尽头,这人被折腾成这样,怎叫人不心疼。 “玉树,你等我片刻。”赵毅风留下了一句话,就没了人影。 殿外阳光正好,细细碎碎的光影通过窗户照进来,让人心情也越发明朗。 江玉树捂着胸口从榻上缓缓下来,脚步虚浮的向殿外走去。 披散在胸前的长发倒映出苍白的面容,眉间樱红在剔透的脸上越发妖冶。 赵毅风回来时就看见倚在门口苍白虚弱的江玉树,本来还带柔情的脸一横。 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疾步走到他身边。 压抑怒气柔声道:“你身体不好,不宜吹风。我去弄了些药酒回来,听医正说用药酒擦拭,能将高热降下去。” 江玉树协斜倚门栏,朝他淡淡一笑:“清玉医术略知一二,此法可行。” 赵毅风扶着他向室内走去,“本王也是没有法子。你这反复折腾,本王心里不安生。” 依着赵毅风的手肘,江玉树淡淡道:“殿下可有看到,我军士气现在不振,殿下此时休兵,不是明智选择。” “玉树真愿本王马不停蹄向前开打?”扶着他躺下,看着他苍白的病容:“应该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向前开打,他会自责,会愧疚,会不忍心生灵涂炭。他不会心疼天倾,可会心疼天倾子民,不忍心六国子民受难。 在朱落关城楼上,赵毅风就发现了这个让他举棋不定的事实。 当时,江玉树很少说话,可是在老将军诅咒他之后,他蓦然煞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那一瞬间的脸色惨白,让赵毅风害怕,也无法忘记。 他在怕——怕祸国妖星的诅咒应验,怕会成为自己君临天下的牵绊。 “玉树曾说在本王君临高位后,留住北璃那一抹樱红。本王当时答应了呢。” 江玉树淡淡点头。 曾经在北璃赏樱花时告别前的珍重和眷念,那坚毅傲然的人今生鲜有的请求,他都记在心里。 可这一起都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赵毅风与天倾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江玉树与天下——包括北璃,注定要做出选择。 赵毅风近距离凑近江玉树的脸,近到能感受到江玉树的呼吸——凛然的香,炙热的眷念。 他温柔道:“玉树放心,本王不会让你背负骂名,还有本王在君临天倾高位后,即可歇兵,与各国和睦相处,缔造盛世乾坤。这样玉树就可以永远看见北璃的樱花。” 怕就怕,你无意战乱,他国群起攻之,不愿放过! 为了你,我愿意停歇战乱,和平居之;你爱着那抹樱红,那我就陪你一起守护。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动似汹涌浪潮铺面而来。 江玉树只觉的心中有一丝淡淡的痛,从那已经有些绝望的心中传来。 “你真的愿意君临高位后与各国和睦相处……留住北璃那一抹樱红?” 赵毅风紧握他手,轻放脸颊,柔声道:“我愿意。” 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玄衣男子话是韶华更迭中最美的誓言,也是乱世苍茫中最后一道生机盎然。 “赵毅风,多谢。”江玉树冲他微微一笑。 他那发自内心的笑,羞了日,掩了尘,醉了心。 此时无声胜有声。 抬头看着他暖暖一笑。 赵毅风拿起手里的药酒,关切道:“玉树心里顾虑,本王能做的都做了。那玉树这高热是不是要治一下?”他晃了晃手里的药酒。 江玉树有气无力的朝他浅浅一笑,旋即伸手解开内衫。 看着如玉肌肤上的大小疤痕,那些浅浅的,斑驳的像樱花花瓣一样的痕迹。 赵毅风心痛如绞。 这一切是在讽刺他的懦弱! 江玉树为自己曾经的退让和忠义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说好护全他的话,竟让他伤的体无完肤。 手指颤抖在细腻的肌肤上游走,赵毅风轻柔的、耐心的给江玉树擦拭散高热。 冰凉的温度让江玉树忍不住一颤。 “可是冷?” 江玉树点头承认:“有点凉。” 赵毅风压制内里蹿腾的邪火,咬牙低声道:“再忍忍,马上就好。” 第22章 --154--26|08|2016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贰章:细雨鸣春沼 [四、何为王者?] 修长的手指优雅的递过一杯茶,袖垂,执杯。 “好茶!”半晌,贺千丈哗的一甩折扇。 赞叹: “公子这茶果然不同于常人,能让人品到人生。初入口苦涩不堪,细品自有一丝甘甜停留,甘甜过后,便剩下一丝清香回环,让人惦记难忘。公子茶艺果然一绝。千丈真是有口福之人。” 江玉树有些自嘲的笑笑: “先生真是抬举江某了,闲来无事躲懒的打发,难登大雅之堂。先生不仅会品酒,这品茶更是一绝,这茶能品出人事浮沉,看透人事淡漠。先生果然有远见,这般心思佐了明主,乃是天下之福。” 贺千丈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失笑道: “贺某人也只是逍遥红尘,不论如何品茶,品出的人生大抵总是不同,但能品出正理也不枉人事走一遭。但是贺某人品茶终究不如公子高见。都道茶由人心发,贺某人只能品出一二,败在公子手里,心服口服。” 江玉树静静看着贺千丈,淡淡一笑:“人生在世,挣起不破,无奈束缚良多,生生死死,浮沉轮回就像这茶,初时青涩,品时甘甜,回味眷念。” “最后还是一抔黄土掩风流,零落尘泥碾作尘。黄图霸业转眼成空,就如这茶一样,浮浮沉沉,最终尝过滋味后,还是归零如初。人事难得求一份快活。” “公子……”贺千丈眼有担忧的看着他。这个清俊公子为什么明明在笑,可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一种看透人事的苍凉和对此生挣起不破的无可奈何。温和轻暖中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 细细看着手中的茶水,再次一品—— 温和清恬如沐春风,回味眷念唇齿生寒,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杀气,叫人喝下后心中生凉,宛如砒|霜。 温和到了极致便是刚毅,坚毅到了极致既是破碎。 他忽然觉得江玉树的人像他的茶,让人看不透,也琢磨不透,他可以很温和很平静,宁静致远,可是那温暖的笑像包裹了一个真实的他,叫人看不明白。 心里有些发堵,不想因喝杯茶就聊的太沉重,贺千丈笑意悠悠看着静坐一边的赵毅风:“殿下这品茶也是让贺某人刮目相看。” 江玉树淡淡一笑:“当然,他可是天生的王者。” 贺千丈又拿了一杯茶,悠哉道:“这没有酒,有茶也是美事,偷得浮生半日闲啊。也不知公子是如何看待王者的?” 江玉树执杯的手一顿,旋即笑道:“王者既是不顾陈规陋习,敢为人先,行他人不能行之事,正他人不能正之风,自成一脉,唯我独尊!拥有沉稳睿智冷狠不羁的性情,包容天下|体察民心之苦的君心。这样的人注定是天生的王者——” “这样的人就像一块璞玉,经历人事浮沉的雕琢后,越发完美,无懈可击!” 一股冷风悠悠吹来,周边气势霎时阴了几分。 赵毅风阴着脸:“玉树今日好像好利索了?” 前几日还病的没有力气,今日就能煮茶大谈阔论了。 江玉树轻抬了眼皮,眉眼含笑的看了他一眼,笼了笼水袖,静默不答。 贺千丈给赵毅风递了一杯茶,笑道:殿下喝杯茶,茶有静心效用,品茶需静心,切莫多言。” 静心?多言? 赵毅风身上阴冷气势袭来,冷风忽的悠悠起,咬牙缓缓道:“本王不说品茶一绝,可也是略知一二。怎的到了你们这一句话插不上,净听你们谈论,如此还叫多言,一个时辰本王就没说过一句话。本王如何不静心了?” 一个时辰不说话,只顾着品茶,还被人说多言不够静心,这贺千丈也是个胆大的,定王如此冷傲的人你也能直接谈论,还没有被他治罪,可见江玉树的威力多大。 定王殿下可以对任何人都冷眼相待,可唯独对江玉树是极尽温柔,谦让有度,理解明白。 也是因为这样,赵毅风对江玉树身边的人多少会迁就些,很多事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贺千丈本就洒脱不羁,也懒的顾全俗世礼法,有话当说,快活最好,他早就知道江玉树把赵毅风吃的死死的,今日可是体会了一把揶揄赵毅风的感觉。 爽啊……看来要抱紧江玉树这颗大树。 江玉树端茶执杯,沉稳温和的眼神中有些许炙热和果敢决绝:“赵毅风,你是注定的王者。这点清玉一直深信。你现在经历的都是璞玉完美的一个过程,终有一天你会光芒万丈。” 赵毅风傲然道:“当然!” 江玉树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味道:“你可知王者身边最长伴的是什么?” 赵毅风剑眉微皱:“是何?” “是……”江玉树眼中有着一丝无可奈何和温水生寒的气韵。 周遭氛围虽温暖祥和,可多多少少透着一丝静谧。 是—— “寂寞,孤单。” 自古圣人多寂寥,尤其是明君。 赵毅风波澜不惊,似是早已见惯这种感觉。只是微微摩挲茶杯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那十七年被孤立的日子,那十七年受人挤兑的日子,霎时间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心下一阵苦笑。 一直以为走出一个牢笼,可以换到另一个自由的天空。 可,殊不知,进入的是另一个更大的金丝窟。 这一生都要在皇家挣起不破,也要——体会无边的寂寞。 凝定江玉树清俊的容颜,他轻轻道:“那赵毅风大概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 “这是何意?”贺千丈有些不懂。 赵毅风玄衣猎猎临风轻舞,霸气震慑九天。 他的语气,是天地都要为之一震的雄浑;他的气势,是日月都要为他掩华的惊骇! “因为玉树会一直在我身边!” 低头正对上江玉树温和的眼,那眸中有一丝心痛,被江玉树嘴角的笑掩埋。 贺千丈悠悠一叹:“殿下有公子,君临高位指日可待。” [五、兵临城下] 天倾284年,天历十二年二月。 赵毅风带领东境西境百万大军,以‘清君侧’名义挥师南上,造反兴兵! 在赵清风让赵毅风逃掉开始,就注定了天倾即将改朝换代的结局! 东境大军众人齐心,拥赵毅风为主,自朱落关开拔后,所过城池皆都在手。 二月三日,潞安江得手。 二月五日,嘉南关收归,城内百姓安然,守城副将拒死不详,被杀。正城守降。 二月十日,小林郡收归,郡守白则水以身殉国,不降。 二月十五日,阳信城主将自奉帅印,归降。 二月十八日,秦楚州得手。城中老幼自愿归降,赵毅风不杀臣民,和平放过。 二月二十一日,轩掖城拒不投降,举兵反之,大战三日,重要守城将领出逃,城空,收。 …… 二月二十八日,赵毅风一路势如破竹,打到迦叶城,兵临城下,直逼天倾皇城! 盛世大国,无数良将奇才,竟没有一人可以抵挡赵毅风的百万大军,良将汇聚联合,竟无力阻挡赵毅风的来势汹汹! 如果说曾经的赵毅风是被发配边境,收敛羽翼,那么此刻带兵攻打王城,无疑是在告诉天下天倾的真正统治者是赵毅风,所有的磨练都将在这一次政变中得意彰显! 这个强大了百年的盛世大国,马上就要改朝换代!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赵毅风攻下迦叶城,皇城将是一座死城。 就在众人都以为赵毅风会挥兵直达皇城时,赵毅风再次休兵半月,盘旋在皇城周边。 周边人不解问:为何? 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本王不杀无辜之人,给足机会让他们选择是归顺还是反抗。 投降归顺本王者,留!不服者,杀! 震慑人心,人心惶惶,日日不可安,求生路者,明智决。 迦叶城 夜已深 赵毅风负手傲立在桌案边,看着那件崭新的龙袍,千丝万缕血泪交织,象征着帝王权势。 烛火颤抖下,龙袍上的龙腾环绕在丝滑的布缎上,在烛光的照耀下映射着点点光晕,龙腾栩栩如生的眼睛凸显王者霸气。 龙袍——不是遮体避寒的衣物,只是权利的象征,只是一件工具。 赵毅风看着龙袍,君临高位的气势在他眉间流露,他的眉眼,他的鼻翼,他的身形都是为这龙袍而生,他注定为权利而活。 赵毅风,注定要君临天倾! 风从窗户吹入,竟有一些冷了,待半月后,在那个皇位上会不会更冷? 深宫长夜,寂寥无边。 此生自由的日子又有几何? 静静凝望黑夜沉寂,负手静立窗边。 风,将赵毅风玄衣吹的猎猎作响,身后的墨发随着红色发带如风摇曳,在俊朗的腰身上盘旋。 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淡淡的悲凉—— 以后可以登高无限赏看万里河山,可也要高坐皇位尝尽静夜清寒。 夜空下,樱花的花枝在颤颤跳跳,袅袅白雾随风起。 朦胧中,白衣不染尘的江玉树朝他淡淡一笑,随后足尖一点飘然离去。 心下大惊! 这是又要走了吗? 为何他总是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飘然离去? “玉树,别走!”一声惊呼。 伸手触向窗外薄雾,他像抓住一件珍宝似的,紧紧抓住空气。 惊慌转身,四目相对。 江玉树静静在赵毅风对面,朝他微微一笑:“殿下怎么了?” 赵毅风疾步走到他面前,眼有惊恐的看着他,袖下的手轻抬,触向他清俊容颜。 却又不敢下手,手僵在空中。 他怕这只是幻化的江玉树,也怕触向他的是一场梦。 害怕,不定。 怕——这真的是一场梦。 手,落向他清俊容颜。 原来是有温度的啊,还好——还有他。 毕竟还有他…… 江玉树被赵毅风不定的深情惊的一楞,也只是一瞬间的错愕。 “殿下可是这几日太过操劳神思不定,以致于——” “呃!……”江玉树猝不及防,一个霸道深情的吻已经将剩余的话唇封。 赵毅风紧紧拥住单薄的少年,不让他逃离,不让他推拒,腰间的手箍住他腰身。 另一只手迫使他抬头,给予他无限的怜惜,直到江玉树气息有些不稳,他才放过。 赵毅风一个使力,将人打横抱向了床榻。 不待江玉树反应,赵毅风已经欺身上来,轻轻道:“玉树……” 他灼灼的眸光隐藏着炙热和情丝。 四目相对,情已明了。 爱到深处大抵就是患得患失…… 七年执念,小心翼翼守护,情之所至,又怎堪拒绝? 皇位虽好,实则无限寂寞。 都是怕寂寞的人——他懂他。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没有推拒,任由赵毅风解着衣衫,由着他索取。 火热的吻半是隐忍半是压迫,有着想急速夺取的炙热,也有着点点怜惜。 寒凉的身体被情/欲带动,帐内温度攀升。 江玉树双眼含情迷离的环拥住赵毅风,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只觉得这一次的他比以往都要凶猛,放纵。 赵毅风紧紧按住他的双手,看向他的每一分都好似是他足尖一点飘然离去的样子。 “玉树,你真的不要走……” 埋首在他脖间吮吸啃咬。 “玉树,我知道这皇位近在咫尺,可我还是怕,怕你背负太多,怕天下不认可你。” 火热的手触摸,探寻,身下动作发力。 “玉树,为何我总有一种你要离我而去的错觉?” 凶猛如潮水的动作将身下的人淹没。 “你会在我身边的是不是?”问了无数次的话,此刻还是在问。心里不安。 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给他无声的回应。 相拥,深吻,抵死缠绵。 深深喘息,阵阵呢喃。 赵毅风只觉得要不够他,火热在他身体里来回的每一寸似乎都不够温暖,紧紧箍住身下人腰身,不容他逃离,他一步一步向最深渊里摸索去,想把他揉碎到骨子里。 江玉树被他凶猛的动作带的有点吃不消,双手用力想推拒,身下想挣脱他不停歇的来回,换来的是他更深的刺入。 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毛毯,眉宇微皱,轻咬薄唇隐忍——这一幕落在赵毅风眼中换来的不是心疼,反倒激起他更深的欲望。 他紧紧抱住他,将两方贴合的地方更向前一份。 仿佛把江玉树揉碎撕烂,才能掩埋他内里的虚空。 深埋的是炙热,回扣的是欲望,来回的是温暖,贴合的是两心。 这一夜,赵毅风未有停歇,他好似有着无限的精力,也好似虚空害怕到了极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要着他。哪怕江玉树被他动作的疼晕过去,他依旧没有放过。 醒醒睡睡,反反复复。 直到黎明的红霞破空将黑夜渲染,赵毅风才停歇,抱着江玉树,带着点点疲倦睡去。 而江玉树早已经没了力气,陷入深度睡眠。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 赵毅风每夜疯狂的索取着他。 江玉树知道他心里的压抑,也明白登上皇位后会更加身不由己,也只能夜夜由着他。 这样的日子也许真的不多了…… [六、身世伏笔] 迦叶城接近皇城。 无数珍馐奇珍异宝林良满目,直教人感叹接近皇城就是油水多。 此时,帅帐内 胆寒衣正抱着一副字画研究—— 画上是一对恋人,女子眉眼俏丽,剪水灵眸,举止端庄,面容清丽,颇有大家小姐之风。一身绯红的襦裙将人衬的清丽脱俗,艳绝惊情。 而在女子身侧的则是一个儒雅的男人,男子身形颀长,剑眉星目,英朗挺拔,面容有些许冷硬,一身黑衣常服勾勒出他阳刚匀称的身材,那一双如漆刷的剑眉,隐隐泛着凌厉,仿若九天展翅的凤,看第一眼会觉得他是文人,仔细看才发现他是文武双全。 而那副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惨烈至极,霸气蜿蜒,既是结合草书和行书所撰,狂放之姿颇有颜真卿风骨。 西门日天提着酒壶进来:“胆寒衣你在看什么?你看的懂吗?别怪老子打击你,大老粗就不要想着附庸风雅。”当他看到那幅画像时,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声炸呼:“这女子不是皇后娘娘吗!这定王殿下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的画像来了迦叶城。还有——这男子越看越像定王!” 胆寒衣撇撇嘴:“你啊~~,果真是个大老粗。你再仔细看看,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顾清姿。”他手点着男子画像,分析道:“而他,是当年新晋的文武状元姜漓洛!” “咦?”西门日天拉长的语调,向后倾着身体,眼有好奇:“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的胆寒衣半仙?” “废话!我当然认识。当年我们可是一起参加过文武科考,只是天地重视门阀士族,胆寒衣我没那个命,文试落第,就谋了个武职。 姜漓洛文试和武试出挑被圣上青眼相看,当时可是大名鼎鼎,只是姜漓洛偏爱沙场。当年正值苗疆不安挑衅,全靠姜漓洛出谋划策,征战打杀才将苗疆收服,不然现在可是七国并立。 也是因为姜漓洛为天倾效忠,后来散乱的苗疆旧部恨死了当今圣上。而且还听说姜漓洛和江天远是好友,两人的关系非常不一般。” 西门日天忍不住问:“江天远可是天倾皇城的抚国公府的江家江天远?清玉公子他爹?” 胆寒衣点头:“嗯。是他。江天远是文人,偏爱结交文人。这也不奇怪。” 西门日天颇有些敬意:“这姜漓洛也是个风华潋滟的人,收服了不安分的苗疆。一人之姿挡一国,真是豪杰也!可是这段历史为何史书没有记载,也没有人谈论啊。” 胆寒衣浅浅一叹:“大概是上苍造化捉弄吧。” 他将那副字递到西门日天面前,叹息道:“看看吧,这上面的字好看吧。当年‘荷叶山’学子题反诗不想支持当今陛下登基,大肆扬声国家真主应该是当今圣上王弟赵升明。而姜漓洛就是因为和那群学子在一起交替了一下意见,就被当今圣上以他由不正之心给秘密处死了。依我看,这天帝是怕他功高震主,故意寻了个由头将人家杀了。” 西门日天砸砸嘴:“这皇城真他娘的水深,这样难得人才啊。真是可惜。不过真的越看越像定王。连这衣衫都差不离,都是冷傲爱穿黑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他指着旁边的女子,好奇道:“这女子也太像皇后娘娘,不会就是皇后吧。”心下一惊,急忙扯过一边的胆寒衣,小声嘀咕:“你说这女子要是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那当今陛下可是委屈。那定王殿下会不会是……” “说什么呢!”胆寒衣一掌拍向他肩头。“这不是皇后娘娘,只是长的像而已,人世间万般变化,还不许人家长的像啊。你别瞎说,定王身家清白着呢。” 西门日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歉疚笑笑:“那就好。不过真的是太像了。姜漓洛太像定王殿下,差点没忍住直接对号入座。” 胆寒衣白了他一眼:“我当时也有这错觉,不过仔细看就不是了。这迦叶城真是藏龙卧虎!” 第贰肆章 大结局前传1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叁章:摊破浣溪沙 (上) 对于这次的造反名义没有谁去置喙。 说白了,这也就是人家皇家人为了争权夺利自家的小打小闹。 再者,赵毅风本就是皇室血脉,这江山还是姓赵,换了一个年轻的文武双全的帝王,这也是天倾的一大乐事。 东境西境百万大军对赵毅风的拥护和热爱足以带动整个家国对赵毅风敬仰的气势。 兵心收归,民心归一,朝堂上的反对之声渐渐消殆。 天下间,也只有优良纯正且有帝王之才的人才得以在这乱世中傲立,也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赵升天嫡长子直接继承的位分,偏爱文人迂腐,风流成性,猜疑在心,如何在这乱世中逐鹿群雄? 赵清风心比天高,残忍嗜血,睚眦必报。 这不是一个真正帝王应有的气度,就这性情这一点永远比不了,也不配比!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战争功绩是帝王王冠上的证明! 能够收归百万大军,征战数次都能凯旋而归,赵毅风拥有绝对的优势让人信服,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王者气势。 赵毅风一直记着江玉树的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得民心者的得天下。” 他更知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他不用担心有人不服,更不用担心有人造反。 他知道民意的重要性,宽容、怀柔、鼓励这些来对待朝臣万民,收获的自然是更多的爱戴。 刚刚经历战乱,皇宫一片残败,忙不完的事情将他淹没。 赵毅风已经连续半月没有好好休息,堆成山的奏折只叫他有些吃不消。 此时,他正凝眉看着奏表。 “殿下,这赵清风和赵升|天该如何处置?” 赵毅风从奏折中抬头,沉默了一会。 淡淡道:“赵清风打入天牢,先养着,赵升天毕竟还是本王的父皇,先幽闭在冷宫吧。让人好好伺候着。” 现在许多朝事未曾处理,待一切完备,再好好解决这些宗亲关系。 赵毅风眉宇微皱的端起一杯茶,看着浑浊的茶水,没个安心—— 这皇家关系真想快刀斩乱麻来一刀。 “可是殿下……”下属还想说些什么。 “嗯?”赵毅风眼一横,冷眼看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下属离去。 他轻步走到江玉树身边。 江玉树正在赵毅风批阅奏章的案几边浅眠,睡梦中的他平静温和,多了几份柔和稚气,身上的淡漠和浅笑伪装也散去了不少。 可不知为何他清俊的面容上总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和困意。 众人皆知,赵毅风和江玉树在这半个多月每天的休息时间少的可怜。 赵毅风本就是帝王之才,有治国谋略,江玉树也不遑多让。 为了让天倾早日走上正轨,他用着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在助他。 包括这个时刻可能出现对赵毅风不利的事,民心安抚,大军编制,官衙重新拟定,各部郑和,财产分割,军事安排,与各国贸易往来,经济发展,政治外交…… 在两人的努力下,天倾这个本就昌盛的大国迅速发展起来,国力更盛。 赵毅风少见江玉树这么疲惫,以前在东境处理大小事物他总是精力很旺盛,虽然眼盲不明,可也不似现在这么疲惫。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不然这半月也不会处理事情,就呆呆的睡过去。 轻扯他发丝,丝滑触感,一片温馨和谐的静谧之感在赵毅风心中蔓延,由内到外,风一般暖过全身。 他的玉树答应他的会一直在身边,即使不温和浅笑,但有他的地方,所有的孤独寒冷,血腥杀戮都化作一片樱红烂漫。 江玉树倦怠睁了睁眼,被他惊醒。轻揉双眼,嗓音清透有点睡意的模糊:“赵毅风……” 赵毅风眼有温柔:“玉树是不是太累了,好好歇一会儿。这宫里现在还没收拾出来,你就住在我的寝殿。” 江玉树迷糊着眼,有些许的睡觉稚气:“无妨,我再睡一会就好。” “呵呵……”赵毅风淡淡一笑。江玉树有些不解的瞅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笑,这人能笑实属罕见。 赵毅风循着位子坐在他旁边,伸手将他拥到怀里。只觉得江玉树稚气的模样让他心有怜惜。这般清雅剔透,温和清柔,坚毅杀伐的人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定要好生珍惜。 江玉树倚在他肩头,倦怠合着双眼,朝他轻轻道:“赵毅风,我想回北璃一趟,向第五雄烨辞去北璃丞相一职,然后再回来。可好?” 赵毅风转眼凝看着他,轻柔一笑,冲他点头:“好。处理完北璃的事,你就回天倾来。我将所有一切准备好等你。” “多谢。”江玉树微微一笑,幸福的弧度在嘴角漾开。 凝定他睡颜,赵毅风眼有炙热,想着他太疲累,也只好压下想法,手轻触上他清俊侧脸,感受他温度。 刚准备低头亲,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很轻很压抑,但已经是极限。 “报告殿下,宫外有一女子求见。” 赵毅风冷眼看着来人,他知道这是当年给他送‘木鱼传书’的捞渣,真是没眼力劲的。 “军中有事求见莫副帅,其余事情求见一律交给贺先生。” “可是——”捞渣好委屈,“贺先生说此生需殿下亲自处理……” 他那风流洒脱,放荡不羁,诡谲多变的贺先生,再看见那美人后,无奈了摇摇头,只说:“让殿下亲自来处理,贺某人爱莫能助。” 赵毅风睨了他一眼,贺先生都无法解决,究竟是何人? “何人?” 捞渣擦了擦额头汗水,结巴道:“好像是……殿下正妃,惜月公主,第五惜月……” 赵毅风转头一记冷眼横扫,意思不言而喻:滚! 看来贺先生是真的爱莫能助,这可是赵毅风家事。 一声微动,赵毅风低头看向肩侧,心下暗叹:这事大了。 细细看着完全醒后的江玉树,想探知他的变化。 无奈江玉树惯常温和浅笑,丝毫不见愠怒和吃惊,太平静无波了。 “殿下既是有要务处理,清玉先行一步。”江玉树揉了揉太阳穴,一股疲惫的感觉将他淹没,只想再多睡一会儿。 赵毅风难以置信:这惜月公主可是他当年亲手送到自己手上,现在就欲逃离,将他当什么? 勾唇淡淡一笑:“玉树既是累了,就在本王身侧歇息可好?玉树莫不是忘了当年惜月公主嫁给本王可是你亲自送的亲,玉树身为北璃人,责任重大,怎么也要给个话。不然本王这颜面何存?” 江玉树轻阖眼眸,心底里无声一叹,淡淡道:“这是殿下家事,清玉不欲干涉。” 赵毅风心里有一座火山。身上有一阵冷风。 江玉树不想理他,也不想去想第五惜月作为他妹妹和赵毅风之间的事,当初能在第五雄烨手里将第五惜月保下来,算是对这个妹妹能做的。 如果当初第五惜月选择的是赵清风,或许早已经被江雨柔毒害至死,亦或是成为太|子|党落败一方,沦为下人。 让赵毅风娶她,护全她一世荣华,这大抵是他能为他做的仅有的事了。 关于惜月公主的幸福问题,他不去想。也不想知道。 江玉树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睡去。 赵毅风不想和第五惜月纠缠,只吩咐人说将第五惜月住的皇子府好生打理一番,安置好第五惜月即可。 那女子一腔温柔空错付。 (中) 江玉树疲惫的睡去,赵毅风替他掖了掖被子,就去了冷宫。 赵升天甩了甩头,虚弱和发力让他倦怠,寒冷和孤单让他憔悴——冷宫门口隐隐有微弱烛光。 眉宇微皱,摈弃胡思乱想,这里是皆备森严端的冷宫。 有宫人伺候,可也是全程冷漠疏离,将日常打理好了,就离去,现在还有谁来。 赵升天知道赵毅风是想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那么快死去,让他见证天下天翻地覆。 可赵升天又迅速看向冷宫外,因为那脚步声越来越沉,烛火跳跃的迷乱人眼。 门‘吱呀’一声打开,强行进入室内的烛光让赵升天下意识紧眯双眼,待完全适应,他看见在冷宫门口十步开外矗立着一道伟岸的影,烛火照亮他俊朗面容。 那一瞬间的对视照面,让赵升天心里蓦然一惊。 ——姜漓洛! 他想到了姜漓洛,为什么那么像! 姜漓洛早已经死了!不是他…… 赵升天有气无力的倚靠在床榻上,冷眼看着他,一双眼睛在烟尘纷乱的冷宫里像火红的血滴,红艳艳的泛着血光,不可一世的帝王,现在形容枯槁。 “咳咳……,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和江玉树那祸国妖星在一起?” 赵毅风静默不答。 “你这不肖子孙。背德罔上,祸国乱纲的逆贼!——你果然不是朕的儿子,你不配做朕的儿子!” 赵毅风冷笑:“呵!父皇说的真是太对了,本王或许真的不是皇室中人!” “什么?!你不是皇家血脉?!” 赵毅风冷眼睨着他,心里恨意滔天,面上却维持君王应有的风度和从容。 “待本王将天倾改朝换代后,父皇就是时候走了。” 赵升天怒不可遏:“你果真要以下犯上,覆灭天倾。你最好杀了朕,多痛快!” 赵毅风轻叹一口气:“你以为我是你?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赵升天怒气难平:“你忤逆父亲、背弃家族,破坏礼法、天诛地灭!” “赵毅风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不再愚忠,愚孝。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本王不管背负什么都会把这条路走下去!” “你放肆!”赵升天断喝。 “何来放肆?!”赵毅风厉声反击,停顿了一会,他不甘的诉说着过往:“曾经,我忠于皇家,多次征战九死一生,可你给我的是什么?是永无止境的冰冷指令。是永无止境的皇家道义束缚。就因为我是你赵升天的儿子,我就要背负皇家的一切,而你却要做享我给你保家卫国带来的和平。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工具。” “你放肆!……你放肆……”赵升天喘息不停,颤抖着声音朝他重复。 墨袖仰天一震,声声皆愤:“你以文治国,说着你的礼法,谈论你的国本,本王在外征战沙场,次次拿命来博,却不抵你心中那些大臣一点就起的猜忌。本王是征战,孝义无门,可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又如何是本王的错!” “你信道风流,错信风轻,辗转后宫,放荡成性,让我背负了十七年的‘美人煞’命格,皇家本就无亲,本王一直努力找寻那些温暖,不曾想你杀了二弟,从那时起本王就恨上你了。你永远无法想象被人抛弃,被人疏离的感觉是什么模样。他们敬着本王,疏离着本王,却从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待我。十七年!无数个夜晚,本王一个人过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你既是这般恨朕,为何不早些造反,何苦等到现在?”赵升天眼有怒火的不解一问。 “本王一直念着皇家亲情。不忍皇室动乱。可是你们却一逼再逼,是你们先不放过我!”赵毅风瞥了他一眼,寻眼看向烛火,淡淡道:“直到后来遇到了玉树,他知道我,他懂我,我和他就像两个被皇家抛弃出卖的人,都在找寻那一份温暖。” 他点头轻阖眼眸,承认当初自己感受到的事实:“对!玉树当时不愿屈从,本王知道,可本王有那个信心守护到他动心,直到他爱上本王,可你一道圣旨毁了所有。你毁了抚国公府,也毁了本王所有的苦心经营!” “那时本王也在想,本王要不是皇家人该多好。可你!一直用着你所谓的道义,所谓的皇室子孙来束缚着本王,让本王给你征战,给你谋江山,可你却立了赵清风为太子。甚至为了将他顾家赶尽杀绝。你真是狠啊!你不配做本王的父皇!” 他双眼猩红,生生如恨:“顾家三百多人死的时候,你知道本王多无助吗?那是母后的亲人,是本王的宗亲,本王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本王面前却救不得。赵升天!你是罪人,你害死了顾家,害死了姜漓洛,害死了母后。你是个罪人!” “朕竟不知你这么恨,憋了很久吧。二十多年,你也太累了。”赵升天阴森森冷笑。“就算这样又如何,你还是不能和清玉公子在一起,天下将不容他,他是祸国妖星,动乱世道者。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幸福!” 赵毅风平息气息。冷眼睨着他。 良久…… 良久…… 傲然挺立的身子,灼灼眸光在赵升天身上扫过一遍,忽的墨袖一震,那是颠覆天下的霸气! 一字一顿,金戈杀伐: “天也不为天,我就逆了这天! 地若不为地,我就覆了这地! 礼若不是礼——我、就、篡、了、这、礼!” 说完,他俯视赵升天,嘴角一丝冷笑。“父皇,你看到了吗?本王一定会和玉树在一起。而且还会让他扬名六国,以正正当当的名义!” 赵升天目瞪口呆,只觉心中一口气上不去,颤抖着手指:“你不孝!皇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人,你是拿江山开玩笑。毁天灭地……你竟然为了他篡改礼法……,这百年基业!” “先祖……朕对不起你们啊……”跪地一声哀嚎。 淡漠的瞧着他悲哀的姿态。 “赵升天,你不是一直怀疑吗?那本王就明白白告诉你——本王到底是谁!” 循着凳子坐下,赵毅风斜睨了他一眼,低声悠悠:“父皇应该还记得姜漓洛吧。” 赵升天心下一凉,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也应证了什么,惊慌道:“你说姜漓洛?!” 赵毅风忽的仰天大笑:“你知道为何本王性格不同于其他皇室宗亲,你知道我为何那么惦记二弟以致于当年选秀选了玉树?” 赵升天竭力提起一口气,思绪陷入回忆。 “当年姜漓洛联合‘荷叶山’学子提反诗,朕以不正之心为由杀了他。”他忽然抬头,细细看着赵毅风,只那一眼,他有点明白了。“你是……姜漓洛……的儿子?” “哈哈!”赵毅风看着他像的眼眸中满是同情,“本王这性子还是要拜父皇所赐,本王很庆幸没有像你一样风流成性!” 一道雷劈向赵升天头顶,他傻傻的抬头看着他。 赵毅风笑中浸染了寒和快然:“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在本王封王的那一刻,本王就在怀疑,只是那时没有实质证据,查的最多的是——本王有可能是静妃之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当年你新帝登基,根基不稳,需要三大国公府作为支持——顾家、莫家、江家。江家没有女儿,渐渐没落,可你却把顾家和莫家的两个嫡亲女儿都娶了回来,以作稳固。” “母后嫁给你的第一年你就给她避|子汤,在你的势力没有稳固之前,你不允许母后生下孩子。可母后还是怀了孕,母后知道那个孩子绝对活不下去,在生下那个孩子后速速命人送出了宫,找来宫中同一时间临盆的孩子代替。” “正好那个时候静妃产子,她将计就计把孩子给了母后,母后也一直视为亲生,用心待他,不过这段秘事还是被丞相挖出来了,你也一直以为本王只是不受宠的静妃的儿子,所以才对本王一直疏离不待见吧。” “你本来还是想杀了本王,却正巧遇上风轻,你迷上了信道。没有心思理本王,放本王生路,待本王长大,你又给本王算命,害本王孤苦。也就是——美人煞的命格!” “当然!你心里也安慰自己,本王征战无数,不可乱杀,以免留人话柄。所以你就将本王发配边境,收归权力。让本王给你打着江山,以作稳固。一方面你立赵清风为太子,和本王相互牵制。端的千年狐狸心思啊……” 赵毅风薄唇一动一张间,皇家秘闻从天落下! “本王不同与他人,因为本王并非皇室中人,你一直担心本王造反,也怕顾家势力太大,拥兵起之。可你错了,本王根本就不是皇室血统。这皇位却落在本王手里!” 赵升天蓦然吐出一口老血,惨白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 赵毅风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皇室子孙再怎么争,那是自家的事,这‘家天下’的局面还是不会变。可赵毅风不是皇室血脉,江玉树祸国妖星。 这一切意味着这江山真的要‘改朝换代’!天倾这个强大了百年的大国,从此以后不复存在。 赵升天只觉得胸口一道气堵的难受,身上更痛,这个冷了多年的孩子却被后妃算计了,风流那些女子之间却为此付出了代价,一直以为算计了顾家,却没想到被后妃女子算计! 心如死灰,痛彻心扉。 他不能忍受一个不是皇室的人来颠覆天倾,他无颜见列祖列宗! 因为‘荷叶山’学子题反诗一事,他杀姜漓洛,毁了姜家。 那么,赵毅风也为此谋得江山,颠覆天倾。 这难道就是轮回? 赵毅风的目的是让他生不如死! “本王不杀你,毕竟你我父子一场,这么多年也是你把本王养大。你只需要眼睁睁的看着赵毅风登上皇位即可!” 赵升天踉跄着步子用尽力气向赵毅风扑过去,疯魔的样子让人心里发凉。 赵毅风懒懒的抬了抬手,一把握住,振臂一力,将他抖倒在地。 俯视着他苍老的脸,他嘴角泛起冷笑:“本王一定会娶玉树为妻。我会用整个天倾给他作聘!” 疯狂不甘的咆哮:“你究竟是谁?!你真是姜漓洛的儿子?朕不信!朕不信!” 赵毅风瞥了他一眼,恨意如潮:“赵升天你还不信吗?你再仔细看看!” 他就一身玄衣的站在傲然挺拔的站在他面前,玄衣破世,傲然端肃。 那同样的玄衣英挺,同样的文韬武略,同样的剑眉星目,还有那冷硬的轮廓弧度,与记忆中那张脸叠合,过往像往事一样重现。 心口一紧,急速的喘气。 冷宫中,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有时候,沉默是瓦解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 最终他开口:“你真的是姜漓洛的儿子?不!——你就是!” 他要癫狂了:“你为什么会是他的儿子!” 赵毅风淡淡道:“当年,母后以为抱走的是静妃的儿子,可他不知道静妃与姜漓洛发妻顾清姿是闺中密友,当时你灭了姜家,娘亲带着刚出生的我秘密找到静妃,求静妃收留。静妃顾念,答应了她。并且把自己的孩子送出了宫,后来母后抱走的孩子就是我。” 可怜的一声叹息,渐变的语气难掩愤怒:“更可悲的是——你真正的大皇子流落民间,此生永无回朝可能。你嫡亲的二儿子——赵玉树。因为你对南宫怜的宠爱亲手杀了。你算算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多少女子因你而死。你口口声声说着礼法,你才是最没有礼法的!你说这礼法在你眼中有何用?!既如此,就由本王篡了这礼法!” 眼有心疼的回忆和无奈:“当时本王那么疼爱二弟,是真的愧疚不安。以至于二弟死后,我一直在找寻,直到玉树出现……可你却毁了他……” 他看着那个不可一世,优渥了一生的人,愤欲狂,咬牙打颤,抑制汹涌的恨意。“你不仅杀了顾家三百多口人,还杀了我亲生父母,你觉得让我忠于皇家可能吗?你不仅害的本王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你还伤害了本王最爱的人——玉树胸口那一剑,你死十次也不够还!” 赵升天呆愣原地,他仿佛看见了姜漓洛,看见了顾艳梅,也看见了所有后宫里的可怜女子找向他。向他索命,复仇……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赵毅风说完了一切,不想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出了冷宫。 后方只留下一声声的悲鸣呜咽。 在樱红初绽的暖阳中格外不搭。 天牢。 腐烂,发霉,阴冷,幽闭。 听到一声响动,赵清风不为所动,淡然的躺在干草上安睡。 赵毅风冷眼瞧着他,不想多说。 赵清风睁眼,红着双眼看着他,讥笑:“哟~~,你来了,莫不是看笑话?” 赵毅风盯着他,恨意滔天。“你杀了顾家三百多人,本王放过莫家,但是你必须死!” “来人!” 四个大汉破门而入。 这是来索命报仇了。看来报应终有轮回。 赵清风眸光一紧,邪邪一笑:“你真要杀了我?” 回应他的是静默。 赵毅风一个眼神示意。 毒酒被大汉慢慢向前移动,送到赵清风唇边。 “你真不顾兄弟情义?”他不解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赵毅风优雅执起一杯酒,仰天大笑三声,俯视着憔悴的赵清风。 “和本王说兄弟情义?当初杀顾家三百多人时可有想到兄弟情义?杀本王母后时可有想到什么是兄弟情义?” 赵清风暗叹一声,轻垂了凤眸。懒懒的靠在杂草上。 成王败寇,改朝换代。 一切都是注定的。 从江玉树助他逃亡那一刻,这江山注定他赵清风不是真主人选。 看透人事,不想再挣扎的洒脱:“要不是你锋芒大起,又何来今日的我?是你成全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赵毅风不解:“你不恨我?我要杀了你。” 赵清风闷闷的失笑一声,看透人事的洒脱:“何来记恨?我混沌一世,徒负虚名,唯有此番修成正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今日在这天牢中,你我兄弟二人情义已尽,此生生死不复相见!” 终究还是兄弟情义皆无。 赵清风慵懒的拿起那杯毒酒,眼眸流转,风流一笑:“大哥,记得来年寒食节给小弟稍支菊花。”说罢,毒酒一饮而尽。 天牢中腐烂的味道让赵毅风作呕,阴冷的空气将他包裹,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皇权,永无止境的厮杀。 看着他双眼轻阖的模样,赵毅风心里忽然涌过一丝淡淡的凉意。 他又亲手杀了一个人。 他,不快乐。 赵清风微垂的眼皮看到他渐行渐远模糊的影,空中是他浑厚的声音,像一抹幽灵一样在清冷的空气中飘散—— “天下终是我赵毅风的天下, 二弟,千错万错, 你不该将本王赶尽杀绝。 到了黄泉路上, 记得回头看看大哥治理下的盛、世、江、山!” 黑暗将最后的光明笼罩,那双邪魅的凤眼轻阖。 最后一声轻叹。 原来世,你我不再是兄弟…… (下) 江玉树是醒了——冻醒的。 不是皇宫里不够温暖,也不是天气不够晴朗,更不是门窗不够严实,可他就是一个惊慌从床榻上坐起。身体倦怠,可神智却异常清醒。 “可是冷了?”耳边是熟悉的声音。赵毅风走到床榻边——看江玉树的样子就知道是被冷醒的。 江玉树从小身体不好,身体总是寒凉,他曾经说是血气凝滞所致,可不管何时,江玉树的手就没热乎过,尤其是每晚下半夜他总是难以入眠,身上寒凉,就像玉一样,要经常暖。 江玉树总是很让人心疼,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征战落下的病根,身体过度虚耗,冷的不似常人,反而让人觉得很欣慰的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很精神。 第二五章 大结局前传2 东境三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都是百邑城的重要屏障。百邑城的兴荣成功带动了周边经济发展。 现在的百邑城已然成为天倾著名的‘商贸地带’和‘避暑胜地’。 天倾从先祖时期的‘重农抑商’政策被赵毅风率先打破,百邑城成为了天倾历史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士农工商,平等相待,商人有利可图,纷纷齐聚百邑城,感念赵毅风功德。 赵毅风成功收服了百邑城的民心。江玉树鼓励分期借贷的法子得人拥护。 两人在百邑城时声威无两。如今,东境重振还是要靠赵毅风! 就算赵毅风掌控东西两境,拥兵数万,可还是抵不过四国两次联合和讨伐南燕玄真时九死一生的事实。 这让赵毅风更加明白:男人不光要有权,还要有势,有了这些才有傲世天下,睥睨众生的资本。 涅槃重生,必当雄傲然天地间! 而此时,赵毅风正盯着一方布帛沉思。 莫云,西门日天,贺千丈,胆寒衣,赵毅风,江玉树……在东齐大战后还活着的人,现在齐聚一帐。 众将环看周边的人,面色凝重,张大坑,东方不羽已经阵亡。剩下这些袍泽还能在一切,众将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孤独感。 可这份孤独感还没停留多久,就已经被赵毅风沉重的面色打破。 帐中案几的一方布帛上赫然写着一道消息,每个字都出乎众人意料。赵毅风手里正拿着三军统帅的帅印,犹豫着要不要盖下去。 赵毅风面色凝重,显而易见的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好做’应有的压力。 “各位,‘破世’、‘傲世’、‘媚音’、‘魔香’“凤飞”五场大战,东境将士死伤无数,本王甚为痛心。 东境三城‘冗兵’,‘冗官’,‘冗费’弊端频出,以致作战不利。《用官选官新制》大家已经看过,如果本王要在东齐推行此制,重新选官换官,吸纳人才,不知各位有何见解?” 《用官选官新制》是赵毅风曾经被户部,礼部联合参了两本,失之交臂六部后,反思总结而来。是将选官用官的公平从上层贵族扩展到下层平民,让寒门子弟也可以有官做。 在贵族世袭,祖上荫蒽贵族当政的天倾,《用官选官新制》的出现无疑是众多寒门子弟的春天,当然也是靠世袭荫蒽得到官职的贵族的噩梦。 《用官选官新制》讲的是:革除门阀贵族世袭,祖上荫蒽制度,打破门阀氏族连成一脉,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的状态。改用科举取士,扩大人才选用范围。更有品行学识优良者,直接由德高望重者举荐,也可为官。此乃文治。 武艺出挑者,需使尽千字,身体素质达到规定限度即可入军,文武互补,此乃武治。 一旦此制出来,天下贵族的所有好处都将受到波及,赵毅风这一方布帛看似小,可关系的是天倾无数寒门贵族子弟的前途。 可想而知,只要赵毅风手里的帅印盖下去,多少氏族子弟要缺金少银,从此无官可做,无好处可捞,这是门阀士族的噩梦啊~~ 赵毅风冷眼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目光锐利看向下方众人:“你们有何见解?” 众人低首,看着脚尖,不说话。 贺千丈收起折扇,面色凝重:“此法抛开选官弊端,更加公平。实为良制,不过殿下身为皇家人这样公然挑战陛下怕是不好吧……” “是啊,只要此制一出,不仅天倾贵族讨伐殿下,其他周边各国也会笑话殿下。东齐城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管如何,殿下还请三思。旧制存在已经百年,根深蒂固,吾等力量积微,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 “殿下三思,此事关系殿下后世名声。” …… 众人不认同的声音戛然而至。 一道碧玉色彩探索进入众人之间。江玉树在那方布帛前站定,平静淡然,气韵清寒。众人看得心一窒,对上那双无华的眸子,木木的发不出一个字。 “大家可还记得百邑城废除‘重农抑商’政策所带来的效果?” 简单一句话,众人低头沉思。 一听‘国本’二字,赵毅风瞬间脸色一寒,一股压抑骇人的气势铺面而来。 众人一时哑然。 收敛神色,赵毅风沉声道:“民之福矣,才是国本所归。如果寒门无出路,饥寒不知肉,国本将不再是国本,都是愚民之策!” 众人面面大惊,不敢相信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如此看待国本。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必当以国本为先,忠于天倾,可为何处处挑战自己父皇旧制,这说不通啊…… 就在众人思量时,江玉树先开口:“四国联军来犯,天下风云将骤起,不革除旧制,下一仗,东齐真会成为他国囊中之物。” 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跳出来反对:“定王要革除旧制,何不不从士兵,军匪,水利,航运开始。为何要拿官员开刀?这样对门阀士族是不是有失偏颇?” 赵毅风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大员,似要把他看穿。冷声道:“无官何以治国,无好官何以兴国?” “本王既是东境的王,那如何治理东境也是本王说了算!” 说罢,不顾众人阻拦,将那一抹象征权利,决定着东齐城无数大员命运的帅印‘哐’的一声扣在布帛上。 霸气、利落,带着一股无从反抗的力道…… 众人大惊失色,皆跪劝阻。 “主帅三思。” “这关系到东齐城的兴亡啊,主帅慎虑。” “此法涉及朝廷旧制,还请殿下三思。” …… 赵毅风不为所动。 众人哀求声戛然而止,只见江玉树摸索走近赵毅风身边,利落抽出那把青冥,‘哧!’的一声,青光晃眼。 再睁眼,江玉树手腕血染水袖,砚台里满是猩红。 修长的手指摸索案几上的狼毫,水袖轻挽,沾血为墨,慢慢下移,寻到赵毅风盖的那方帅印,在 你可知,我也信你。 以血为墨,执笔特签。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日晒风吹,江玉树的血将永远不会被淡去,这道红将会永远和你一样傲立天地。 人生在世,难得肆意,又何须顾及其他? 江玉树眸光平视远方,清脆的声音中是昂扬的霸气!“此生荣辱功过,休管后人如何评说!” 看着江玉树手上饱蘸血水的墨笔,众人惭愧低头,江玉树仅仅是中人,就有如此大的胸襟气量,不计个人荣辱,自己又何须顾及? 贺千丈接过江玉树手里的狼毫,目光深沉:“上次废除‘重农抑商’政策贺某人不在,这次贺某人就带个头。我等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赵毅风,江玉树并头的大名下方,赫然出现了夺目的三个字——贺千丈。 赵毅风,贺千丈,江玉树,‘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势必天下腥风血雨,江山在手。这也注定了这条路众人一起走。 贺千丈都已经带头了,众人也懒得废话,‘哗、哗、哗’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最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百邑城的重要人物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选官用官新制》刚出不到半月,赵毅风又再次出了推出新法——《选兵用兵新制》 此制一出,东齐大营哗然。 在众人还没缓过来时,《选兵用兵新制》刚出半月,两位重要人物再次发出新的榜法——《官盐水利漕运新制》。 这就是后世姜国文景帝在位期间被人津津乐道的“昌隆血书三联”——《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官盐水利漕运新制》,为日后的姜国开创了新的治国方法,更为姜国的百年昌盛奠定了基础。 江玉树执笔领先,以血做墨,倾心助赵毅风。 他说——“终结天子者,诸侯!” 赵毅风追求卓越,敢为人先,以身挑战旧制。 他说——“终结诸侯者,天下!” ——如果天下要终结他赵毅风,那么,他要率先成为那个终结天下的诸侯! 江玉树说:“我毁灭天子,也缔造天子。” ——以天下的名义…… 正月,雪纷飞,万里清寒。 “玉树,母后托人捎了东西来。”赵毅风抱着怀里的大小包袱一脸欣喜的进屋。话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母后做了本王最爱的糕点,还有你喜欢的樱花酥。大舅,二舅过几天来东境。”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一顿,眸中一丝淡淡的伤痛滑过,旋即恢复泰然,淡淡一笑:“恭喜殿下。” 所有一切都没有逃脱赵毅风的双眼,看着白衣男子无华的双眸,他轻轻道:“玉树莫怕……你还有我……” 闻言,江玉树洒脱一笑:“殿下何来此话?江某逍遥天地间,独来独往已然习惯。”说完,呷了一口茶,一派云淡风轻。 赵毅风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意识到赵毅风的安静,江玉树岔开话题,好奇道:“不知皇后娘娘稍了什么?” “玉树,来。”赵毅风拿下江玉树手里的茶,随即将手里的包袱打开。 在东境待了将近四年的两人,摸着那些衣衫,感受亲情温暖。 征战无情,兄弟姐妹,红颜知己能离去的都离去了。 到最后也只剩下两人还能安好相伴。 江玉树摸索着那些衣衫,颇有感触:“皇后娘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猛的一阵不似常人温暖的触感传来。 江玉树的第一反应就是——停手。 却只感受一双手用力的按住自己手,带着自己慢慢摸索,手下的触感是轻软滑柔,上好材质带着动物皮毛给的温暖像极了手背上他执剑的手掌包裹。 那是一种温柔的,让人想贪恋的感觉…… 如此熟悉,就像……赵毅风身上的温暖…… 江玉树眼有疑惑:“这是……貂绒?” 松开他的手,将貂绒披风还有白裘暖衣递到他手里,赵毅风眼有温柔:“母后知道你身体寒凉,特地捎给你的,让你保重。” 抱着那温暖的貂绒,江玉树木木的不说一话,有点不知所措,这感觉就像当年皇后娘娘将烙有樱花的糕点塞进手里时一样。 见他静默,赵毅风轻声道:“母后身居后宫,出宫艰难。只能将心意送到,本王回皇城不易,拖累玉树陪本王在此颠沛流离,只希望玉树不要推拒。” 江玉树默默低头,轻阖眼眸掩饰眸中微漾。 赵毅风牵起他的手,低声催促道:“边境苦寒,你身上凉。快去换上吧……” 他看见江玉树一遍一遍摸索那件白裘貂绒衣衫,小心翼翼的摆弄,慢慢抱进怀里。 江玉树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浅显,很飘渺。 那笑让赵毅风感受到了真实温暖,不是他平素温和浅笑的模样。 有一种他卸下伪装,完全展现自己的感觉,让人可以触摸。 赵毅风知道,他感动的时候,笑容真实如初,纯粹恬淡,眼角微漾,水雾氤氲。 可是这样的他反而越清寒,越倔强,越坚毅。 江玉树经常用温和的笑来掩饰自己,一般人不容易分辨,可和他相处了五年,赵毅风又怎会不知他浅笑外表下的孤独。 一声低唤:“玉树……” 江玉树抬头,眨了眨眼眸,恢复泰然。仿若将才低头对衣凝望的一幕都已经散去。 “你可还好?” “安好。”江玉树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萧瑟凄凉。“这衣衫……好暖……像家……” 闻言,赵毅风心下一酸。前尘过往凌乱的像窗外的雪一样在脑中肆意狂舞,如果重回过去,他应该很幸福吧…… 勉强一笑,压抑喉头酸涩:“玉树,快换上,你的手太凉。” 抱着怀里的衣衫,江玉树朝赵毅风笑笑。然后由赵毅风牵着去了内室。 茶水燃煮,轻纱飞晃,香雾缭缭。 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雪花飘摇。 在外静候的赵毅风久不见江玉树出来,心下不由着急。“玉树,可是好了?” 没有回应。 “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无人作答。 赵毅风心下疑惑担忧,疾步轻声走近内室,他仿佛被人灌了铅般定在原地…… 他看到他裸/露的后背上尽是细小的针疤,有的在白皙的肤上泛着绯红,像樱花片片镶嵌。右手臂膀上一条很浅显的疤,是‘移花接木’留下的。胸口一箭还有两道银丝线留下的痕迹刺痛了人眼。 心痛如绞! 为了那一句:江玉树必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为了那一句:傲世天下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为了那一句:愿为君故,高山流水。 为了江山天下,他竟被伤的体无完肤,如此斑驳易碎。 “玉树……”赵毅风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喉间森森发疼。 他不愿告知,他也不会去问,可当有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抑制眸中酸涩,勉强一笑,竭力维持声线平稳:“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江玉树闻言转身,手上竭力扣着腰间玉带,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扣子。 心下了然,赵毅风缓步走近,眸光深情的看着他,利落挑过接过他手里的玉带,温柔一笑。 接着,白衣少年感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一股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江玉树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头,双颊微红。 “我可以自己来的。”他淡淡一句。 赵毅风目光灼灼看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周转、环绕。 “嗒!”的一声,玉石相碰的声音。 “好了!” 两人相对静立,静默无言。 挑过一边的将披风给他披上,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茕茕白衣,纤尘不染,眉间樱红绯艳,温和中透着一股寂冷如刀锋般的孤傲,恬淡中有着看透人事的淡漠。 赵毅风看的有点痴,不由脱口而出:“玉树,你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如此清俊飘逸,让人不忍亵渎。” 江玉树恢复淡然,幽幽一叹回他:“江某机关算计,此生与仙无缘,也只能是谪仙,居于凡间,永无轮回。” 赵毅风浅笑调侃:“那这样本王是不是就永远可以把玉树这位谪仙留在身边?” “赵毅风……”江玉树伸手紧了紧白裘披风领口,像是在汲取温暖温暖自己漂泊的心。 他说了一句话——很淡然的一句话,却让赵毅风心中一窒。 他说:“谪仙是被人抛弃的仙。” 寒冬正月,大雪不停。 东齐城银装素裹,白茫茫望不到头,颇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感。 美丽、晶莹,却有带着一股清寒袭身的萧瑟凄凉。 初八,赵毅风大舅顾征,二舅顾文成两人似是约好的一样,共同来到了东齐城。 三军统帅,东境霸主的亲眷要来,东齐城岂能怠慢?于是,东齐城大小官员齐齐出动,跟着赵毅风前去驿馆迎人。 江玉树白裘轻裹,披风搭身,樱红艳丽,眉目如画,在漫天冰雪中宛如仙人——白衣翩然,清俊飘逸。 忽的玉箫抽手,原是赵毅风径直牵过江玉树的手放在手里,牢牢的握住。 赵毅风淡淡道:“玉箫温凉,这样你就不冷了。” 望着江玉树苍白剔透的脸,赵毅风强忍心里酸涩,手上力道加重,面上端的表情冷傲。 风雪中一支黑色移动的影慢慢奔腾而来,赵毅风眼有淡淡笑意,牵着江玉树的手力道也大了些。 感受他心里激动,江玉树在赵毅风看不到的地方羡慕一笑。 雪粉荡起,一声战马嘶鸣,两人已近在咫尺。 顾征一掸衣摆,跳下马背,流利的将马鞭一丢。 朝着还在马上的顾文成一声大吼:“二弟快下来,还黏在上面了!” 顾文成瞥了一眼顾征,轻拭额头雪花,胡子一抖,冷哼一声:“都是你要骑什么马,大雪天的这身上全是冰。年纪大了还折腾,嫌骨头硬。” 顾征哈哈大笑:“都是战场上的糙汉,还想学那妇人乘轿搭车,也不怕人家笑话顾家出了你这样的——” “大哥!闭嘴,风儿在前面,也不怕他听到笑话。”顾文成一声喝,胡子抖抖,冰掉了一地。 顾征牵马走在前列,看着撼在马上的顾文成,不解道:“我说二弟,哥哥我在西境带兵多年,骑马都已经习惯了。你作为前任兵部尚书,好歹也是武状元出身,这骑马也不是难事,怎么今天就这么执拗?” 顾文成瞥了一眼顾征:“二弟现在是闲人一个,告老还乡在家。骨头经不起冻,要不是为了看看风儿,你以为我愿意来?” “哈哈哈,说到那小子,我这做舅舅的脸上就有光!‘凤飞一战’这小子名头可是六国都知道,这六国估计要安定一两年。这狂小子!”说起赵毅风,顾征脸上藏不住笑意,连连直夸。 顾文成面有担忧:“你不怕当今圣上忌惮我等,牵连风儿。当初风儿来东境,我当朝削官,这不是圣上忌惮我等是什么?” “再说,诸国多次来犯,圣上也没有派兵支援,这摆明了是忌惮风儿锋芒。” 说到这,顾征就一肚子火,一声冷哼:“他赵升天信道风流,惹下举国笑话,现在又来用皇家道义来让风儿给他打江山,为了怕风儿有心思,还立了赵清风为太子,两方争斗。更可恨的是用三妹(顾艳梅)牵持,这也是人做的事。老夫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妹夫。” 顾文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当初顾家陪先帝打江山,顾家、莫家、江家如日中天,他赵升天只有个嫡长子身份,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先帝顾念,传位给他,他还能这么肆意?” 闻言,顾征脸一横,“老夫就风儿这么一个嫡亲外甥,他赵清风要是敢出手,西境二十万大军吃了他!” 看着远方乌泱泱的一行人,顾文成急忙提醒:“要到了,大哥别一直吵吵。不然传出什么话,不利风儿名声。” 顾征抖了抖靴子上的雪,收敛一肚子火,笑眯眯的看向赵毅风的方向。 “来了。”赵毅风朝江玉树低声道。 江玉树抿嘴浅笑,“快去。” 将手里的修长手指再次紧握一道,赵毅风慢慢将手松开。 一股凉风袭来的感觉让江玉树不由的抖了抖。伸手扯过披风边沿,似是在找熟悉的温暖。 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人贪恋…… 见到牵马和坐马的两位长者,赵毅风快步向前,伸手扶下顾文成,语气是亲人久违的喜悦:“大舅,二舅!”躬身一礼:“毅风失礼,劳烦大舅,二舅千里跋涉前来。” 顾征一把扯起人,不耐道:“都是糙汉子,行什么文人礼数,别扭!” 赵毅风淡淡一笑,收了礼。 顾文成摸着胡子笑呵呵:“你小子,出息了!” 看着英姿勃发,俊朗挺拔的赵毅风。顾征心下满意赞叹:这小子非池中之物! 肩上忽然一双手搭来,赵毅风陡然身子一绷。 顾征不解一问:“风儿啊,你这右手何时好的?当年你在西境可是让人心疼啊,舅舅有一套剑法都不能教你。” 赵毅风眸中微动,随即淡淡笑道:“风儿得神医相助,右手得以康复,让大舅担心了。” 顾征豪迈大笑:“哈哈哈,舅舅这剑法后继有人了!” 赵毅风温柔应答:“毅风一定好好研习。” 两人聊得正欢,顾文成冷不防一声打断:“毅风外甥,那可是清玉公子?”他双眼紧紧盯着江玉树,一动不动,那表情上有着吃惊,好奇,不解…… 闻声,聊得正欢的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在高阶上静立翩然的白衣公子。 饶是顾征糙汉猛将,在看到的江玉树的第一眼,还是楞了好一会。 白衣少年笼袖静立,清俊的容颜皎洁了雪景银装,眉间樱红在冰天雪地里妖冶绚烂,长袖漫卷,衣袂隐含墨香,让人不忍亵渎,似天上仙,清俊飘逸,睫羽轻眨间,温和与淡漠疏离相互交叠。 心下不由赞叹:这男人也……太俊俏了…… 在短暂的叹息完后,顾征心里蹦出了四个字:祸国妖星!这男人以后要祸国! 都说女子漂亮容易红颜祸水,可男人俊俏何尝不是祸国? 顾文成细细打量着江玉树,在他的印象里,江玉树嫁给赵毅风那时温和孱弱,傲然倔强,是个英气勃发的少年。 没想到五年后再见,他不仅容颜依旧,还越发的清姿飘逸,眉目如画,身上还多了份曾经没有的凛冽,清寒,傲然…… 这岁月好像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啊…… 驿馆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寒风带来的刺骨寒意也没能将众人从呆愣中唤醒。 感受气氛凝滞,江玉树玉箫探索两步向前,微微一笑,拱手执萧一礼:“在下江玉树,见过两位大人。” 两人反应过来,当即打干咳了两声。 顾征先开口:“听闻清玉公子才名一绝,我这糙汉有幸得见,也可以感受一下阳春白雪,附庸风雅蹭点名气。” 江玉树谦逊道:“将军谬赞,清玉不敢当。” 顾文成紧紧看着江玉树清俊的脸,又看了看赵毅风,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仔细看了一眼,无甚异常,也就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两位大人,天寒地冻,还是进内一叙。”江玉树伸手示意。 见此,顾文成大笑:“是啊,站了这么久,骨头疼,还是进内一叙。” 两人这才和东齐城众将一一见过,男人之间说话直来直去,也没个转弯。 顾征说的最多的就是:“毅风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多担待些,要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告诉老夫,老夫长剑伺候!……” 东齐众将连连说不敢不敢。老天,谁敢打主帅小道消息,那是自己往赵毅风的青冥上送! 大概在长辈的心里,不管拥有多大权势,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需要担待,迁就,给一份包容。 见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顾文成先发话:“好了,别站着了,赶紧进去,腿疼!” 人有时真的很莫名其妙,亦或是缘分使然,顾文成对江玉树的印象越来越好,甚至有点心疼这个清雅孤苦的白衣少年。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仕途无望后,还能用萧音一曲成名,才情艳艳。让世人皆知,这其中心酸人力不堪言! 他那时也仅仅是个孩子! 吃了很多苦吧! 顾文成捶着自己的双腿,忍受一阵一阵的痛楚,又再次看了眼江玉树,只觉得江玉树眉眼轮廓很有些像赵毅风。 竭力摇了摇头,驱散那不该有的念头。 顾征,顾文成利落撩袍,疾步进内。 等所有人都进门后,江玉树才用玉箫一步一步探索寻路。 雪天地滑,积雪覆盖,平素还能找到的路,今日在江玉树手里摸索找寻格外艰难。 听着众人四散传来的声音,江玉树只觉置身漫天无垠的荒原,前后左右不是路,也都是路。周边放空,一瞬间竟有些失聪。 看着在漫天雪地中找寻无路的江玉树,赵毅风迅速奔至他身边,牵手玉箫。语气略带愧疚:“抱歉。” 江玉树淡淡笑答:“无妨。”紧握手里的玉箫,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屋内已经安坐的顾征,顾文成面面相看——这清玉公子是瞎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是天妒朱颜,容不下完美吧…… 两人不由可惜的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边境苦寒,江某无以为迎,特此煮茶,还望大人勿怪。”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到经常煮茶的案几边。 江玉树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的摆弄茶具。 看的顾征,顾文成一愣一愣的。 顾征大笑:“哈哈,风儿你这是宝地,舅舅今生能尝到清玉公子的茶,以后回到西境,看谁说舅舅糙汉莽夫!舅舅这拳头首先不饶!” 顾文成细细看着清雅公子,心里只叫一个惜才啊,又是可惜又是心疼的。 “公子对茶有品,我等大老远来此,能讨一杯,此生无憾喽。何来见怪一说?”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浅笑回道:“清玉空有才名,只懂些阳春白雪,不能征战沙场,一展抱负。有愧才名。” 闻言,顾文成不由伸手轻轻在江玉树眼前晃了一晃。随即向顾征点头,示意江玉树看不到一事。 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里那个可惜啊。 “顾二大人腿上可是长年旧伤引发的寒疾,以致冬日苦痛难忍?”江玉树冷不防一句,顾文成当时愣在当场,眼中尽是吃惊:“公子……如何……知晓?” 将茶递给顾文成,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不才,医术略懂一二,大人若不解怀,清玉愿把脉一番。详做治疗。” 顾文成不可置信,音量也拔高了一个度:“公子会医?” 江玉树轻轻点头:“江某眼盲,医术浅显,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对于一些顽疾,伤寒杂症还能略尽绵力。” 善于学武! 顾征好奇问:“公子可是会武?” 闻言,江玉树一怔,旋即笑道:“清玉学过两年玉箫指法,练过飞刀,剑法略懂。” 顾征越看越满意,这人虽然眼盲,但是会功夫,看来传说不是假的。 满意一叹:“不知老夫可有时间讨教几招?”言罢,身形不动,眼神凛冽看着江玉树,腕下发力,茶杯携着滚烫的水直直向江玉树眼前飞去。 赵毅风当下要伸手去挡,顾征转身一把按住。 听声,江玉树眼神一冷,神色肃杀,旋即飞刀出手。 一道白光晃眼,空中一声碰撞,转身回看,飞刀直直嵌进茶杯底部射向远处的花瓶。 “嘭”的一声! 花瓶碎。 在座之人目瞪口呆——好精准的刀法! “好!”顾征大喝拍手,眼里掩不住的赞叹。“公子让老夫大开眼界,佩服!” 江玉树颔首:“清玉承让了。” 赵毅风眼有笑意的看着江玉树,执茶一杯,仰头一饮。 于是,顾征,顾文成就高兴的留在了东齐城。 赵毅风右手得以康复,顾征研究了多年的剑法——“君子藏剑”后继有人,在年假休沐这段时间舅甥两个整天不见人影。 而江玉树也是忙着和谢易牙研习医术给顾文成医治寒疾。 顾文成本来就很疼惜江玉树,如今又被江玉树医治,心里对他那个满意啊,每天笑的嘴都合不拢。 知道顾征,顾文成不排斥江玉树在东齐城,甚至还有着亲和与认可,赵毅风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天倾282年,天历二月初十,这一天平地炸三雷。 黎明的红霞刚刚渲染天边,守城士兵就看见告示栏上赫然贴着一纸榜文,一声惊天大吼,路人汇聚而来。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却还是有路人不断前来看到底是何方奇事,等热心的人挤进去后,瞬间发不出一个字,惊呆原地,目瞪口呆。 形势越来越严峻,守城大哥无可奈何开始疏通人群,可当疏散到最里面时人也呆了。他看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直接将那纸榜文抱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手里的榜文上让人难以忽视的几个大字——《选官用官新制》。 老者哭的老泪纵横:“上苍啊,老夫今年古稀,每年科举不及氏族门阀荫蒽祖制,落地四十七载啊,上苍,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新制出台,老夫死也瞑目了……” 守城士兵耐着性子:“老人家,快快将榜文还原,不要妨碍旁人。” 老者抱着榜文,欣喜垂泪:“此榜,老夫揭了。一揭皇榜!上苍垂怜。”看着上面江玉树,赵毅风签的大名,笑掉了最后几颗牙。 守城大哥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军营中找赵毅风要榜文,赵毅风收到消息未曾推拒,吩咐人又誊写千分,各城门口张贴。 收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东齐城内一阵躁动。公告栏下人头涌动,疏散不开,有人大骂、有人怀疑、有人不满、有人诅咒,而大部分人对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激动大喊:“定王英明!……” 赵毅风每天看着江玉树那么卖力的处理事项,心揪疼揪疼的。想着落不秋说的‘不可劳心劳力’一话,为了让江玉树不那么卖力,赵毅风最后没有办法,特地从谢易牙手里秘求了‘安魂散’,让江玉树饱饱的睡了三天。 心里的那一口积血,卧病在榻。 第五雄烨没有表态,不代表北璃太子第五赤眉没有怒气,两国联军被打败的耻辱让他心下难平。如今,赵毅风,江玉树傲世天下,迟早有一天天倾反扑,到那时还有他北璃国土存在。 只有杀了两人,他国再度联合才能和天倾制衡。有这两个不同于众的男人存在,六国迟早要是他两人的天下。 第五赤眉不甘,请旨第五雄烨再度派兵绞杀傲世双雄,第五雄烨拒。理由:国力大伤,休养生息。 第五赤眉隐忍,默。 从‘血书三联’出来,从被各国质疑、觊觎、嫉妒、围堵、阻止、压制、打击……到五湖四海兄弟姐妹汇聚一方,共享太平,创造繁华。 从始至终,赵毅风和江玉树没有为此再说过一句话。 他懂他,他知道他。 所有一切了然于心, 不是不说,是因为早已懂得。 一如当年,驿寄樱红,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时的情谊一样。 第2016章 |08|30--158--26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陆章:东风一枝花 (一) 姜国,玉历初年,四月十八日晚间。 这个夜晚,万民同乐,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将黑夜照亮。 “轰!”的一声巨响。 街上的民众纷纷驻足,抬头遥看。 寂静的夜中亮起一道道光影,各色颜色交织缠绕,在空中飞旋,带着荧光的彩带在空中纵舞飞扬,礼|炮打出的含光彩带,绚烂夺目,将这个寂冷的夜照亮。 一声接着一声的轰轰声在这个夜里格外响,彩带丝丝飘落带来最美好的祈愿。 片刻间漫天含光彩带交织,跌落,飞起。各种颜色,美丽的让人难忘。 百姓们喜笑颜开,纷纷伸手接住美丽的彩带,带着一年最美的祝福。 泓玉帝登基不循旧制,只用含光彩带由礼|炮|射出以作庆贺。 他不喜欢烟花——因为江玉树不喜欢烟花。 城中百姓欢呼雀跃,各家灯火点点,温暖祥和。 乾元殿中没有一人,从内看着耀眼飞舞的彩带还有那星星点点的烛火,万家和乐,温暖和谐。 高坐上的人,形单影只。 赵毅风又端了杯酒,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轻阖眼睑,忍住眼角的那一丝微漾。 今日一过,他就是姜国的王。 一个雷厉风行,君无戏言,一言九鼎的王。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解脱,只是换了个更高的名头,用更高贵华美的笼子将自己锁起来的帝王。 好不容易有了他可以求一份温暖,如今连他也走了…… 以前还能平凡安逸,体味民之普通安乐。 依旧还记得在百邑城的除夕夜,他和他一起感受万家灯火,那一城楼的蜡烛将他的笑容点亮。 那一夜,他看见他在漫天寒雪中伸手感受烛火后留下的澄澈微笑,潋滟华光——他是喜欢灯火的。 既是知道蜡烛燃烧后,泪水流溢,温暖散去只余斑驳残痕的荒凉。当时的自己还是在他身边深情的说:“玉树,你说这烛火温暖湮灭后会去往哪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含笑,指着心朝他示意。 烛火给过的温度,会在这里停留…… 泓玉帝忽然觉得有些想流泪。 “圣上——” 听到案几下方传来的陌生呼喊,赵毅风轻抬了一下眼眸。 “千丈国师前来所为何事?” 贺千丈心下苦笑,轻声道:“陛下现在应该出去观看万民,接受敬仰爱戴,与民同乐。” 泓玉帝抿了口酒,麻痹心口的痛,眼神中带着凄凉迷蒙:“玉树不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朕登上这皇位也没有意义。国师,你不觉得这殿中很冷吗?” 贺千丈知道他和江玉树的纠葛,不知如何劝解,只是转移话题的安慰:“圣上,您身为皇家长子,出生尊荣,征战次次大捷,如今又君临高位,这是人生得意时候,不知多少人敬仰羡慕着您……” 赵毅风倚在案几边,往口中到着酒,绝望道:“这天下,是朕给他的聘礼,朕愿意娶他为妻……可他不在,这聘礼有何意义?” 他不在了,这江山聘礼又如何将他娶回来? 飘忽的声音,散去了冷傲疏离,触向贺千丈心中,哀戚蔓延:是不是身处皇家就注定了孤独和羁绊。纵使红尘万丈,无论盛世繁华,也不能温暖那颗怕寂寞的心。 明明已经可以琴瑟和谐,为何又要坎坷分离? 说不清道不明是心疼他还是疼惜他。 只是感觉到累……罢了。 (二) 北璃官道 “公子,还有三日就到北璃皇城。”斩离云赶着马,朝车内的江玉树报告。 江玉树疲累的睁了睁眼,温声道:“我知道了。” “离云,我出了天倾国界,就不是天倾人,你以后唤我阁主即可。” 斩离云含笑点头:“好嘞!”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车里的人说:“阁主,你最近睡的时辰真的有些多,以前可不是这样,可是太累的缘故?” 温润的声音夹着这一丝疲惫从车内传来:“无妨,大概是精气过度虚耗所致,回到北璃让落叔给我瞧一下,应该无甚大碍。” “阁主还是应当保重身子。”斩离云不置可否的点头,扬鞭驾马。 江玉树浅浅“嗯”了一声,扯了毛毯和眸安睡,也不是为何胸口总是有些发堵。 神思无力思量,疲倦将他淹没。 三日后 “阁主,到北璃了。”斩离云停下马车,恭敬的在外轻唤。 江玉树只觉得深处一片温暖祥和的感觉中,樱花烂漫开遍,将他笼罩,这种感觉舒服的他不想醒来。 “阁主,到北璃了。”斩离云再一次轻唤。 耳边的叫喊声让江玉树有些不悦,竭力睁了睁眼,江玉树悠悠转醒。 顺着斩离云的手下马车,一眼就看到门口静立的落不秋和谢易牙。 北璃的宅子——落英阁还是那么巍峨,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处房屋错落有致,空置了多年的宅子现在有了人的气息,只是那人不是他。 ——不是熟悉的温暖。 谢易牙迅速奔过来,一把搂住江玉树的腰哭的眼泪汪汪:“公子终于知道回来了。易牙……易牙……都快担心死了。” 江玉树摸着谢易牙的头,暖暖道:“我答应过易牙会回来的,说话当然算数,易牙不怕啊~” 谢易牙紧紧抱着江玉树的腰就是不松手。 江玉树无奈的笑笑:“易牙松手,我和你落叔有话说,让离云叔叔带你去玩。” “不~~”谢易牙将头埋在江玉树腰间,耍起了孩子脾气。 江玉树好脾气的安抚:“易牙真的要乖,我这才回来站在门口也不像话,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们就在北璃住下,你给我调理身体。好不好?” 谢易牙双眼放光,欣喜道:“真的吗?公子这次真的不走了,愿意多陪陪易牙?” 江玉树深吸一口气,倦怠的阖了阖眼眸,微微一笑:“嗯。” 得到清雅公子的回应,谢易牙终是有些不安的放开了搂着江玉树的手。 江玉树眼有复杂的看了落不秋一眼,就在一众人的簇拥中进了宅子。 室内。 暖暖的眼光通过窗棂照进屋内,白衣公子脸色越发苍白剔透。 落不秋神色凝重的给江玉树把脉,手起了落,落了又起。 半晌,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朝江玉树郑重说:“公子有身孕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保养。” “三个月?!”心下大惊。 迅速平复情绪。淡然询问:“清玉虽不说医术超群,可这探脉还是能察觉一二,为何我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 落不秋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公子身子不同于常人,气息虚浮浅显,脉象若不是专职医正查探,实难察觉脉象,公子探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当然也是因为公子太过操劳,劳心劳力导致没有精力顾及。公子这几个月来是否一直睡的时辰居多,全身乏力?” 江玉树淡淡点头:“是。我这几个月困乏时日居多,我一直以为是太过劳累所致,没想到是……”有了身孕。 想到上次打掉孩子的痛还有那流了一地的血,江玉树心下难平。 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不敢想象。 他伸手抓住落不秋衣衫,神色有些惊恐和担忧:“落叔这个孩子可能保住?” 落不秋拍拍他的肩,慈爱一笑:“公子放心,您现在就是身子比较虚,不宜劳心劳力,只要好好静养,孩子可以保住。毕竟公子先前打掉过一个孩子,精气有些过度虚耗,落叔给你开几个方子调养一下就无甚大碍了。” 为了让江玉树彻底安心,落不秋再次补充:“公子先前身体中的两种剧毒都随着孩子打掉流逝,现在除了体征改变,别的没有大碍,只要公子听落叔的好好休养,这个孩子落叔可以保证完好。” 心里的担忧落地,轻舒一口气。 江玉树微微一笑。“多谢落叔。” “还有——”为了少些闲言碎语。“落叔,此事不可让他人知晓。毕竟……” 孩子的父亲在天倾,江玉树没有名分,孩子出世六国如何看。 世俗眼光,江玉树背负的舆论压力…… 这一系列问题都围绕着他。 落不秋心下了然,笑着拍了拍了他的手:“公子放心。落叔知道怎么做。” 就这样,江玉树将赵毅风抛在了姜国,自己在北璃调养身体,也养着腹中的孩子。 (三) 姜国玉历初年,六月十五,这一天注定不平静。 泓玉帝一道圣旨昭告姜国: 兹有礼法崩乱,祸乱前朝,致使女子地位低等,男子专权,狎妓断袖之风暗地猖獗。朕深感情意所重,伦常之要理。遂,重撰礼法。 今日起:男子婚嫁,视为合法,男子相恋嫁娶者,终生不得娶女子为妻,若有私纳小妾,狎妓藏屋者,一律宫刑。有心成双者,即可到相应府衙领取合婚庚帖。此生不得随意离弃。 男女相恋者,男子不得好狎妓断袖之风,纳妾限三人,如违此礼,杖刑三十,有官削官,无官削粮。有心嫁娶者,即可到当地相应府衙领取官书凭证。 此旨一出,不仅姜国的朝堂炸了,其余五国也炸了。 公然篡改世俗沿袭礼法,千古第一人! 这般冒天下之不韪是为那般? 荒唐,简直荒唐,承袭了多年的礼法岂是说换就换,将其余五国置于何地? 姜国疯了,自取灭亡! 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泓玉帝第二道礼法颁布。 曰:姜国玉历初年后宫制废,不设皇后一位,最高阶位以妃为尊。妃为首,嫁于帝王者为元妃。 此举一出,六国震惊,举国哗然!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 此两道礼法不同于任何国家,这是公然承认男人和男人能够嫁娶合法,女子也可和男子相恋。这是要颠覆天下! 两道礼法一经张贴公布,立马在姜国燃烧起来,朝堂上一时呈两面化局势。 一方支持男女相恋,男子嫁娶有违陈规。 一方支持男子嫁娶,同性相爱跨越性别。 接着就是五国都在谈论此事,茶余饭后谈资也变成了这些。 此举可是有关整个天下国风,星星之火一旦烧起来,那是要燎原的。 要是赵毅风真狠下心来,为了他的礼法推行,将其余五国收归一统,建立一个属于他的盛世王国,这事就大了! 不行,必须要把此风扼杀掉! 没有人知道,赵毅风骨子里的疯狂,一旦燃烧起来,那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何为王者? 王者——既是不顾陈规陋习,敢为人先,行他人不能行之事,正他人不能正之风,自成一脉,唯我独尊!拥有沉稳睿智冷狠不羁的性情,包容天下|体察民心之苦的君心。 这样的人注定是天生的王者! 而赵毅风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死过一次的人,也作为一个杀伐坚决的王,他必须要有常人不能有的气魄。 不管朝堂如何变化,也不管其余五国如何谈论,赵毅风誓死将新礼进行到底。 天倭新帝楚飞扬破口大骂:“动乱纲常,天将诛之!妖风之气祸及天倭。赵毅风你在自掘坟墓!” 天倭王室扬言:“赵毅风与天倭有宿世深仇,凤飞大战良将折损,不灭姜国他不堪为王!” 闻言,赵毅风冷笑:“朕等着你来!” 当初可是你天倭最先派兵攻打姜国,两国战火怎能善罢甘休? 南燕,玄真和赵毅风梁子结的大发,听闻此举,只觉得荒唐。 飞展鹏嫌恶:“公然将男子相恋合法一事公之于众,将男儿颜面置于何地?赵毅风带头盛行妖风,败坏他国纲常。天诛地灭!” 闻言,赵毅风不屑一顾:“朕都不再乎,尔等叫嚣作何?姜国行此制,如何妨碍你南燕?国将不国,实乃你飞展鹏无能!” 毫无疑问,赵毅风不屑一顾南燕。 玄真新帝仇八百和江玉树之仇不共戴天,知晓此举是赵毅风为了江玉树所著,心里恨毒了江玉树,只觉得那个祸国妖星一日不除,姜国迟早要闹处什么事来。 玄真王室扬言:“江玉树祸国妖星,动乱世道,搅动天下腥风血雨,妖颜祸乱姜国,动乱其余五国礼法伦常,乃不详之人,人人得以诛之!” 赵毅风闻言,冷哼一声:“真本事,战场上见!” 东桑帝君宗政毅沉默不语,只是心里隐隐持佩服之情:“公然嫁娶,千古一列,篡改礼制,男子相恋合法,实乃惊世之举,这泓玉帝果然痴情不同常人!” 北璃国主第五雄烨听闻后,只觉得心火又旺了几分,北璃皇室脸面丢到了整个天下,这明摆着是赵毅风为了给江玉树正名所行之举。 江玉树是北璃丞相,也是北璃皇室中人,他一旦雌伏同意,这不是将整个国的脸面都放在了姜国的脸面下面,任何一个傲气的大国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像北璃这样国立仅次于姜国的大国。 第五雄雄烨脸绿了好几天,连着处罚了好些大臣,心里火气直冒:“第五赤玉,北璃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将朕至于何地?” 第五赤眉只觉得这个北璃丞相不简单,对自己一国脸面一事,心里恨透了他:“这哪是什么北璃丞相,这是祸国妖星!” 江玉树轻叹一声:“江某人已在北璃,如何又当得起祸国妖星一词?!” 一时之间,天下礼法国风方向大变,人心动荡。 欲望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在难收回。 在男人当道统治为首的世道,注定了这项礼法必然成功。 一是它护全了男女情意,二是顾全了男子情意相倾之情。喜欢女子还是男子各不妨碍,礼法护全甚好, 只是因为触犯了某些人的了利益,就大肆抵制,但又如何挡的住民心所向? 所有一切光明正大,受国法保护,何乐而不为? 在其余五国大肆抵制这种行为时,姜国的臣民到倒很欣然的接受了。 连赵毅风都有些不解,只知道天倾的臣民的很欣然的接受了,他们没有反对。 他们竟然没有反对?! 上书房 泓玉帝忐忑问礼部尚书榆木:“爱卿认为此法可行?” 榆木毫不反对,应他:“可行。” 泓玉帝不解:“为何?爱卿不觉得朕不敬先人?” 榆木摸着胡子笑笑答:“圣上此行不同于常人,臣甚为敬佩。” 榆木是礼部尚书,一旦礼部认可,哪有何难? 一国之主发话,礼部认同,连礼部都认可了,臣民自然没有人去触霉头,毕竟泓玉帝自己可是男子,他得带头示范,敢为人先。 年少时,一直不懂榆木为何不愿意归顺自己,后来登基为帝也还是不懂他为何对自己颁布的礼法未有置喙,而是鼓励此法推行。 直到后来才知,曾经有一个男子为了求他归为自己一脉。 在烈日下静候晕倒,依靠银针触感撰写《礼法纲要》,为了自己低声下气去求人,受伤。 有些人,有些事,当时是真的不懂,等到他远走消失后,才知道那人早就默默的做好了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他为了你,透支着自己。 独自为你谋划着、算计着、隐忍着、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你。 他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爱,温声无语,轻若流水。 “玉树,你真的很傻——”多年后的泓玉帝眼角微漾,看着那一方《礼法纲要》,泪湿双眼:“你为何总是这般……” 你可知,这样的你多么让人心疼。赵毅风有时真的希望你,多一丝洒脱,少一分算计。 可,那样就不是你。 你就是你,那个温润坚毅的你…… 第贰柒章 大结局中传2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柒章:琴瑟相思引 (四) 江玉树得知姜国礼法一时,没有任何波动。 他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太过劳心劳力。 索性就做个闲散之人,真正的放下事物。 第五雄烨病了,北璃王室即将更迭。 其余四国虎视眈眈,只等着六国中哪一个先动乱就攻打哪一个,取而代之。 适逢王权更迭之际,乱世飘摇欲坠。 北璃王室祖上有训:不论天灾还是人祸,皇权皆不可一日没有正统皇室血脉守护。 早已倦怠不堪的第五雄烨,在这个随时战火将起的世道,誓死要捍卫皇室的最后一道尊严,与皇室共存亡。 为了北璃日后的长久发展,也为了北璃基业不被他国吞并,第五雄烨连续下诏将江玉树从姜国召回。 江玉树将一生能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在姜国,回到北璃后竟觉得有些萧瑟荒凉。 “见过江丞相。”走在皇宫的大道上,宫人纷纷对江玉树问安。 听到这声称呼,江玉树微微颔首,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他在北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璃丞相,北璃只有他一个丞相,连太子第五赤眉都要敬他几分。 宫中繁华依旧,宫人循规蹈矩,例行往来,这是皇宫中应有的风景。 ——沉闷、肃杀、压抑。 越走近皇宫正中央,越是有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也有着——腐朽、黑暗、和绝望。 看似巍峨的宫宇,实则掩埋了多少人事悲欢,往事迷离? 江玉树有些倦怠的阖了阖眼。 他心里知道——他厌倦皇家。 宫中长道边的樱花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影,看着绯红的颜色,江玉树嘴角漾开一丝弧度, 一股暖流从胸口漾开,暖而柔…… 恍惚中看见那个玄衣少年将那枚樱环交到自己手中,温柔深情一笑。 漫天大雪都被他的笑暖化,只剩下无尽的温情。 也是在那一夜,自己和他欢好,体会他的温度。 耳边是他轻柔似水的声音—— 温柔说着:“赵毅风爱江玉树,此生不换!” 一直以为自己不懂爱,没有家,可现在才知他是心中那一抹无法比拟的绯红。 一直觉得上苍不够怜爱,直到心里有了他才知,这一生来到这里,是值得。 他说——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纵使,你我因为家国大义,皇室束缚不能在一起,可你给的温暖足以让江玉树余生回味。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离云,这次进宫后,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吧。” 斩离云大惊:“阁主,您不和定王在一起吗?定王会舍不得的。” 江玉树眉眼温和的看着他,轻声一叹:“我不知道。我伤了他。或许我们回不到过去了。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斩离云木木的看着他,不知讲何? 北璃--皇宫--金銮殿 只有两个人。 一老一少。 雪衣公子挺拔静立下方,白衣漫卷翩然,清俊温雅,遗世独立。 威严帝王高坐龙椅上端,明黄龙袍包裹,苍老疲惫,庄严肃穆。 “你终于来了……”第五雄烨脸色惨白,气息有些虚浮,似乎可以看见倦怠再将他笼罩。 江玉树淡淡道:“是你连续传书让我回来。让我来见你。” “是啊。你再不来,以后想见朕的机会就更少了。或者说以后都见不到了。”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他,问:“你有何话要说?” “朕知道你会回来,纵使是朕当年对不住你。但不管如何说,你都应该唤朕一声父皇。你是朕与秋意桐的孩子。你应该被封为太子,却因为母族一脉势力功高震主受到牵连。身体从小种蛊毒一事,被朕抛弃放逐到天倾被秋意箜——你姨娘收留的北璃嫡、长、皇、子、第、五、赤、玉!” 江玉树似乎没有看到他惨白倦怠的脸色。 第五雄烨深吸一口气,维持一个帝王应有的霸气:“你是朕的儿子。你应该复姓第五!” 这句话刚说完,江玉树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姓江。”温和淡然的仿佛不想和这个皇室有任何牵扯:“我被江家收留抚养,我爹是江天远。我姓江。” “但你是朕的儿子,你是皇室血统,这点永远无法改变。你这次能回来,就证明你心里还有北璃,你心里放不下北璃。” 江玉树目光温和带着一丝玉的冰凉冷淡。神色上有些许的悲痛和不忍:“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护全的是北璃子民。他们是无辜的。” “朕将皇位给你如何?” “这些年我所遭受的不是你能弥补。我要的不是皇位。” 第五雄烨看到了江玉树温和儒雅平静外面下的真实的他——倔强,儒雅,坚毅,傲然! 一声冷笑:“朕不能弥补,不能偿还,那赵毅风就可以?”他眼眸猩红,在高坐上远远望去像两颗红宝石。 江玉树只觉得身体有些疲倦,一声叹息:“我不想和皇家再有任何牵扯。” “那你打算如何做?找个地方隐居?” 江玉树轻阖眼眸,闭目沉思,静默不答。 第五雄烨长叹一口气,缓解疲惫,有些慈爱的看着他:“你助他登上王位。该了的都了了。既然回来了就回宫里住吧。朕把宫殿都收拾好了,这宫里才是你的家。” “我回来是辞去北璃丞相一职。我累了。”江玉树只眼不看他,淡淡道。 “为何?” “你应该知道为何?”江玉树轻阖了眼眸,话语温和疏离。 第五雄烨诧异:“你还在为你母后一事记恨?” “当然。”江玉树倦怠的睁了睁眼,温和的语气生出一种看透人事的心酸:“赵毅风已经答应我在他君临高位后与北璃和睦相处。我用所有的力量帮助他为的就是这一天,也避免了北璃卷入战火,你应该知足了……” 想起赵毅风的惊世之举,第五雄烨心上火冒,一道拍案声从上方传来:“可你不要忘了他为你篡改礼法,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你。你是我北璃皇室,怎能雌伏于他。就算你不做北璃丞相,可你的血流的是王室的血,这一切你逃不脱,这是你的命!” “可我已经如你所愿回国,现在只想辞去北璃丞相一职求个逍遥。我和他都已经分开,你还想如何?!”江玉树冷冷看着他,眸中有着丝丝无奈和心痛。 “身为皇家人,忠孝仁义礼智信你不会不懂吧……你代表的可是我皇家威仪,你觉得朕会让你轻易离开?朕不会轻易放你走!” “你拦不住我!” “是吗?!”一声反问,带着一丝要挟的味道:“那朕就联合其他四国灭了姜国,灭了赵毅风,这样就不会有你们动乱世道的妖风,你也可以好好做你的北璃丞相,北璃也不会被世俗辱骂。” 第五雄烨豁然站起身,脸有愠色的看着江玉树,咬牙缓缓道:“不要以为朕不敢。也不要试图挑战朕的气度。” 一声气叹,他话语幽幽:“江玉树以前不懂爱,好不容易爱上了这么一个人,原本是希望和他执手相伴的。” “因为你不停的召唤,因为我是北璃血统,我现在离开了他,你如愿了吧?” “江玉树在姜国生活了十六年,在北璃一天都没待过。我用七年时间助他君临高位,偿还那片土地的滋养之情,用余生为北璃操劳。江玉树扪心自问对得起姜国子民,也未曾辜负北璃子民。更无愧于天下,可却单单负了他,你心里可是满意?” “江玉树利用他,算计他,伤害他,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冰冷的皇位,再也不能和他游遍名山大川,你……如意了吧……” 这一别,再也不会有人在玉箫那端紧握,说想要做自己的眼睛,替自己看遍樱花烂漫。 这一别,再也不会有人在冰天雪地牵着自己上巍峨高山,霸气的说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一别,再也不会有人登上城楼用万家灯火的光亮来温暖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柔化了冷硬无比深情的对自己说“樱红为媒,衔环为聘。” 这一别,再也不会有人在寒冷的夜给自己一个有力而温暖的胸膛,给腹中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用七年执念守护,只为等自己的一个真实笑容,也不会有人在众人面前墨袖一震,发誓说:“赵毅风此生只认定江玉树一人!” 听着他话里的疲惫和凄凉。第五雄烨忽然涌上一股心酸。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没了母后,被自己抛弃,又被自己下|毒想毒害至死。从没有给过他温暖,如今却用皇家道义束缚他。这样是不是残忍了些? 第五雄烨颤巍巍从高座上下来,伸出手想触摸他:“玉儿……” “我不是你儿子。”他挥开他的手,眸光疏离的看着他。 一字一顿,决绝无情—— “江玉树,有养父养母,有娘亲,却没有父亲!” 他竟然公然不认父亲。 “你敢?!”一声厉喝。 江玉树面有讽刺的盯着他,眼神中是对皇家的厌恶。“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那为何把我召回国,还用赵毅风做要挟。当年你害死了母后,又将我抛弃,要不是江家收留,我现在已经死了。” “你让第五香浓在樱花中勾兑‘双蝴蝶’要取我性命。那时你可有想过我是你儿子?‘魔香’大战你让第五赤眉派兵来打,可有想到我是你儿子?我家破人亡从天倾归来寻你时你要杀了我,那时你可知道我是你儿子?你生了我,却从没养过我,现在又为何要让我给北璃卖命?” 第五雄烨难以置信,很难想象那个温和的人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心下大惊:这不是他的孩子,太不像他了。想着案几上收到的飞鸽传书,还有当年他母后的事,第五雄烨的眸光又暗了几分。这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 平复怒气和震惊,淡淡一问:“江玉树,你该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江玉树抬眼凝看着他,静默不语。 他看着江玉树,面上讽刺。“你爱上了一个男人,还愿意屈从,堂堂北璃的大皇子愿意雌伏一人,还要给那人生儿育女,江玉树你不觉得你是个怪物吗?你不觉的你玷污了皇室血脉吗?” 心下一口凉气倒抽,江玉树全身一震,后退两步,蓦然脸色煞白:“你说什么?你知道……” 第五雄烨轻嘲,嫌弃道:“你是男人——你怀孕三个月。肮脏,无耻,悖离人伦。你有辱我北璃脸面。” 江玉树唇瓣失血颤抖:“你是……如何知晓……我有……”身孕? 第五雄烨墨袖一震,仰天大笑:“‘边缘草’只有北璃才有啊!那草对女子有补气调和作用,可对男子有改变体征效用……呵呵!你母后当年孕中可没少服用,你觉得朕会不知道。没想到你真的怀了赵毅风的孩子。你真肮脏!你有辱皇室血脉!你是皇家的败类!” 江玉树踉跄后退两步,伸手捂住腹部。脑中回荡的是肮脏,是无耻,是不堪的话。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怪物……这个孩子得不到承认……被诅咒……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一早就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不!”他笑意悠悠,目光如电:“朕一开始不知道,是现在才知道。不过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朕都不知道?你做了七年北璃丞相,为北璃操劳了七年。朕念在你有苦劳的份上。别的一切可以不计较。可你腹中的孩子不能留。那是赵毅风的血脉,北璃和赵毅风不能有任何牵扯。不能和姜国有丝毫联系。” 他目恣欲裂,癫狂的连连摇头,“朕不能让你生下孩子,那时你将是我北璃的怪物,人人得以骂之。那北璃如何在六国立足。不、不、不、你的孩子不能留!” 江玉树倒抽一口凉气,他不准备要这个孩子,他要作何?这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出现——第五雄烨要对他下手,离开这里! 江玉树迅速转身,当即要速速离去。 后方传来一声命令—— “拦住他!” 宫外迅速涌来数十个大内高手,将江玉树团团围住。 第五雄烨王位高坐,狠辣道:“你走不了,你腹中的孩子不能留!” “抓住他!” “谁敢?!”江玉树眼有怒色转身,一道碧玉色彩晃过,玉箫出手。 一道拍案声传来:“江玉树!朕劝你还是放弃挣扎。朕不想伤你!” 江玉树只眼不瞧他,心里对这个皇家失望到了极点。 “你觉得你伤的还少么?”从内到外,遍体鳞伤。 心下悲凉寸寸蔓延,为了他所谓的皇家威严,他竟然要杀了这条无辜的生命。 皇家,究竟可以无情到什么地步? “公子,得罪了!”高手像鬼魅一样将江玉树围住,眼有凶光的在江玉树身边游走打转。 玉箫出手,刀光影寒。 江玉树只觉得一运气腹部一阵绞痛。这次回来本来身体就虚,加上怀孕嗜睡,精力不济,一个人对付这些高手不免有些吃力。 来来回回开打。黑衣白衫交织。兵刃相碰杀伐。 他竟有些处于下风。眼看刀从头顶劈下,江玉树伸出玉箫格挡。 “哐”的一声,玉箫被震飞开来,胸间一道气血翻涌,江玉树蓦然吐出一口血。 孩子?!心下一惊! 江玉树忽的紧紧捂住腹部,疼痛气喘在地。 “第五雄烨……你够……狠!” 第五雄烨冷笑:“狠?更狠的在后面!”怒目一横:“愣着作甚?!” “上!”高手四人强行捉住他,将他带到一边的案几上。 江玉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没想怀孕会影响气息调动。第五雄烨是早就算好要在他气息最薄弱的时候出手,端的帝王深沉心思!冷冷瞧着第五雄烨。“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五雄烨阴森森一笑:“高手们,为了皇室威仪,也为了皇家脸面。就劳烦你们了。” 两个高手得令迅速将他按坐到一边案几上,手紧紧扣住他双肩,不容许他反抗。 江玉树端然而坐,眼有厉色,一声断喝:“孩子你们不能碰!” “嘿嘿。公子还是认了吧!”一双有力的手向他伸去,迅速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开口。 江玉树用力反抗,无奈身上半分力气也无,孕中身体让他倦怠,气息不稳,竟不能反抗这些人的力道。 这莫不就是第二个孩子的悲哀? 他看见面前的高手身后来了一个人,那人眼中满是冷漠,他看到他手中端了一碗药。 黑色带着丝丝花蕊的药。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血腥。 那是红花,是红花! 江玉树只觉得心中凉了一片,血蜿蜒一片在心中漾开。 他的父皇竟然要用红花打了他的孩子。 已经失去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落叔说可以留住的。 不可以,不可以…… 江玉树怔怔的看着那人,眼有惊恐的摇头,想避开那泛苦的药。唇瓣失血嗫嚅:“不可以……”不可以,孩子是无辜的。 空中那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近,心下有什么东西隐隐作呕。江玉树终是抑制不住,吐出一汪酸水。 掐着他脖子的手未有松开,一声冷笑:“公子你还是乖乖的,不要伤了自己。就是一碗药而已。” “走开!”一声断喝,江玉树冷眼看着他,手下使力,想挣脱钳住他的手。 身边的高手像是知道一样,手上动作加大一份,将他肩头扣紧。 送药的高手眼中含着恨意的将那碗药慢慢被送到唇边。他有些迫切的想看着江玉树饮下红花的样子,那时指不定就能得到国主青眼。“公子还是要多为北璃皇室考虑。” 江玉树手腕用力,水袖一挥:“走!” 第五雄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玉树,朕劝你还是乖乖喝下红花。不要辱没皇室血脉,也不要祸乱北璃朝纲——” “不能因为你一人毁了北璃的雄图霸业。你最好识趣点!” 江玉树偏头,错开到唇边的红花,眼有愤恨的看着他。“这是皇室血脉,你要毁了他?!——” “第五雄烨!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骂名我来担!你别伤害他!” “你觉的可能吗?你担的起么?江玉树你还不明白吗,你关系我北璃皇室血统!因为你一个人赔上整个北璃多不值得,所以——由不得你选择!” 第五雄烨冷笑:“你可是朕北璃皇室,你不是为你自己活,也不是为孩子活。你为皇族活。这个孩子不能留!” 果决吩咐:“动手!” 掐着他脖子的手半分力道不让,肩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哪怕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深痕。还是没有人怜惜的松开他。没有人想让他把这个孩子留下。 高手手腕用力,轻掰下颌,迫使他开口。 江玉树咬牙抗拒,倔强的扭头,却忽然肩上一痛,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他不由的轻皱眉宇,口中力道一阵松乏。 顿时一股冲鼻子的药味在唇齿边游走。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盘旋,接着深入。他眼睁睁看着那碗药一点点减少,却无力挣扎。 心下一阵绝望蔓延——孩子保不住了。 温热的药缓缓由口到心,再到那个生命积聚的地方。四人合力钳制住他,将那碗红花灌的一滴不剩。 白衣水袖轻挥间,一道瓷器声在空中响起,是碗碎的声音。 连带着心中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江玉树眼神空洞的看向前方,没有丝毫焦距,袖下双手紧紧捂住腹部。 “孩子……” 心下阵阵血淌—— 这个孩子……他只是个孩子…… 带着丝丝绝望的泪从双眼溢出。 赵毅风,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生命…… 一直期待他出生后教他作诗,吹箫。 也曾想赵毅风看到他时欣喜的表情, 更幻想他牙牙学语唤自己一声“清玉”。 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那是他在乎和疼爱的人啊,那是他和心爱人的牵连啊。 可他……死在了那个是他父皇的人手里…… “咳咳……咳咳……”江玉树竭力挣脱牵制,慌忙伸手呕着那入口的药,也竭力不让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吐出的不是药,是血,搀了药的血。 “孩子,我的孩子……”看着手掌上的血,他神色呆怔: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转圜。 心脏在抽搐,全身都在痛,冰凉淹没全身。江玉树匍匐在地,蜷缩一团,捂着腹部,抑制那寒凉带来的绞痛。 第五雄烨满意的看着江玉树颓败在原地落魄的模样,朝着高手吩咐:“事情办的很好。你们都下去吧。今日的事不要向外透露。” “是!” 红花一喝,孩子没了,北璃皇室的威严依旧。这个他统治的国度还是可以声威并俱傲立六国。看着匍匐在地的清雅公子,第五雄烨满意笑道:“清玉公子果然是温和谦让,为我北璃着想。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 “你会后悔的。”江玉树猩红着眼,攒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而起,捡起玉箫,飘飘忽忽的向皇宫外走去,那单薄的影像随时会破碎一般。 看着江玉树离去的落寞背影,第五雄烨冷哼一声:“朕是拦不住你,但朕可以毁了你,毁了你的心。你身为皇室中人,永远不是为自己活!” 北璃的樱花还是如此妖娆,绯红开漫天。 可心,跌入了深渊。连那抹樱红都照不亮。 江玉树双眸空洞,两眼涣散无焦距,像一抹幽灵在空旷的大道上木木游走,披散的发下传来一声声呢喃。 “孩子……孩子……” 这个孩子没了,他也失了魂,丢了魄。连带着心死了,碎了,灭了…… 一抹阳光透过樱花花枝向他洒下一丝斑驳残碎的影,突如而来的阳光让他不自主的闭上了眼。 他感受到身边的空气中都飘着红花的味道,明明是暖风,却丝丝带寒的直入骨头,像刀刮在身上。 身下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流溢,粘滑的感觉,那么熟悉…… 像身处无边的大海,找不到一丝浮木支撑,脑中晕晕乎乎,眼前模糊出现赵毅风冷傲且带着深情的面容…… 忽而消失又不见。 江玉树迷蒙着眼,心下一惊。急唤一声:“赵毅风,你别走……”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只有稀薄的空气。 为何北璃现在这么冷?明明是一年四季如春的国家。 站在北璃皇宫门口的樱花树下,江玉树惨白着脸,抬头望天,咧嘴失笑无助,眼角含泪悲戚。 “赵毅风,江玉树忽然……好想你。” 静候在皇宫外的斩离云只看见白衣身影像蝴蝶一样,翩然倒地,“轰”的一声,渐起一地樱红妖娆。 一声惊呼:“阁主!” 江玉树只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后入眼的是斩离云模糊的影,连带着和记忆中的熟悉面容重叠,有气无力的他竭力扯着一丝笑:“毅风,你来了……” 斩离云倏地脸色大变! 第2016章 |09|01--160--28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扒章:桃源忆故人 姜国—皇宫 泓玉帝拿着手里的信,阴沉的脸色总是舒展了一些,瓮声瓮气道:“他安好。” “可是公子寄来的信?”贺千丈小心翼翼问。 “不是他,是斩离云。斩离云知道朕担心他,私下写的。”缓缓将信收好。脸色虽是阴沉,可嘴角淡淡的笑意显露无疑。“他还安好就行。朕别的不敢奢求。只求他康健。” 忽然,西门日天急慌慌冲进来。 一道冷风带起,主要众人不由自主身上一抖。 “圣上!”西门日天急速跑进来殿中,空荡荡的左袖来不及抚落脸上的汗水。“北璃王室传来消息,说清玉公子在北璃皇城……” 赵毅风脸色一寒,从高座上疾步而下。 “把话说明白,否则杀无赦!” “圣,圣上,公子于六月初五抵达北璃王城。回皇城辞去北璃丞相一职,不料在圣上颁布礼法后……北璃国主以公子是‘祸国妖星’为由……将公子处死……连带着……”西门日天忽的走近赵毅风身边,小声道:“公子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赵毅风阴着脸,愤欲狂:“你、们、胡、诌!” 玉树还答应和自己成亲呢,怎么会死? 玉树就算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可也不会……死!? 居然有人诅咒玉树,该死! 还有孩子,玉树有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 赵毅风一把抓住西门日天的袖子,面目狰狞,猩红着眼:“休要胡言乱语。玉树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死!你们休要诅咒他,否则朕诛你们九族!” 西门日天任由他抓住袖子,急声劝解:“圣上息怒。属下别无他意。是北璃皇室所说。还请圣上息怒,属下也只是实话实说。” 看着西门日天坦荡陈述的事实,以及他说出的一系列话。 赵毅风只觉得耳边像是在打雷。一声接连一声,将他震的无所适从,脑袋发晕。 时间更迭,他才从怔忡中缓过神来。 一把松开西门日天,赵毅风慌张的环看左右,宛如找寻一丝温暖和安慰。 他看着贺千丈:“先生,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前些日子玉树还在皇宫,他说他去北璃。朕虽没有留住他,可他应该活的好好的不是?” 贺千丈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圣上节哀。” 赵毅风立马将眼神看向胆寒衣,那渴求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让胆寒衣有些惊慌,桃花眼眨了又眨,却不知该讲何。 他又将眼神看向莫云,那神色宛如一个失去珍宝的孩子,握住他的肩求一个答案:“莫副帅,这不是真的是不是。玉树和朕你知道的!” 莫云低垂了眼眸,眸光看着脚尖,安慰道:“公子应该不会离开……他只是去北璃小坐一会……北璃与姜国相隔甚远,消息可能有误……” “嗯!对……”赵毅风接连点头,像得到一块糖感激。“姜国与北璃相隔甚远,半道上消息有误也未尝不知。定是那些探子偷懒耍滑。朕要亲自去查探一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亲自带兵去带回玉树,迅速集合举国兵力,你们都跟朕走——救玉树救他!” 这个一向镇定的帝王现在说话语无伦次,赵毅风只是木木的说着,根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胸口有一丝痛,这些痛丝毫比不上渌水剑的寒凉。 心中一直支撑他的信念没了,稍微一碰都会让他灰飞烟灭! “圣上!”西门日天结结巴巴接着说:“公子临终遗言……” 遗言?! 还有遗言?! 这两个字让赵毅风瞬间犹如火烧,痛苦不堪。 “玉公子说——对不起,是江玉树负了你一片真情——”后面的话,赵毅风已经没有力气听下去了。 大殿上的人看着他踉跄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后退。 身子如一片樱红花瓣,飘飘忽忽,摇摇坠地。 忽的,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圣上!”身边的人慌忙扶着他。 思绪在渐渐模糊—— 苍茫岁月里,只留下清雅剔透的人影,以及他那抹温暖和煦的笑。 那支撑他七年的岁月,那倾尽温柔守护的世界,一瞬间颓败—— 那些曾经走过的年华和情感如瀑布般将他淹没,赵毅风紧紧捂住胸口,抑制胸口那道上涌的腥甜。 俊朗的面容上发着红,红艳的似残阳薄薄轻铺,他终是抑制不住又再次吐出一口血,光洁的地砖上一大片猩红,浸染了殿内龙涎香。 眩晕感一次又一次袭来。 终在众人的吃惊中,他倒在了一片黑暗中。 第三日晚间,赵毅风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贺千丈看着跪地颤抖的宫人:“不是让你们看好圣上吗?圣上要是有个好歹,叫你们九族都不够诛!” “国师,圣上让小的将此信交给您。小的不敢触动圣上威严。被圣上罚跪在此。” 看着信上的内容,贺千丈摇了摇羽毛扇,悲凉的叹了一口气。 似乎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温和儒雅,清俊文秀,坚毅杀伐的男子已经消失,连提到死亡都留有一丝心痛。 性情坚毅常人不能及,清俊文秀内外兼修,温和儒雅浅笑清恬——逃不脱宿命,命运果真对他没有一丝偏爱…… 连他们都有些不信这个一直陪伴赵毅风的人走了,更遑论赵毅风他自己? 姜国---皇城郊外--山间竹楼。 樱红枝桠葳蕤,翠竹蓬勃昂然。 赵毅风轻抚着那张空着的茶几。 翠竹制成的茶几,江玉树再次从回来后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有换过,上面隐隐还有茶壶的落痕,江玉树喜欢在案几边摸索着煮茶,是最常用的千岛玉叶。 他眼睛看不到,写字的案几已经蒙了尘,砚台中的墨早已凝结,依稀记得那时也是在这里,他写《剑魂》一词,他和自己筝萧合奏。 赵毅风转头,但身上像灌了铅一般。静立原地,看着一切,肩膀抖动。 忽的疾步进入竹楼,一楼找完,直奔二楼,寻找那人留下的气息。 院中的樱花树下,依旧有他执萧轻奏的模样。 樱花树下的草丛里,好似有他挖酒坛的身影。 远处麦苗连绵起伏,依旧还有那年两人麦田比斗时的情境。 床榻上,好似还有两人第一次圆和的身影,他知道他遍体鳞伤,也看他到他眼中柔情。即使第一次交合疼痛难忍,他还是由着自己动作,将那一份属于他的温柔给了自己。 轻阖双眸,双拳紧握,眼角有酸涩的东西在游走。 江玉树。 从来没有想过七年执念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也从不知这个清雅的名字印在心头,在这一刻竟如此的痛彻心扉。 樱红下拈花一笑,雨中傲然离去,再相逢时玉箫狠辣,麦田比武断剑,千里寄樱红,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清音一曲,一同守护江山……一切的一切如画般在脑中游走。 当自己失去一切,被皇家抛弃,濒临绝望时,还有他在身边,一直都在身边,不曾离去。那些坎坷与磨难并行的日子里,也只有他守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不要怕,你还有我……” 樱红为媒,衔环为聘,红绸渡情,结草为证。 ——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赵毅风全身一震! 七年都已经走过,那么难过的日子都经熬过,往后的日子怎么能只剩下回忆。赵毅风不愿七年执念只换得生死诀别的结果。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毅风必须要见你! 看着漫天银河下的山间竹楼,明明有些许亮光,可黑暗还是带着恐惧和害怕将赵毅风淹没。 “玉树,你可是在这里?给我一声回应可好?” “玉树,你回来,我们马上就成亲。” “你若要天上的月亮,我就给你修个露台供你赏玩。” “你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玉树,你要是有感知,请给我回答!” 风将他的衣吹的猎猎作响,他静静的站在夜中吐露心事,眼有的悲戚的看着这一切。 贺千丈收到信赶来时就看到赵毅风静立在漫天星光下,冷的没有一丝生气,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像在期待什么,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黑夜。 风声在耳边作响,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泥土芳香。 没有人去打扰他。 他心中支撑他的信念没了—— 他的人、他的身、他的心、都已经残破不堪,万念俱灰。 那双锐利灼灼的眸子,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悲痛…… “玉树不在姜国。他应该真的在北璃……”赵毅风负手而立,看向漫天星光,哑声悲戚道:“你看银河多美……” 可是你我再也看不到了。 回到皇宫,第四日。 龙榻上的赵毅风紧紧闭着眼睛。 ——玉树,是谁害了你? 他紧紧抓住身下的软枕,咬牙紧绷神色,唇角丝丝血水流溢。 皇家无亲、命格算计、母后离去、宗亲消殆、朝臣离心、家破人亡、被人放逐……赵毅风什么都没有了,只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想在一起而已。 我也只剩下了他! 这一路走过,也只有他啊。 他眼瞎目瞽还要为你北璃劳心劳力,他荏弱不堪还要为皇室操劳,为了两国和平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离,第五雄烨你却不知珍惜! 赵毅风此生只认定一个他呀! 你却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留! 第五雄烨——你会为你做的付出代价! 贺千丈进到乾元殿时就看到一身戎装的赵毅风,龙椅旁站定,静静的凝望案几上袅袅升起的龙涎香。 除了赵毅风,殿中竟然来了姜国各方良将。有百邑城的将领莫云,东齐城的将领统帅何桓,南塬城的副帅南门丒,西境城统帅西门日天,百邑城新晋骑兵总首领胆寒衣。 下方众人无论年少老幼,都静声不语,只静静的看着高端上的帝王。霸气的人带霸气的兵,朝堂上流溢这一股撼天拭地的氛围。 众人点头示意问好,轻声细语,不愿打扰看着龙涎香沉思的赵毅风。 贺千丈静静的凝看着他,他身形依旧挺拔,却明显瘦了些许。那傲然的背影,少了一份冷肃,多了一份狠辣。年仅二十五岁的帝王,已经有着看透人事的苍凉和君王应有的狠辣决绝。 良久,赵毅风从沉思中抽神。 “可是都到齐了?” 他从高座走下。 看到赵毅风的眼睛,朝臣无不为之惊讶,纷纷跪倒在地:“圣上节哀!还请保重龙体。” 曾经眸光灼灼的眼,现在丝丝红血满溢——像魔! 赵毅风轻阖了眼眸,傲然挺立的身形,清减的弧度,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无助和绝望,寒冰若水袭来——这是他们的君王啊。 “圣上……您……”贺千丈声音微颤,羽毛扇脱手:“陛下,逝者已矣,还请节哀,保重龙体!”看着赵毅风眼睛,不知为何?贺千丈只觉满心悲戚,后面的话竟不知如何劝说。 若说江玉树是沉沦入心,那赵毅风又何尝不是此生执念? 赵毅风淡淡道:“劳各位担忧挂心,朕无事。” 贺千丈有预感。这一次要是能把江玉树救回来还好,若是江玉树真的如传言般,那么这个帝王的偏执绝对能让整个天下动荡不安。那时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因为——没有一个能和偏执疯魔的人相抵抗! 那一刻赵毅风淡淡的笑,竟莫名和江玉树重叠。 贺千丈忽然想流泪。 人,竟然可以为爱疯魔! 为爱痴狂,因爱疯魔,只求一个人来解救。 他为爱成魔,待君来渡? 赵毅风身后再也没有那一道白衣翩然的影。 深吸一口气,赵毅风看着手里的青冥剑,伸手慢慢攀上,一点一点的抚摸。 修长的手指每划过一份,都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转身回看身后,他朝空气淡淡一笑,好似想起来江玉树双眼已经复明,又迅速回转了身。 他红着眼睛看向朝臣,眼神狠辣而决绝:“传朕指令,姜国举国进入备战状态。三日后挥兵南下,攻打北璃!” “陛下三思!” “圣上三思!” “姜国新建,国内百废待兴,现在倾举国之力攻打,不利我国!” 赵毅风一步一步走上高坐,红眼灼灼看向下端众人,霸气威严,不容置喙:“朕、心、已、定,不容再议!” “陛下!陛下!”一个大臣出列奏表,声嘶力竭:“陛下,姜国刚刚经过皇城一战,局势动荡。如果此时攻打北璃,举国兵力空虚。贸然攻打,南燕、玄真、东桑、天倭四国联合来犯,对我国是灭国之灾。还请陛下三思,目前不能攻打北璃——” 赵毅风冷冷注视着他,眸光阴冷偏执疯狂,修长的手一把抽出青冥往龙案上一劈! 龙案应声,断碎一地! 劝谏大臣忽的跪下,颤声:“臣惶恐。” 文人怕打仗,也怕死,当然嗅觉非常敏感。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说话,就会像那张龙案一样——粉身碎骨! 姜国284年,玉历初年七月初三。 一道消息六国皆知! 姜国帝王,一国之主,年仅二十五岁的赵毅风,倾尽举国之力挥师南下,攻打北璃! 姜国国内兵力空虚,边境不设一方,举国国力全部赌上,破釜沉舟,没有退路! 其余诸国震惊:赵毅风成魔了! 姜国由赵毅风御驾亲征,骁勇善战的士兵势如破竹,置之死地而后生,一鼓作气。北璃大军望其威严雄风,不战而退。 赵毅风一路挥兵斩将,竟打到了两国边境——上佳城。 离北璃王城只有七十里! 没有人能阻挡疯魔了姜国百万大军,也没有人能阻挡疯魔了赵毅风! 四十三座城池在赵毅风的铁蹄下一如北璃的樱花烂漫,极尽绽放血色妖娆,如一朵盛开的花铺在辽阔的六国上,像彩绘上那一抹耀眼的红—— 玉树,我要整个北璃给你和我们的孩子陪葬! 北璃—皇城—落英阁 樱花烂漫随着清风颤颤,阳光点点透过樱红落下,轻触到树下红衣身影上。 宅子外重兵把守,封锁重重。 而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樱花树下,一个身着绯红曵地长袍的男子正在素手持萧吹奏,风将他额前两缕发吹起,却不能扰他神思。 阴沉窒息的宅子因为他而显的温和宁静。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那一曲萧音:“丞相,国主请您进宫一趟。” 清雅男子红衣艳丽,樱红妖冶,面白如瓷,在樱花树的绯红映衬下颇有惊为天人之感。 他温和眼神中的倔强傲然能轻而易举踏碎樱红烂漫——第五赤玉! 外面都在说自己死了,赵毅风挥兵北璃,两国邦交彻底破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姜国百万大军连攻北璃四十三座城池,已打到上佳城——两国边境。 帝王一怒,血染江山苍生为刍狗; 王者一呼,坐拥九州八荒笑贼寇! 乱世欲颠,将军百战生死国家以; 天下缟素,万里苍茫江山皆枉然! 整个天下大惊,第五雄烨始料未及,当即命第五赤玉阻挡汹涌而来的姜国大军。 第五雄烨有些不懂为何有关江玉树的消息会被泄露出去。 江玉树能得他诏令回来,还是放不下北璃王室的,本计划让他就此人间消失,说他外游隐居了。 然后以北璃皇子的身份出现,让他做回第五赤玉,这样六国也不会再笑北璃出了祸国妖星,也不会失去皇家威仪,江玉树腹中的孩子死的也算是有了代价。 可是竟然传成说江玉树死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两国关系崩乱吗? 这话变了样,就意味着国要变了! ——动乱世道者,究竟是谁?! 休养一月,江玉树已然大好,被落不秋每日大补,身体底子总算是保住,只是那个孩子是彻底没了。 因为孩子的失去,江玉树颓败了一个月,期间心酸苦痛,面容憔悴,疼痛绝望不足为外人道。这也种下了江玉树对皇家的绝望。 斩离云只知道在那一个月里,江玉树像被抽了精魂,每天只是木木的喝着药,奏着萧,那哀婉的曲子听的他想哭。 那绝望心酸,血流满地的一个月,足以耗去他所有的坚毅。 也不知现在走出来的他是用了多大了毅力? 江玉树进宫接受传召,回来时手上多了两道圣旨。 回到落英阁,外面的侍卫已经撤去。 斩离云不可置信,看着江玉树走到案几边,将圣旨递到蜡烛上,火瞬间将明黄的布帛吞没,映照出江玉树温和疏离淡漠的神色,看不出悲欢的容颜。 斩离云有些不解:“阁主,这圣旨——” 江玉树静静看着圣旨燃烧后灰飞烟灭,负手静立窗边,语气不悲不喜:“是第五雄烨承认我是北璃嫡长皇子的诏书。”说完伸手挑起令一份,将其递到蜡烛上,只眼不看斩离云震惊的表情。 斩离云心中一滞:“这份是?” 江玉树静立窗边,看着那一抹樱花烂漫,思绪飘忽。 圣旨在痰瓮中燃烧,散开。 斩离云心下大惊,那圣旨上赫然写着——待朕百年后……废太子第五赤眉……嫡长皇子……第五赤玉……继承大统…… 那是第五雄烨传位给江玉树的诏书! 第五雄烨风烛残年,现在也是卧榻时间居多,时不时头疼脑热,风寒入体,难得有一丝精神也是用在打掉江玉树腹中的孩子上。 斩离云忽然醒悟:第五雄烨打掉江玉树的孩子是准备让江玉树继承皇位,沿袭皇室血统,不想江玉树和姜国有一丝纠缠,更不想北璃皇室背负祸国妖星骂名,还原他身份。难怪他下手那么狠,原是为了百年后的北璃皇室准备。而江玉树烧了圣旨就意味着他将永远不会是第五赤玉,再也不复姓第五,他的身世将永远被尘封。为了赵毅风,他愿意给他生儿育女,放弃皇位一切。 江玉树淡淡的看向窗外樱花颤颤:纵使六国都知道我是祸国妖星,也知道我的身份。江玉树也不会在乎,可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一旦我也为王,我们将永远不能在一起…… 看到‘第五赤玉’几个字,江玉树只觉的一阵疲累。 忽然间觉得这些年,为北璃,为天倾,两方对自己有恩的土地付出了毕生精力,皇权斗争,宫廷琐事,牵连的人太多太多。浮萍飘零的他忽然觉得好累。 走至案几边,江玉树手书一纸便条,放入斩离云手中,斩离云了然,躬身离去。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窗边的鸽子,鸽子轻啜他手,静谧安然。 樱花在窗边探寻而出,在鸽子和红衣之间绽放一抹春|色。 江玉树看着那支樱花,唇边一丝烂漫弧度绽开:“毅风,玉树安好……” 第09章 |02|2016--161--29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贰玖章:江月见重山 (承上) 薄薄的手书是熟悉的字体。 赵毅风颤抖着手拿着手书,虽只有一句话,但已是他连夜煎熬最大的眷恋——逍遥崖,君记否?从别后,忆相逢。 清丽的簪花小楷。 这是他和彼此都懂的地方。 也是两人心中的世外桃源。 逍遥崖——那是彼此都知道的地方,那里有颗孤独了千年的樱花树,在等待什么,也在证明什么。 赵毅风冷傲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平静淡然风云变化皆不惊。只知道他的手颤抖的轻抚上眼,最终一滴泪从指缝间滑落。 玉树——他还安好。 贺千丈拍了拍了他的肩:“陛下,你可还好?” 颤抖着将手放下,却发现手上是丝丝血泪,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贺千丈静声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拍着他的后背。 赵毅风伸手遮住眼睛,试图擦去泪水,无奈泪水不听话,掺杂着血色从眼眸落下,越来越多,止不住…… 那个和他七年相伴的人啊,那个他铭心刻骨的傲然樱红。 江玉树和赵毅风早已注定的宿世纠缠,移花接木,并蒂重生,血脉相容。 他的右手何尝没有他的右手触感。就连疼痛都是一样。 得知他离去,本是万念俱灰。 而今——他浅笑一瞬,那本残灭的眷念死灰复燃,重新焕发生机,那一抹樱红在心中吐蕊生芽。 泪水掺杂着血色从指缝中滑落——世间真有喜极而泣一说。 他的清玉公子——一如既往安好。 当贺千丈第二天再次见到赵毅风时,羽毛扇险些没拿稳,结巴:“圣上,您的眼睛?”一如既往锐利,丝毫血红不见。 赵毅风淡淡一笑,轻阖了眼眸,又睁眼含笑道:“朕昨夜睡的踏实了些,一扫心中积闷。心火消退,已无大碍。爱卿勿念。” “恭喜陛下龙体康健!”贺千丈笑意悠悠的给赵毅风牵了一匹马。 赵毅风淡淡道:“我怕会吓着他,所以昨夜强迫自己喝了药,多歇息了片刻……” 玄衣翻飞,飞身上马,一勒缰绳:“国师,朕去逍遥崖一趟,这几日百万大军交给先生了。” 贺千丈躬身一礼:“陛下一路走好。臣定会为陛下分忧,只是陛下这百万大军随陛下征战在此,回头已实属不易……” 百万大军骑虎难下。 如果无法攻打下北璃,他们面对的将是北璃的反击和其余四国联合攻打姜国边陲。 一方面所有战斗力都在北璃边境,一方面姜国皇城边境其余四国虎视眈眈。 贺千丈没有说下去,聪明如赵毅风在看了一眼贺千丈的眼睛后就已经懂得:如果陛下还顾念姜国万民,还顾念百万将士性命,就不要置百万大军于不顾。 赵毅风眼有迷离:“一直以来,你们都由着朕,陪朕九死一生,朕铭记于心,定当以民为重,以国为重。” 男儿间豪气云天。 赵毅风抱拳一礼:“君无戏言,朕定不负姜国子民和百万大军。国师安心。” 贺千丈躬身:“千丈替天下子民和无数军士谢陛下圣恩。望陛下早日寻回公子。此乃姜国之福。” 赵毅风微微颔首,倏地一扯缰绳——“驾!”马蹄荡起尘霾,疾步飞出军营。 看着那玄衣破世霸气的英姿,贺千丈心有担忧,莫名不安。 北璃境内 逍遥崖 七月中旬,逍遥崖上樱树依旧孤单矗立,似乎在见证什么,亦或是在等待什么。 那个孤单的,矗立了千年的,百年的樱花树下。站立一个人,绯红衣衫曵地长袍,墨发轻垂,清俊容颜恬似玉,眸光温润如春风和煦。 樱花随风轻舞落在他身,红纱水袖轻飞,素带迎风,飘飘乎似乘虚御风。 赵毅风眸光灼灼的看着他,步步靠近,视线不离不移。 待完全走近看清。 竟真的是他,红衣在身的他这般妖娆艳丽,曾经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现在完好无缺。 那快马加鞭马不停歇赶来的担忧与害怕,此刻随风散去。 终于得见梦中人。 江玉树只觉后背贴上一具温暖胸膛,熟悉的龙涎香在鼻翼边游走,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和迫切,从四面八方将自己湮灭。 江玉树静声不语,只是任由他拥着腰身。 静静感受着江玉树熟悉的身躯,感受那淡淡的冷香气息,感受他身上流溢的温和宁静。曾心中向上天祷告:若此生再得与他相见,哪怕为他颠覆天下也是值得。 这个熟悉的人,他还在。 江玉树回转了身,细细打量着他。 赵毅风静立在樱花树下,银盔铁甲外罩黑色披风,玄黑的披风在樱花中纷飞轻飘。 曾经的赵毅风就像一头沉睡的雄狮,锋芒隐藏,冷傲孤僻,既是身处人群中央,也永远是最不搭的一个,一眼叫人就能辨别出来。 而今的他更具有王者气势,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气质凛冽而不怒自威。 霸气端肃,天威难辨。 就像他手里的青冥剑一样,不出鞘不知其气势,一旦出鞘毁天灭地,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也无力阻挡他的王者气势。 看到红衣绯艳的他,赵毅风心里明明有很多话,但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如何倾诉,最终只幻化成一句:“玉树,你可还好?” 江玉树温和一笑。仿若花开花落,前世因果,沙场血腥,血流如注都敛进了他那温和一笑中,只剩下发璞归真的宁静致远,淡然祥和。 天下国风因他变化,六国战乱因他发起。 但他只是如往常一样问他:“玉树,你可安好?” 那是——爱到深处的宠溺啊。 樱花淡淡飘飞,逍遥崖上,孤独的樱花树,只剩下两人相对静默,四目相看寂静无言。 江玉树面对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疏离:“泓玉帝真要攻打北璃?” 赵毅风偏执的回答:“必须!” 江玉树轻阖了一下眼眸,走到他身前,站定,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赵毅风,我们去姜国成亲吧。你为王,我作妃,共同治理姜国。累了就来逍遥崖高山流水肆意人生。”他轻咬下唇,向他身前凑近一份:“你若想要孩子,我给你生便是……” 后续无话,说到这里,江玉树已倾尽所有。 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能有的极限。 当时,江玉树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那么熟悉的温度,那么需要回应。 赵毅风没有回握他的手。 半晌,他伸手将那只手推下。 江玉树轻声道:“我知晓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苍凉落寞。 这么近的距离,赵毅风的眼神有一种疯狂的偏执:“赵毅风走到现在已经无路可退。” 终究还是应了尘缘的话——北璃要亡在他手里。 这条路,就这样开始了,毫无征兆。 除了一直打下去,便再也不想回头了,也不愿回头,两国之间的战争注定不死不休! “有一个办法。”赵毅风双手奉上青冥,捏着剑尖,将剑柄向江玉树递过去。决绝道:“你已经刺了我四剑。不再乎多一剑。杀了我,你可以保住北璃,保住你心中的那一抹樱红。也不用再为这个王室操劳!” 他眸光灼灼的看着他,将胸口位置袒露。 玄黑披风在樱花漫天中凄绝。“你杀了我。这天下将会太平,否则在我有生之年定会一统六国!而北璃只是一个开始。” 江玉树看着他手里的青冥,耀眼的青光贯日夺目。他伸手接过剑,将剑收回剑鞘,递到赵毅风手里。 赵毅风不解:“为何不出手?我已经被你伤的体无完肤,多一剑又何妨?” 江玉树凝定他,眼中有着丝丝心痛:“一直以来都是我伤你居多。这次我不想再出手,也无法对你出手。”有些哀伤的语调:“当初在北璃樱花树下伤你,已是心痛如绞。那日,在乾元殿门口伤你,实属逼不得已。你知道,这次我下不了手。” “是么?朕一直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准备将朕赶尽杀绝。”接过青冥,赵毅风直接坦白,那是丈夫对妻子应有的信任,“我从未想过伤你,你也知道我对你永远下不了手。” 江玉树袖下双手紧握,痛彻心扉的感觉犹在胸口,随着血液蔓延流走。 赵毅风,不是江玉树不愿和你走,也不是江玉树放不下北璃。 江玉树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更不会在乎他人如何看你我。 江玉树一直知道你是姜国的明主,也将会是整个天下的霸主! 可是,你可知? 那日第五雄烨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像诅咒一样。 “你可知你的母后是姜国人,出自姜国世族大家,你的母后秋意桐是天倾皇室赵升天的皇弟——赵毅风的王叔赵升明的心仪之人。” “当初他们在天倾经常照面,互传书信,青梅有意。” 书信一沓一沓递到江玉树手上。 “当年朕还不是皇子,只是一个王,天倾强大,北璃归属盟约协定。朕奉命出使天倾,在姜国皇城遇到你母亲,对其一见倾心。而在朕迎娶你母后的时候赵升明还是不乏对你母亲的爱慕之情,甚至在你母后随朕来了北璃之后,他依旧书信不断。在你母亲被册封为圣母威仪皇后之后,赵升明也曾背着朕给意桐传信。” “玉儿,不。你有可能是秋意桐和赵升明的孩子……” 第五雄烨怀疑他的血统,怀疑他的出生,怀疑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心下发凉:“既如此,皇位为何传于我?” 第五雄烨威严高坐,眼中藏着野心:“因为这天下除了你,没人可以与赵毅风抗衡,也只有你才会让他动容。只有你登上北璃皇位才能遏制赵毅风的野心!他就算再有野心,但还是顾及你。” 多么肮脏的皇家,这么多……荒唐和笑话! 江玉树抽回神思,静静看着对面的赵毅风。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一切没有转圜。 那么自己和他就是有着一半血缘系统的亲、堂、兄、弟! 樱花随着风肆意翻卷,山崖下怒涛翻卷,风猎猎作响吹起红色的衣,赵毅风眼含柔情的样子就在面前……所有的一切如潮水般挤压着江玉树的心脏,他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那温和的笑容蜕变成了凝重。 用尽七年生命守护,帮助,倾爱的男人,到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 那是爱到最深处,完整拥有过,即可灰飞烟灭的幸福。 上苍,从来不愿多爱江玉树一份。 好生残忍! 江玉树来此异世,已是孤身,一生挣起不破,却为何总是被你捉弄? 他忽然想笑,大肆的笑,褪掉温和浅笑的伪装,肆意纵情的活一次。 到最后,还是一抹温和的笑在嘴边绽放,什么时候连笑都成了习惯? 已经傲世天下的你,加上一个祸国妖星的我。 如何平息站在高处应有的蜚短流长,他国打量? 只要你是王,我不平凡,我们将无法在一起,这个秘密迟早会公诸于世。 我们就算在一起,那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该如何办? 这段爱……好艰难…… 江玉树负手而立,淡淡一笑将心中所想埋葬,依旧是泠然风华的清玉公子:“清玉绝对不会任由你颠覆北璃!” 赵毅风冷眼瞧着的倔强坚毅姿态,淡淡道:“你为何非要帮助北璃?北璃丞相一职有何好处?” 江玉树转身两步,轻轻道:“清玉不便多说。” 想起曾经江玉树说的话,赵毅风有些不敢和愤怒,似火一般,烧遍全身。 “玉树曾经说陪我一起傲世天下,助我君临高位后,就和我一道成亲,你答应我的你忘了么?” “玉树不是说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愿泛浮萍,从容漂洋吗?” “现在姜国百万大军只等一个诏令,朕没有选择——” 赵毅风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质问:“第五雄烨是不是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抬眸对视他,他锐利的眸子中是疯狂的偏执和愤恨。江玉树轻轻点头,合眸掩饰那一抹悲伤。“是!第五雄烨逼我喝下红花,亲手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如果你我能早些时日相见,或许你我还能在一起。 可是,赵毅风,你可知?江玉树有可能是你的亲、堂、弟。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这样的我们如何成亲? 我又如何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实未可知? 与其说是害怕礼法所在致使的流言蜚语,实则怕的是自己。那是超脱礼法所致的底线。等到那一天,我身世揭露,你我又该如何立足? 江玉树可以淡漠礼法,不羁世俗,但是不能接受你我之间有血缘所在。 有违情理法的爱恋,缠系血缘的关系,被人诅咒的未来,人定胜天的拼搏…… 兜兜转转,还是一场闹剧。 你我一开始就不该生在皇室贵族,纵使人定胜天,纵使颠覆天下,却终究不敌轮回宿命。 想和你在一起,去姜国成亲,将我的身世彻底掩埋,幸福的和你在一起。 可是……好难…… 只是求一个平凡而已…… 江玉树静立漫天樱花树下,清俊的容颜有着狠厉的姿态:“我不想和你兵刃相见!” 赵毅风眼眸微红,轻抬下颌,语气是压抑愤怒的不甘:“第五雄烨杀了我的孩子,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你真要杀他?!”江玉树眼神一凛,“你想好了?” 赵毅风注视着他,被仇恨愤怒占据失去理智的癫狂:“他杀了我的孩子,也伤害了你,我要让整个北璃给我的孩子陪葬!” 他看着他,语气中有着惊慌和害怕,伸手过来握住他双肩,双眼大睁,颤声摇头。 “玉树,你难道还没看到吗?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放过我。我们的孩子何其无辜?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能,他却死了!不!朕不能由着他们掌控命运,顾家的惨案不应该上演。朕怕了那样的日子!” 他眸光锐利的看着他,喉间声音浑厚杀伐似晨钟雄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我们的孩子不能白死,朕要北璃皇室给他陪葬!” “你决定了?”江玉树神色有好奇:“你我同为傲世双雄,都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也经历人事浮沉,境遇相同的你我都是可怜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我之间谁更出挑?” “我主通文事,武艺浅显,不过当年清玉的玉箫和殿下的剑有的一比。你说青冥和渌水剑对阵会如何?” 四目相对,一个温和一个锐利,却在无形中盛开一片火花,无声胜有声。 赵毅风沉着脸,眼有炙热和迫切:“若我赢,玉树就和朕一起颠覆北璃江山,不可回避推脱。” 江玉树眉眼温和,眼神中蕴藏凛冽:“若我赢,殿下就撤兵回姜国,我与殿下生儿育女后逍遥山水间。” 他有他的野心和执着,他有他的护全和理想。 第一次,江玉树身上散发出凛冽气势。倔强到容易破碎的境地; 第一次,赵毅风不谦让与他,强硬不容拒绝的姿态。 “以青冥为兵。” “以渌水为刃!” “成者为王。” “败者为妃。” “上佳城——” “你和我——对决!” “生死一较!” 逍遥崖,不逍遥。 凤起天阑,扬眉剑锋寒! 半城烟沙,替谁争天下? 风起,花落。 杀意,对决。 赵毅风走至江玉树身边,伸手抚落他肩侧落花,眼有温柔:“不管你我结局如何。我一直都是你的眼睛。此生执念守护只为你。” 江玉树伸手轻触玉箫,浅浅一笑:“既如此,由清玉给殿下吹奏一曲。不管结局如何,你我情谊不变。” 第2016章 /09/03--162--30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零章:钿带长中空 (承上) “什么?”贺千丈一口茶水没下肚,喷了一地。“陛下要和公子对阵?” 军营中诸将面面相覰——依陛下这意思是要和公子兵刃相见? “陛下真要如此?”贺千丈低声轻问。“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些?” “朕也是没有办法。”赵毅风沉着脸:“他非要护全北璃,也不为朕想想。”抬眼看向贺千丈,无奈摇头:“朕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他单独对决。” 贺千丈苦笑一声:“那此番正是如了陛下的愿。” “国师。”赵毅风转过身,眼有中有些迷茫,锐利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你觉得朕的青冥有把握赢玉树吗?” 贺千丈一语道破:“没有。” “为何?” 贺千丈沉思片刻,道:“陛下可知万事万物皆有心定。公子与陛下,陛下已经动心沉沦,双剑对决之时,一招不慎,剑走偏锋,纵使陛下武艺再高超,可心一乱,就不是公子的对手。与其说对阵是陛下和公子较量,倒不如说是陛下的心和公子的心较量。陛下你觉得呢?” 赵毅风静默不答,答案呼之欲出。 江玉树更多的偏向文理,给人一种清秀儒雅之感,可他手里的紫玉萧功夫乃是上乘,赵毅风在他手里可没少吃苦头。 他虽很少用剑,可是赵毅风知道这个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九死一生依旧傲然不屈的坚毅男子一旦剑出手,绝对是青锋划破七尺冰的凛冽。而自己在和他对决是能不能做到‘心若冰清,处变不惊’那就不得而知了。 高手过招,剑与剑较量。 心不乱,八方皆不乱;心若乱,万物皆涂炭。 这一次,赵毅风终于知道他爱上的男人是多么倔强了。 “阁主,你真的要和泓玉帝对阵?”斩离云一脸担忧看着他。 “嗯。”江玉树坐在案几边,端了杯茶,平静道:“我和他之间注定有一场生死对决。当然这也是我能为北璃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王室负了他太多,也亏欠了他太多。出生时应有的关怀,皇家亲情,第二个孩子的离去……北璃皇室亏欠了江玉树太多太多。 而今,他还在为这座王城做最后的挽留。 大抵在江玉树心中家国永远远胜于情爱的吧。 “阁主,你可以和泓玉帝一起远走的。毕竟陛下是真心待您。” 江玉树抬头看向他,苦笑一声:“我知道。只是北璃子民何其无辜,我……放不下……,我护全的是北璃的子民而已。” 这是江玉树能为北璃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斩离云有些不确定:“公子可有把握赢泓玉帝?” 江玉树默默饮了杯茶,不答。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赢赵毅风,他只知道赵毅风的剑和他的剑注定有一场较量。 是关乎两国生存,也是关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更是关乎心和心的比斗。 当初玉箫可以伤他,也只是因为他的谦让。 一旦真正出手,赵毅风光是在气场和力量上就已经让人折服。 他是在战场上杀敌,九死一生的战神。 青冥剑锋寒,渌水剑凛冽。 两剑相较,答案还真不得而知。 这一刻,江玉树忽然有一种人生的快意。 棋逢对手,可以纵情比斗的快意! 如果说江玉树是北璃的最后统治者,那么赵毅风只需要打败江玉树就意味着北璃可以在手。 而今,江玉树没有继承北璃大统,只是以自己最后的力量来挽留,这大抵也是北璃的福气了。 上佳城 高山之巅 樱红纵乱。 一身玄衣的赵毅风策马而来,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曳凄绝,在漫天绯红中耀眼夺目。 他在高山之下,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马蹄荡起的烟尘。 红衣劲装在身的江玉树立于高山之巅,衣摆随风飞起,一柄泛光渌水剑衬出他温润中潜在的杀气! 抬头。 垂首。 两人在山上山下蓦然相望,一处瞳眸霸气狂飒,凤飞九天流火溢;一处眸光温和藏锋,幽兰寂静生香寒。 赵毅风自下方静静的看着他。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男人兵刃相对。 早已经习惯他白衣似雪在身侧温暖祥和,独自营造属于他的宁静致远,遗世独立。没想到自己心中的这抹纯白还是沾上了剑的杀伐之气。 但是—— 只要今日有了胜负,攻占了北璃,他就不用从给北璃卖命。 只有得到北璃江山,就能和他一起共赏山河无限! 赵毅风在心里告诫自己:他要这山河无限,也要他常伴身边! 山巅之上。 两人四目相看。 赵毅风眸光灼灼,如山一般冷峻且带有森严杀气。冷冷抽出青冥摆手在侧,锐利的青光在阳光下一片明晃,反射的光叫人睁不开眼。 江玉树眸光凛冽,如冰一般清寒而带着坚毅傲然。红纱水袖轻翻,渌水剑在手,璀璨的绿光破空一划,荡起一片樱红纷乱,空中一时落英纷飞。 风乍起,卷起漫天樱花、 剑气袭人,连空中都充满了凄凉萧飒之意。 江玉树右手握剑,挥剑直指赵毅风,眸光始终不移赵毅风的剑。 “来吧!” 他知道赵毅风的青冥剑气灼热,剑气霸道伤人无形,也知道这场较量必定有一伤。 赵毅风握剑的手垂在一边,剑尖扎在地上,他双眼紧紧看着对面的人。 “玉树,你我非要如此?!——”生死较量。 他怕自己下不去手,这是自己深爱的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江玉树眼神一冷,一声喝:“犹豫什么?挥剑!” 赵毅风静立不动,做最后挽留:“玉树,你我何苦如此?” “这是你我命中注定。何须多言?”江玉树如玉的侧脸凝了寒,手腕使力,渌水泛寒。 “我知道了。”赵毅风微叹了一口气。 手微动,一股强劲的疾风铺面而来,周边树叶沙沙作响。 落地的樱花被震的飞起,在空中盘旋打转。 墨袖一抖,青冥指天! 赵毅风长剑迎风而走,一道青光只劈江玉树左肩。剑还未落,森寒的剑气已劈碎樱红! 江玉树身子向侧边一闪,后退两步,挥手渌水向前格挡,绿光漾开,丝丝寒气凝住青冥灼热! “呛!”两剑相交。 剑不动。 人也没有动。 动的只有风。 风在动。 风卷起了樱红,细碎的落在两人身上。 四目相对。 火花四溅。 力道相抗。 青冥微颤,渌水轻抖。 “哧~~” 火花四溢。 青冥从渌水剑身划过。 赵毅风足尖一点,飞身而起,青光从天而降,直劈江玉树头顶。剑气霸道,将他的墨发震的随风乱舞! 江玉树静立不动,抬眼上看,眼神一紧。好霸道的剑气! 红纱轻飞,江玉树双手抬剑平举头顶,剑身抵制青冥从天而降的剑锋! “当!”赵毅风青冥长剑只扎渌水剑身中央,一道火光蹦出! “好剑法!”一声赞叹!江玉树振臂一抖,渌水剑寒气外溢。将手上长剑震开 “清玉不遑多让!”赵毅风空中翻身一转,轻点渌水剑身,飞身而下。 不待两人反应,赵毅风挥剑青冥,一道青光直逼江玉树咽喉,剑还未到,江玉树脖间已被剑气灼伤,丝丝血水外溢,落入红衣。 江玉树平举渌水当胸,抵挡赵毅风由远处刺来的剑,袖中手腕用力。 “哐!” 一横,一竖。 两剑再次相撞。 江玉树只觉手间有丝丝粘滑,低头下看,虎口竟被他剑身力道震裂。 他轻笑:“想不到泓玉帝为了对付我,连‘君子藏剑’都用了。看来你我今日是要不死不休!” 赵毅风只觉手上剑向前刺去受力道阻挡,寻眼下看,渌水剑赫然挡在青冥剑身前。 他决绝道:“玉树,你我走至现在,兵刃相交已经没有回头余地!今日必须一教胜负!” “是吗?!” “看剑!” 江玉树右手挥掌向前,掌力积聚,竟将赵毅风直入脖子上的剑震开来。 赵毅风全身一震,岔气不稳,后退七步,背脊贴上了一棵树。 江玉树剑随招变,笔直刺出。 赵毅风退无可寻,身子沿着树干滑上去。 江玉树轻哼一声,冲天飞起,渌水绿光化作一道长虹。 他的人和剑已经合二为一。 逼人的剑气,摧的枝头的樱花都飘飘落下。 这景象凄绝!亦艳艳! 赵毅风双臂一震,已避开剑气飞虹,碎樱红飘落。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浅笑勾唇,凌空倒翻,一剑绿光突然幻化成无数幻影,向赵毅风当头洒下。 这一剑之威,以足以震碎人的魂魄! 赵毅风周边三丈之内,却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闪躲,都似乎避不开了。 心下一声惨笑:这个自己爱的男人竟然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赵毅风手里的剑,竟不偏不倚迎上了江玉树的剑锋。 就在这一瞬间,漫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绯红的樱花慢慢落下,江玉树静立在漫天绯红中,他的剑拖在地上。 剑还是原来的剑。 凝寒凌厉的剑,只不过—— 上面有血,斑斑点点。 那是——全身力气积聚的剑气被赵毅风一剑反击后震出的内伤。 赵毅风青冥在手,可剑锋上多了一道口子。 他嘴角流出一丝血,在俊朗的面容上那么耀眼。 他静静的看着江玉树,江玉树也静静的看着他。 两个人已经彻底无话。 彼此心里都知道:将才积聚力道一战,两人气息调动,内伤袭来。 江玉树的剑在他手里,但是剑锋和赵毅风的剑一样,锋刃上多了一道口子。 他知道:赵毅风的剑已经无法出手。 青冥灼热,剑气摧发,就是全靠剑气支撑。 气势恢宏,毁天灭地,但刚才对阵渌水,其剑锋被破,剑气有损,速度威力大大受损。 赵毅风眼有不忍,劝解道:“玉树,你就不能成全与我。何苦对阵?” 江玉树冷道:“不可能!” 彼此都知道了。 赵毅风眼神一冷,手上青冥剑气积聚。 “玉树看剑!” 江玉树偏头微动,手上渌水寒气划过。 “江某在此!” 青光绿光交织,飞花与青丝共舞——这是青冥和渌水的宿命!物及必伤,相爱相杀! “呲!~~~~”两剑剑锋摩擦。 赵毅风手臂力道一带,红衣水袖轻翻随青冥游走,两剑共指地面,渌水赫然被压在青冥下端! 樱红不语,樱花在看着这两个男人比斗。 樱花落下,风大了。 赵毅风手腕用力压住渌水,左手得当,一掌向江玉树胸口袭去。江玉树反应,水袖轻翻。 “啪!”两掌合力一击。 两手摇摇颤颤,丝毫不让。 血从两人掌中落下,染红了樱花。 江玉树笑。袖中手动,那里有一枚飞刀,他问自己:真的要用飞刀袭击他吗? 赵毅风冷、默。 江玉树忽觉右手上剑的力道一松,一道青光划破眼前。待回神睁眼,眉宇微皱,凝成一线:“嗯!!” 两掌分开,江玉树缓缓垂下了手,渌水剑落在地上。 抬眼下看,胸口的疼痛中一阵灼热的剑气翻涌,抑制不住,终是吐出一口血来。 血,落在了青冥剑上。 消殆。 青冥还是嗜血! 江玉树惨白着脸,平静的寻眼看去——赵毅风青冥在手,剑尖直扎在自己胸口。 殷红的血从胸口氤氲而出,和江玉树身上红衣重叠,一朵血花,说不出的妖冶。 红衣热烈,遮不住千疮百孔的心。 玄衣霸气,挡不住深情惊鸿一瞥。 冰冷的剑尖一点点刺进江玉树的身体。 赵毅风手上动作停住。他没有拔剑。 江玉树淡然的看着他,没有要求他拔剑。 剑没有动。 人也没有动。 动的只有风。 风带着樱红落下。 遮掩江玉树苍白的脸。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他,袖下飞刀在手,亟待而出,脑中一个声音在叫嚣:江玉树,你真要用飞刀伤他? 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江玉树轻垂眼眸,微微叹了一口气:注定了,江玉树赔了心。一早就输了。 袖下手中飞刀回鞘。 先不说自己伤他伤了那么多次,光是用剑对阵已是有违天和,而自己伤了他四次,这一剑就当偿还罢。 他终究狠不下心来! 江玉树只觉的天意总爱捉弄人,自己一手缔造的英雄,到头来相爱相杀。 “我输了,跟你走。”带着一丝淡淡的温和,他对赵毅风说。 大局已定。 一直倔强坚毅的江玉树,战场上算计天机,征战一直胜利的江玉树,此刻败了赵毅风手里。 如果说江玉树以前是倚靠谋略和算计来取得多次大战的胜利,那么这次用武比斗,他是实打实的和赵毅风较量。 樱花落的更汹涌了,他胸口的血也流的更多。 连樱花都在哭—— 一直清雅坚毅的江玉树,算计沙场的江玉树此刻受伤中剑。大概是在给曾经在战场上付出那么多,有那么多辉煌的他最后一丝哀痛。 风狂舞,樱红如雨。 江玉树微微一笑,笑容宛如凋零的樱花:从你我再相逢的那一刻起,江玉树就知道一定是你,那个君临天下,傲世六国的人,必然是你。 看到江玉树胸口的剑,赵毅风怔忡原地,手上的剑不知该如何动作。 想拔剑,但又怕亵渎了他;想抽剑,可又怕他痛。 赵毅风就那样手持青冥剑静立在他对面。 虽然江玉树败了,但他依旧是他,那样温和儒雅,坚毅不屈任谁也无法代替的风姿。还是和记忆中的他一样,单薄,清雅,只是眼中有着倦怠,让人心疼。 他就静静在那,不是天涯,也不是海角,就在青冥剑尖所指的地方。 赵毅风只觉的手上像灌了铅,使不上一份力道,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樱花落下的微动都害怕他破碎。 终于,他心痛闭眼,墨袖轻翻,手腕一记用力,青冥在空中划过一道青光,一道血色在空中喷薄。 江玉树再次吐出一口血,身子如枯叶般飘飘落下,红纱曵地长袍和樱红的颜色重叠。 赵毅风心下大惊,利落一丢青冥。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他身边,抄手扶起遥遥坠地的他。看着他胸口的血花,惊慌失措。 “玉树,你可还好?” 伸手抚上他的胸口,他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颜色,红的刺眼。 “玉树,是……我不好。” 看着那抹红,赵毅风心下难安,愧疚自责。 自己竟然伤了他,这个他舍不得触碰的人啊,他竟然伤了他?! 该死! 这一抹红是在控诉他的狠辣吗?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江玉树倚在他手肘上,脸色惨白的看着他,气若游丝,淡淡一笑:“赵毅风,我安好。”竭力压下胸口那一道腥甜,江玉树缓缓伸手轻触赵毅风眉峰,竭力笑道:“都赢了我,还要皱眉么……” 赵毅风握住他的手,摇头哽咽:“如果早知道要伤了你才能赢,我宁愿你当初杀了我。” 江玉树疲倦的闭了闭眼,失笑道:“你真傻,这是我的选择。” 赵毅风紧紧握住他的手,怜惜而有心痛的一声喟叹—— “玉树,你为何总是这般倔强……” 闻言,江玉树唇角微勾,清亮的双眼渐渐阖上,双手不受力道控制下垂。 赵毅风一怔,双眼大睁,惊恐一唤:“玉树!!” 这是要离他而去了吗? 为什么他的气息越来越薄弱? 为何他的手越来越冷? 他轻摇他水袖,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玉树,我这就带你下山,你别睡” “玉树,你醒醒,不能睡知道吗?” “玉树、玉树、玉树……” 伸手将他轻轻抱起,抚平他唇角血渍,赵毅风踉跄惊慌的下山。那背影宛如一只受伤的狼。 他失血惨白的脸色是生命流逝的迹象,看着这样的他,赵毅风心痛如绞。 玉树,坚毅如你,不会轻易离我而去; 傲然如你,才能在我身边,陪我看尽山河万里,风光无限。 这些都没有做到,你怎能离去? 若你真的对这个尘世没有丝毫眷念,那我一定上天入地追随与你,无论是上入青冥还是下达渌水! 我还没有给你一个家,你不能失约? “玉树,坚持住。赵毅风就在你身边!” 迷蒙中的江玉树只觉得脸上有一滴凉凉的液体。 赵毅风,江玉树会一直在你身边。 山上风依旧,樱红纷扬飘洒。 血蜿蜒在残碎的樱花花瓣上。 又一副血染樱红的画。 这在预示着什么? 第三一章 大结局后传3 百邑城因为十一月的破世之战遗留问题,这个除夕过的格外繁忙。 所有将士归家的归家,告假的告假,百邑城也就剩下江玉树,斩离云,谢易牙,赵毅风。 没有一点除夕的氛围,在漫天寒风中,格外凄凉。 堆叠的军务一重接一重,死去将士的家属安置,百邑城水源囤积,风沙治理,贸易往来,进修编制…… 江玉树从醉仙楼回来后,就没歇息过。 斩离云只觉得江玉树疯了,这样不顾身子般的竭力处理,迟早身子垮掉。斩离云看不下去,找来了赵毅风。 “玉树,今日除夕,歇息会吧。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赵毅风在他身边关切道。看到他单薄的衣衫,面露不悦,气息低沉,伸手搭上他双肩,一股凉意。 “帐中虽有炭火,你还是多穿些。”赵毅风捞过一边的披风,眉头一皱。 这般单薄,何来温暖? 江玉树温和浅笑,等着赵毅风接着叨叨。 却不想灼热气息消失一瞬。 赵毅风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紫金貂绒披风。 江玉树只感觉这次的披风比往日更加温暖,不解道:“这是?” 他听见赵毅风在他耳边柔和了声音,耐心解释:“寒冬时节,紫貂出没,上次在飘渺山看到。特意捉来,裁了这披风。你身子寒凉,这貂绒披风对你大有助益。” 江玉树一向淡定浅笑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异样,无华的眼眸空洞的看向远方,看似眉睫静楚,只是在他轻阖眼眸时,有一丝氤氲的水雾在他眼角消散。 察觉到江玉树眼中的异样,赵毅风握住玉箫,将江玉树牵至平日煮茶的案几前。 “本王不才,拖累玉树随本王颠沛流离。今日除夕,玉树若是不嫌弃,本王给玉树下厨如何?——” “公子,我饿。”谢易牙在听到赵毅风说下厨后直接奔进来,捂着肚子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 “公子,我也饿。”斩离云碎步紧挨谢易牙,两人站定江玉树面前,可怜巴巴。 “坐吧。” 饿的虚脱的两人利落坐下,眼巴巴瞅着江玉树。 “看着我作甚?”江玉树摸了摸脸,有些不自然。 谢易牙看着换了披风的江玉树,脑中晃过近日学的新词:秀色可餐。不由的摇了摇头,“没……没……,我饿。” 斩离云的注意力是在那件披风上,脑中晃悠的是上次送信时,主帅堪配公子的想法。 赵毅风脸色不悦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人。“本王可没有请你们。” 谢易牙瞪了一眼赵毅风,忍不住打趣:“想不到堂堂的定王殿下,也会洗手作羹汤啊,真是难得,我们有口福了。离云叔叔你说是不是?” “嗯,是啊,有口福了。”斩离云一直点头,回应谢易牙的话。 江玉树似是没有料到定王还有这手,忍不住问道:“殿下还会下厨,江某可从未听闻。” 赵毅风白了一眼两个来蹭吃蹭喝的,淡淡道:“本王说过倾向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不是谁都有幸可以尝到本王做的珍馐。” “哈哈哈,珍馐?殿下就如此笃定是珍馐,易牙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谢易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是在质疑赵毅风的厨艺和食材搭配。 “小子,你…”赵毅风咬牙,江玉树还在,这刁孩就敢落自己面子。可恶! “玉树,这孩子刁滑,你也不管管。”赵毅风气急败坏,又不能对小孩子动手,只能朝江玉树委婉要求。 江玉树淡定悠然,缓缓道:“易牙说的或许是对的。不知殿下何时掌勺?” “玉树你质疑本王厨艺?”似是不可置信。 江玉树拾起桌上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殿下说为江某掌勺,江某也是要担风险的。” “玉树你……”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质疑本王? “殿下还是快些做来,力挽狂澜。否则可真的空有大话了。” “你们……你……”赵毅风一时语塞。 堂堂定王殿下,百邑城主帅,雄霸一方的皇家贵胄,竟然洗手作羹汤。 不可思议,不敢想象。 赵毅风离开营帐去后勤时,谢易牙悠悠问了一句:“殿下,您行吗?” 谢易牙收到的是一记冷光,那冷光堪比营帐外的寒风悠悠。冷的谢易牙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谁愿意搭手?” 江玉树淡定悠然品茶,很明显的就是:江某人不下厨。 谢易牙怏怏趴在案几上,置若罔闻。 斩离云听声回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赵毅风,眸中分明是:我不会。 赵毅风接连摇头,只叹遇人不淑,大步向后勤营帐去了。 月黑风高,寒风肆意。 帐内,三人煮茶谈天说地,好生快意。 帐外,寒风悠悠,“叮”、“当”、“哐”、“呛”的声音充斥。 江玉树悠悠一叹,真是难为他了。听寂静夜中的声音,江玉树能想象后勤帐中赵毅风忙碌的身影。 等饭期间,江玉树已经将茶水煮好,饿了晕乎的两人也不管味道如何,能有东西裹腹也是满足。 江玉树微微一笑,这种温馨的感觉多久不曾有了。 等赵毅风把饭菜端上来,谢易牙早已饿的迷迷糊糊,看着一桌子美味,早把‘见不到明日太阳’的话抛掷脑后。 在赵毅风和江玉树动筷子后,抓起筷子就夹起来往嘴里送。 “嗯,味道不错。”谢易牙边吃边点评。“想不到殿下还有一手好厨艺,易牙以后有口福了。”谢易牙蹭着江玉树的福气,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话。 “你不怕本王给你下毒,听闻小子你在学医,要不要看一下。本王怕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显然赵毅风还在为谢易牙质疑他一事赌气,更让定王殿下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在江玉树面前被人落了面子。 谢易牙笑眯眯,一副谄媚表情:“哪里,哪里?殿下您厨艺敢称第二,绝对有人敢称第一。” “嗯,第一?是谁?” 听闻这句,斩离云抬头看了一眼江玉树。赵毅风顺着斩离云视线望过去,心下明了。 “玉树也会厨艺?”赵毅风将菜夹到江玉树碗里。“本王可从不知道玉树也善厨艺?” 江玉树笑道:“江某腹有才情,厨艺一事犹不难。不过,江某就算会,怕是也难……”叹了口气,话语无可奈何。“我眼睛看不到……这第一不要也罢。” 心,忽然疼了一下,他是多么渴望光明。赵毅风勉强一笑:“玉树莫怕,有本王在,以后每年除夕之夜都有本王给玉树掌勺。只要玉树不嫌弃……” “赵毅风,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岁月静好,笑傲江湖该多好。我好贪恋这样的日子……”江玉树话语悠悠。赵毅风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感受到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灼热视线,江玉树轻阖了眼眸,任由赵毅风深情静看。 “会的,我们会一直这么岁月静好走下去的……”他喃喃自语,力求保证的心安。 岁月在这一刻安然…… 茶水燃煮,香气四散。 半晌,江玉树轻睁眼眸,“这是江某失明后的第一次年夜饭……”身边没有了亲人,也看不到一切,只有他陪着自己。 赵毅风眼中慢慢染上一份酸楚,终究是自己拖累了他。 意识到气氛不对,赵毅风转移话题。 “玉树可有闹过除夕?” “没有……”江玉树的声音依旧处变不惊,淡淡如水,只是里面多了份浓浓的苍凉。“以前在府里我身子虚,避世将养,府里不让出门。听说除夕很热闹……” 思绪忽然回到那一年,娶他那年,连除夕都没过,心中愧疚蔓延……赵毅风柔声道:“是的,除夕很热闹,街上很多人。玉树要不要去看一下?” “我?”江玉树有些犹豫,低头咬了下唇瓣,“我双目不明……可以吗?” 赵毅风凑近他耳边柔声道:“不要怕,还有我。我做你的眼睛,我们走吧……” 手握玉箫,玉箫不动。 “怎么?”赵毅风看着江玉树淡然稳坐,诧异不解。 玉箫抽回,江玉树在手上扣了扣,笑意悠悠道:“这碗好像没人洗……” 赵毅风终于明白江玉树为何淡然不动了,这摆明是让自己洗碗。“玉树,本王已经答应下厨,这碗就让——” “殿下可知做事需善始善终。子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殿下这般不行啊。” 圣人大家都搬出来了,这是要用文来说服自己,看来不妥协不行。 赵毅风无奈摇头,轻柔一笑:“好。本王去洗。” 抱起碗盏,赵毅风笑意悠悠的出了营帐。 只要能让你感到温暖,下厨洗手作羹汤又何妨? 待赵毅风整理完一切,江玉树也收拾好了自己。谢易牙还想蹭福气,赵毅风一记冷眼盯的谢易牙活活将要尾随的话咽回肚子里。 谢易牙抱着斩离云泪眼汪汪的看着赵毅风将江玉树牵走。 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行人摩肩接踵,一张张笑脸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人潮涌动。 “你打算去哪?”江玉树在赵毅风身后,不明所以。 “上百邑城楼。”赵毅风在江玉树耳边朗声道来。 江玉树一怔,“去城楼作何?” 赵毅风撑着油纸伞,将伞倾斜向江玉树的方向,伸手抚落了他肩上的雪花。 “送你一件礼物。” “我看不到,任何礼物怕是都没有用。” 赵毅风深情暖暖:“不会,你会看到的。” 越接近城楼人越来越少,只有几个守值的侍卫尽职尽责。看到赵毅风的一刻,他们显然不敢相信,除夕之夜竟然能看到自己的主帅。 热血蹿腾,激动问好:“主帅年安!” 赵毅风轻轻点头,算作应答。饶是冷傲如斯,也让守卫们欢喜。 “至此除夕之夜,幸苦诸位守护,江某感激不尽。”江玉树的话让所有人感觉到了自豪。看清玉公子多温和的人,对我们问好呢。纵使雪花肆意,他们也有昂扬的斗志和毅力在冰天雪地里坚守。 “玉树,我们要上楼了。”将手里的玉箫紧了紧,赵毅风深情的看着他,旋即准备撩衣上去。 江玉树轻阖了眼眸,忽的松手玉箫,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着走向城楼阶层。一点一点,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艰难,扶着城墙,小心抬步,像个孩子般,蹒跚艰难。 数九寒天,黄沙千里的百邑城在冬日格外寒冷,水滴成冰,雪化成凌。城楼上下银装素裹一片,每个台阶上都有着数尺寒冰。一步不慎,只怕要从城楼滚下。 赵毅风急忙牵着他的手:“小心。” “多谢。”他温和一笑,将手抽回,扶上城墙。 看着他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上城楼,赵毅风心中担忧:“石阶雪滑,我来帮你。” “不用。”江玉树淡淡一笑,算作拒绝。身子挺拔向前,一步一探寻,一步一摸索。“我可以上去的。” 这个看不到光明的人,他是那么倔强傲气,竟然自尊到不惧黑暗。更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守卫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定王执伞负手站立雪中,目送那个荏苒傲气的男人摸索着上了城楼。 他没有拿玉箫,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脱手玉箫,自己一个人摸索着上去。赵毅风没有去牵引,因为他知道:他决定的不后悔。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更是一个倔强的人! 他不愿做的事,没人能更改;他想得到的,他会自己去争取。 这就是那个清俊文秀下的江玉树,也是赵毅风想用尽一生力气去爱的人。 曾经温和孱弱倔强不屈的江玉树,如今清俊文秀荏苒傲气的江玉树,未来决胜千里傲世天下的江玉树…… 这样的江玉树是赵毅风熟悉的,也是他陌生的。 玉树,你可知?这样的你——泠然风华,温和外表下的倔强坚毅。 让我爱上了你,爱的无可救药,不可自拔……除了你,世间其余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也入不了我的心。 万紫千红开遍,都付断筋残垣,唯独你,是我凡心一点。 多么庆幸,当初和你双马并行,许你白玉琉璃,为你红妆十里……更让我欣喜的是当初没有强迫与你。 你是我的骄傲和自豪。 如果真有一天,我想让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一生一世都属于我—— 可自尊如你,坚毅如你,傲气如你,是不会接受的吧? 你已因我家破人亡,我怎可再害你一世独殇? 我的爱太沉重,你输不起。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将这份爱埋在心底,小心翼翼的永远守护着你。 ——宠你入肤,疼你入骨。 一直做你的眼睛,在你身边,像你陪伴我那样陪伴你——不离不弃。 城楼上,两位少年,并肩而立。白衣,玄服,迎风招摇。 城楼上烛火星星点点,颤颤跳跃,静静燃烧。一如星火燎原,斑驳细碎,霎时蔓延开来,连接一隅,照亮黑夜。 古老的城池在这个寒冬中多了份浪漫与温柔。 全城的人此时都看到了满城楼的烛火。 歌声渺渺,火舞影蛇。 灯意阑珊,雪花纷扬。 却不抵那城上烛光中的暖意和那个冷傲男子眼中的深情。 城下的行人迅速汇聚过来,静静的看着那满城的烛火将白衣男子的喜悦照亮。 感受到微微跳动的温暖,江玉树微微一笑:“可是蜡烛?” “是的,蜡烛。今夜这座城楼属于你。这城楼上的温暖烛光属于你,这万家灯火都属于你,也只能属于你。” 牵起他的手,伸手触向远方:“玉树,你感受到了吗?远处万家灯火,温暖四溢。”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来回轻晃,感受烛火温暖在指尖游走。 “赵毅风,这是家的感觉。他们一定很幸福。”江玉树笑容纯粹澄澈,真实如初。 他在他耳边道来:“用这万家烛火换你真心一笑,本王不负近日奔波。” 将玉箫递给他,赵毅风温柔深情:“曾经你说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今日,我用万家灯火送你一隅温暖。这份礼物你可满意?” 江玉树笑意直达眼底:“赵毅风,多谢。” 手握着他的手,静静感受烛光流溢,万家灯火汇集一方。 城楼上,两道身影在再次重叠。 失了威仪,违了礼法又如何,这万里河山,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江玉树的家,有江玉树的地方就会盛开一抹傲然天地的樱红…… 看着静静品味烛火温暖的男子,赵毅风喃喃道:“四海为家,四海即天下,我愿颠覆天下给你一个家,博你真心一笑……” “嗯?”江玉树深情疑惑,似乎听到了什么? “没…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佯装淡定。 赵毅风在江玉树听不到的地方自言自语:“若有一天,我逆了这天,覆了这地,篡了礼法,用江山作聘,娶你为妻,你可答应?” 我愿为你颠覆天下,让你光明正大,只是到那时,你可愿嫁我? “灯火,很暖。”他淡淡一笑,对于赵毅风的呢喃自语,他好似听清,也好似未听清。赵毅风也不知他心里想法。这一切的答案就像烛火停歇瞬间,袅袅白烟起,消散在寒风凛冽的空中。 江玉树不会想到,几年后的赵毅风真的为了自己颠覆天下,血染这一夜的万家灯火…… 赵毅风曾问江玉树是否喜欢烟花。 江玉树只说了四个字:烟花易冷。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而他要的是——万家灯火,温暖一生。 《玉书风笔录》开卷载: 泓玉年间,独不见烟花。 朝臣不解:为何姜国无烟花? 帝默然一刹。 答: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他不喜欢。 至此,姜国百年,再无烟花。 适逢婚丧嫁娶,鞭炮奏乐,白蜡红烛皆可。 惟,烟花禁。 正月十五,到了。 这个让谢易牙害怕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看着眼前眉间樱红似滴血的人,谢易牙内里打颤,仿佛那次落不秋施针的场面就在眼前。那众多的蛊虫仿佛在身上游走,瞬间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蚕食殆尽。 “公子,我怕……”谢易牙颤巍巍的朝在浴桶中等待施针的江玉树示意。 江玉树竭力忍住身上蛊虫游走的疼痛,笑着鼓励谢易牙:“易牙莫怕,你识记药草一年多,又有落叔叫你施针法子。你依着落叔的嘱托来,无事的。” 谢易牙咬着下唇,话里打颤:“公子,你痛吗?” 江玉树冲谢易牙微微一笑:“不疼的。” 孩子步步慎微的走近江玉树身边,低声道:“公子,我学医不认真,怕弄痛你……” “易牙无须担忧,按落叔教的做就是。这一步迈出,助你医术进益,来吧。”江玉树说完,轻阖了眼眸,温恬风淡。 看着浴桶中静候自己,信任自己,用自己身子给自己试针的人,谢易牙害怕,却也想哭。 自己本是他收留的孤儿,又有什么值得他对自己这么好? 深吸一口气,疏散心里的恐惧。谢易牙终是拿起案几上的银针。 燃火、过针、炙烤、针红。 袅袅水汽中,江玉树从容淡定。 走至江玉树身边,谢易牙轻吐一口气。看着江玉树身上的情况,手犹豫,终究是不敢下针…… 袅袅的水汽迷蒙了眼睛,高温炙热加速了蛊虫的游走速度。 白皙肤色染红,红色的小点游走移动,顷刻连接一隅,形成一颗宛如豆粒的凸起。 谢易牙闭了闭眼睛,咽了咽口水,再睁眼,眼神中是脱于成人的果敢决绝,不再颤抖害怕。 数道银针将豆粒的凸起定住,每一针都嵌进眼前人的身体中,红色的小点蛊虫瞬时不再游走。 谢易牙将所有蛊虫凸起定住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水汽弥漫,帐内温度攀升。 帐外料峭的寒风刮在身上,大抵也不抵江玉树的入肤之痛吧…… 他轻阖眼眸,安静的没有丝毫声响。 看着安静的人,谢易牙担忧:“公子,是不是很痛?” “不痛的,易牙……很勇敢,继……续。”语气颤三颤。 看到江玉树唇上的血痕牙印,谢易牙害怕,担忧,心疼,终是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公子,你骗人,很痛的,你唇上都流血了。呜呜呜~~” 听到谢易牙的哀嚎哭喊声,守在帐外的斩离云不耐,“孩子你莫哭,快些施针,过了时辰,公子性命堪忧。后果不堪设想。” 性命堪忧……不堪设想…… 不行,公子不能有事,他那么美好…… 谢易牙一个激灵,也管不得脸上的泪水,迅速走近江玉树。利落的将江玉树身上的银针拔了。又捡了弯钩银针,在烧酒中过一道,又迅速在烛火上走过,直至银针尖端发红。 “公子,易牙要开始下针了,你忍忍。我会轻点儿的。” 江玉树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手持银针,谢易牙一步一步走近他,终是将那段发红的弯钩银针嵌进江玉树身上的凸起。 探不到凸起中的蛊虫,谢易牙哆嗦着手将弯钩银针转三转。 “嗯……” 谢易牙一抖,惊恐的看着江玉树:“对不起,公子,易牙——”弄痛你了。 “无……事,易牙……很好……”说完这话,他已然脸色虚白,冷汗滴答。 谢易牙竭力忍住心中的害怕担忧,将银针旋转一道,寻到那阻隔物,轻用力一拉。 一道细如银丝的蛊虫被抽出。 呼吸一窒,眼眸大睁,曾经还是白色透明的蛊虫,现在竟然变得有些粉红。 似是难以置信,再次下针找寻。 谢易牙脸色发白,这蛊虫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这蛊虫不正常……”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抹笑:“不……妨……事,易牙……下针……” 每一针下去,血蜿蜒一道,浴桶中的水迅速变化。红艳艳的一片,让谢易牙觉得自己像置身在幽冥地界。 看着江玉树越来越虚白的脸色,还有那唇上的血痕斑驳。谢易牙虽心疼,却只能木木的转动手上的银针。 谢易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完针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救他,不然过了夜半,蛊虫游走进入心脉,这个爱护自己的人或许就不在了。 江玉树全程安静无话,除了自己下针不慎他轻哼之外,他安静的像一汪碧潭。直到很久以后,谢易牙还是不能忘记那一幕—— 全身血水流溢,脸色纯白剔透似随时会碎掉一般,那说话声音颤抖的似线随时会断掉一样,水润唇上尽是血痕斑驳,那好看的远山眉紧皱散去了温和。 浴桶中红艳艳的一片,惊炸灵魂深处的恐惧。幽冥死亡气息骤降。 可那个坚毅的人啊,从始至终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 一个时辰的担惊受怕,神思紧绷。 施针完后,谢易牙直接栽倒在帐中。 斩离云进账就看见谢易牙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一脸冷汗。 浴桶的江玉树早已疼晕过去。 “玉树,今日十五。本王做了元宵,可要尝尝?”赵毅风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斩离云大惊,看着气力精力流失的江玉树,迅速将人抱起,套了衣衫。 因为他深知,以江玉树的傲气,定不会让赵毅风知道他身中蛊毒一事,更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展现。 他虽温和,但是傲气! 烛火一闪,帐内昏暗。 营帐门口,赵毅风不解:“玉树,可是睡了?今日元宵佳节,本王做了元宵,可要试试?” 帐内无人回答,只剩下冬日寒风吹动旌旗摇摆的呼呼声。 “玉树……” 无人回答。 “玉树,可是睡了?” 还是无人回答。赵毅风暗觉不对,平日他也不会睡这么早,这个时候他惯常煮茶,为何今日……难道? “玉树,发生何事?”赵毅风话里满是担忧,旋即准备撩帐不请自入。 “公子睡下了,殿下请回。”斩离云的声音传来。 赵毅风狐疑,今日十五,本是喜庆时候,他怎会歇息这么早? “玉树,你可真的安好?”他不安再问,隐隐预感不详。 无人回答,风过天地寂静,空中血腥气漂浮。 血腥?他帐中怎么会有血腥味…… “玉树!”赵毅风一把撩帐进内,正好遇上斩离云点完蜡烛,牵着江玉树到茶案边坐下。 看着他安好,心下暗吐一口气。“本王以为你……,所以不请自入。玉树莫怪。” 江玉树伸手一个请的动作,“殿下请坐。” 赵毅风顺势撩衣坐下,干咳两声,伸手掩了掩:“抱歉,扰你歇息。” 江玉树竭力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今日十五,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殿下特来为江某掌勺,江某和来见怪一说?” 听他说话底气不足,赵毅风猛然抬头细细定看江玉树,只见男子脸色唇色虚白,毫无血气,发丝垂落几缕在胸前,只是精神看着不错。让他不解的是那眉间樱红淡了。恍然忆起,上次去竹楼找他时,他也是这般语气颤颤,苍白剔透。 赵毅风心下越来越狐疑,这樱红反复变化是不是和十五月圆有关? “玉树,你眉间樱红好似不正常?” 江玉树平静无波:“江某说过,樱红三点不妨事。殿下过忧。” “出去,没银子还来蹭吃蹭喝,你当百邑城都是养闲人的,出去!出去!”店小二口气颇为不耐的撵着人。 赵毅风和江玉树刚走到醉仙楼门口,就听到一这一记不耐的声音。 “去看看?” 江玉树微微点头,旋即撩衣准备进内。赵毅风一把拉住人,伸手收了那把三十二骨油纸伞。 江玉树只感觉一股灼热气息扑在自己面前,接着发边微动。 赵毅风伸手缓缓抚落江玉树耳边那一朵圣洁雪花,又掸了掸他披风上的雪水。 白衣男子不解:“这是?” 赵毅风轻柔一笑:“无事,几朵雪花。” 江玉树笑笑,由赵毅风握着玉箫进了醉仙居。 “不都说了,没钱就不要赖在这,你日日都来,霸占一方,只要美酒。我这店里的客人都被你吓跑了。”店小二对眼前这个撵都撵不走的人颇为无可奈何。 赵毅风循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面冠如玉,潇洒倜傥的人正在一张桌子边大肆喝酒,嘴里歪歪唧唧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呦~~,二位客官里边请,吃点什么?”店小二上下打量一道眼前两人,殷勤的模样和对待将才的客人完全是两种画风。 赵毅风冷眼扫了室内一道,淡淡道:“雅间。” 店小二阅人无数,怎会不知这两人身份,旋即伸手带路走至二楼。 赵毅风总感觉有一道视线注视自己,转身回看,无甚异样,只有一堂的热闹还有那个风流倜傥喝酒的醉汉。 江玉树笑着询问店小二:“小哥刚才所说的是何人?” 店小二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一楼大堂的醉汉,不满道:“客官是说楼下的客人吧?成日来我们醉仙楼蹭吃蹭喝,说来也是怪人一个。喝的烂醉如泥,又没有银子,赖在这里不走,非要说等什么贵人。还说等到贵人,所有的银子都会结清。这人就是个疯子,尽说疯话。也是醉仙楼不幸,遇上这样的人。哎……” 店小二说了一堆,两人终于明白了大概:有人赖在醉仙楼不走,妨碍生意了。 “客官里面请。”小二笑着离开。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进了雅间,执手倒了杯茶,递给江玉树:“你身子凉,喝口茶水暖暖。” 江玉树笑着接过,还未送到嘴边,雅间就飘来一阵酒气。 一道声音传来——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喝茶多没意思,喝酒才是人生乐事。人生短短,还要作茧自缚,那不是找罪受吗?” 赵毅风循着声音望去,是一楼的那个醉汉。 醉汉斜倚在门框上,歪歪倒倒,不停地往嘴中倒着美酒,脸色酡红,染上了一层酒醉后的油光。 “贵人啊……嗝~,贵人啊……” 赵毅风不解的看向他:“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若没有重大事务,还请速速离开。” 醉汉玩笑道:“啧啧,这性子,还撵人呢。” 赵毅风脸色越来越寒:“在下与阁下不曾相识,阁下不问缘由直接闯入他人雅间,这行为还要拿他人性子说道,未免也太过强词夺理?” “哈哈哈,我竟不知雄霸一方的定王殿下如此能说会道!” 被人一语道出身份,赵毅风眼有杀意:“你到底是谁?”腰间青冥微动,似是感受到主人浓浓的杀意。 醉汉又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在下江湖中人,浮名不堪言。这酒真不错,小二再来一壶!” 小二不耐烦的上来,很是不满:“要喝酒,先把先前的银子结了。哪有天天赖着吃白食的?要酒没有!” 醉汉也不责怪,只是眸光紧紧盯着江玉树。 从始至终,江玉树都没有说一句话,嘴角一抹笃定的笑似是看透了醉汉。伸手丢出一锭银子,小二利落接过,笑嘻嘻跑下楼去搬酒。 赵毅风越发不懂:“玉树为何替他付钱,素不相识——” “殿下,莫急。”江玉树未等赵毅风说完,干脆接过话题。“江某与此人有事相商,不知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赵毅风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江玉树:“玉树你眼睛……”看不到,会不会有危险? 江玉树浅笑回应:“殿下宽心。” 赵毅风得到答案,又冷眼看了醉汉一眼,终是阴沉着脸出了雅间。 醉汉晃进来,也不转弯,直接道:“这位想必就是一曲萧音成名速起的清玉公子。” 醉汉看似醉,实则未醉。句句真实,不曾有假。 此人不可小瞧,一切了如指掌。 江玉树浅笑淡然:“南燕计囊——贺千丈。江某有幸在百邑城得见,甚是荣幸。” 醉汉诧异:“你知道我?”折扇轻抖,杀气微露。 江玉树雍容淡定:“贺军师,久违了。别来无恙。”玉箫一动,煞气轻显。 “贺军师,百邑城如何?水土可还适应?” 贺千丈见人道出身份,醉意醒了一半,也不再掩饰。“百邑城水土不错,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尤其是这酒啊——” “噌!”“哗!” 玉箫袭来,折扇格挡。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两人谁都没有放下兵刃的打算。 南燕位于天倾西边,毗邻西境,一直有联合他国覆灭天倾之势,野心勃勃。今次在这遇到南燕计囊,对天倾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贺先生折扇功夫不错!” “公子玉箫也不遑多让!” 忽略眼前的玉箫煞气,贺千丈笑的亲切,如同遇到了可以喝酒的知音。“看公子模样是刚赏雪回来。天寒地冻,不知可否暖酒一杯,肆意人生?” 江玉树微微一笑,笑里泛寒:“贺先生心里盘算什么自己心里明了。南燕内乱不歇,贺先生还有心思肆意美酒,也不怕南燕国主怪罪?” 贺千丈手下使力,试图震开玉箫。 江玉树腕部发力,玉箫更近眼前人胸口一分。 暗自较劲中,江玉树略胜一筹。 贺千丈笑道:“国主疼宠,甚是看中,怎会怪罪?” 江玉树笑容讥诮:“先生未免自欺欺人,如果南燕国主真是疼宠,先生为何没有银钱支付酒钱?” 贺千丈哈哈大笑:“在其位谋其政,是贺某人办事不力,岂会是国主苛待?” 江玉树笑意悠然反声:“是吗?” “先生纵爱美酒,南燕酒水稀少,不知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纵情美酒?” 贺千丈:“红尘繁华清醒,不如清音一曲酒一杯。公子愿意养着贺某人,那贺某人也就不推拒。” 江玉树:“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 贺千丈:“哈哈哈,有酒的地方就有贺某人。” 江玉树微微一笑,忽的收手,玉箫抽回。 贺千丈暗下轻吐一口气,合拢折扇,抡起酒坛哗哗猛灌。 “好酒啊!好酒!世间珍馐莫过于酒。” 贺千丈又恢复了醉汉模样,疯疯癫癫,步子不稳的离开。 感受到酒气飘散,江玉树轻阖了眼眸,良久,悠悠一叹:是他了。 雪花依旧纷扬,雪白一片。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撑着那把三十二骨油纸伞,渐行渐远。 今年的冬天,寒风格外凛冽。 百邑城的第一个除夕,过的繁忙与凄凉。 “离云,去醉仙楼。”江玉树紧了紧胸口的披风,拾起玉箫。 “公子,今天新年,出门不好吧……”主帅不在,公子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又少不了一顿军棍。 “走吧。”玉箫横出,斩离云只能伸手握住。 醉仙楼 醉的不是仙,是困厄红尘求于解脱的人。 新年之日的醉仙楼,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风呼呼穿过大堂,独留一人萧瑟孤单。 “贺先生,这醉仙楼美酒如何?不知先生是否还和上次一样愿意留在百邑城?” 看着江玉树笑意悠悠的脸,贺千丈摆了摆头:“纵酒人生,实乃美事一桩。可叹浮生百忙,未得空闲……” “先生似有不快?今日新年先生还在美酒中沉醉,实乃人生不得意。” 贺千丈灌了一杯酒,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江玉树微微点头。 贺千丈甩开折扇,端的潇洒倜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猜度人心,累啊……” “贺先生,江某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我借一步说话如何?”江玉树摩挲着手里玉箫,恬淡无波。 “愿闻其详。” 斩离云清场把守。 二楼雅间 “贺先生,江某愚见,南燕国主实非明主。贺先生乃贪狼之命,腹有谋略,乃是纵世大才,早晚为南燕国主所忌,有杀身之祸。” 贺千丈醉眼不在,直直盯着江玉树。 感受那森寒如冰的眸光,江玉树微微一笑。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此番话来,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都说清玉公子腹有才情,掌控千里,先前在醉仙楼相遇,今次特意到访,看来这缘分不浅。上次他问自己是否愿意留在百邑城,今次他说自己有杀身之祸。 这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下一步就是让自己…… “你算计好的!”贺千丈恍然。 江玉树端茶悠悠一笑:“算计不敢当,多亏贺先生提供机会。先生与江某是一类人,何来算计一说?嗯?” 贺千丈冷笑一声:“贺某人本以为公子是有意结交,认贺某人这个朋友,才会让贺某人在百邑城逍遥。没想到公子欲挖他国肱骨。真是好手段!” 江玉树不为所动:“依先生谋略,怎会不知?先生欲试江某品行,打探百邑消息,还能在这里逍遥纵酒,先生觉得要是江某不把先生当知交,先生还有命在?” 贺千丈冷声:“我倒是小瞧你了。” 江玉树谦让:“先生夸赞,江某愧不敢当!” 贺千丈冷笑:“公子既说南燕国主不是在下良人,那何人是良人?” 江玉树直接道:“百邑城,定王殿下。殿下迟早凤飞九天,傲世天下。更重要的是定王殿下有容人之量。” “他?……” “嗯。” 这是真的应了尘缘的话,来挖他国的顶梁柱了…… 贺千丈目瞪口呆。 江玉树也不欲磋磨:“贺先生是聪明人,南燕内乱,自顾不暇。一旦乱世来临,南燕是否还能安于一方实未可知。贺先生前途堪忧,何不另谋出路?” “就是你说的背主卖国?” 江玉树凝唇浅笑:“非也。若是让先生叛国,先生只怕永难在六国立足。若南燕遗弃先生,先生可愿来百邑城?” “依先生性情,没有美酒清音,怕是难以开怀。百邑城别的没有,这美酒嘛……先生若是来此,一生无忧。何须为银钱烦恼?” 贺千丈冷硬拒绝:“贺某人绝对不会背叛南燕,国主待我不薄。贺某人偏爱美酒清音,可公子想用此事诱-惑-挑-拨。贺某人还没醉!” “绝无可能!”思忖一阵,他终是沉声一句,字字铿锵! 江玉树满意一笑。 如果贺千丈为了美酒和清音答应,江玉树定会让他血溅当场,就算不是如此,也是半残半废。这样的人百邑城不需要,赵毅风也用不着。 衷心护主,深有远见,同甘共苦,不唯利是图——不亏是南燕计囊! “既如此,贺先生可还愿留在百邑城?”江玉树手触玉箫,浅笑温和。“若先生日后被国主遗弃。百邑城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贺千丈爽朗一笑,笃定道:“国主看中于我,遗弃永无可能,公子的预言不准,不准。”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是贺某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与他人无尤。” 江玉树力叩玉箫一记:“贺先生记住今日的话。” “离云,将东西送给贺先生。” 贺千丈收到包袱时,江玉树已经被斩离云牵着远走。 漫天雪白中,那背影落寞单薄。 微叹一口气,打开包袱。 寒冬的衣衫,披风一应俱全。 书信静静躺在衣衫中间。 展信,上书:见信安,闻君留守百邑,归家遥遥。吾与君同落天涯,相逢有幸。知君腹有谋略,深谋远见,不忍人才枯零。今君落魄,惜才施手,若君他日速起,相望江湖即可。 至此新年除夕圆满之际,汝飘零无根,感君不易,特送衣食,助君度困厄危机。 这一刻,贺千丈忽然有些心酸,心里一股咸涩的感觉游走。 紧眯双眼,抡起袖子又猛灌了一坛酒。 “你以为这样,贺某人就会叛国吗?” 酒坛被扔,摸着桌上的衣衫,思绪飘飞南燕。却一丝温暖的回忆都没有。 浮萍无根,此生飘零。 雪落人间,消散无影。 贺千丈不由的苦笑两声:此生飘零,到最后不抵异国土地的温暖,缘分啊…… 第06章 /09/2016--32--164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贰章:桂花镇南枝 (四) 秋风吹进室内,轻纱飞晃,点点凉意入屋。 江玉树醒了,梦里诅咒缠身,他睡不安稳。 起身下榻,持起茶壶刚欲倒茶,倾泻出的是茶叶。 什么时候连温热的茶水也没有了,这室内好冷。 “你怎么下来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赵毅风走过去,伸手将他扶到床榻上,摸到他寒凉的手剑眉一皱。 江玉树的身子真的要好好暖,这北璃的秋天也不是特别冷,可是苦了他了。 将被子给江玉树盖上,赵毅风开始煮茶。 “赵毅风……我……”话一出口,江玉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垂了头,木木的看着被子发呆。 “不要多想,朕来这里是知道你睡不着。”赵毅风一边煮茶一边和江玉树说话:“这茶水本王鲜少煮。玉树现在身子虚,本王煮的茶玉树就将就下。” 江玉树抬眼看着他,幽幽一笑:“能让陛下亲自给清玉烹茶,是清玉的福气。何来嫌弃一说?”伸手掖了掖被子,他话语悠悠:“今年北璃的秋天很冷。”一声衣动,赵毅风看见江玉树披起了外衣,倚靠在床沿边看着他。 他很温和,也很平静,虽然脸色苍白,剔透易碎。但是眉宇间的傲然倔强难掩,淡定自若中有着一丝洒脱。只是一个侧影,就可见他泠然姿态。 好似,他父皇对他的伤害,都湮灭成灰,幻化成流水,不曾在他的世界里走过。 这样的他呀,坚毅的让人想怜惜。 “赵毅风我问你……你我真的是亲堂兄弟?” 江玉树心里好奇也实属正常。赵毅风淡淡道:“不是。大舅临死时说了三句话——一是朕的身份,二是你的身份,三是西境兵权兵符所在。这些事情朕也是最近才查清楚。” 当时顾征死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话让他呆怔,一时之间神思游离,以至于大舅直接死在了‘君子藏剑’下。 当年顾文成和顾征去东齐城探望赵毅风,顾文成对江玉树印象颇佳,那是还心疼江玉树这个孤苦少年。只是那时他反复觉得江玉树和赵毅风面容相像,这才叫人留意。 而顾清姿作为顾氏旁支一脉,又是赵毅风亲娘,他自然有权利为母族娘家报仇,也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听见床榻上静坐的江玉树浅浅吐了一口气,朝他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这大抵是上苍厚爱了。” 赵毅风忽然有些想知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有着一脉同宗关系的亲堂兄弟,玉树会如何做? 结果很明显,那就是江玉树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此生活在失去孩子的阴影里和道德的谴责中,饱受折磨的和自己一起傲世天下。 心中忍不住一叹:红尘中……遇到你是有多幸运啊…… 江玉树——你真的很傻。 看见江玉树眸中好奇探究的光。赵毅风端茶走到床榻边,将茶递到他手里。给他解释:“朕答应你的不动他。你放心。”心有不甘:“可怜我们的孩子,真是便宜了第五雄烨!” “赵毅风你可知?”江玉树抱着那盏茶,像是在索取最后一丝温暖,长长的睫毛倒映在清俊的面容上让人心疼:“以前我知道我身中蛊毒,只以为是‘双蝴蝶’的催发。我也怀疑过我眉间樱红……” “我和落不秋相遇后,他告诉我我身中蛊毒,是从小就被种的。我当时也怀疑,可就是不知道从何时种的,因为我很多的记忆都是在十六岁以后……” “可是,后来,一想到是他……是他害的我虚弱那些年……让我遍体鳞伤,人不人,鬼不鬼。我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我有一段时间,也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让自己做个真正的瞎子,看不到,只是笑对人生。如果他不说,不召我回国,我将永远不会触碰有关我身世的任何东西……” 温和的声音忽然停下,江玉树说不下去了。 对这样的江玉树,赵毅风有几分心疼和怜惜。 “玉树,有我在你身边,你可以肆意流泪。我可以把肩膀给你,让你哭个痛快。” 江玉树将那杯茶饮尽,眼眸微红的看着他,轻轻道:“真的可以?” “嗯。”赵毅风轻阖了眼眸,颔首朝他淡淡一笑。 “赵毅风……有你真好。”江玉树看着他,红着眼眶绽出一丝含泪的笑。 那是幸福的笑吗? 赵毅风一阵心疼:这样的他连肆意哭都没有一个港湾。累了,倦了,困了,却不敢在人前肆意纵情的哭?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与无助? 伸手揽过他肩头,将他拥入怀。赵毅风在他耳边陈述一个事实:“第五雄烨年事已高,病体难调。时日无多。”赵毅风不动手,他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江玉树倚靠在他怀里,伸手环上他腰身,汲取一丝温暖。 赵毅风紧紧握住他肩头,忐忑的问:“玉树,你怕不怕死?” “不怕。”江玉树循着他肩膀动了动,平静陈述:“你我都是从战场上死过多少次的人。生死又有何惧?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到最后都是一抔黄土掩风流。天道周转,万物轮回,死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个点缀而已。人的终点就是归于尘土。” “如果真有那一天,朕一定陪着你。”赵毅风利落接过他的话,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看着肩侧清俊的容颜,还有他轻眨的睫毛,赵毅风神色温柔。 江玉树倚靠在他肩头,忽的抬头看他一眼,他清亮的眸子澄澈温和,眼中有些许柔情,诙谐道:“希望你能追上我的步伐,我可是不会等人的哦~~” “玉树,你可是朕的人,你会等朕的。”他看着他,神情是孩子般的纯粹认真:“若是玉树一个人走太快,那该多冷啊,没有朕来陪你,你会睡不着的。” 这就是——宿命,也是轮回。 在此中沉浮,求一个结果。 江玉树的面色白的像纸,抬起眼看着他侧脸,静静的。 温柔而眷念的眼神——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若是没有你,为你穿越时空大抵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感受到他视线的打量,赵毅风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凝定他眸光,对视瞬间,呼吸陡然加重,忽然有些意乱情迷。反手握住他红衣水袖下露出的纤细手腕。 赵毅风缓缓欺身将他压下。 两人双双向床榻上倒去。 江玉树一怔,手上力道松乏,茶杯掉在地上。 两人犹不查。 赵毅风盯着他的眼睛,深情温柔一唤:“玉树……” 江玉树被他深情的眸光烙的无所适从,似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对视方式,他挣扎了下,伸手想要推开压在他身前的身体。 赵毅风两手将他手腕捉住,旋即按在床头,后腿一动,帘帐落下,他看着他,气息灼热:“玉树,我们再要一个孩子罢……” 江玉树慌乱的眨了眨眼睛,想起失去的两个孩子,心有余悸。“赵毅风,我……”这虚空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受孕? 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赵毅风伸手触向他侧脸,眼有温柔。“你莫怕,这次我一定护好我们的孩子。待北璃的事处理后,你我去姜国成亲如何?” 漂泊了一生,零落了一生,这一生只是渴望有个家,而他能让自己有个归宿,这大抵就是最好的幸福了。 思及此,江玉树微微颔首,凝定他锐利的眼:“赵毅风,你我成家如何?” 赵毅风眸光深沉且灼灼的看着他,不答反问:“你想好了?你知道,你说的,我都会成全。” 江玉树轻阖眼眸,嘴角一丝真实弧度,静默不语。 他同意了,也认可了。 那么——这江山作聘,倾尽一生的情与义,也是值得。 心下大喜。 赵毅风手上解着他内衫环扣,神色平静淡然,端的波澜不惊。 “礼法一事想必你也知道。你介意吗?” 江玉树伸手紧握他十指,眼有温柔。 “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难为你一番幸苦。我不在意那些,只是你不要广纳后宫就行。” 赵毅风解压衣衫的手一顿,旋即转换到他腰间,伸手轻挠。 “我能认为玉树是在吃醋吗?” 江玉树被他温暖的手掌挠的连连讨饶,容易幻灭的笑容在帐中飘荡。 “清玉可是君子,如何吃醋?” 赵毅风抓住他死穴,使劲痒痒,眼有暖色的看着身下的人,原来他也会吃醋啊?还一直以为他真的是石头做的呢? “玉树放心,这礼法自是为你而定。朕没后宫,只有一个你啊。”手穿过他修长的十指,与他十指相扣,赵毅风低身向他吻去。 江玉树微微一笑,手回握他手掌,轻阖眼眸,迎上他霸道炙热的唇。 于是,内衫落地,秋风羞煞,帘动人晃。 帐中低低呢喃,阵阵呻/吟。 烛光晃动,映撒一室春辉。 江玉树只觉身上一道凉风飘过,不由的打了个战。 赵毅风微微一笑,俯身吻上他水润的唇。 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带着霸道,索取,疯狂的侵占。细细碎碎的吻游遍全身,半是隐忍,半是急切,白皙的肤上烙下樱花瓣的痕迹。 精致的腰身和他平坦的小腹贴合。 江玉树被他炙热烙的向后退去。 赵毅风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轻柔的拉过他。 “玉树,你莫怕。”温柔的吻在脖间游走,接着是耳朵,唇齿。 江玉树眼眸微动,带着一丝不甘。忽的一个翻身,欺身压上赵毅风的身,眼有柔情的俯视着他。“你说我想要的你就给,那我现在想在上面,你可依?” 赵毅风双手握住他腰身,勾唇一笑:“玉树可想好了?” 江玉树轻垂了眼眸,脸色浅红的看着他,伸手撩起披散在胸前的发,别有一番风情,坚定的看着他。 “想好了。清玉不甘一直为下。” 赵毅风眼有温柔,握住他腰肢的手用力,身下向某个地方滑去。 江玉树猝不及防,只觉后腰间被一把利刃贯穿,直达灵魂深处。抑制不住的摆动腰身,却半分动不得,低眼下看,火热的手掌紧紧按住他,不容他逃离。 “赵毅风,你……” 赵毅风身下向前一顶,伸手将他按向他宽阔的胸膛。在他耳边轻柔说:“玉树想在上面,为夫怎能不成全?这般可好?” “赵毅风!你非君子所为……” “朕是你夫君,床/第/之上何来君子?” “你——呃!……”江玉树还待说什么,赵毅风一个吻将剩余的话终结。 红浪被翻,轻纱飘飞,肢体缠绕,喘息不停。 这一夜,极尽放肆。 窗外,秋风萧瑟,犹带风卷流云散的凄凉。 樱红不能语,秋风也欺凌。 一如春花终成泥,繁华还散去。 不知为何?这个秋格外冷…… (五) 姜国玉历初年,八月十五 这一天,北璃正式并入姜国版图,改名为‘樱国’。 赵毅风正式一统两国。此举一时震慑其余四国。 霎时间,天下局势重新更迭。 战火压抑,一触即发。 其余四国结盟之势抬头。 天下局面,五国并立! “陛下,陛下!樱国出事了,出大事了!”贺千丈气不带喘的冲进大门,看着没有江玉树在场,才喝了口水,将情/报呈上。 赵毅风神色难以捉摸的看着情/报。 “陛下,不知为何,公子是北璃皇室的正统太子身份被泄露出去了。连带着第五雄烨当初拟定的诏书还有公子身子一事都传了出去。 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都在笑话公子是‘怪物’,骂公子是‘祸国妖星,以色侍人’,还说陛下您‘残暴嗜血,有悖伦常,不堪为王。’原本樱国臣服安分的大臣和门阀士族都联合起来要求陛下还原王室继承人。并以‘光复北璃,扫除暴君’之名起兵谋反,想光复北璃——” “哼!‘残暴嗜血……有悖伦常……不堪为王……”赵毅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声哼。他这一笑极冷,也极其洒脱淡然。眼眸流转间是山河即可易主的从容不迫。 “笑话!第五雄烨就在朕手里。江玉树也在朕身边,朕是残暴嗜血,有悖伦常,不堪为王。那又待如何?朕不堪为王,但堪为君!成亲仪式照常举行,朕倒要看看,樱国能有何本事在朕面前置喙!” 贺千丈一口茶水噎在喉间,竭力咽了咽才低声说:“那公子那边……” 赵毅风仰望远处的樱红纷乱,淡淡道:“此事先别告诉玉树。” “臣遵命。” 君臣两人无声一叹,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之举。江玉树手上的势力不容小觑,们都知道了,江玉树还是正经的樱国人,又如何不知? 此举——尽人事,听天命吧。 贺千丈忽然想起一件事:“陛下,您现在将后宫制度废却,那第五惜月该如何?他毕竟是清玉公子的亲妹妹。这陛下与公子成婚,惜月公主身为女子这脸面上也过不去啊。” 赵毅风沉吟了片刻,终是挥了挥手将贺千丈招到案几前,附耳低声说了想法。 “这……”贺千丈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结结巴巴:“陛下这……能行吗?” 赵毅风颔首:“国师即可着人去办即可。” “是。” 看着案几上的奏折,他像想到了什么。 “国师,回来——” “陛下还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即可起擢升礼部尚书榆木为姜国左丞相,主管文事。着手去办吧。” 贺千丈犹豫:“陛下,这左丞相一职关乎朝堂。陛下……”还请慎重。 想到颁布礼法时榆木毫不犹豫的支持,在毁誉参半,朝堂争的不可开交时榆木第一个站出来抵抗群臣,赵毅风瞬间确定心中想法. 榆木这人死板,轴的很,鹤立鸡群的一个人,谁的面子也不给,典型的文人迂腐,把礼法看的比命根子还重。相当于榆木一人代表国风变化。榆木当初同意给自己最有力的支持,挡去那么多争议,给他丞相一职应当。 “国师着人去办吧。他值得重用。” 贺千丈洒脱一笑,想着自己即将和榆木一同辅佐泓玉帝,心底里多少留有好奇,能得泓玉帝重用,定是不同常人。 “臣遵旨。” 赵毅风环看殿内一周,玄衣破世,金碧辉煌的殿中格外夺目。想着那个清俊温和,倔强傲然的人,轻微一笑——我的清玉公子。 “公子,陛下吩咐过小的,您最好不要见他。” 江玉树温和道:“小哥还请行个方便。” 守卫好为难:“要是陛下发现——” 江玉树温和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冷,抬眼看了他一眼。 守卫一时生不出反抗力道。他开锁的手竟有些发抖。 直到江玉树进到密室,守卫大哥才发现身上一片濡湿。 待见到第五雄烨,他正凶狠的瞪着自己,唇上木木的喊着“北璃”,“王权”,“意桐”。 看见他,第五雄烨立马不顾形象的从地上爬起来。 “玉儿你是来带朕走的吧!快些!朕要回北璃皇城,去上佳城,不能让赵毅风收归北璃,颠覆北璃。还有,你娘亲也在皇城……意桐!” 闻言,江玉树秀眉微皱,冷淡疏离:“你癫狂了么?” 咆哮反声:“朕没有癫狂!” 忽然间,两人沉默了。 阴冷腐霉的密室,江玉树的身子宛如一支幽柔樱花枝桠,有点风易摧残的单薄,有些必须迎风而立的无可奈何和坚毅。 就那样在那里独自盛开,有些孤单,似乎等待了千百年,也还将独自盛开千百年。 癫狂过后,第五雄烨的理智渐渐复苏。 江玉树先开口:“江玉树的皇室身份和你的传位诏书,除了你、我、斩离云。还有谁知晓?” 第五雄烨怔怔道:“还有……还有钦天监,当时留了一份备案,一份给了你,还有一份给了钦天监薛之鸿……” 江玉树微叹了一口气,绝望的闭了闭眼,温和的声音中颤抖发出四个字:“第、五、雄、烨!” “钦天监以天命受之,言太子第五赤眉有违国风,废之。正统太子皇位继承人实则是你。樱国的旧部大臣还有门阀士族都会支持你光复北璃,兴兵攻打。他休想一统两国!” 他紧扣住他单薄的双肩,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揉碎:“只要你杀了他,然后继位,北璃所有的臣民都会信服,到那时整个天下,一半都在你手里,何况是北璃?连姜国都要改朝换代,更姓——第五!玉儿,父皇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他不会提防你……杀了他,杀了他!玉儿。玉儿!” “朕和赵毅风之间只能活一个!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北璃是朕的江山,朕不能由着外人来统治他,父皇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北璃不该属于赵毅风!” “玉儿,杀了他!这天下尽在你手!你从前受的苦和痛还有遭的罪将永远不复存在,朕可以退位,安心做个太上皇颐养天年。你知道……没有帝王权势朕活不下去……第五雄烨此生为皇权而生!” “第五赤玉,杀了他!你从小被父皇抛弃,没有享受丝毫父爱,又孱弱十六年,只要杀了他。光复北璃,父皇一定好好疼宠你,补偿你!父皇在此立誓!——” 若在七年前听到这样的话,江玉树大抵还会相信那个曾经要将他杀死的人是多么疼宠偏爱自己,而不是让自己见证抚国公府的消殆。那时他会觉得就算眼盲不明起码也是一种幸福,因为他有父皇的疼爱。 可现在经历了一系列人事悲欢的江玉树,早已经不敢奢求那些点滴温暖。 唯一值得留恋和守护的就是他,也只有他——赵毅风。 抛弃…… 蛊毒…… 体征大改…… 这皇家——好生污浊! 就连到了今天,他还在用皇家道义来束缚自己,也在利用自己骨子的善良和道德来捆绑自己。 江玉树勾唇一笑——失笑、惨笑、无奈笑、悲戚笑……笑着笑着,只觉的胸口一阵发疼,胸间一阵血气翻腾,一口腥甜直冲喉间。 “第五雄烨,你真的有把我当做的你的孩子吗?”他看着他,温和的笑容浸染了凄凉。“你为什么要是我的生身父亲啊……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是平凡的人……而不是你的孩子……” 说罢,他用力抖开肩头的手,后退两步,疏离陌生。 “我不会杀他。我已经决定好了——嫁给他。” 江玉树没有去看第五雄烨的脸色,只是决绝的转身。 “江玉树不会让自己成为樱国动乱姜国的由头。如果赵毅风因为江玉树而要担负天下骂名,万劫不复。那么江玉树会一直陪着他……一起傲世天下……” 一切就像他当年承诺的: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千古骂名,哪怕后世口诛笔伐,他也会一直陪着他…… (六) 对于成亲仪式的问题,姜国朝堂争论不休。 大战刚休兵不到一个月,各方面财政开支巨大,两国统治百废待兴,这让赵毅风忙的昏天黑地,没个轻松。 听着朝臣争论,赵毅风懒懒的抬了抬眼,旋即将手里批好的奏折放在一边。 朝堂上一时炸开了锅。并且迅速形成两派。 一派说:刚刚经历大战,开支过大,死伤过重,内忧外患不断,繁文缛节一切应当从简,不应该如此繁复。 一方说:一统两国,声威无两,大庆之余足以彰显国威。新推行的礼法应当早些实践,公然嫁娶,千古一例,实乃国之奇闻。此时应当大庆。 江玉树坚决反对大肆盛宴,理由是:姜国正值大乱不稳边缘,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众大臣对清玉公子忧国忧民,贤德圣明所感动。心里好感瞬间攀升。 “不行!”赵毅风将奏折搁下,眸光灼灼看向下端。“越是国家动乱之际,越是要大兴婚嫁,一是可以一扫征战血腥之气,二是民众都希望自己的君主是个明君,维护统治,稳住世道。 而君王要以最强最霸气的姿态统领众生,保护基业,护全百姓。如此才会让民众更加心服口服,受万民拥戴。所以朕娶清玉公子一事不是平常人家婚丧嫁娶,而是关系整个姜国。 看似平常,但这是在向其他四国,向天下显示朕的姜国是傲世天地的大国,也是收归民心,威慑他国,凝聚国力的大事。怎能草率?” 丞相榆木力挺赵毅风:“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勤政爱民,不尚奢华。此乃明君典范。也是数万子民之大幸。但皇家婚娶关乎皇室威仪。彰显陛下威严,决不可轻率。臣定会严加看管陛下大婚细节一事。” 新任的礼部尚书熊梓麟朝榆木浅浅一笑,旋即跟着帮腔:“丞相所言甚是。礼部定当着力操持陛下大婚一事。以显国家强盛,陛下威仪。” 江玉树温和一笑,不知该作何劝说。因为自己铺张浪费,这怕是要担骂名。 赵毅风知晓,此事就算有人置喙反对,也终是被压了下来。他赵毅风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爱江玉树,给他正名,让他扬名天下! 越是临近大婚之日,王宫是忙的昏天黑地。皇宫喜气洋洋,生机勃勃。 赵毅风将皇宫重新修缮了一番,把曾经成婚用的‘落云殿’(赵毅风还是皇子时的住处)收拾出来给了江玉树住,也只有那个偏僻清幽的宫苑才能得一份安定。 将手里的信条搁在蜡烛上燃烧成灰,纤细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杯茶。窗台边耀眼的光线,温和的眸子,袅袅升起的茶水,构成一幅宁静致远的画卷。 一口气叹:八张信条都是关于樱国策反之意……不知樱国还有多少人躲在暗处以‘光复北璃’之名行祸。这才稳定下来的盛世大国,不能在此刻接受战乱。 只要自己嫁给他。身为北璃皇室的他都已经臣服,其他朝臣还能说何话?只要自己嫁给他,从此世上将不会有北璃皇室一说,也不会有第五赤玉一说。 嫁给他吧——江山其实都给你了。 如果这次再离去,这天下估计会血流成河。 江玉树,这世道因你动乱,你、忍、心? 垂目细看茶水,长长的睫毛在如玉的容颜上投落一片阴影。 “哧~~”烛火一声熄灭声响起。 一道冷风悠悠迭起。 江玉树放下手里的茶水,一口气叹,这人怎么还是阴沉沉的走路自带冷风。 就不能收敛些,都是为帝王的人了,也不怕这般吓着朝臣。 赵毅风一抬眼就看见江玉树正在扶额。 心中了然,柔和了冷硬轮廓,轻柔一笑。“玉树,你我都快成婚了。你这嫁衣怎的还不试?” 江玉树将茶炉里又添了茶叶,淡淡道:“陛下不也没有换上嫁衣吗?”将煮好的茶水递给他。“前朝的事都处理好了?” “前朝处理的差不多,不过朕也快累疯了。待你我成婚后,你来帮衬朕。”赵毅风伏在案几边揉头,叹气:“今日被礼部追着试嫁衣,又是修改又是缝线的,还要听大小官员说规矩,大婚时的端庄,朕这头疼的紧。堆了一案几的折子,看的眼花。还好回来还能喝到玉树煮的茶水,清心效用甚好。” 江玉树轻轻挑眉:“那折子都批完了吗?嫁衣试穿的如何?” “折子还有一部分,待明日朕看看。”赵毅风喝了口茶润口:“礼部看朕实在太过疲累,就想着让朕回来。明日将嫁衣送来。” “你这般疲累,待成婚后我来帮你吧。”江玉树浅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不怕朝臣说你后宫干政?” “朕无后宫,何来干政一说?”赵毅风剑眉一横。“玉树,你可是朕的妻,而且玉树也该知道朕重订礼法,废后宫制,只纳你一人。这本就是平常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后宫都已经废除,谁敢拿后宫说道?”他看着清俊公子,郑重说:“朕这国就是你的国。这江山是朕给你的聘礼,你掌管自己的聘礼,有何错?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朕都给你送来。” 闻言,江玉树浅浅一笑,挑眉悠悠:“若我说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呢?” 赵毅风沉思一会,伸手揽过他肩,捧着他脸凝定他,温柔道:“若是玉树想要天上的月亮,那朕就给你修个高台拱玉树赏玩。” “我说笑的呢。”江玉树温柔一笑。 这一笑,风渐乱,樱红坠,痴了人心。 赵毅风痴痴的看着他,捧着他脸的手在他耳边轻擦来回。 四目相对间。 江玉树看到赵毅风嘴角温柔的笑。 这是那个守护了自己七年的人。 从分开到相遇。后来战场上生死相依,在皇家中挣起不破的相同经历。 他一直都在,极尽温柔,这一生在求什么? 也只是他说的承诺,一个家吧…… 有他的地方才是归宿。 一声清浅的声音在空中飘忽—— “毅风……” 很轻的两个字,却无比真实。 听话的人猝不及防。 “玉树!” 赵毅风双眼大睁,接着心下大喜,他竟然唤自己名讳了。他唤了自己的名字。多么珍贵的情话。 七年,得他一唤,此生值得。 摩/挲着他脸的手有些迫切,赵毅风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玉树,你可知为了这句话我等了多久?” 江玉树听到他在自己额头上轻声一叹。那话里是欣喜幸福和此生执念守护的圆满。 赵毅风低眼看着肩头的清俊公子,幸福一笑。他长长的睫毛轻动着,像两只轻飞的蝴蝶。让人遐想。 情/欲的温度攀升,赵毅风揽住江玉树的手力度渐渐加深。 赵毅风看着他的眼炙热迫切,带着一丝意乱情迷。 感受到额头气息雄浑,江玉树抬眼,他看到他俊朗的侧脸还有那在常人身上难以见到的温柔,不由的伸手轻触,细细感受。 侧脸忽然而来的寒凉让赵毅风一惊。低眼下看,江玉树清亮的眸子正凝定自己的脸。 低首。 抬眸。 一瞬间,情之所至。 待江玉树反应过来,唇上已经烙满赵毅风的气息。 呆愣一刻,江玉树仰头回应他的热烈。 赵毅风手上使力,将他抱上了床榻。 案上的茶被他脚上力道一带,一声破碎声响起,茶水蜿蜒了一地,像一朵血花。在秋风横扫的室内竟添了一份凄凉。 风入户,吹动纱影帘动,帘幕轻垂的帐纱后方两具肢体缠绕。 长长乌丝铺就,烛火颤颤跳跳,阵阵呢喃,声声喘息。 这个夜,极尽悲凉。 风声渐大,挡不住情/欲炙热。 一番云雨,风霜犹欺凌。 待行至下半夜,一声惊呼惊炸所有梦里人,在寂静的皇宫格外清脆,乌鸦被惊的飞起。发出“嘎”“嘎”的声音。 “玉树……你可还好?”看着身侧痛苦蜷缩的清俊公子,赵毅风急急披了衣衫下榻,点了烛火。 落入视线的是江玉树轻阖眼眸,弯折身子捂着腹部,脸色惨白若纸,水润唇上早已血痕斑斑。 疾步回转走至他身边,递了杯茶水。“玉树先喝口茶暖暖。” 江玉树静声不答,紧紧抱住被子,咬牙忍受身体中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忽然! 赵毅风看到他白色寝衣上溢出的血迹。 “玉树!”赵毅风惊恐的看着江玉树寝衣上沾染的血迹越来越多,似是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 “来人,宣落不秋进殿!”赵毅风阴着脸,一记急声吩咐。 轻扶起清雅公子,耐心的将茶水喂向他。 失血惨白的唇,剔透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被镀上一层淡淡光晕,可却给人一股魂将归兮的错觉。黑色的发与虚白的脸,两色对比的让赵毅风心悸。 “玉树,你先喝口水暖暖。” 江玉树竭力轻睁了眼,修长的手紧紧攥住赵毅风的手腕,似是在找寻最后一丝温暖。 身下的感觉熟悉陌生,那温暖从身下流溢的感觉像极了那些记忆中残存的梦。 心下一凉。 江玉树气息虚浮的看着他:“赵毅风,好冷啊……” 赵毅风急切的看向殿外,这落不秋怎么还不来?! “玉树,你莫怕……我就在这里,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他紧握他手,将他拥进怀中。 血,在赵毅风手上溢出,江玉树死死的掐着他,忍受身体中的疼痛。 这次为何这般痛? 半盏茶后,落不秋风风火火进殿。 “参见陛下,陛下——” “神医不需多礼,先来看看玉树,他情况不妙。”赵毅风不待落不秋行礼,急声吩咐落不秋过不来诊脉。 将秀眉微皱的人扶着平躺下,落不秋迅速搭脉。 “神医如何?可是玉树身子出了问题?”赵毅风急的在一边来回踱步。 落不秋皱眉,手起了落,落了又起。 看的赵毅风心里没着没落的。 急切再问:“神医,结果如何?” 落不秋轻叹一口气,搭脉的手就是不松,也不告知结果。 “玉树如何?”看着静躺的苍白咬牙隐忍的公子,赵毅风耐不住了,阴沉着脸,一阵冷风悠悠起。 半晌,落不秋终是收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轻声说:“陛下你我借一步说话。” 待行至偏殿,落不秋还没喘过气,就遭到赵毅风劈头一问:“玉树如何了?” 落不秋摇头叹了口气,瞪了他一眼:“陛下仗着身子底好,也不知道节制,你多心疼下公子也不会出这些事了。” 赵毅风神色一顿,有些愧疚的低了低头,知道今夜是自己放肆了,没有节制。 可是玉树为什么会痛苦不堪? 他不解:“神医,那玉树……” 落不秋一副‘你年少不知节制’的表情,带着一声轻叹,压着声音带着斥责:“陛下也是,公子都有身孕了,行房也不看看时候。” 一道雷劈消息从天而降,赵毅风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结巴、颤抖、欣喜、激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在空中:“你说……玉树……有了身孕?” 落不秋摸了摸胡子,微微颔首,带着一丝微嗔的语气:“公子怀孕都有一个月了。头三个月尤为重要。陛下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注意。” 赵毅风一把握住落不秋肩头,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玉树……真的有孕了?” “是。”落不秋对视他眼,颔首点头:“有一个多月,公子脉象虚浮,在下也是尽力探得才知。” 想起江玉树上次被打掉一个孩子,赵毅风仿佛看见他一个人默默忍受苦痛的摸样,而自己却不在身边,也没有给他一个肩膀和倚靠。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抚国公府没了,四处飘零,四海为家,这些年颠沛流离,多次受伤险些丢了性命,而自己又霸占了他的国,占了他的人,若是这个孩子再失去…… 他或许会万念俱灭。 孩子?! 急切一问:“神医,玉树这个孩子可保的住?” 他眼有期待和忐忑的一动不动的看着落不秋,生怕收到的就是让人心碎的答案。 幸得,上苍眷顾。 落不秋躬身一礼,如实回禀:“回禀陛下,这个孩子可以保住,公子将才腹痛只是因为陛下力度未曾把握好,动了胎气。在下已经吩咐人熬药安胎。公子只要每日服用,孩子应该没有大碍。” 郑重叮嘱:“公子身子不同常人,身子本就亏空。这次孕中实则要好好休养。也请陛下注意房事,适可而止。” 听闻他孩子可保,赵毅风心里的石头落地。 这是他的念想,如果这个孩子因为自己失去,那么自己将是无可饶恕的罪人。 赵毅风微微颔首,长舒了一口气:“幸苦神医。朕知晓如何做了——” “神医一直负责玉树身子康健,以后就留在宫中负责照看玉树吧。” 落不秋匍匐一跪:“遵旨。” 伸手扶起落不秋,赵毅风威严而肃穆:“神医,玉树和朕的这个孩子真的要仰仗您了。” “在下知晓。” 待落不秋离去,赵毅风疾步去了正殿。 看着床榻上熟睡的清俊公子,赵毅风心中一阵满足。 伸手将他被子掖了掖,他眼有疼惜的看着床榻上合眸安睡的人。 此生执念为他,若是他有好歹,只怕倾尽一生也无可饶恕罪责。 他苍白的容颜氤氲出那些岁月—— 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北璃樱花树下,樱红为媒,衔环为聘。 哲蚌寺门前,红绸渡情,牵缘为引。 乾元殿上,结草为证,此生不换。 前世中,十里长桥,执手相伴。 过往、前世,那些苦难与坎坷的日子,那些风雨与阻碍缠绕的岁月,像流水一样走过,在记忆深处早已生根发芽。 深情而又眷念的眼神——红尘中,若少了你,毅风该多落寞…… 第165章 ss--165--08/09/2016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叁章:清风八咏楼 (七) 待江玉树醒来时,正好看见床榻边伏着床沿歇息的赵毅风。 晕晕乎乎,腹部还有些许疼痛,身上乏力,这是怎么了? 江玉树竭力睁了睁眼,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翻身。 一声响动,赵毅风浅眠而醒。 “醒了?感觉如何?” 江玉树淡淡道:“我无事。” 赵毅风面有愧疚:“玉树,昨晚是我不好。”难掩激动:“玉树,你有了身孕,我们有孩子了。” “什么?”江玉树似是难以置信。“我有了身孕?为何我自己未曾擦觉。” “落神医昨夜来探脉说你怀孕一个多月。是朕不知轻重伤了胎气。” 赵毅风脸色微红的低头将情况告诉/江玉树。“神医说孩子保的住,让朕日后小心些。玉树不要担心。” 闻言,江玉树松了口气,孩子可以保住,这大抵是上苍的厚爱了。 想起已经失去的两个孩子,江玉树心有余悸。 赵毅风看到他眼中的竭力隐忍的害怕和担心。 只觉的心痛如绞。 这个孩子大抵是他的全部…… 忽然, 手上一道温暖的温度袭来。 江玉树第一反应就是——抽手。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树,你莫怕,这个孩子我一定会保住他。无论何时,你还有我。” 江玉树抬眼看向他,眸中是被他深情话语安慰后的安心。 淡淡一笑:“陛下放心,这个孩子清玉定会好生护全。” 两手相握,相视一笑,两心安。 “陛下,礼部尚书来了。”宫人有眼力劲的小声提醒着。 “宣!” “熊大人嫁衣裁剪的如何?”赵毅风起身去了正殿见人。给足时间让江玉树收拾打理。 礼部尚书手捧两件红色嫁衣进门。 躬身行礼:“拜见陛下。” “熊大人辛苦。”想起礼部尚书换人后首先就来操持自己和江玉树的大婚示意,千古嫁娶第一例,也不知担了多少风险,也真是难为他了。这声‘辛苦’倒是他这个帝王应该说的。 熊梓麟也不欲磋磨,直接道:“陛下,这嫁衣是根据您的身高尺寸,三百多位绣娘连夜赶制。耗时耗力而成,只是公子身形尺寸我等实在不知,也只是根据陛下提供的尺寸裁剪,若公子试穿有问题,微臣定着人去改。” 赵毅风颔首:“有劳熊大人。有问题朕定会及时告知。”停顿一刻,“大婚事宜准备的如何?”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陛下和公子嫁衣试穿后,即可前去乾元殿告天祭地成婚。” 看着那红艳艳的嫁衣,赵毅风淡淡赞叹:“熊大人办事,甚得朕心。” “陛下,礼部一切准备就绪。公子试衣一事就有劳陛下。微臣就此告退。” 接过红艳的嫁衣,赵毅风微微颔首:“爱卿好走。” 熊梓麟刚走,江玉树就拿着玉箫从帘幕后方出来,一声浅叹:“因为你我大婚,熊大人没少辛苦,他礼部尚书一职做的倒也尽心,可堪大用。” 赵毅风拿起嫁衣,微微一笑:“你现在无甚大碍,过来试衣。要是合适,一会你我去乾元殿。” 他都已经是为帝王的人了,伺候人更衣这事岂是他能做的。江玉树有些羞怯的眨了眨眼,推拒道:“这样有失体统。” 赵毅风朗笑一声,一手握住江玉树手腕,眼有深情和坚定霸道:“朕就是天下的体统。朕说没有体统,玉树便不用顾及体统。朕说你是朕的妃,你就是朕的妃!” 江玉树怔了一会,旋即抬眼,一瞬间,对视进那人温柔又霸道的眼神中。微微颔首:“清玉知晓。” 烛火摇曳,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到妆台前。明黄的铜镜倒影出两人的影,镜中他伟岸的身影和他清俊的侧脸交叠。 赵毅风低头解着他腰间玉带,脱去月白外罩轻纱,内衫褪下。江玉树眼有波动的看着面前伟岸的人替自己更衣。 绯红的锦缎织就最美丽的色彩,也配着最清俊的人。 修长的莹白的手指露出大红镀金丝边的嫁衣袖口。 如墨的长发被玉簪挽起,赵毅风双手环住他后脖颈,将代入衣衫的发顺到他肩侧。 手环住腰间,玉带缠绕。 左右衽襟相交。 绯红绣云纹的曵地长袍披上,蜿蜒一地的艳丽色彩。 赵毅风将他外罩的袍顺了顺,又让他轻转了个身。来来回回打量一番。强压下拥有他的冲动。 “转个身,朕看看。” 江玉树微微一笑,转了个身,长发青丝在空中携过一丝淡淡冷香,红衣照亮他艳丽容颜。 “如何?”他温暖和煦站在他面前。 颀长稍稍单薄的身形被妖冶大红包裹,云纹在衣衫上遍布,仿佛下一刻即将乘虚御风,凌风而走。 喜庆的颜色照亮他清俊白皙的面容,秀眉远山悠悠,眉间三点樱红浅浅点缀,水润的唇,幽柔却坚毅的姿态。令人看第一眼就足以沉沦。 这世间。只有一个江玉树啊! “不得不说,玉树穿红色别有一番风情。”赵毅风的眼神惊艳赞叹又有欣赏和满足。“玉树,其实你更适合红色。红色相较于白色更衬你。” 江玉树垂了垂眉眼,忧伤道:“我以前很少穿红,是因为大哥喜欢红。”江玉芝没了,抚国公府没了,江玉树为此失去了太多,因为这个皇家,失去了家,没了国。 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他。 收敛心下感伤。 看着裁剪得体的嫁衣,江玉树有些不解:“我未曾说我的尺度,这礼部是如何得知?” 赵毅风淡淡一笑,端了杯茶:“有朕在,玉树还需担心这些?是朕将你的尺寸报的礼部。” 江玉树温和道:“让你费心了。” 赵毅风眉眼含笑:“何来费心,上天将玉树这位谪仙赐给朕,又给了朕一个孩子。朕何其有幸?又何来费心一说。若是可以,朕倒希望一生就是如此。” 看着赵毅风深情温柔的样子,江玉树忍不住悠悠一笑:“清玉要是没记错,陛下可是阴冷居多。这般油嘴滑舌可不是陛下作为。” 赵毅风早已将嫁衣穿在身,摩挲着他耳侧,温声笑道:“朕只想在你一人面前放肆自由的活。你可允许?” 江玉树轻阖眼眸,点点头。 伸手握住他手腕,两人着大红嫁衣一起出了乾元殿。 (八) 秋风携寒,阳光浅影。 转头看着身侧的清雅公子,赵毅风暖心一笑。 迎上赵毅风的眸光,江玉树温润如玉,仪态端方,会心浅笑。 红衣艳丽,两人并肩。 遥看远处宫宇,布置好的红幔在风中凄艳,朝臣静候左右两列,为沉闷的皇宫添了一份绚烂。 眸光对视间。 花开花落,前世因果,皆走过。 到最后,只剩下两手相握的执着。 你我,一起缔造这盛世乾坤! 两人携手走过庄严的皇宫。 琼楼玉宇,廊腰缦回,雕栏画栋。 一切巍峨在两人眼中,都化作苍茫。 通往乾元殿顶端的高阶上,红毯着地,宫宇各角,红纱飞晃。 赵毅风牵着牵着江玉树走上早已铺好的红毯前。 他红衣热烈,眸光灼灼看向远方,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风范,凤纹在身的衣包裹颀长的身形。栩栩如生的凤好似下一刻即将振翅飞起,流溢一片霞光,照耀这一场盛世婚嫁。 江玉树红衣妖娆,眼中凝定如初,温和儒雅,举止端方,嫁衣如火,灼伤天涯,在巍峨的皇宫自成芳华,云纹在红色嫁衣上,好似下一刻乘风而去,不涉世俗。 曵地的嫁衣长袍激起赵毅风颠覆天下的心! 极目远眺——红幔遍布灼灼心,河山万里愿作聘。浩淼天地,终不入心,江玉树的视线最终汇聚到身侧—— 赵毅风伸手递过一条红绸,眼含柔情笑看着自己:“玉树,这条红绸是你我红绸渡情所用,我一直留在身边。今日,你我便我用这条红绸为引,成亲罢。” 梦里三千飞花如烟散,犹记桃叶渡红绸情为引—— 那时,眼盲不明的自己在哲蚌寺的桃叶渡旁。 手持红绸,静候一人,命里造化,终渡来了他。 红绸绕腕千回百转,泅水而出,带着水的凉意,镌刻了这段命里缘分。 一直以为,此生无缘桃花,就像那条沉寂在水底的红绸,此生不会有人守护在身边,只剩下苍茫岁月的一个人的花开,一个人的因果,一个人的寂静无话。 可在桃叶渡旁,他执伞走到自己身边。 那时, 雨, 最美最快寂静。 成全了他和他在伞下的情缘。 对视上他深情的眸子,江玉树终是缓缓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红绸—— 一瞬间,风过天地寂静,过往像碎片一样在脑中重现。当年也是这般,他只手递过来红绸,自己倔强的不愿接受,不懂爱,以至于坎坷走过七年。 而今,还是这条红绸,印证了岁月沧桑,也掺杂了情与爱。 江玉树眼有温柔的看着他,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赵毅风笑了。 这一刻,红绸牵系两人。 红绸只是简单的红绸,两人牵着红绸的手也仅仅隔着数米。 可赵毅风感觉自己握着的红绸,像走过了一生一世的岁月,也好似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岁月更迭,只寻到沧海尽头才和他走到现在。 风,吹动红绸。 也吹起江玉树红纱水袖。 抬眸回首对视间。 盛开一世烟花。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稳步向红毯上走去,也向乾元殿的高阶,更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恭贺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贺喜元妃千岁,千岁,千岁——” 秋风凄凉,人心暖。 红纱灼热,映照阳光万丈。 从汉白玉石的大道走向高阶,一路上耳边回荡的是朝臣的声音,百姓一个接一个对着泓玉帝和元妃跪拜,士兵们整齐的一排接一排的跪下,静候在两列的朝臣一列接一列跪下,宛如一条笔直的线。 江玉树握着红绸,和赵毅风并肩而走在红毯上,接受万民朝臣贺拜。 终是为了他——舍了家,弃了国,赔了一生一世…… 本是你的‘琉璃劫’,为你坠星劫火,换你堕天心魔。 你,我——都堪不破内心执着。 说好的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伤。 手持红绸和赵毅风并肩而走,耳边只剩下下呼呼作响的风声,岁月镌刻了这一刹的刻骨铭心。 旌旗猎猎,激起潜在颠覆天下的雄心。 红衣灼灼,照耀苍凉岁月无尽的寂寞。 待行至乾元殿正中央广场,早有主持的司仪静候,等着见证两人的盛世大婚。 司仪摊开手里的圣旨,苍老却嘹亮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海升平,九州着定,敬授神意,彰显天命。国运相系,天传民心,人心所向。 是用外观之大事,表显内审之国情。故天命元妃,协君之权,统收诸侯。以慰国内乱望治之心,远助君上圣天为公为义。布告天下,元妃定位,着掌云玺,位同天子,分享治置姜国半方国土。特此昭告天下,为敬!” 言罢,司仪庄严的,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归拢。看着静立在下方的众臣和身后的两人。 一声破空嘹亮叫喊—— “告天!——一叩首。” 江玉树和赵毅风互看一眼,手捻三柱清香向面前的香炉中插/进。 浑厚之声和清脆声音交织——“敬授天意,特为敬!” 手持红绸,两人齐齐跪下一拜。 高阶下端无数个嗓音汇集成一片洪亮的口音:“敬授天意,特为敬。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元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同声,万民同贺,声声若雷,力透九霄。 看第一道仪式完成,司仪审时度势的递过两道艾枝,嘹亮声在广场上蔓延—— “祭地!——二叩首。” 赵毅风和江玉树同时接过艾枝,沾水洒扫一方。 “天命之地养,祭地为尊,特作凭!” “上善之地润,洒扫为敬,特作证!” 他眉眼含笑,他面容清雅。 回首对视。 躬身一拜。 “天命之地养,祭地为尊,特作凭!——” “上善之地润,洒扫为敬,特作证!——” 无数道应和声,像一道道波浪,在广场上漾开,这是他们的见证。 江玉树依稀记得那一晚在百邑城的城楼上,他深情而坚定的呢喃话语:“若有一天,我篡了这天,覆了这地,用江山作聘,娶尔做妻,你可愿意?” 他终是,将这份将山交到了自己手里。 江玉树轻阖眼眸:第五赤玉此生终有归宿,有生之年还能见证这一场婚嫁,知足了。 家灭了,国没了,兄弟姐妹都死了…… 天地间也只剩下了他——还愿意守护。 没有太多的怨言,只是有些许心疼和孤单。 忽的,手上力道一带。 江玉树睁眼。对面伟岸的男子正好奇的看着自己,眼中是关切的温柔:玉树,可是身子不好? 微微一笑,紧了紧红绸,示意他:无妨。 司仪一声高亢之音—— “成婚!——帝妃对拜。” 赵毅风转身,江玉树侧步。 他眸光深情,他眼神温柔。 手持红绸,互看寂静。 相对无话,过往像碎片在眼眸流转中走过—— 倾尽了一生的力气,只为求一个相爱。 用尽了毕生的精力,只为得一个圆满。 走过了此生的风雨,只为换一个晴天。 历经了七年的爱恋,只是想有一个家。 这一刻,来了…… 静候在下端的朝臣,在皇宫中的士兵,将士,官员,宫人……无论老幼还是男女,都看到了乾元殿高阶上—— 那威严冷傲的帝王手持红绸向那个男子躬身。那清雅男子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手持红绸向那个帝王躬身回敬。 一段红绸,一段情。 司仪最后一声宣布—— “至此告天祭地婚嫁,天命允常,授之元妃尊号。礼成!” 下方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恭贺陛下,贺喜元妃!” “恭贺陛下,贺喜元妃!” 四十六枚礼炮从天发射,声声若雷,彩带飘飞,灯火缭绕。宛如一幅绚烂的山水画! 伸手牵过清雅男子,两手相握,并肩看向远方,远观万里。 赵毅风回头冲身侧人满足一笑—— “玉树,你我共同见证这万里河山,缔造盛世乾坤!” 千年后的哲蚌寺中,樱花烂漫摇曳。 尘缘大师摸着花白的胡子给来往上香的游客讲述那段盛世大婚。 人问:“清玉公子为何为是元妃,不是皇后?” 尘缘笑笑,答:“元为首,妃为红。” 元妃应了江玉树的命格—— 坤卦—— 卦象三阴爻,纯阴之卦,其数八,五行主土。 坤为地,为母,为布。为大兴。 坤卦纯阴,性柔顺,象大发,万物生与地。 阴柔故为布,阴虚能容物。 离卦—— 离卦阴爻居中,二阳爻居外,其数三,五行属火,局南方,色红。 离为火,为日,为电。二阳爻外,为外刚内柔,外硬内软之性情。 中心向外发展趋势,离散之像。“ “清玉公子本为坤卦,命主中宫,母仪天下,居黄方。但公子又主离卦,离主日,日主红,红掩黄,以致公子命里与后位无缘,居妃色,主妃位。” 江玉树此生无缘正宫之位,而赵毅风顾全他公然废后宫制,定妃位,保全他名分,实乃千古第一例! 清玉公子偏爱樱花,‘元妃’正好应了他——傲然天地间的第一抹樱红,也是赵毅风心中的唯一。 尘缘一声叹:“这泓玉帝是要让清玉公子扬名后世,永远成为男人中最艳丽的那一个啊……” 闻言,周遭人群静默。 有人哀叹一声:“这泓玉帝真是深情啊,像他这般执念入心之人,有好,也不好。爱到深处,一旦失去,那是痛彻心扉的折磨与煎熬。” 是啊,不然也不会有十八年的入骨相思执念和守护…… (九) 深冬,大雪飞。 哲蚌寺,香雾依旧袅袅,无数善男信女不惧高山险阻攀爬而上,只为求佛祖赐一段缘分和平安. 了缘大师慈眉善目,和蔼如初,袈/裟在身,在初冬的第一场雪中静立笑看每一位来人。对每一位前来的善男信女问候诵经,那声音带着岁月宁静和不涉尘世的悠然,给人一种玄机满满和算破天命的感觉。 了缘拿着手里的经书:“*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出自《道德经》)” 念及至此,他像是看到什么,抬头望过去,看见江玉树和赵毅风也缓缓踱步过来。 风雪飘摇中,那一身玄衣和那一身红衣是那般寂寥萧瑟单薄。 了缘觉得两人越来越落寞了,也越来越孤单,仿佛是被人抛弃和诅咒后两个人惺惺相惜,在尘世苍凉中相互取暖。 他们都不信佛,一个怕寂寞,一个不喜寂寞。 一个生于皇家,挣起不破;一个生于门阀贵族,摆脱不了宿命。 他们有权,有势,有至高的能力和算透天机的智慧,可在红尘中无可奈何之时,也比任何人都落寞和孤单。 他们——只有彼此啊。 “赵毅风,你可知?江玉树不信佛,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那时你我来此,我倔强的不愿相信命数,可现在才知,有很多东西是人改变不了的……” 赵毅风替他紧了紧披风领口,温声道:“朕也不信神佛,可为了孩子还是来哲蚌寺求个平安,大抵是朕心中也有害怕的事。”或许只要关于江玉树的事,赵毅风多少都会有所动容。 江玉树伸手轻触腹部,笑了笑:“孩子都三个多月了,你说世间最包容的佛门会如何看你我?” 赵毅风看着他,淡淡道:“不论你我如何,但孩子是无辜的。佛门救人于苦海,想来也不会置喙什么。朕与你来只是求个安好罢了。” 了缘放下手里的经书,笑着将两人迎进了后院。 入座,上茶,了缘眸光炯炯的打量着赵毅风和江玉树。 赵毅风微微颔首,问好:“大师,别来无恙。朕再次光临,大师可还欢迎?” 了缘笑道:“陛下哪里话?佛门为天下众生而开。渡有缘人,救人于苦海。” 微叹了一口气:“你与朕有两年没见了吧。岁月不饶人,朕不知不觉竟觉得老了。” 了缘和蔼道:“陛下年方二十有五,正是朝霞当空,何来年华退却一说?老衲只是觉得……陛下比以往更加坚韧,果敢,完美。多了份人情味道。” 赵毅风合眸浅笑一刻,这了缘是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陛下胸怀宽广,紫微着命,来日凤飞九天之时。然黎民百姓无辜,望陛下来日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共主时,能同等待之,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尔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还请陛下以怜悯之心待之,以慈悲之心护之,此乃万民之福。” 了缘话里玄机太深,赵毅风听的似懂非懂。总觉得他在暗示自己什么,头中竟有些不知该向何处思量。 一口气叹:“朕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也想求一个平凡,得一个圆满,无奈身处位置不同,所谋也就不同,这盛世江山因为朕而卷入战乱,朕也只是审时度势求一个生存而已。能居于高位,也实属情非所愿。 动乱世道,搅乱世俗。说的文雅朕是统领天下的英豪,说的世俗点朕其实就是一反贼。世俗礼法,朝事要务已经将朕心搅乱,加之朕不信神佛。自是凡尘俗世中人,大师与朕说道参禅,朕是听了却记不得。倒辛苦大师一番道语。” 他转头看着身边抱着茶水取暖的江玉树:“玉树这些年历经千辛万苦,也不信神佛。可不知为何玉树的容颜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和玉树相比,朕终究还是个凡夫俗子。” 赵毅风仔细看着江玉树的脸,如玉的侧脸因为怀孕泛着薄薄的浅红,眉眼依旧,芳华不染,他优雅的品着茶,好似遗世独立的仙。一声浅叹:“玉树这容颜大抵是上苍厚爱了。” 江玉树品了口茶,温和的语气中透着看透人事的苍凉与淡然:“娇花易谢,红颜易老。繁华如梦,天道轮回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风流掩,生老病死,美丑贵贱都不过是一具皮囊在红尘中的摸爬滚打。有人幸运也就有人不幸。上苍向来都是平等待每一个人,又何曾眷顾过清玉?在这红尘中历练游走,清玉只觉得疲累和孤单。” 了缘颔首,想起尘缘占卜的卦象,不由的心里暗叹:“公子眉宇虽温和,可煞气潜藏,眼角处戾气暗显。乃是‘破军’之命,可公子天灵隐有红光泛起,似乎命中还有一劫。老衲直言,公子并非长寿之人,如此疆场布局,妄图算破天机,劳心劳力,为天下忧。怕是不利于公子精气积聚。更不利于公子腹中孩子。依老衲看,公子还是要放下政事,安心静养,如此方可得享永终。” 看赵毅风阴沉的脸色,江玉树利落接过话来,委婉拒绝了了缘的建议:“多谢大师厚爱关怀,清玉自当谨慎。清玉虽不信佛,但也知佛家有云:‘地狱十八,舍我其谁’?清玉从不信佛,不过日后可是要好好研习这句佛理了。” 了缘和尘缘都是得道高人,一个能看破江玉树和赵毅风命格和运数,一个好心劝说他放下执念,归于佛门。多少人都妄图求这两人指点一二,哪怕是三言两语那也是一生的福气。 江玉树的话带着一丝诙谐幽默,更带着一丝洒脱。可听话的人却笑不出。因为江玉树心中执念入骨,他不在乎世俗礼法,不管尘世羁绊,只相信人定胜天,更遑论佛家的劝说。这也就意味着江玉树还是会和赵毅风一同动乱世道,也没有给自己的余生留有后路。 了缘笑笑,知晓这两人从前不听劝,现在也不会听劝,终究是要在红尘俗世中挣起不破。 江玉树和赵毅风给腹中孩子求得平安后,就撑着伞离开了哲蚌寺,出门时,大雪已经停歇。 江玉树有些不解的看着一直静默的赵毅风:自从了缘说了那番话后,赵毅风后来祈求平安诵经祈福都是一言不发。 “玉树……”他犹豫着,有些害怕,带着一丝忐忑惶恐。岁月磨砺的带有剑茧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玉树,朕是九五之尊,天命所归,定当与天地同岁,有朕真龙之气笼罩与你,玉树定会灾破劫破。”看着江玉树疲惫的眼神和苍白的侧脸,他心下不安,手上力道变大,将他的手攥在手心:“玉树,朕将命数寿元分半数与你,这样你与孩子定会平安康健,长享繁荣。” 江玉树忍不住微微一笑,这都多大的人了,竟也有这般执拗纯粹的神情。“陛下不是不信神佛一说吗?当年你我都来算命,你可是一丝反应都没有,端的事不关己。如今为何这般?这可不像你。” 赵毅风深吸了一口气,一声苦笑:“朕自然是不信神佛。可了缘大师说的有模有样。朕历经沙场,见惯生死,可他那话语还是让朕心里没底……大师既然说朕将来一统六国,是九五之尊,共主天下之人。这也在说朕是真龙运数,紫微泛光,有凤来仪。朕将命数分一半与你,这样玉树诞下孩子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玉树就可与朕白头到老,一生一世。朕不敢奢求太多,只要玉树和孩子康健,朕此生圆满。” 江玉树微微叹了口气:“痴儿……生死轮回各由天定,岂是人力可以转圜。若世间都似陛下这般拆分命数。那天下岂不是动乱不堪。清玉一直坚信,上苍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虽有不公,可终究会归零如初,就像生老病死一般,这是上苍对待众生最公平的一件事。任何人都无力更改。万物归零,天道轮回,都是命中注定。一个新生命的开始或许就该是旧物的消殆。人纵使再才情灼灼,不信命理,终究还是要归于尘土。这又如何强求呢?” “不会的。玉树一定会和日月同光。所有人不都说朕的元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么?那玉树一定会和朕一起见证盛世乾坤……赵毅风不想一个人度过日后的漫长岁月。更不想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如果生命中没有了江玉树,那么支撑他余生的信念将一下子坍塌。他离去过两次,每次都是锥心蚀骨,如果他再离去,心大抵也会死去,只剩下一具空壳。了无生机的活着。 浅浅一笑,仿佛是在笑他痴,也好似在笑他傻。他素来温和的眸光,此刻织幻出迷离色彩,像一记轻柔的吻与春风邂逅:“你我不是说好了吗,如果有一天我真离你而去,我就在渌水河畔的樱花树下等你。你在樱花树下一定可以寻到我。” 赵毅风眉眼含笑:“约定好了,玉树可不许失约。” 江玉树白裘披风随风微动,在漫天白雪中有悠然静立不似凡尘中人,带着一份温和宁静与温润祥和:“清玉实乃君子,怎会失约?” 赵毅风忽然想起那次他离开去北璃消失无影时,自己本不信神佛可还是对上苍祈祷,存有一丝余愿:若此生再得与他相见,哪怕为他颠覆天下也是值得。 如果承诺作数,那么这整个天下应当都在他赵毅风的手里,这样山河无限,与君共赏。那么将命数与他的誓言也应当会应验,不会让他等太久的,这天下终将是他赵毅风的天下…… 玉树,这江山是你的聘礼,赵毅风此生都注定为你。 赵毅风不奢求和你同生共死,但求樱花如雨,转身回首间,还能看到你拈花一笑的笑颜。不然在渌水边的樱花树下你该多孤单,多落寞……你那么怕寂寞,怎么能少了赵毅风? 有的事,永远不会预料到结局。当初江玉树收下渌水剑时,就注定了两人一天一地遥遥相望的结局。 青冥渌水,追魂透骨,丝丝寒气,如水沉寂,青光绿光交织, 一天,一地;极南,极北;一个在山,一个在水,正如山与水可以两两相望,日与月可以互不交集。也注定了两人相爱相杀,无法相守相望的悲剧。 赵毅风与江玉树注定了轮回宿世纠缠。 赵毅风,你注定此生只能在回忆里活,将毕生精力投注一人,每日睹物思人。傲然倔强不屈如雪地里的红梅。 江玉树,你穿越时空,用十年寿命,只为换那人一世倾心。时空轮回后,你在樱树下等候那玄衣身影——这一等,便是十八年。 纠葛了三生三世,只是……这一世活的还是如此艰辛。 来世与君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直到沧海桑田,万物周转,天道轮回,所以的一切都归零如初。坚守在樱花树下,只为应了那句——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何为长相思?何又为长相守? ——梦里吹竖萧,一曲长相思。相思胜相忆,只愿长相守。 (十) 姜国—山间—竹楼 初冬的雪晶莹无暇,竹楼的昏黄灯光照在雪上泛着粼粼光晕,映染一地圣洁,寂静的夜中,只留丝丝寒风呼呼作响。 这是姜国境内的山间竹楼,也是江玉树曾经住的地方,只是江玉树和赵毅风成亲后,这里就剩下落不秋在打理,再者山间药草诸多,有利于落不秋上山采药研习医理,每日进宫给江玉树请平安脉,再把药草研习一番,也是他在山间住下的乐趣。 万籁俱静的夜中,忽然传来一阵树叶的沙沙响声,雪应声簌簌落地,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清脆。 一个身材清瘦的黑衣人匆匆穿过山间竹林。只是他走过的地方,无论是雪还是树木枯枝,还是冬眠的飞禽走兽都变成了阴阳色,即一半白一半黑。甚至连他自己的衣衫都是一半白衣一半黑。 那人疾步走到竹楼门口,披散的发遮住阴阳的脸,一半黑一半白的面容在雪夜中犹如鬼魅般的吓人。他苍白的一半脸上透露出冷漠无情和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他黑着的一半脸上显露的是狠辣不羁和阴郁不甘:“师兄,快些出来,你我出来叙叙旧。要是师兄赏脸就把‘天兰竹葵’交出来。” “你还在肖想‘天兰竹葵’,一共两株‘天兰竹葵’,你已经拿去了一株,没想到你为了第二株竟然找到姜国来了。”落不秋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夜空中飘忽:“更何况身为师兄,秉承师傅意愿,我绝对不会让你四处用毒试毒贻害四方。”说话间,落不秋脚下的黑白阴阳雪和枯枝枯木都已经恢复初始模样。 “哟~~”裘阴阳冷笑:“师兄还想替天行道?为江湖除害?” “师弟,你不要在沉沦苦海,不知回头了。回师门向师父认个错,师兄无论如何也会保全你。” 裘阴阳面有嘲讽的望着他。那是落不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模样。至此落不秋知道,这位师弟已经疯魔了,不会听任何人劝说。 “你不在‘樱国’,怎么来了姜国?你这次来此想作何?” “找寻并祭拜一个人。” 落不秋眉宇一皱:这千面鬼手一生用毒无数,杀人毫不眨眼,以至于被师父厌弃,他这回来找人,姜国有何人是他想要找寻的?实乃惊天秘闻。 “姜国你无亲无故,来寻谁?” “我裘阴阳此生唯一动心并且倾爱的女子。”说至此,裘阴阳的眼中散发着怨毒的光,也带着滔天恨意! 没错,他这次找到姜国来就是为了找寻华荷媚的画像也是来祭拜这个他喜欢过的女子。 ——用江玉树的命! “师兄这些年很少回‘樱国’,莫不是这姜国的药草真的比‘樱国’好,以至于师兄研习忘了故土。还是师兄知道师弟我会来寻‘天兰竹葵’特意在此等着清理门户?” “我在此是受当今圣上要求,在此护全一个人。” 裘阴阳好奇:“是谁?” 落不秋:“清玉公子——江玉树。” “竟然是他!?”裘阴阳霎时间怒不可遏,暴跳如雷:“怎么会是他,你谁都可以护全,除了他!”他想要江玉树死,他师兄竟然在此护全这个怪物?! 落不秋看他他阴阳脸上变化不定的神色,犹有不解:“师弟似乎不喜欢清玉公子。好似有着恨意……” 裘阴阳冷笑:“这个丧心病狂的怪物。为达目的,精心算计。不惜牺牲所有人,华荷媚视他为知己。他竟然将这份知己之情利用,让他去接近南燕国主飞来峰,荷媚的琵琶从来没有为别的男人弹过,他竟然把荷媚推进那个男人的怀中。又毫不犹豫的将她牺牲——这般丧心病狂的卑鄙无耻之人,师兄竟然还想护全他?!” 闻言,落不秋眉宇一皱: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裘阴阳白着的一半脸冷漠无情:“不瞒师兄,师弟这次千里迢迢从‘樱国’来到姜国,一是为了找寻江玉树曾经给荷媚画的画像,二是祭奠华荷媚——用江玉树的命!” 闻言,落不秋神色倏地一变:“师弟,清玉公子可是当今陛下元妃,你也敢动手?!” 裘阴阳奸笑:“师兄你不愿给我‘天兰竹葵’也就算了。可这杀人你还想拦着我么?” “师弟,回头是岸!” 裘阴阳偏执的讥诮:“休想!你们都拦不住我!” (十一) 姜国—皇宫—落云殿 连续几天的雪终于过去,天空放晴,暖暖的阳光将积雪消融。 空中带着一丝雪后的清冽和通透。 江玉树因为身子问题,下雪这几日都没出过屋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昏暗的殿内有着一番暖暖的宁静。 江玉树默默坐在案前,泼墨挥毫。 日光投射的影照在他脸上,苍白的肌肤越发剔透,那眉间樱红在剔透的脸上绽放出一股骇人的妖冶。 “公子,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顺带晒晒太阳。”谢易牙放下手里的医书,笑的甜甜的看着案几前的公子。 江玉树将自己潜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勉强微微一笑:“我有点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易牙自己去玩。” 看到江玉树疲倦的神色,谢易牙忽然有些明白:“公子,你不开心。” “嗯?这是何意?”江玉树皱了皱眉。 谢易牙有话坦言:“易牙虽不懂什么叫嫁娶,也不知道公子和皇帝之间的事,可易牙知道公子不开心。公子以前在山间竹楼时很喜欢有阳光的地方,纵使公子眼睛看不到,可公子那时在山间很幸福,易牙学医,您煮茶,在手山间时易牙知道公子很放松。 可现在公子虽然在皇宫有锦衣玉食,但公子很累。公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安心养身子的人。以前还有陛下照顾公子,逼着公子喝药,看着公子早些休息。可现在陛下忙于朝事,都没空闲时间来看公子。这些宫人一个个木呆呆的,又不敢违抗您的意。公子一个人其实很孤单……” 谢易牙总觉得江玉树自从进宫后,整个人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他好似更疲倦了。有时他也觉得还是在山间住着舒适,虽没有锦衣玉食,可那份自由和放松是这个皇宫不能给的。而江玉树或许要一生都待在这里。不能太过放肆的笑,接受朝臣天下的注视,接受万民敬仰,也经受暗在潜藏的危险。 以前还有一个一心一意把他当做一切的赵毅风,那是世上唯一值得他流连和眷念的温度,也是江玉树在失去一切后的仅有…… 可现在他鲜少看见人影,除了家国就是朝堂,要么就是天下,连落云殿都很少来了…… 谢易牙只觉得江玉树就像阳光下的阴霾,一个人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享受孤独寂寞。 江玉树闻言浅笑不已: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多心思了。原来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自己是倦了。 “好了易牙……”江玉树温和制止谢易牙的话。“我都知道了,今后多出去走动走动。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他脸色疲倦,却还不忘他学业:“易牙,你箫曲学的如何了?” 谢易牙仰天哼哼:“公子您别转移话题啊,易牙还没说完呢。” 江玉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轻阖眼眸淡淡道:“易牙你先去看书,我再睡一会儿。最近身子乏的很。” 谢易牙走后,斩离云面色凝重的进来。 江玉树伏在案几前,头不待抬。 “说吧,发生何事?” 淡淡的话,不容反抗的力道。 斩离云躬身:“公子,收到繁烟阁密报。南燕和玄真结盟,最近不安分,有意向姜国联兵进攻。东桑消息暂无。天倭已经把边境防线向前推进二十里,已经到达东境边陲。” “嗯。我知道了。” “呃?”斩离云对江玉树的平静无波尤为不解:“公子,这马上又要战乱。您不担心吗?”这次可是四国联合来犯。虎视眈眈,来势汹汹。 江玉树抬眼,静静的看着斩离云,淡淡道:“我现在不宜劳心劳力。你把这消息给陛下送过去。他知道怎么办。” 看着江玉树眼角的疲倦和衣衫下渐渐显怀的腹部,斩离云心中明了:“属下知道。” 凝定斩离云离去的背影,江玉树伸手轻触腹部。 一口气叹: 乱世又将来临。 惟愿剩余六个月护你安好,孩子…… 第166章 --ss--09|09|2016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肆章:明月棹孤舟 (十二) 姜国玉历二年,二月十四,姜国西南边境上佳城雅澜郡。 天空湛蓝,樱花娇艳,虽有日光倾洒,樱国也是一年四季如春的国家,却还是有淡淡寒意。 虽如此,街市上的叫卖声依旧不绝于耳。 这条街市是东桑和雅澜郡的往来贸易重要的商路,因为东桑长期以来持中立态度,鲜少参与战争。长久的和平和休养生息致使这条大路发展成为贸易大道,也带动了樱国的商贸发展。 来人熙熙攘攘,街市热闹非凡。人如车水马如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雅澜郡是姜国版图一个特殊所在,他属于北璃,也依附姜国,但是其内部势力却是被前北璃的旧部大臣掌控。 那些前朝北璃贵族不承认赵毅风是两国霸主,也不承认赵毅风的正统地位,坚持认为江玉树才是北璃的继承人,不该屈从赵毅风。 也有人支持北璃前太子第五赤眉为光复北璃的最佳人选,一时之间,认为第五赤眉和第五赤玉应该担负起光复北璃的官员分为两派,所以雅澜郡虽是姜国国土,却实实在在是无人管的地方。 可在今日,这一切的争端终于结束。 当一身银盔铁甲的官员骑着大马走过来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路人好奇的看着那马上英俊威武的汉子,甚至对那坐下的战马羡慕不已。 年轻的东桑骑兵在马上露出一抹残酷而又奸猾的笑意,冷冷看着马上仰视自己的姜国子民,像看一群可怜虫。 他昂着脖子,傲然的坐在马上,挺直脊背姿态高傲的向前进。 这时,一个小孩子笑嘻嘻的善意提醒:“叔叔,不能再向前走了,在向前走过界了。” 那骑兵面有讽刺的笑中透着一抹残酷,伸手一鞭子将无辜的孩子打到在地。“过界?”在周边人的吃惊目光中,骑兵一挥马鞭,战马前蹄荡起一阵烟尘,风一般大刀冲过了栅栏,越过界限。 说时迟,那时快! 望着骑兵不顾一切背影,樱国子民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切竟然会发生。 随后的一幕更是石破天惊!遥遥传来的轰轰声从遥远的街道另一端传来,绘着白莲花的黑色旗帜从东桑境内一直蔓延到姜国的雅澜郡,在这面旗帜的指引下。 上千朵白莲花的旗帜在空中飘起,这也预示着东桑的军队一队一队的出现。他们想爆发的火山一样,将姜国边界淹没。如雷般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激荡:“东桑万岁!东桑帝国万岁!万岁!” 东桑士兵摇动白莲花的大旗,嘶吼着,疯狂叫喊着。大步向前,势如破竹。战马嘶鸣,骑兵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披风斗篷随风轻舞,像展翅的鲲鹏,只等利爪一勾,猎物到手。 姜国子民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上演,眼睁睁的看着东桑军队霸占了雅澜郡,占领了这片一生值得眷恋的故土。 雅澜郡的樱花残败了,被满目黑色旗帜上的白莲花占领,远远望去黑与白的交织对比的宛如丧葬现场。 养兵多时,中立多年的东桑帝国终于崛起,露出了内在的丑恶嘴脸! 天变了! 姜国285年,玉历二年,二月十四清晨,东桑大军突然对姜国西南边境发动大规模战争和入侵。并且迅速占领雅澜郡,没遇到任何有抵抗,一切顺利进行,身为他澜郡的樱国官员臣服卖主求荣,前北璃太子第五赤眉趁乱逃走,生死下落不明。 听着兵部尚书上报的消息,乾元殿上朝臣个个面色凝重。尤其是西南边陲的官员更是低着头,不置一话。 泓玉帝眸光灼灼的看向下方,龙袍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龙椅扶手,天威难测:“各位有话当讲。尽可畅所欲言。” 依照东桑的说法:他们只是为了开通贸易通道,加大与姜国的友好发展。只收归一个雅澜郡足矣,绝不动别的心思。再说雅澜郡对姜国也无甚作用,只是一个边陲小郡,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这郡中存在着一群不服泓玉帝的朝臣,一旦收归,再也没有人说要光复北璃的话。 意思不言而喻:这个郡我东桑给你收了,帮你管理,反正姜国版图已经是两国合并之势。少一点半点也无关痛痒。这姜国要感谢我们啊,我们东桑可是做了大好事! 朝臣面面相覰,泓玉帝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表情。这事说小也小,就是一点国土的事,说也大,毕竟国土被人占了,这有关面子问题。 其实这事的关键还是看泓玉帝怎么处理。按照现今国家局面分析—— 东桑来势汹汹,主动来犯,兵强马壮。而姜国刚刚经历北璃一场大战,收归两国,国内百废待兴,东桑最先发兵,还有玄真南燕结盟,天倭将边境战线推进,这一切都在威胁着姜国的统治。 此刻国内人困马乏,一切都未有走上正轨,光复北璃的祸端之人潜在暗处欲行不轨。此刻实在是不易发生冲突。 姜国心有顾忌,一旦开打,刚刚稳定下来的两国局面必定动荡不安,纵使是大国,可也经不住反复作战。至于边界的冲突忍一时又何妨?待国内稳固,开打收归东桑指日可待。总而言之,一个小小的雅澜郡姜国还是舍的起的。 “实在想不到覆灭了天倾,各位的斗志倒是消退了!”大老粗的西门日天拍案大吼:“格老子的,东桑算什么东西!敢欺负道我们头上,这不是摆明没把姜国百万男人当回事吗!” 姜国老将秦齐慌忙劝停:“西门你别急,军国大事不比上阵杀敌,需要从长计议,慢慢来。当初老夫在天倾朝堂可是亲眼见到一件战事的商议和最终的决定要经过各部来商讨。分析利弊,计算损失,征战利还是不利,再由皇上定夺,兵部带兵。这些事下来每个十天半个月,一时半会难以决断。西门将军心急了。” “正是因为如此,天倾无数良将有将才不能显,只顾着朝堂争论。好好的才能都埋没了。要不是尔等不知居安思危,如何被吾辈占了江山。”西门日天咬牙格格响:“东桑都已经打上门了,不打回去其余他国如何看我等,都以为我姜国软弱好欺!” “甚好!”伴随着一道拍案声,大殿霎时间鸦雀无声。此时长身玉立的,不是旁人,正是泓玉帝赵毅风。 他气势阴郁,眸光锐利,眼神如火:“西南雅澜郡是朕姜国国土,一分都不能少,一分也不能让——这点不容置喙,也容不得他人经手!姜国与樱国的事,内部自己解决,而尔等再低头退却不是明摆着告诉东桑姜国好欺负,如此定会失去民心。东桑会越来越猖狂,朕若此时让步,来日这皇宫就是他宗政毅的了!”毫不退让的霸气之语:“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朕的姜国子民不容许他人欺负一份一豪!” 所有人都看到高坐上那人颠覆天下睥睨众生的霸气之语,更感受到了他的雷厉风行。武将们热血澎湃,情绪高昂:“我等得令!!” 玉历二年,二月十七,姜国派使臣与东桑使臣会晤,想东桑发出最后通牒:“请贵国使臣转告贵国帝君,如东桑十日之内不撤兵,姜国权当贵国故意挑衅,有意为之。到时两国唯有刀兵相见!” 霎时间,这些话从姜国朝堂传出,并迅速传到了南燕,传到了玄真,传到了天倭,也传到了东桑皇都,更传到了整个大陆! 泓玉帝态度之强硬,一时声威无两,其余四国皆大惊失色! (十三) “玉树,你为何还不醒呢?”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榻上人如玉的侧脸。玄衣男子的声音的退却了冷硬的温柔:“玉树,你再不醒,赵毅风就要走了呢……” 凝定床榻上静静沉睡的红衣男子。温润谦让,机关算计的清玉公子,在此时困倦沉睡的没有丝毫防备。像孩子般纯粹真实。 江玉树清俊容颜上泛着一丝红,嘴唇水润清淡,眉间三点永难消退的樱红是他生命力的彰显,那般妖娆,那般璀璨,像极了他身上的红衣。 自怀孕以来,他总是睡的时辰居多,白日有四个时辰(八个小时)都在深睡,没有半点将要醒来的征兆。月份越大,他身上肿的也越厉害,单薄的身子一点丰腴的弧度都没有,明明也吃了些,可不知为何清减的厉害。 虽有宫人们悉心照顾,只等他醒来自己多走动走动,也有助于腹中孩子,但…… “玉树,你还要睡多久?” 到了晚间,刚商议完军情的泓玉帝就听到落云殿的宫人来说:“公子醒了。” “那玉树,可是能走了?身上肿的还是那么厉害吗?” 赵毅风问这个问题时既担忧又害怕,既紧张又不安。他真担心这个孩子会消耗掉江玉树所有的生命力。若是孩子有个好歹,这样傲然的人如何面对失去的苦痛。 见宫人不语,赵毅风也不问了,一个疾步就向落云殿去。 冲进殿中正看见江玉树慢慢从床榻上下来。他虽眼眸清亮,可神色却还是有些凝重和疲惫。 将手撑到后腰,江玉树扶着腰肢从榻上下来,样子显的有些吃力。 赵毅风心中庆幸感激:他还安好,一切安好。 无人知道,江玉树有孕的每一天,他都担惊受怕。怕过去的噩梦重演,也怕他有个好歹。 谁知他穿靴子的力道不稳,一个踉跄,整个人直直向前扑去! 倏地,自己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生死攸关之际,赵毅风扶住孕中难行的他。 江玉树呆怔片刻,旋即微微一笑,手上使力,接着他有力的臂膀站了起来。 泓玉帝心来冷汗直冒,将才的情形着实骇人,一个不小心他和孩子恐怕都不保。 凝定他,轻轻道:“你不放便,我扶着你走走。” 一只手搭上他的臂弯,另一只手与他手相扣,两人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江玉树竭力撑起了身子,感到身边人身体微微紧绷,忽而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那笑中透出的淡定从容像春风一般抚慰人心。 赵毅风安心不少,却莫名有淡淡的疼痛围绕在心。 现在的江玉树就像一枝迎风的幽兰,默默孕育着生命,接受风雨的洗礼。努力着,竭力着,尽力着,让自己小心翼翼,保全腹中的孩子。 我的清玉公子…… 赵毅风多么希望这十月孕育生命的历程早些过去,这样就可以看见你温暖清浅的笑容。而不是你每日倦怠不堪的侧颜。 多么希望这苦痛能少折磨一分,渴望有一天,你我还有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更想和你一起扬鞭策马,共看人世繁华—— 但是—— 玉历二年,二月二十七,东桑态度强硬,拒不退兵雅澜郡。 同年三月初二,姜国向东桑宣战,百万大军准备就绪,准备出征。 江玉树虽然睡的时间多,整个人也是晕晕乎乎,但还是竭力保持着一份清醒,女子怀孕犹艰难,何况单薄越发清减的他。 能有这份不同于常人的性情和坚毅已经实属难得。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他。平静而淡然:“你要走?” 赵毅风眼有不舍的颔首:“是啊,这就要走了。” 江玉树低声道:“为何?” 赵毅风眸光炙热的看着他,眼神温柔轻暖:“我答应过你要好好守护你心中的那一抹樱红。”只轻轻一话,江玉树已然懂得,定是樱国有危险,战乱又起。 江玉树轻轻一笑,清雅脱俗。温和的笑容中藏着深深的不舍和眷念。也有一份愧疚和心痛。 手中是他粗大手掌传来的温暖。只要稍稍一扯,所有的回忆画面都将在眼前出现。 赵毅风紧盯着他,在他耳边坚定说:“我答应过你会守护好那片樱红,就一定会做到。” 玉树,你可知?这盛世乾坤都是因为你,这国泰民安都是因为你,这国富民强都是因为你,因为赵毅风答应给你一个家,属于我们的家怎么能被他人占有? 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只是这次,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了。 傲世天下的路你已经陪我走到了终点,剩下的路或许就是我一个人独自面对。 江玉树轻揉了揉有些浮肿的腿,勉力站起,一手托着腰,向殿外走去。 赵毅风淡淡一笑,在他耳边叮嘱:“我离开的日子中,你要当心身子,知道你累睡的时辰多,但有空闲还是多出来走走。这样也会好受些。孩子要是闹你,待出生后我来亲自管教。” 他拉住他的手,将他扶出落云殿外。 这双持玉箫,奏尽天下萧音的手此刻就在自己手中,冰凉柔软,修长秀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人世间最美好的承诺,他们走的好生辛苦。 这一生的情与义,这一世的坎坷艰辛,在此刻镌刻成誓言。 要是能一辈子和他执手相伴该多好…… 就是短短出落云殿的门,赵毅风觉得仿佛和江玉树走了一生一世。 而他还渴望和他一直走下去,走遍山高水长,走过天涯海角。 可是路终有尽头—— 赵毅风转头看着他,轻轻道:“就到这吧,当初是我看着玉树离开,这次就劳烦玉树送我一次。” 说完,他松开他的手。 转身,从他身侧离去。 蓦然回首,深情而眷念的眸光。 江玉树静立高阶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楚和悲戚蔓延,每一次分别或许就是永终,余生还有多长? 古来征战几人回? 征战非死即伤,他能否安好? 他傲然的背影渐行渐远,玄黑披风在风中漾开凄绝的弧度。 一如那些年的战争岁月,看不到他离去时的背影,现在才知他离去的背影这般萧瑟单薄。 “赵毅风!——”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浅浅的,软软的声音。 赵毅风在第十层台阶处顿住步子。转身回看着立于落云殿正中央的红衣身影。 习惯了立于万人之上,睥睨天下的泓玉帝望着高阶上缓缓抬步而下的红衣男子,眼神温柔。 近在咫尺的容颜,遥远到用一生铭记的迷离,仿佛前世他和他温柔的邂逅。 这天下间,只有一个江玉树才能让这个冷傲的男人有半分动容并倾尽一生的柔情。 即使知道未来还有千难万险,即使知道这一刻温柔即将消殆,即使知道—— 皇宫外,数万大军厉兵秣马。战马嘶鸣,几万骑兵策马扬鞭,声声阵阵的吼声中,一面绣有“姜”字的战旗赫然醒目。征战在即。 玉树,我要一个人去征战了。 他凝定他,看着他艰难抬着步子从高阶上走下。 他注视他,看着他冷傲面容在漫天春/色中绽放。 风过天涯,樱花幻梦,无法见证沧海桑田,岁月变迁。清风吹过,片刻不停留。 但繁华散去,韶华凋零。 ——还有他,还有家。 有他的地方是归宿。 玉树,你会走下来,在我身侧吗? 江玉树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停下。 当看到他艰难从高阶走下在身边不做片刻停留时,赵毅风有些失望的低了低头。 忽的腰间一紧。后腰伸手一双纤细的手环住他腰身。 他单薄的身躯紧紧贴在他后背。 此时的江玉树只剩下如玉的温暖,宁静的祥和。没有了沙场征战的果敢决绝。 满目温柔为他绽放。 江玉树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后背。 那一刻, 深深的眷念与不舍。 赵毅风伸手覆上他修长的十指。微微一笑。 早该知道你心中眷念不舍,却还是想求你唇中真实一句的挽留。 早知道你心中有担忧害怕,却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也会怕。 一如曾经的你,从不将爱意表达,只是静静的,淡淡的,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心中的人。 用力将赵毅风的身躯抱紧,再抱紧。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即将去沙场征战,为了自己心中的樱花烂漫,他又要九死一生;为了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他拿生命做赌注,或许经此一别,再难相见,亦或是生还艰难。 温柔眷念不舍的声音在两人之间飘出—— “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赵毅风敏感感到他腹部隆起的弧度还有他用力环住自己的艰辛。心中有无数的语言,却不知该讲何,只是重重有力点头以作回应他一个字:“好。” 落不秋,斩离云,谢易牙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看到他们打破礼法后勇敢的在一起生儿育女,看到江玉树犹有不舍眷念的眼神,看到赵毅风傲然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一身玄衣在天地尽头只剩下一个移动的黑点,渐渐消失在巍峨宫宇中。 不知为何?谢易牙忽然很想保护江玉树,也很想给他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家。就像赵毅风护全江玉树那般护全他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落不秋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觉,自己一直护全的清雅公子活的好累,要独自一个人面对朝臣,处理朝廷政务。 斩离云只想这世上不再有战乱该多好,这样两人就可以长相厮守。 宫门外传来阵阵铠甲金戈相撞的声音,声声如雷的高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国威武,姜国必胜!” 刀光雪亮,战马雄浑,骑兵热血高昂,声音浪高过一浪。沸腾的声音在姜国的皇城漾开,不断回响。 尘土飞扬,地微颤轻抖。谢易牙面有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斩离云观察江玉树,那苍白倦怠的面容上是波澜不惊,不知是喜还是悲。 落不秋只是觉得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在目送走赵毅风后,江玉树又疲累的睡了过去,举国大事尽数落在贺千丈和榆木手里。 玉历三月初三,姜国霸主泓玉帝御驾亲征,带兵七十万直达上佳城雅澜郡郊外,和东桑驻扎的大营对峙遥望。 姜国军队此次南下骑兵十万,剩余兵力分三点驻扎,构成三角框架。放眼望去,旌旗蔽空,金戈成林,军威震人。 大营驻扎的第三天,泓玉帝就在一干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探查军情。 “对方领军之人是何人?” “回禀陛下,是东桑帝君宗政毅。” “宗政毅?”泓玉帝眺望远处的城池还有那一朵朵白莲花:“探子汇报说东桑大军一直在城中闭城不出?” “回禀陛下。因陛下未来,守城将领不敢轻易出战。”护守城池的将领们一脸惊恐。 泓玉帝端的面无表情,朝霞将他的容颜映染,发红的侧脸,骇人的气势:“两军对峙,他方不出,看来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这锐气高昂势必要锉一锉。尔等谁愿带兵?” 雅澜郡城池固若金汤,城墙全是红泥砌成,一旦受热红泥迅速发热,整座城楼宛如蒸笼。这也是先祖时期根据当地气候所造。因为此地气候一年四季如春,用红泥造城也是防御的一种手段,谁也没想到今天有大用。 赵毅风勾唇一笑。 滚滚烟尘中,一支姜国士兵传来响亮的大喝:“东桑龟孙,快快出来应战!”凶悍的煞气随着烟尘扑面而来。 东桑大军当做没听到。 城楼上的泓玉帝一声威严命令:“点火!” 赵毅风还是定王时,征战数次,在水里,黄沙中,沙漠里,沼泽中都作过战,这用火攻围困一座城,还真是第一次见。 都说什么样王侯带什么样的兵,赵毅风端的冷傲深沉霸气,带的兵自然也不可小瞧。 东桑大军淡淡瞧着城外的大火,天真的以为敌军只是耍耍架势,可是成城楼外的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后,城中所有的士兵耐不住了。 那叫一个热啊,明明是春光明媚时刻,硬生生有了三伏天的感觉。 如果还能在城中继续蒸煮,那他东桑大军还真是要被煮熟了! 战鼓轰轰,城门打开。从里面传来锵锵马蹄声,东桑大军如泥石流般扑出来。 声势浩大,数量和姜国大军不相上下。 姜国大军凶悍的迎难而上,两方军队重重一击,宛如火石相碰。 两军纠缠在一起厮杀,荡起烟尘遮掩视线,看不清楚阵势。只听得惨叫连连,声声兵戈相碰。死者的哀嚎,武器的相碰声以及血流溢了一地。 征战开打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宣告结束,勇猛的骑兵从炙热的沙尘中冲出,直直向自己的方向奔去。风声荡起他们的笑:“东桑大军绣花枕头!打的真是不爽!哈哈哈哈!” 风渐起,战场上的烟尘和硝烟渐渐散去,无数尸体横陈,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呈现在眼前:无人认领的尸身,破碎的脑浆和断裂的四肢,失去主人的战马喘着粗气,悲鸣的哀嚎和痛苦的呢喃,残存的士兵绝望无助的寻求希望,血渐渐浸染黑土,染红了早春的樱花。 东桑大军不解:明明军队实力差不多,为何败的这么惨? 长久的中立和和平磨灭了东桑的士气,而那凶悍的骑兵在占领雅澜郡时畅通无阻无疑让他们骄矜,以为姜国好欺负。他们骨子里以为自己是英雄! 泓玉帝冲着回来的人淡淡一笑:“不愧是朕姜国勇者!回京记军功擢升!” 大胜的汉子们还没有平复心里的激动,端的豪气云天:“谢陛下!” 赵毅风是真正的从战场上就死一生的人,这天下有一半都是他用血汗在守护。他是姜国的支柱,是百姓的明君,也是整个天下中让人惧怕的男人。 得陛下承诺,征战沙场此生值得! 有一双阴骘又有些敬佩的眼睛死死盯住欢欣鼓舞的姜国大军。以及城楼上那道冷傲端肃的身影。 宗政毅咬牙切齿愤恨道:“赵毅风算你狠!不过你也潇洒不了几天。这般有这惊世之举的男人,孤怎能错过!” (十四) 姜国--皇城—街市 一切如旧,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摩肩接踵。 江玉树坐在马车中,轻挑帘子看向窗外,街市还是那般热闹,人也未改,可变化的是人,阔别多年的街市再次来走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悲凉。 喧闹的街市因为清俊公子的探帘动作而寂静下来。温暖祥和的感觉像春风一般拂过。察觉到路人的打量,江玉树放了帘子,伸手轻触腹部。 嘴角一抹淡淡的笑,眸光间是浅浅的幸福之意。 半盏茶后 “公子,到地方了。”斩离云在马车外恭敬回。 “嗯。”江玉树伸手弹了弹衣摆,将外袍向中间对齐似的整了整,遮住隆起的腹部。 “公子,要看看发带吗?”少女甜甜的声音成功牵引了江玉树的思绪。 江玉树好奇的看着他,却没发现他眼中温和的眸光和温恬的气质已经让少女沉沦。 少女在他面前站定,将炙热的眸光隐藏,甜甜笑道:“公子,我这有上好的发带。公子生的这般儒雅俊秀,可以选一个试试。这样指不定会收获姑娘芳心呢。要是公子将发带送给心仪之人,心仪之人怕是会心花怒放。” 赵毅风曾经送给自己的白玉琉璃玉簪和白玉面罩碎了,后来又送了血玉说给自己做簪子用,而自己却没有送过他什么…… 江玉树淡淡一笑:“那姑娘这发带如何卖的?” 少女笑道:“不收钱,只要公子喜欢。” 江玉树微微一笑,将一辆银子给了少女,拿起一条红色发带。“这条红色的我要了。多谢姑娘。” 女子心花怒放:“公子客气。”看着身边其他女子和商贩投来的羡慕之光,少女得意一笑:公子照拂,荣幸之至。 少女不经意转头就看到一个车夫一样的人正盯着清俊公子看。少女浑身冷汗直冒。那车夫的神情太恐怖了。好似恨毒了红衣公子。 “怎么会是他……不应该是他……”车夫将头低了低,眼有愤恨的呢喃。 那沦落为给他人赶车的车夫竟然是前北璃太子第五赤眉! 那日东桑大军占领了前北璃边境上佳城的雅澜郡,太子第五赤眉落荒而逃,乱世更迭中无人注意他,姜国更是没有人认识他。 也许是江玉树的原因,赵毅风只是软禁了北璃皇室,将他们贬做庶人,此生不得涉足皇权,以致于在姜国境内竟然没有拦住有野心的第五赤眉。 第五赤眉一生锦衣玉食,何曾离弃故土,千里逃亡,又何曾做过低等车夫做的事。一路盘缠用尽,他只能做苦力和杂役求口饭吃,没想到竟然来到了姜国境内,还看到了将北璃国土拱手相让的江玉树。 那人的的确确是……第五赤玉!虽然一直怀疑他和自己容颜相像,也怀疑过他在北璃出现的目的。可是不得不认可他那清俊的容颜,温和儒雅的气度,的确是自己这个混吃等死的皇家子弟不能比的。 那眉间三点樱红,只有他有——江玉树! 一直以来,第五赤眉总是庆幸:江玉树是个瞎子,可却想不到这个瞎子会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直眼瞎目瞽的江玉树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屈坚毅的性情。那能看见的江玉树就足以毁天灭地! 想起北璃皇室一盘散沙,想起父亲到现在还生死不明,自己从一国太子沦落至此…… 而那位清俊公子还能在皇城闲适自如。那泠然风华,艳艳华光,还有民间流传的他才是正统子的名声……第五赤眉紧紧攒住手指,眼眸猩红的看着那消失的影,咬牙格格响,面色如火灼般狰狞! 江玉树……是你背弃了北璃皇室……你毁了我的一切,害的我一无所有,你不念兄弟之情,别怪我无义。是你先毁了我的一切…… 江玉树,你等着! 江玉树并没有留意到一边的车夫。他现在正在研究天下局势。 当珠宝店的老板在雅间见到江玉树时,他正静静站立在一棵翠竹边观赏,手轻触微微隆起腹部看着端路人。 飘散在风中的发,诉说着他的寂寥。 红色衣摆风中扬,掩不住他的孤独。 “公,公子……”老板揉了揉眼睛,跪倒在地:“公子的眼睛终于能够看见了。上苍眷顾!” 江玉树微微躬身,颔首笑道:“早些日子就已经好了。花伯应该高兴才是。”伸手扶了扶腰:“花伯还是快些起来。我一切都好。” 花伯慈爱道:“花伯只是太激动了……看到公子安好。心里高兴。”他眼有好奇的看向江玉树的腹部,压低声音道:“公子可是有了身孕?” 江玉树笑着点头:“是。都五个月了。花伯不要担忧。” 花伯压下心里的想法,笑道:“公子安好就行。”伸手将情报呈上:“这是各地以及十八联盟各部送来的消息。” 江玉树快速翻阅,看似轻柔不经意,实则已将重要内容记在心中。 忽然一道消息震的他内里血气翻涌——江雨柔于玉历二月十八进入南燕境内,被歹人暗杀时,被南燕国主手下之人所救。 江雨柔…… 一瞬间,所有回忆纷至沓来。 虽说自己是北璃人,可江雨柔还是自己堂妹,在抚国公府她也是身份尊贵,后来嫁给赵清风。 这个堂妹虽说性格骄矜,可心思还不坏,毕竟小时在抚国府他经常来探望,堂哥堂哥的唤自己。有时候粘人的赶都赶不走。 十六岁那年,嫁给赵毅风,她在自己的回门宴上借用赵毅风的势力谋前程。那么傲气的一个女子没了家没了国,这大抵是最不幸的了。 而今,赵清风死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去处也没有。这个堂妹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对过。 抚国公府那么多人,最终——分散天涯。 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到还是一家人的日子了。 “堂哥——” 是谁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娇媚的在耳边响起…… 说不清孩提时,江晓梅,江雨柔围在自己身边叫着堂哥,无忧无虑不为争权夺利所忧。依旧记得她天真无邪清丽的侧脸。 那时抚国公府的樱花开漫天,花纷纷落…… “公子,这……留不留?”花伯眼露凶光。 “我现在有身孕,还是少造杀戮。南燕或许是她的归宿吧。她没有家了。”江玉树收归情报,心里不安:“为何没有西南边境战况?” “回公子,西南战区封锁甚严,十八联盟的人进去都出不来,消息也带不出来。所以西南战场是盲区。” 心下越来越难安,右手隐隐有些痛。两人移花接木,并蒂重生,手上,心上多多少少会有所感应。他在何处,在哪里作战,自己纵使眼盲不明都能找到,可这次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赵毅风你可安好? 江玉树心思沉重的回到宫里,处理了堆积的奏折,本是疲累之至,可还是挡不住心中隐隐不祥的预感。 二月十八……南燕边境……南燕手下……南燕国主飞展鹏,玄真国主仇八百…… 那时西南边境正在打仗,一发不可收拾,南燕大军怎么跑到西境边陲去了? 江玉树秀眉轻皱:西境边陲有落雁山作为阻隔和天险屏障,玄真,东桑紧挨落雁山,一直以来都不曾攻破西境一带。南燕更是不可能有优势,前行困难,根本无路可通姜国和东桑。 “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斩离云匆匆进宫,一脸惊恐凝重:“十八联盟冒死传来消息——一个月前西境落雁山突发火山,地势动荡,落雁山天仙阻碍断裂被烧。几日前南燕大军越过落雁山,和玄真大军联合进入西南方向。陛下始料未及,姜国百万大军受挫!” 闻言,江玉树脸色霎时间惨白,气血翻涌。面有惊恐的向后退去。 斩离云一声惊呼:“公子!”他现在孕中,把这消息告诉他也不知是好是坏? 江玉树竭力摇头,一时之间呆愣不语。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答应过自己会活着回来,一定会的…… 镇定,镇定下来……孩子要紧……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急速询问:“皇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斩离云擦了擦额头汗水:“陛下走时带走了七十万。皇城还有二十万,东境边防有二十万抵御天倭,西境有三十万抵御玄真和东桑,不过因为落雁山火山爆发,所以这三十万大军已经撤入南部,还有樱国边防兵马——” “离云,你速速传我指令,拿我云玺,将西境撤入南部的兵马调到西南地区。务必给陛下最有力的支援。” 斩离云犹豫:“公子……”你的安危? “西南战场我去不了。”低眼看向腹部,他眼有担忧。旋即眼有恳求的看着斩离云:“离云,孩子不能没了父亲。所以这次就仰仗你带兵去增援。” “可是公子,离云若是去了,您的安危?” 江玉树眉眼含笑安慰:“我无事,皇城还有落叔,十八联盟倒也会护全我,这倒不用担忧。不论如何,一定要护全陛下。等着我来。” 斩离云踌躇不定:“这样能行吗?公子……” 江玉树坚定的看着他:“可以的。离云只要坚持三个月或四个月,待我生产后,定来相助。” 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赵毅风,你答应我的。 你答应我,你会活着回来的…… (十五) 当江雨柔冲进大牢时,顿时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 阴冷的牢房。 杂乱的枯草。 腐霉的味道,以及……血。 紫黑色的血,浸染在整个牢房。 赵清风轻阖双眸,了无生机。 熟悉的面容,再也没有气息的身体。 “夫君……夫君……”她看见那个五年里不曾为她纳过一个侧妃的男子倒在干草上,血流溢了一地。 脸色已经发青,嘴唇是乌青的颜色,口中的血还在汩汩向外涌。 在这个已经没有生机的男人面前,静立的是那个玄衣男子。 冷傲端肃亘古无波的面容,眸光灼灼锐利肃杀。 他的手上还拿着酒盏,滴出的液体冒着白烟——那是他毒死他夫君的证据! 江雨柔只觉已经无法站起来,像陷入了一个深深的噩梦中。呜咽这爬到赵清风身边。抱住他早已冰冷的尸体,眼泪如泉涌。 赵毅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漠道:“走。” “赵毅风!赵毅风!——”她跪在他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浸染在地面上的血,被他艳丽的长裙拖过,夹杂着枯草,一片狼藉。 “赵毅风!你杀了我夫君,也杀了你二弟!你最好杀了我!你快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让你后悔!” 赵毅风没有去杀她,因为江雨柔是他带进宫的,她更是江玉树的堂妹。只要有关江玉树的事他多少会有些动容。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女子哭嚎和诅咒,就那样冷漠的,面无表情的消失在天牢尽头—— 飞展鹏坐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烽火,他手持一杯清酒,看着江雨柔的笑容心疼怜惜。 下面就是战争,流出来的血红艳艳的漂亮,也触目惊心! 赵毅风被突如其来的南燕和玄真大军围攻,左右刀光剑影,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可骨子里的战意却更加浓。 这一场战争从早到晚,透着着体力。 “江妃你看,下面的人是赵毅风,寡人有把握能够灭了他给你报仇。” 江雨柔抽回那日赵清风死的回忆,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南燕妃嫔华贵服饰。冷眼看着战场与浴血奋战的泓玉帝,嘴角漾起一丝阴毒的笑: “你不觉的让怀有身孕的江玉树处在即将丧夫的惊恐中对赵毅风来说更痛苦吗?赵毅风那么在乎江玉树,江玉树也心系赵毅风。要是赵毅风安危有损,你说江玉树会能安睡吗?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一尸两命……这样赵毅风会生不如死……” 飞来峰和仇八百,宗政毅相视一笑,同时举杯,饮酒同乐。 赵毅风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眼睁睁看着百里挑一的战马双腿向前跪去,这匹马累死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飞展鹏仰天大笑,拍案而起:“弓箭手,准备!” “得令!”城楼上登时出现无数的弓箭手,拉弓,瞄准,位移……只等着一声令下。 “陛下!”西门日天一声大吼,宛如雷击。他挥动着右手,长/枪急扫,领着四十多人冲上前去救驾! 姜国大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眼见就要突围。 飞展鹏冷笑一声:“想突围!今天叫你有来无回!” 一声命令:“放箭!” 城墙上的弓箭手得令。将手里的弓箭对准了战场上的人! 仿佛是无数的流电飞光,一道道锐而啸的银亮破风飞来,万千箭雨迅速汇聚一方,穿过人群直达那个玄衣破世的背影,无数箭雨激起的气力强大的将风声增大! 一道箭矢忽的出现在赵毅风严重呢,他迅速闪过,却不料后方一直箭猛烈飞来。闪躲不过,“哧~~~”箭矢刺穿皮肉,直直扎在赵毅风握剑的右手上! 青冥不受力道控制,倏地向下滑去。 接着,另一支箭矢带着破风啸响刺向赵毅风后背。 血,炸开悲戚! 飞展鹏得意癫狂大笑,这新培育的弓箭手果真不容小觑,不枉他一番辛苦。这赵毅风都已经受伤了,量他也跑不远。 围攻泓玉帝的东桑士兵发现赵毅风的动作越来越慢,右手上哗哗的流血,后背上了一箭让他招架反击困难。 “赵毅风受了两箭,招架无力,你们给我上!不能放过他!”一个东桑士兵举着大刀,贼眼看向赵毅风,目光充满急切和炙热! 赵毅风只觉手上越来越痛,后背上有温热的东西在流溢,是血还是汗? 连续征战一天,体力不支。手上的剑也越来越沉,险些拿不住。 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累? “泓玉帝首级是老子的!” “胳膊是老子的!” “脖子是老子的!” 眼前摇晃着东桑大军凶恶的嘴脸,他的脸离赵毅风很近很近,似乎在观赏泓玉帝死前的神态。 赵毅风撑着青冥抬眼看他,满目的冷将他浸染。 死岂是那么容易? 朕若死,那就要你们和整个天下给朕陪葬!青冥横扫,千军皆倒! 准备取赵毅风首级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本能向后退去,却还是未能逃脱身子被斩成两半的命运。 这一横扫已经耗尽泓玉帝所有的力气。 眼有疲倦的看向上苍。 天是蓝的,樱花在空中飞舞…… 为何这么累?身上好痛…… 脑中不停回荡着他江玉树抱住自己时的那一幕,深情温柔的眷念…… 玉树, 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你一个家, 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家的誓言终究要—— “啊啊~~快看!那是什么!——” 一记战马嘶鸣,却看见斩离云驾马而来! “陛下,公子托属下前来相救!” 竭力睁开眼,却见孔武有力的斩离云一身戎装,英姿飒沓。 借力一打,赵毅风循着斩离云的手势翻身上马! “陛下!坐稳了!”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是不负那清雅公子所托,将他从生死边缘扯回来。 赵毅风竭力保持一丝清醒,急声询问:“玉树可还好?” 斩离云转首,低声道:“公子一切安好,是公子托在下相助,西境二十万大军正在向这边赶来,陛下放心。” 赵毅风伸手使力,一把折断右手上的箭矢。 想着皇城中的他还安好,心中一阵满足,要是自己有个好歹,估计皇城中的他会万念俱灰。 看着驾马离去的赵毅风和斩离云。飞展鹏狂吼:“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抓一个赏千金,抓两个赏万两!” 重赏之下勇者胜。更何况这人是泓玉帝。 一时间,万马奔腾,声震如雷。 凶悍的东桑大军倾斜而出。东桑大军雄勇善战,尤其是马上功夫了得。泓玉帝和东桑虽没有深仇大恨,可是这次让泓玉帝逃走了。到时反击,何来优势霸占姜国? “陛下!胆寒衣来接应你们!”胆寒衣身上的铠甲染血堆叠,黯淡无光。 斩离云调转马头,一记口哨声响起,绵延悠长的调子,像极了江玉树的箫曲。 听闻熟悉的曲调,十八联盟速速汇来,和斩离云带来的二十万大军联合一隅。 霎时间,人仰马翻,十八般兵刃手起刀落间,血花狂舞。十八联盟乱了东桑大军的阵脚! 斩离云扶着赵毅风,在胆寒衣的护全下,带着泓玉帝突围而出! 江雨柔恶狠狠的看向下方,袖中双手死死握住,恨如魔:赵毅风你不死很好,你不死就是江玉树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当这个自己惊鸿一瞥倾心的男人一颗心都在那个男人身上,甚至为了给他一个家,而杀了自己的夫君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对赵毅风情根深种是错的。 自己对他,究竟是仰慕还是爱? 不! 江雨柔仰起头,让风吹干眼角的泪。 应该是痴心错付。错爱了,亦或是自己得不到他人也休想得到…… 赵毅风你曾经不愿多瞧我一眼,深宫数载,只想多看你几眼,却还是不敌你对那个男子说你爱他。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我自己。 得不到,我宁愿毁掉! 飞展鹏和宗政毅相看一眼,已经明了:“来人,严格封锁边境地区,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看来我们要将西南边境封锁,然后将消息放回皇城。这样赵毅风心有牵挂,江玉树也会不安稳。绝不能让江玉树和赵毅风活着。否则五年或十年之后,北璃就是你我的前车之鉴!” 江雨柔阴冷一笑,红唇勾起妖艳弧度:“国主,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让江玉树和赵毅风生不如死。 “当然!”飞展鹏哈哈大笑。忽的笑声收敛,眼神如刀寒:“寡人答应过雨柔,要杀了赵毅风,让江玉树痛不欲生。不过,寡人先来对付江玉树,毕竟父皇是死在他手里。” “很好!”江雨柔忽然觉得胸口的位置被填满,有着一股快意。 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消失的玄衣身影,轻咬下唇,静默不语。 就在这时,斩离云带来的二十万兵马和十八联盟迅速会和! 赵毅风似雄狮般被众士兵护在人群中间。 泓玉帝猛然抬眼—— 高楼上的弟妹早已成为他人枕边人,雍容的气度不似当年傲气的她,退却了青涩越发成熟。 眼有不明的看了江雨柔一眼,赵毅风随即上马掉头,留个江雨柔一个冷漠的背影,一如当年她直勾勾的看他时,他也是这般决绝。 那是——她用尽一生想引起他注意都无法有交集的淡漠。 当斩离云扶着赵毅风来到姜国大营时,面前立马跪了一片黑压压的将士。 泓玉帝波澜不惊,淡淡下令:“从现在起,朕将军权交给斩离云处置。西门日天。胆寒衣你们为护国监军。有违抗者,杀无赦!” 赵毅风的信任交接迅速将军心稳固。 他现在受伤,皇宫中的江玉树怕是有危险,他必须在此刻回去一趟。众人只当赵毅风是受了皮外伤,可只有斩离云知道,他手臂和后背上还藏着两枚断箭的箭锋。 此刻的赵毅风早已虚脱,几乎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在支撑。脸色苍白,冷汗潸潸。心中只想着快些回皇城去。 玉历四月二十,对峙了一个多月的大军还是没有撤退迹象。战事反而越来越凝重。 这一个月江玉树竭力和贺千丈撑着姜国朝堂,可还是不敌风声走漏带来的人心惶惶。 姜国皇城满城风雨,雅澜郡逃难前来的百姓都在谈论着前方局势。 茶馆里,一众人聊的尽兴。 “这姜国大军与东桑大军对峙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雅澜郡的战况如何?” 这话无疑勾起了大家的兴致。 有一个人低声道:“听说泓玉帝受伤颇重,挨了两箭,都是重要穴位。怕是难啊……听说现在姜国大军撤退了……” “胡说!”一个客人立刻拍案而起:“这仗未分胜负,怎么会退兵。定是你们饭后无话可谈胡诌骗人!” “小伙子,你莫急。我等可是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那人白了小伙子一眼。 “是啊。是啊。都退兵了。我等也看到了。大道上都是人,军队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那个煞气杀气啊,吓死个人!” 小伙子好似不信:“姜国……是败了吗?” “不是……”小二发声。 “那待如何?”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企图得知什么。 “本来这东桑大军被打的已经受不住了,谁知道南燕和玄真大军偷袭来犯,越过落雁山,从后方插了一脚,将泓玉帝所有的兵力打散,泓玉帝为此受伤颇重,险些丢了命。后来双方对峙一个月,泓玉帝养好了伤,可——” “慢着!你胡诌吧?西境落雁山可是抵御东桑和玄真的天险,易守难攻,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攻破,南燕大军和玄真大军紧挨落雁山,可是没有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姜国所有人皆知要攻打姜国只能从东境边陲过来,毕竟那个地方是姜国的咽喉要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二笑的可是得意,像个半仙一样。“也是陛下出征时候不顺,两个月前落雁山火山爆发,地势动荡,好好的天险硬是震出一条路来,山都被烧了一半。快荡平了。这才给了玄真和南燕机会。” “我说呢~~这就是了。”众人如梦初醒。问题来了“那后来呢?” “后来……”他笑了笑:“泓玉帝中了两箭,眼见一命呜呼,清玉公子——也就是元妃早早谋划的人,拿着云玺到边境调兵把人给救了。” 众人大惊! “你说陛下元妃指使的人救的。清玉公子不是北璃人吗?还有清玉公子不是瞎子吗?他为何要救泓玉帝,按说这泓玉帝还是亡他国的仇人。” 那小二道:“大概是知道泓玉帝有难,清玉公子不忍心吧。还有一个消息呢,你们想听不?” 话刚说完,周边人催促:“快说!” “清玉公子之所以没去亲自救泓玉帝,是因为清玉公子有了身孕.” 这话一说,周边人都瞪着他,显然不信。 他急声:“怎么你们不信?这可是我有个妹妹在宫里当差,亲耳听到和看到的,清玉公子都显怀了。估计有七个月了吧……老子要是瞎扯,天打雷劈!” 终于有志同道合的犹豫开口:“你说……清玉公子有了……身孕?” “是啊!”那小二被人认同后的得意:“你没看到现在没有一点清玉公子的消息吗?泓玉帝征战无数,哪一场没有清玉公子,现在仗都打了两个多月了去,清玉公子只着手皇宫朝堂大事,不是怀孕了是什么?” 一人迅速反应:“老子要搬到姜国来。” “在下也是。” “征战在外的泓玉帝,操持朝堂的清玉公子……这两人共同治理姜国,天下共主指日可待!” 终于有人不懂提出疑问:“那为何姜国撤兵了?既然清玉公子都已经派兵支援了,为何还要撤兵,这不是让他国笑话吗?东桑、南燕、玄真重伤泓玉帝,士气正高,岂会放过姜国百万大军。” 小二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吧。东桑大军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管姜国大军。” “这位大哥此话怎讲?” 那人神秘道:“据小道消息。东桑大军最近患上了水毒,只要喝水身上都会溃烂,溃烂的水流到哪过到那。很所人挨不过去都死了。这蔓延速度人不能挡……” 众人大惊:“会不会……是瘟疫?” “不知道。”小二笃定道:“人死的越来越多,这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为了怕过给百万大军,当然要快些撤退了。” 众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毅风计划的,斩离云利用十八联盟的人散出来的消息。这样也不用引起举国恐慌,江玉树的压力也小些。 实属无可奈何,赵毅风心不定,不能安心作战…… 茶楼里说的如火如荼。 “难怪姜国大军撤退了。” “陛下乃是明君,怎会败退!?” “移居姜国!” “举国搬迁,听说百邑城不错,那地方被清玉公子治理后,一片大好!” “真的?带上老子!” 第167章 ………………………… 月光下,官道上。 一记战马嘶鸣,扬起的尘霾遮掩玄黑披风。 猎猎作响的音,昭示着来人归心似箭的心。 姜国--皇宫—落云殿 月份越大,江玉树越来越吃力。 看着宫人摆上的开胃小菜,江玉树动了下筷子终是没忍住吐出一口酸水。 惊炸了一宫的丫头小厮。“公子!” 淡淡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怯生生的下去,室内瞬时松乏不少。 定了定神思,心下不解: 明明让斩离云去西南相助,为何没有一点他的消息,还说撤兵。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玉树只觉的胸口一阵发堵,终是没忍住,又在次吐了出来。 伸手轻触腹部,江玉树淡淡一笑。 这个孩子,是会像他多一些吧…… 江玉树伸手托腰,走至案几边,看着那堆得一尺高的折子,一口气叹:全国各地的折子都有,唯独没有他的消息。听的最多的就是他撤兵了,受伤了,可这人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案几上的折子在一点点减少,江玉树只觉越来越困,握笔的手一顿,终是忍不住困倦和疲累栽倒在案几上。 在殿外镇守的宫人看到熟悉的身形,不由的大惊,刚准备通报。 泓玉帝脸色一阴,宫人硬生生的止了话。 熟悉的人,熟悉的冷香,熟悉的身影,他还一切安好。 赵毅风轻抬步子向殿内走去,眸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一身红衣曵地长袍,静静的伏在案几前,成堆的奏折将他疲倦的容颜剪碎的斑驳苍白,眼下的乌青依旧那么明显。大抵是没睡好的缘故吧。 那些在战场上心下难安的日子,那些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日子,那些心中的害怕和担忧,恐惧和梦魇,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再次见到梦中人。 离去的两个月,九死一生,如今还能看到他安好,是上苍厚爱了。 他的玉树一如既往安好。 江玉树悠悠转醒时,映入他眼中的就是赵毅风一脸胡茬的在案几边凝定着他的憔悴双眸。 见惯了他的锐利森森寒温柔的眸子,此刻的赵毅风让人有一种沧桑感,他眼角的疲倦那么明显。 见到他醒来,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有这温柔和朦胧,还有不可置信。 赵毅风心下满足:他是在担心自己。这温柔的眼神独属于他。 “玉树,我回来了。答应你的。你可还好?”赵毅风伸手握上他的手,细细感受他的寒凉。 江玉树竭力摇了摇头,还是不太相信这人就在眼前,直到手上的温度传来他才相信赵毅风已经回来的事实。 微微一笑:“安好。” 赵毅风伸手扶着他向榻上走去,给他盖了被子。才把军情说来。 “我已经让姜国百万大军撤退了。雅澜郡一时无法收复。但只要大军稍作休整,反击必胜。” 江玉树待他讲完,眼有担忧的在他身上来回看:“听说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赵毅风轻阖了眼眸,给他一个安慰和神情:“玉树放心勿念。朕一切安好。朕只是比较担心你。你一个人在皇城,朕终究不放心,再说孩子即将临盆。朕还是回来看着好些。” 江玉树摇了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精贵,这朝堂大事有清玉给你稳着呢。” 看着他清减的面容,赵毅风眼有心疼:“还要胡说吗?朕离去这段日子,据宫人回禀你都没吃什么。可是孩子又闹你?” 江玉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无妨,都是小事。” 这怎么小事? 心,疼了一刻。 “百万大军现在一部分在落雁山,还有一部分在东境百邑城。朕将大权都交给了斩离云,这些日子好好陪你。待孩子临盆后,再去西境。所以这些日子你可好好歇息。”赵毅风一手轻揉他手肘,一边给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你觉得好就好。我现在不宜劳心劳力。朝堂大事倒是要压在你一人身上了。”江玉树疲倦的阖了阖眼眸,有些愧疚的低了低头,想是觉得自己不能给他分忧。 赵毅风一叹:“玉树何来此话?是朕不能护全你,你怀有身孕还要操持朝堂。稳住民心,朕感谢你都说不尽,又怎会责怪。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赵毅风……我……”江玉树清俊的容颜上满是疲惫。话一出口,他就止了口,显然是不愿说下去。 看着这样的他,赵毅风忽然发现自从两人成亲以来自己不是朝堂就是家国,都没有好好陪过他,他进了宫后笑容越来越少,有了身孕后更是睡的时辰居多,皇宫一成不变。他都没有时间出去看看。 心下忽然有一股浓浓的酸楚。他嫁给自己后,虽说是给了他一个家,可是却是用华贵的牢笼将他束缚了起来。也难怪他现在越来越疲倦,像一朵快要凋谢的残樱。 “玉树……你我去山间住一段时间吧。”赵毅风眼有温柔的看着他。 闻言,江玉树忽的抬头,双眼一亮:“真的?” “嗯。这宫里长时间住着太闷。你脸色不好,朕和你去竹楼住些时日。叫国师和丞相把奏折送到山间即可。怎样?” 江玉树疲倦的神色中焕发一股绚烂色彩!“好。”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赵毅风知道这个皇家牢笼终究还是束缚了他。 其实,他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生活而已,可自己却给不了他。 于是,在赵毅风回来后,就和江玉树搬到山间竹楼小住。 朝堂上的事都交给了贺千丈还有榆木。 清玉公子于国有大恩,如今清玉公子怀孕,陛下重视,朝臣有想法也不敢当面置喙。 就这样,两人大致抛下举国大事,在山间求一份快活。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最适合养人也适合养身。 看着江玉树越发好的脸色,赵毅风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 此时,樱花树下,石凳石桌,茶水燃煮。 “玉树你有看过日出吗?” “没有,那些年我眼盲不明。” “那你可在姜国看过日出,玉树现在住在山间,这山上的日出玉树怕是还没有看过吧?” 一口气叹,江玉树静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眼神带着一丝可惜和淡淡的落寞:“是啊。我还没看出日出呢。” 曾经在抚国公府,孱弱避世;后来眼瞎不明,就更没有机会看日出了。乱世更迭,他所有重心都在战场,也没有时间去看日出。 就算身边人力势力再大,可是没有眼睛什么都是枉然,看日出也成了江玉树心中的一个遗憾。 华幽山,晨风清凉。 天色未明,西方是一片混沌,东方有一丝鱼肚白,有些像宇宙混沌未开之时,暗沉灰败,苍苍莽莽。 山脚下放着几顶轿子,轿夫们生意清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忽然,一片安静。 两人慢慢在视线中清晰。 有的人,天生自带冷风,行起之时,冷风悠悠。 有的人,天生如玉温恬,走过之时,如沐春风。 强烈的对比就是——让人忘不掉。 无疑,这两人就是属于忘不了的范畴。 一个轿夫灵活,似是见到红衣男子行动缓慢不便,最先打招呼。“两位公子乘轿上山吧。这山路虽修了,可还是不好走,乘轿子方便。” 一声惊炸沉睡思绪,众人纷纷围堵过来,揽着生意。 玄衣男子王者气势,冷傲无波,面无表情,唯独看向身边的男子眼神中流溢一丝温柔:“玉树,你身子不便,走上去会不会太累,你这身上肿的厉害,要不要换轿子上去?” 那温和轻暖,红衣妖娆的男子手握玉箫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好不容易出宫,这山间空气甚好,如何再在四方空间束缚。清玉想走上去,顺带好好感受自由。” 两人低声商量着,周边人也听不清,只是在不经意间红衣俊秀的公子转身过来笑着回拒:“幸苦各位美意。”温和的笑让一众人呆愣了良久。 赵毅风心下不安:“真的不需要?你这腹中可是还有孩子。” 江玉树低头佯装摸着玉箫,压低声音:“你有银钱吗?” 说到这,赵毅风一脸委屈,压着声音有些无可奈何:“朕这银钱不都是你在掌管吗。朕身无分文,倒是玉树执掌财政大权,也不知道心疼为夫。” 江玉树有些愧疚的低声道:“清玉这些日子记性委实不好,出门忘记带银子了。” 赵毅风:“那我们还是走上去吧……实在不行,朕抱你上去。” 看着玄衣红衫的男子缓步而行,逐渐消失在蜿蜒端的山道间,轿夫们久久不能忘记……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古人所言不虚!”江玉树静立在华幽山巅,俯视山崖下的纵横捭阖,怒涛翻卷,心情大好:“不枉此行!” 泓玉帝笑的宠溺:“玉树要是喜欢这山,朕将这地划给玉树。” 江玉树有些笑意悠悠的盯着他:“清玉想要什么陛下就给吗?” 泓玉帝点头:“只要朕能做到的,都给你。” 江玉树看着他,调侃道:“若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赵毅风眼有温柔的看着他,坚定道:“若是玉树想要,朕去给你摘,实在不行,给玉树修个露台。古人有云‘手可摘星辰’,此番正好应了。” “我说笑的呢,你怎么就当真了——”温和的语气一转,冷笑:“清玉一直以为陛下是盛世明君——清玉眼拙,识人不清。” 这般任性似周幽王博褒姒一笑的行为哪里是盛世明君所为。分明有作昏君的潜质。 赵毅风眉宇一皱,这本是让他开心的话,怎的还涉及治国了。“玉树,你这般诋毁为夫可不是正举。朕可是由你一手相助而来。朕是昏君还是明君玉树心里最清楚。” 江玉树力叩手上玉箫,悠悠一叹,颇有此生不幸之感:“陛下也知清玉以前是瞎子。如何能识人?不曾想此生不幸,遇上陛下,一直以为陛下是惊世之才,没想到陛下也有昏君的潜质。” 赵毅风算是知道江玉树了,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玉树,你都不知道谦让为夫吗?朕可是你夫君。好歹留点帝王尊严。不过——玉树还真是严苛啊。” 江玉树一脸正经:“你是君王,还是两国霸主。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掌管无数人的生死。这手里权势越多,接受的注视也就越多,身边不乏出现投其所好的宵小之人。一旦陛下暴露出喜好,众人投其所好,这将是举国灾难。权利是一把剑,陛下有治国之才,也懂如何掌控人才,但在人心驾驭上还是应当留意。学会如何运用权力为自己谋利。一旦驾驭不好,那颗是灭国之灾。”停顿片刻,江玉树眼神如剑:“尤其是——天下共主!” 赵毅风宠溺的点点头:“是,玉树说的是。为夫受教。”果然出了皇宫,就不一样了,看来那个牢笼还真是束缚了他。 有些无奈和温柔的笑:“除了玉树,朕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朕做个昏君为博玉树清雅一笑?” “赵毅风知道,玉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可玉树要知道,你的要求哪怕微弱不可查,朕知道后也会给你做,当然朕也会无所适从。” 他想要的只是万家灯火,温暖一生,有一个家而已。 浮萍飘零,四海为家的江玉树只想有一个家而已。也只想有个人一个在他身边……宠着他,疼着他罢了……他的要求过分吗? 玉树,赵毅风有时真的希望你可大声说你想要什么,而不是把什么都藏在你的笑里。累了,在赵毅风肩头靠着歇息;委屈了,在赵毅风怀中放肆大哭一场;痛了,说给赵毅风听,而不是一个人谋划那么多。 在人世间——笑过,哭过,爱过,恨过,痛过,历经人事悲欢,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吧…… 玉箫一动,袖口一紧! 回首却见江玉树扯住他的水袖,一手指着天边水天相接的地方,看着那一抹跳动的红线:“赵毅风,你看日出了。” 淡淡云起缭绕,晨曦初露,山峰绵延,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宛如瑶池仙阁。 霞光散去,放出耀眼红光。 蓦地,遥远天际,一缕红光跳出,映射人眼,将山峰镀上一层暖色。 红日露头,刺目阳光夺目而出。 风轻吹,云海卷,薄雾散。 红彤彤的霞光将天地间镀上一层浅红,宛如火光渲染天边。 “壮哉!美哉!”泓玉帝忍不住赞叹:“果真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玉树,这是否就是你我一起见证盛世乾坤,并肩看天地浩大?” 江玉树不置可否的点头,浅笑看着他。“华幽山是姜国土地,在这里看日出很美。但有时清玉也在想,在逍遥崖看日出是何种景象?” 他清亮的眸子中带着一点期待,有着憧憬,“那颗孤独的樱花树见证了千百年的日出日落,立于高山之巅。见证太阳从茫茫云海中升起,从层峦叠嶂中露头,山崖下云卷云灭,山上风声依旧。 看红日升起,霞光满天,千峰相拥,万山环抱。山河浩大,风卷流云,巍峨中花飞满天,自有一派气象万千——那一定很美。” 红衣男子的的容颜被霞阳光镀上一层暖色,温和轻暖的想让人心疼和怜惜。 赵毅风看着他静立眺望,不由的点头应和:“是啊,一定很美……” 江玉树极目远看,长发在空中飞扬,红衣飒飒飘飞,映衬出他微凸的身形。赵毅风起身回看他,只见他樱红妖冶,似梦迷幻:“不知清玉此生可有机会去逍遥崖一看美景?” 心中的患得患失在此刻爆发的明显。 赵毅风勉强一笑:“樱国的樱花一年四季开不败,到时玉树把孩子诞下后。我一定带玉树去逍遥崖看日出,山腰处还有你我的家。那时你我可以看尽樱花烂漫,观赏日出日落,你吹箫,我和筝。一生一世,白头不离。只要玉树愿意,朕将孩子抚养长大后,你我就在逍遥崖隐居,不问世俗,玉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江玉树眼有笑的看着他,“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赵毅风走到他身边,伸手揽过他肩,温柔道:“只要你想的,我都会做。” 江玉树低眼看了看腹部,旋即侧首,将头搁在他肩头,幸福一笑:“真好……” 第168章 ………………………… 春去夏来,转眼秋已至。 八月,桂花盛开,飘香万里。 离江玉树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日晚间,落不秋神色凝重的将两人叫到竹楼内室商讨。 “不知神医有何事交代?”赵毅风眼有不解的看着落不秋。 “陛下也知公子实为男儿身,这产子一事犹有不宜见人和开口的地方。目前有两个法子,就看公子和陛下选择何种?”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看着江玉树和赵毅风。 江玉树凝定他,淡淡道:“落叔有话直言。陛下与我都会仔细思量。” 落不秋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低声道:“生产法子有两个,前者是公子依据自身自行分娩,后者是在下从古书看得,名为剖腹产子。两者相较,前者过程冗长,后者简便容易,只是后期苦痛难忍,且休养时间冗长。这也是古书看得,在下也曾试过一次,这次……” 赵毅风眼有心疼的看了眼江玉树,担忧道:“哪种风险最低?” 落不秋注视着江玉树,小声回:“两者风险差不离。都是九死一生。最重要看公子是何种意愿?” 两人同时看着静坐的江玉树。他轻垂了睫毛,闭目沉思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本是单薄的身子,何来力气? 曾经打掉两个孩子,血从身下流溢的感觉着实让人害怕。 后者吧…… 江玉树抬眼,定定的看着两人,幽幽一叹:“落叔,后者吧。” “公子可是想好了?”落不秋解释:“这种法子虽说速度快,可刀过血肉,疼痛难忍。公子可还受的住?” 赵毅风心有不忍:“玉树,你真想好了?剖腹生产,疼痛难当,我——” “陛下无需担忧。清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我都是死过几次的人,死有何惧?痛有何惧?”他眼神决绝的看着落不秋:“落叔,你着手准备吧。无妨的。” “可是……”赵毅风还想再说什么。 “陛下不需担忧。我身子我清楚。你放心。”他还没那么娇弱,哪有这般吓人? 想到真到了那日,江玉树身上一道口子,血腥的模样,而这位毕竟还是帝王,血腥气冲撞终究不好。但依赵毅风的深情定是不会离去。落不秋灵光一闪。 “陛下,在公子生产那日,还请陛下和公子都蒙上双眼。” 赵毅风眉宇一皱:“神医为何这般?玉树那日定是希望朕在一旁守护。朕又不通医理,这次为何像上次一样蒙上双眼。这等法子着实奇怪。” 想到江玉树骨子的傲然和倔强,能让人守护在一边已是极限,若是让自己九五之尊的他看到血腥的一幕,难保他会不会失去控制。更有甚者,江玉树本为男人,多少有些自尊要护全。 思及此,落不秋脸一横,还是那句老话:“医者为大。” 赵毅风:“……” 这是‘不死医仙’,有求与人,哪怕是帝王,也要低头认可。 “公子可会介意陛下在一旁守护?”落不秋慈爱询问。 心下了然,江玉树笑的温柔轻暖:“落叔思虑周全,清玉在此谢过。” “那就好。”落不秋将江玉树的手放进赵毅风手里。“这几日公子就劳烦陛下费心照顾。” 赵毅风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牢牢的…… 玉树,你感受到了吗?赵毅风一直在你身边…… 落不秋算好江玉树生产日期,早早便将竹楼布置一番,艾叶洒扫,焚香趋毒,硫磺环屋。 贺千丈早已带了宫人静候在竹楼。 “嘶。”江玉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已经把唇咬破,口中的人参已经破碎不堪…… “公子还请忍耐!”落不秋手持弯刀,神思专注,额头汗珠滚滚。 江玉树竭力睁眼轻轻点头:“好……”语气有些不稳,想是疼到了极点。 即使曾经做过剖腹产子一事。落不秋对男子产子一事持有敬佩之情,麻沸散不能用太多的情况下,这弯刀划破血肉都是要靠非凡的毅力来忍受。 世间有哪个男子愿意忍受骂名,担负天下眼光,怀孕九月,又有哪个男子甘愿屈居另一个男人身下,甚至给他生儿育女,又有谁愿意忍受这活生生的痛。 而这一切还是在清俊幽柔的他身上,而他至今为止一声不吭。这性情是何等坚毅! 又是一个破音!江玉树死死咬住牙关,忍受腹部冰凉的刀锋划过,隐隐觉得有风注入,血从腹部蔓延流走。忽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牢牢握住。 一片人参被送入口中,江玉树咬牙含住那片人参,做着最后的力气支撑。 岁月磨砺的大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给他勇气和力量,鼓励和安心——莫怕,赵毅风就在你身边。 这疼痛何时能散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赵毅风摸索着将手触向侧脸,手上一片濡湿,冷汗阵阵,他唇角流溢的鲜血还那么温热。赵毅风几乎可以想象那痛犹如凌迟般,一阵接着一阵,也是一刀接着一刀。 他终于明白为何落不秋要让他把双眼蒙上了,这景象不忍卒睹!那痛,那苦,那冰冷的刀锋,不止在他身,也在自己的心! 赵毅风这一刻很想自己可以代他受罪该多好,他这一生已经够苦的了,为何还要接受这一层苦痛,是不是在经历了这一次的九死一生,他就会迎来他的春天,若真是这样,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嗯!” 手心忽的一痛!江玉树修长的手指有力的掐入他的掌心!鲜血再次在他下巴处重叠漾开…… 玉树?! 赵毅风惊慌不知该如何做!手心忽的一松,伸手摸索,江玉树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没有一丝反应。 “玉树!”赵毅风摸索着气若游丝人的脸,给他最有力的安慰。心急如火:“玉树?……玉树?!你可还好?” “陛下不要担忧,公子无事,只是麻沸散的效用散去。公子有些受不住,晕过去了。”落不秋擦了擦额头汗水,将弯刀过酒过蜡。“公子不会有大碍的。” 轻触清雅男子容颜,拭去他额头汗水,赵毅风心有疼惜:“落神医,还需多久?” “在下当初提醒过陛下,这法子也只是古书所得,落某人也只做过一例。这剖腹产子一事实属罕见。更何况公子身子本就亏空,孕中调养不当,以致精气不足。这疼痛能忍到这般地步,也是他的极限。在下尽力而为,只要找准胎儿所在,应该没有大碍。”落不秋心疼一叹:“只是这孩子取出来后,公子要卧榻休养半月,这苦痛是少不了。” 玉树啊——早知你这般疼痛,我宁愿不要孩子…… 心中疼惜不忍,紧握他清俊消瘦的侧颜,不留一丝缝隙。 玉树……玉树…… 俨然风华,不曾绝代。 既然相爱,遗憾何妨? 你我既然真心相爱,有无孩子又何妨?若你要忍受这般苦痛才能诞下他,那上苍为何不多眷顾你一份,让你苦苦挣扎这么久? “陛下。”落不秋深吸一口气:“在下倾尽一生医术,将公子腹中孩子取出,剩下一事就看陛下造化。产子一事风险犹大,在下也只能尽力而为。” “朕知晓。” 落不秋:“若是孩子不好,公子这么多痛不是白受了。” “朕知道……”紧握他修长手指。“可这是玉树的选择,朕知道他决定的事从不后悔。” 他的玉树是傲气的男儿,他可以在万丈红尘中摸爬滚打,接受家破人亡,眼瞎目瞽,四海漂泊。当然也无需他人来替他决定他自己的未来。 他是坚信人定胜天的人。 “赵毅风一直都尊重他的选择。不强迫,不威胁,不强加,只让他在赵毅风面前做自己。不论他的选择是好是坏,也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 细心摸索着将他额头汗水擦去,赵毅风感觉空中血腥气越来越浓,隐隐有些作呕,当即想出去时,手上忽的一道寒凉传来。 赵毅风一愣,江玉树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 两人都没有摘下双眼上的白绫,他静静的躺在平台上,他静静站立在他身边。 玉树…… 江玉树惨白着脸,紧咬那片人参,却还是冲他淡淡一笑,紧紧握住手上的温暖。修长的手指在他手掌写下一句话——有你在身边,真好…… 江玉树,你真是个傻瓜,赵毅风不在你身边,那又该是何人? 曾经你说会一直在赵毅风身边。 而今,赵毅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轻咬双唇,将心疼收敛。赵毅风转身回坐,摊开他的手,在江玉树合眸瞬间。在他手里写下一句话:赵毅风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玉树任由落不秋在腹部动作,身上各处疼痛叫嚣,可意识却越发清醒。 ——赵毅风,谢谢你不曾离开我。谢谢你七年执念守护。 赵毅风苦笑,泪在眼中打转。 ——傻瓜,我是你夫君啊。 ——玉树,你痛吗?要是痛,请握紧我的手。 ——痴儿,当然痛呀。可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他修长的手指在他手中摩挲,带来丝丝心痛和忧伤,眼眸轻阖将养力气。 ——毅风,纵使再痛,江玉树也觉得值得。 ——你,因我而痛,可后悔? ——江玉树决定的事,从不后悔…… 那一刻,两个看不见的男子,在那一方血腥气交织的空间中相互写下心中的话。给着彼此最有力的鼓励,也镌刻深情的誓言。 放下彼此身份,只是一对平常夫妻在面临疼痛时的相互扶持和相濡以沫。 ——我曾经被人问过三个问题,可我一个都没有回答。 ——你还记得? ——嗯。那时不懂爱。可现在我想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不会离开你。你看我做到了…… ——傻瓜,我一直都知道。 ——赵毅风,你我走过了九年。 ——是啊,九年了。真不容易。 ——还有一年到十年,如果有一天我离去,请不要哭好吗? ——玉树,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痴儿,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终有一天会离去。 ——那我一定去你所在的世界寻你。 ——好。 江玉树气若游丝的淡淡一笑。 “来人!”落不秋一声喝。静候在外的宫人早已将热水端进来。 江玉树只觉腹中一阵松乏,接着一瞬间放空。 他清晰的感觉到腹中有一双手将那孕育已久的生命剥离。 痛在身体中蔓延,可当听到一声婴孩啼哭时,江玉树终是欣喜合眸。 “哇~~~~”嘹亮的声音在山间响起,漾开层层樱红。 静候在竹楼外的贺千丈欣喜一笑,难掩激动。 这实乃千古一例,男性产子,有必要写入史书! “玉树,孩子出生了,一切安好。”赵毅风紧握江玉树的手欣喜难掩。 江玉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倒影出一片阴影,那是疲累过后的深睡。 落不秋迅速拿起银针开始缝合江玉树腹部的伤口,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红艳艳的煞红人眼。 待落不秋缝完针,孩子已被洗净在襁褓。 赵毅风激动的一把扯下眼上的白绫,将衣衫换尽后的他抱上床榻。看着这由他们孕育的孩子。 一抹笑漾开。 “玉树,你看孩子。”他欣喜将孩子抱到他面前。江玉树轻抬眼眸浅看了一眼,便睡了过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大抵是上苍的成全了。 抱着孩子,赵毅风有些惊慌和不知所措,握惯了剑的手,此刻竟有些发抖。粉粉嫩嫩的小团子,这是他和他的牵绊。 紧紧握住江玉树的手。赵毅风用手心的温度告诉他——一切安好。 江玉树疲累之至,却依旧手指微动,那是在回他——放心。 三个时辰的苦痛折磨,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成败,终是得到了一个圆满。 赵毅风看着怀中的孩子,紧紧握住他的手。 从来不信神佛的他在心中祈祷:玉树和孩子一定会平安康健的,一定会。 ** 玉历二年十月初四,西南边境战事又起。 东桑,玄真,南燕联合霸占雅澜郡将边境防线向前推进二十里,俨然有吞并姜国国土的架势。 泓玉帝马不停蹄急速向边境赶去。 他,没有等到江玉树醒来。 这一仗迫在眉睫。 久违三月的军营,一切准备就绪。 泓玉帝登上城楼,巡视敌情。 “现在城楼上的首领是谁?” “回禀陛下,是天倭国主楚飞扬” “楚飞扬?不是宗政毅?”泓玉帝极目远眺远处固若金汤的城池:“敌军可有迎战?” “未有。四国联军拒不应战,只是将边境防线推进。” 赵毅风一声冷笑:“老法子,点火烧!” 此等方法果然好用! 战鼓声声,城门大开,金戈铁马声阵阵。骑兵如潮水般涌出。像泥石流般扑出去! 声势骇人,数量竟多出姜国百万大军。 姜国大军迎难而上,和联军打成一片。 撞击如流星,速度人力不堪言。寒风呼呼,乌云蔽日,尘土飞扬,黑压压的看不见五指。 看不清楚战况,只听得一声声的嘶吼和哀嚎,凶狠的金戈相撞声传来,奔走、哭嚎、嘶吼、大叫、战乱声、马蹄声、嘶鸣声、金戈相碰声在战场上发出,声声催魂! 交战三个时辰,双方不分胜负。 战况僵持! 楚飞扬怒不可遏,这赵毅风一来,所有优势都不复存在。 “赵毅风,你等着!你得意不了几天!” 皇宫—落云殿 江玉树看着乳娘抱着的孩子,一脸满足欣喜。 赵毅风未说告别,想来是西南战事吃紧。 “公子,这是宫外一位老伯托人送来的礼物。” “呈上来。”江玉树神色一紧,接过。 看似漫不经心的翻阅,可还是有一条消息震惊了他——第五赤眉与玉历十月初进入天倭境内,被天倭霸主楚飞扬所救。 第五赤眉…… 那是他的哥哥,北璃皇室贵族。 他怎么会去天倭? 还是没有西南战况,西南战区为何又被封锁,到底发生何事? 赵毅风你可还好? 江玉树秀眉微皱,心下隐隐预感不好。 “公子,公子不好了……”落不秋一脸惊恐的进来,“西南传来密报——西南大雪提前,落雁山雪崩,陛下带领军队被掩埋。百万大军受创!天倭趁火打劫从东境调兵去往西南战场!” 闻言,江玉树脸色倏地大变! 是夜,江玉树一曲萧音召唤,十八联盟分部江湖人士汇聚而来! 天蚕银丝线在胸口一扎,烟花烂漫弧度在空中炸开。 望着长身屹立在房屋上的人。众人齐声下跪:“见过公子,我等待命!” 江玉树平静无波,温和清恬。 收萧,拔剑渌水。一泓绿光划破苍穹! “出发!去西南。”他只一声,英姿飒沓。 风驰电掣,马蹄荡起烟尘滚滚! 众人只看见那马上红衣妖娆的身影在漫天寒风中凄绝,如墨的长发,清俊的容颜,眉间三点樱红娇艳欲滴,这是他们的清玉公子,也是他们的元妃! 一定要救他!这是江玉树心中唯一的想法。 红衣妖娆牵扯出前世迷离—— 赵毅风,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你我的结局!等我! 天倭国主楚飞扬高坐城楼,看着离火灼天。手持一杯酒和第五赤眉对碰。 下面就是一场战争,流出来的血已经把白雪染红,触目惊心。 赵毅风深陷乱军之中,刀光剑影,险相环生。明明已经身受重伤,战意和杀意却更浓。 这一场战争,越发艰难,雪天作战。 “可惜了第五小弟,这下面不是江玉树,要不然孤王就可以给你报仇了。杀了江玉树多痛快!” 第五赤眉一身天倭朝臣衣衫,冷冷瞧着战场上奋战的赵毅风:“杀了赵毅风,江玉树将会生不如死!这比杀了江玉树更让人痛快!” 楚飞扬、宗政毅、仇八百、飞展鹏四人互看一眼,笑着将酒饮下。 万里挑一的神驹终是挡不住连续作战和寒冷带来的疲累栽倒在地,赵毅风明锐察觉坐骑向前扑去,旋即飞身而起。 “哈哈哈,老天开眼!”天倭霸主楚飞扬双手合拍:“裘阴阳,完颜呆,机不可失!快快准备!” “得令!”南燕‘百步穿杨’神箭手完颜呆手持火铳看向远处的落雁山,锐利的眸光瞄准早就埋好炸药的地方。 是的,完颜呆要用火铳引爆埋在落雁山山体上的炸药,让山体上的雪崩塌下来,活埋了赵毅风,就算埋不死,也能把人冻死! 裘阴阳对视上完颜呆,狡猾一笑,将手里的“红斑蛛”抖了抖。 这毒蛛最喜生活在寒冷雪山之地,一旦放出去,即将召回无数的同类,到那时一旦雪崩,这蜘蛛召唤了同类后,在雪地里咬了人,那可不是他裘阴阳的错。毕竟他是养蛛王的人,而这蛛王身体中的剧毒可是他精心提炼的毒。不送江玉树上西天,那就送赵毅风去青冥浩天。 完颜呆看着他手里的毒蜘蛛,面部微抖,一个毒还取了个缠绵悱恻的名——“上入青冥之浩天。” 楚飞扬冷冷命令:“完颜呆动手吧!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完颜呆愣愣点头。“是。” 瞄准、位移、定位! “嘭!”一声巨响,雪粉荡起! 积聚在落雁山的雪‘哗啦’像山体断层一样滚落下来。 “嘭!”“嘭!”“嘭!”火铳连发四声,落雁山的雪像倾洒的水一样蔓延过来,霎时间将正在作战的大军淹没。 一时之间,惨叫连连,哀嚎声不绝于耳,金戈在雪中崭露头角,兵刃在雪天中泛着寒光。 “快跑啊!雪崩了,雪崩了!” “快跑啊!” “雪崩了,快——” 随即声音迅速被滑落下来的雪掩埋! 陛下!”胆寒衣一声惊呼,宛若雷声。他挥动长剑,带着身边的人前来救驾。 姜国大军攻势渐猛,眼看就要避开大雪突围成功! 完颜呆审时度势,再次一火铳打过去,雪崩落,将赵毅风前路掩埋。 裘阴阳奸笑,旋即将手里‘红斑蛛’丢到雪地里。 霎时间,雪地上红艳一片,无数蜘蛛得蛛王召唤纷纷围堵在雪地里艰难作战的人。 长长的蛛丝缠绕尸身,在雪地里耀眼。 赵毅风手持青冥劈向那蜘蛛,却不料那蜘蛛似是懂人一般,顺着青冥攀爬而上。 裘阴阳见‘红斑蛛’已经爬上青冥剑,转头看向完颜呆,一声急吼:“完颜呆,再补一箭,让赵毅风分心。只要他被蜘蛛咬了。这场仗我等就胜利了!” 完颜呆眯眼看向战场,心里一惊,终是将手里的箭对准霸气威严的赵毅风! 仿佛流光急飞,一声破空啸响,长箭直奔赵毅风所在方向,疾风振起雪花飞起! 那一道银光进入赵毅风的眼,他速速避过,青冥一挥,却忽然虎口一痛。箭飞身而过,可红斑蛛爬上的手,咬了他! 振臂一抖,红斑蛛掉落。 围攻赵毅风的东桑天倭大军,只觉的赵毅风的动作越来越慢,连招架都显的无力! 楚飞扬大喜:这千面鬼手的‘上入青冥之浩天’果然名不虚传!赵毅风啊赵毅风,孤王早说你得意不了多久,你还不信。这次你是插翅也难逃!” “哈哈!赵毅风不行了,快杀了他!”天倭大军兴奋不已。 眼前模糊一片,赵毅风只觉得手上的青冥剑越来越重,险些拿不稳。 “杀了泓玉帝!吼吼!——” 眼前是狰狞的天倭士兵,他的面容是那么近,好似在玩弄一个垂死挣扎的生物。 赵毅风抬眼,眸光阴冷肃杀。冷意决绝、亦艳艳! 朕就算死,也不会放过尔等! 青冥横扫,霸气摧毁!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泓玉帝还有这一手。本能后退,却还是被一剑砍了脑袋, 这一刹,赵毅风精力流失。 生死难料。 脑中是他苍白的睡眼以及孩子粉嫩嫩的身躯…… 玉树, 原来在死前,我是这么想你,好想见你一面…… “快看!有人来了——” 马蹄荡起雪粉,江玉树一身红衣妖娆艳丽驾马来寻,俊逸的姿态在他眼中出现! “赵毅风!” 吃力的睁开眼,却见他清俊的容颜,以及那泠然的姿态! 驾马奔腾的江玉树,少了平日的温和清恬,更多的是英气勃发。 是梦?还是幻觉? “赵毅风!是我!” 这声音这么熟悉? 模糊中,红纱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一只手伸向面前。 雪花飘飘悲凉幻梦,皑皑圣洁灼人眼疼。 是玉树。他来了…… 赵毅风伸手抓住他的手,借力一打,向前一跃,翻身上马! 千里驾马,不远万里,终是寻到了他,有他才有家。 那一刻,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两心相守的宁静。 江玉树转身,清脆的声音低低道:“谁能抛家弃国,死生挈阔,同你相濡以沫……这是情爱是执念,你难道真不明白?” 赵毅风忽的伸出手扣住他的后颈,迫他低头。一声呢喃:“我都明白。” 疾风雪花飘飞中冷然风华乱了谁的流年,重重的吻落在他的唇。 那一刻,乱世寂静,风雪无阻。 风停了,雪静谧。 战场上的人都见证了这一幕,一直以为姜国嫁娶实乃千古一例。 可此刻他们在战乱中深情一吻,足以让人震惊! 终于明白泓玉帝为何要为那个男子篡改礼法,让他光明正大。 这一吻,向全天下宣告,江玉树是他赵毅风认定的人,此生不换! 这一吻,也证明了他爱他,势必要为他一统天下! 赵毅风紧紧抱着他腰身,得他一句回应的欣喜:“玉树这次可是真正的扬名五国了!你是朕的妃啊!” 身后是他温暖的体温,还有他有力的心跳。江玉树那一刻有前所未有的恐惧,若是他有个好歹,孩子和自己会如何活下去? 若是晚来一刻,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沙场,到时自己捧着那一方骨灰哭诉天涯? 想到这里,江玉树紧紧抱住怀中的他,用尽一生力气的抱着他,将头搁在他肩侧。 轻阖双眸,抑制不住的颤抖:“赵毅风,刚才我真的很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给我追!一个都不许跑!”楚飞扬大吼。“杀了傲世双雄!姜国在手!” 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出发,战马雄浑嘶鸣,一声仰天大吼! 雪花皎皎清寒,风过处竟是这般冷。 马蹄溅碎雪花,留下一地斑驳。 “公子,离云来接应你们!”斩离云挥动长矛,开杀指引。 江玉树调转马头,抽出玉箫,一曲萧音,十八联盟出现。 后方战乱,拼杀犹不查,雪掩埋了尸体和无数的大军,也阻碍了后方联军的追杀,姜国大军和联军陷入混战! 十八联盟所有势力积聚,打乱了天倭和南燕联军布下的阵法。 江玉树挥剑渌水,斩杀如潮水般阻挡的大军,绿光凝寒,锋芒逼人! 第五赤眉愤恨的看着这一切:江玉树,你为了这个男人不要国,不要家,现在连命都不要。可恶! 当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完好出现在自己面前,浴血沙场只为了别的国的男人……男人!一个男人,这就是兄弟之情? 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啊,可他却把北璃给卖了…… 第五赤眉仰头望天,心有不甘:江玉树,你等着! “老天!江玉树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宗政毅一声大吼!拍碎了案几。心中莫名惊恐:眼瞎目瞽的江玉树竟然好了。一个瞎掉的他就可以把几国联军打的落花流水,何况健全完好的他?江玉树那么会算计。这赵毅风,这姜国将会是天下的灾难! 楚飞扬和他心有灵犀:“这两人绝对不能活着在一起。必须杀了一个,要么两个都不留。否则以赵毅风的将才,江玉树的文治,这姜国将是天下共主!五年后何来其余四国?” 第五赤眉冷笑:“国主,本宫已经将手上所有兵力都给了你们,你们可要给本宫除了江玉树。” “当然!”楚飞扬哈哈大笑:“你我可是合作伙伴!”眼神如刀:“孤王答应过你,要除了江玉树,助你光复北璃!” “很好。”第五赤眉忽然发现人生中有了新的目标,仇恨将心中的空缺填满。 愤恨阴毒的眸光紧紧盯着下方一片狼藉中的红衣男子,咬牙格格响,愤怒似汪洋。 此刻,斩离云,胆寒衣,西门日天,莫云姜国大将和助阵大军急速汇合,顺利将赵毅风救下。 江玉树樱花烂漫般的惹人注目,众人皆欣喜围在一起。 感受身上一道灼热视线,江玉树猛的抬眼—— 城楼上的男子赫然是第五赤眉,那是他的亲弟弟。丝豪不见了当初的纨绔之气。 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江玉树随即牵马转身,留给第五赤眉一个潋滟芳华的背影,以及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距离。 江玉树的出现,无疑让军心更稳。泓玉帝早先的吩咐未曾改变。 泓玉帝维持一国霸主应有的镇定从容:“朕现在下令,所有军情要务由玉树处置,即可起任命莫云莫大将军为镇南副统帅,胆寒衣,西门日天职位不变。斩离云随军督战。若有不尊旨意者,杀!” 赵毅风的命令将军心稳定下来。仿若将才的战乱都已经烟消云散。 众人只当赵毅风完好无损,也只当他是作战疲累被人算计后的落魄,丝毫不查他袖中微颤的双手,以及他后背的濡湿痕迹。 江玉树紧握他手,只觉的阵阵冷汗在手心里流溢开来。他知道—— 他现在几乎是站立都难,全靠自己的手给他力道支撑,手上的温度在慢慢退却。 收敛心绪,江玉树回想所有的情报并下达一系列命令,维持军营最后的稳固。 将赵毅风扶进帅帐:“赵毅风,我来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好歹……你可有听到?赵毅风,孩子在家里等你,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毅风吃力咧嘴一笑,眼前晕晕乎乎,黑星子直冒,虎口处是撕心裂肺的痛,胸间憋闷气不顺,忽然一口血吐,喷在江玉树的红纱水袖上,像一幅凄艳的彼岸花。 江玉树目瞪口呆,看着他,直直栽倒在自己怀里! 胆寒衣焦灼的看着江玉树凝重面色给泓玉帝把脉:“公子,陛下中的什么毒?可还有救?” “寒衣闭嘴!”西门日天压着嗓子一声吼:“陛下真龙运数,天不收他,老子看好他!”眼有期待的看着江玉树:“公子说可是?” 江玉树抬眼看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瞬间两个糙汉子已然懂得。江玉树温和清恬的气质以及温润外表下潜藏的凛冽,让他们觉得不由自主的想安静下来,不去搅扰他的宁静致远。 替赵毅风掖了掖被子,江玉树的脸上是这些作战老将领经常见到的温暖和煦的笑。 那是他们熟悉的算破天机,远观千里,笑看沙场秋点兵的安抚人心的笑:“两位放心,陛下未有大碍。清玉定会用尽一生本事,前来救他。” 赵毅风可是江玉树夫君,也是江玉树和他孩子的倚靠。他必须救他,也会竭力救他。得到江玉树的保证,两人安心不少。 江玉树的医术虽然浅显,可他身边有一个衷心与他的神医,那可是‘不死医仙’,名动天下,当年江玉树和赵毅风‘移花接木,以骨换骨’都是落不秋这位‘不死医仙’主的刀,江玉树产子也是这位‘不死医仙’主的刀,这‘不死医仙’之名可不是白来。 要不是当年江玉树眼瞎目瞽,学医优势全无。否则今日在此的就是名动天下的医仙徒弟了。可惜了江玉树因为医术浅显只能医治伤寒杂症,可却不能解毒,目前只能等落不秋过来。 江玉树探脉只知这毒霸道难解,容易攻心,只剩下五天,可自己实在束手无策,只能迅速传书给落不秋让他早些准备过来。 三日后,落不秋快马加鞭,马不停歇赶来西南雅澜郡战场,来到军营。 落不秋的医术天下皆知,只是这些年他习惯在山间隐藏,他更多偏向的武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能心细如发的去救死扶伤。要是这位医仙都没有办法,江玉树估计真的要一个人带孩子守着这空旷的山河。这才成立的姜国或许真的要驾崩一位皇帝,估计也是姜国史上最杰出也是最年轻的帝王…… 千面鬼手研制的毒‘上入青冥之浩天’并非无药可解——起码落不秋还是有办法的。毕竟两人师出同门,只是落不秋因为师傅偏爱,得医术倾囊相传,学的都是解毒驱毒救死扶伤利于百姓的精良医术。而裘阴阳因为贪图捷径和心思不定并没有得到师傅的医术,只学了一些皮毛,他心有不甘,便将师门里所有有关下毒,用毒,练毒,试毒的医术都学了,唯独不学解毒之法,这些年造的孽委实不少。 同出师门,只因性情不同,也因资质不同。 一个学医,专门救人,成了‘不死医仙’;一个下毒,专门害人,成了‘千面鬼手’。 也不知是师门之大幸还是师门不幸? 落不秋自是能解‘上入青冥之浩天’的毒,可是解药容易配,药引难以求。“上入青冥之浩天”的唯一的药引竟是裘阴阳手里的‘天兰竹葵’! 天兰竹葵呀…… 黎山师门的祖上之宝,一共有两株,一株是雌,一株是雄。两株‘天兰竹葵’效用不同,一株可以用来解毒,一株却可以用来炼毒,实为万物相生相克。 这两竹‘天兰竹葵’本是继承师门的下一任掌门所应有,只是裘阴阳几年前将所有关于用毒的医术学完后,顺带也偷走了那株雄性的‘天兰竹葵’,如今这株‘天兰竹葵’在裘阴阳手里,另一株‘天兰竹葵’在落不秋手里。 从落不秋口中得知赵毅风中的是‘上入青冥之浩天’,江玉树已然对黎山师门的情况明了,一是因为落不秋甘心在自己身边帮助自己,二是自己已然算半个师门的弟子,三是繁烟阁早已经将消息送来。 这在江湖上看似宝贝和不能说的秘密,江玉树早已了然于胸。虽说那时他是瞎子,可心似明镜。 赵毅风身体中的毒不能再游走了,落不秋用尽医术却是只能维持十天寿命。十天后没有裘阴阳手里的雄性‘天兰竹葵’,赵毅风必死无疑,连落不秋都无力回天! 从落不秋口中知道消息后,江玉树轻吐一口气,看着榻上面容惨白的赵毅风。悲从心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贪恋上了他怀中的温暖,也习惯他的冷傲端肃和温柔深情。 他对自己和对他人总是不一样,对他人他冷漠疏离,可对自己是极尽温柔,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这些年,总是温柔以待,默默守护,将对自己的愧疚、心疼、怜惜都化作无声的守望和护全。 曾经总会在身边悠悠迭起的冷风,现在已然停歇。他冷着脸和自己曾经怒目而视的样子,他气急败坏被噎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霸道端肃却无限温柔的样子……都在脑中晃过,可此刻却了无生机的在榻上安眠,失血的唇是他生命力在流失的征兆。 赵毅风,你答应我的应当作数。 江玉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孩子还在等我们…… 他伸出左手,细细的看着无名指上那一枚草环,紧紧攒住手心里的力道,也攥住那枚草环。 你说,你会将这枚草环套于你此生挚爱人的手上,娶他为妻,一生不离,此生不换。 你说,‘凤凰衣’的寓意是——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草环上染了你手的血迹早已退却,唯有那剩下的生死相依和让人眷念的体温还手中萦绕。 轻轻摘下那枚草环,将草环紧握,他温和清透的声音轻飘中透着一丝难以反抗的力道,似刻骨铭心的誓言:“只要能救你,无论让江玉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落叔,陛下还没有醒吗?” 落不秋叹气摇头:“没有药引,怕是难啊。在下手里的‘天兰竹葵’可以解世间百毒,可唯独解不了雄性‘天兰竹葵’的毒。这……哎……是在下学医无用。” 江玉树迅速泼墨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特约一见,有事相商。”他要见的人赫然就是裘阴阳,他要找他要‘天兰竹葵’。 “公子,您去见人,若是有个好歹……那姜国这百万大军该如何?这仗如何打?” 江玉树起身,负手而立,静看众人,红纱水袖艳艳,温和的神情中是不容违抗的坚定,泠然姿态中别有一番孤傲料峭。 “姜国百万大军撤四十万去东境,攻打天倭国内。天倭现在举国半数兵力都在西南,后院起火他们自顾不暇,定会撤兵回国增援。这一仗由西门将军带兵前去。” “我军现在士气不振,离云今夜带领十八联盟的人火袭南燕粮草。” “将樱国边境兵力调遣二十万到西南边陲,此事胆寒衣着人去办!” 众将领听后士气大燃,纷纷站立而起,在坐众人深知江玉树的为人,江玉树给人更多的是文治,处理军务情况颇多,像这样调兵还是头一遭。 但想起以往作战他的作战方法和静心布局都是以最小的伤亡换最大的利益,像这样直接反击还是头一遭。看来赵毅风受伤江玉树着实难以忍受他国联军欺凌。 没有人知道,如果可以,江玉树会毫不犹豫自己上战场手刃敌军! 敢伤他江玉树的人,定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西门日天有问题不解:“公子,我等调兵遣将,四国联军又不傻,他们会不会围堵?” “会!” “啊?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分散兵力去攻打天倭?” “你可知什么叫做声东击西?现在姜国百万大军和四国联军都在西南这一区,各国防御空虚。若要攻打姜国城只有东境和西境两路,现在西南被我军镇守,东境天倭推进防线,只有我军撤到东境,围打天倭,让四国联军兵力分散,我等再来逐个击破,如此才有胜算。” 众将面面皆惊,很难想象江玉树把局势看的这么透彻。 “至于莫副帅,就负责西南大军,守住这片战场。南燕今晚将会自顾不暇。尔等可以放心作战。四国联军定不会放我等安全撤离,所以今晚南燕自乱阵脚时,各位即可带兵杀出去!” 被人攻打多时的憋闷今日众终将得到释放,热血沸腾,豪气干云。众将抱拳一礼。 “我等得令!定不负公子所托!” 在众人散去后,江玉树急速去了赵毅风帐中。 落不秋早已在帅帐中静候。 见到床榻上的人,江玉树的心情无比复杂和悲痛。此时的赵毅风了无生机,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落不秋眼有愧疚:“公子。是在下无能,不能清理师门。托公子指令去见师弟,也转告公子的话——只要能得到‘天兰竹葵’,公子不计任何代价。” “他如何说?” “师弟不答,只给了在下一纸便条。让在下转交给公子,约公子十日后去紫竹林详谈。在下知此事急切,特快马加鞭赶回来。” 接过信,江玉树关切道:“辛苦落叔走此一遭,快去歇息。陛下有我看着呢。” 落不秋慈爱的看了两人一眼,躬身:“在下告退。” 拆信。 信上多余字数也无,只有四个条件。 可这四个条件让江玉树的脸霎时间血色全无! 第叁柒章 西湖明月引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柒章:西湖明月引 玉历二年十一月,姜国西南边境战事焦灼,双方对峙,遥遥相看,拒不退兵。 天倭国内大乱,西门日天打入天倭国内,天倭自顾不暇,率先撤兵。 一时之间,四国联军剩下三方。 南燕粮草缺失,作战精疲力竭,挂免战牌,居城不出。 东桑,玄真两国联合大军和莫云带领的兵马在西南边境对峙,不相上下! 经此消息,姜国国内士气大涨,举国皆高亢! 而赵毅风和江玉树此时没了身影,军营中再难见两人,只剩下江玉树安排好的一切和苦苦支撑的莫云。 当赵毅风从昏睡中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是江玉树俊秀的脸,还有那双清亮眸子中的担忧和害怕。 见怪了他温和浅笑,优雅轻颦的样子,这样的江玉树让赵毅风心里有着浓浓的归家感觉。 看到他醒来,江玉树的眼眸中流溢过一丝欣喜,朦胧。 赵毅风心下安然:这是家的感觉啊。他在害怕…… “我已经将所有战况都安排好了。现在我军士气正高。陛下不用担忧。待陛下康健,精兵良将汇聚,我军定能夺下雅澜郡,将四国联军驱逐边陲。”江玉树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了他,让他安心。 泓玉帝惨白着脸,笑听他讲。待他说完,眸光凝定他:“玉树,你可还好?”那日他生产,还未有醒来,自己接到边境急报,向这边赶来,连告别都没有说。想他那时身体孱弱,自己却不能陪他,还要累他来到战场。 一时间,心中愧疚和自责蔓延。 江玉树微微一笑,避开他的眼神,看向一边的樱花盆栽:“陛下放心,我一切都好。只是产后身体有些虚。无甚大碍。” “嗯?……”好似是这般,他产后都没好好调养,还要劳心劳力。难怪脸色苍白。 江玉树见他一脸担忧和愧疚,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孩子在家等你我,他一切都好。清玉身边有落叔照料。陛下尽可放心。” “毅风……”他眼有期待的说:“你我之间因为战事都未曾好好独处过。我现在安好,如今特别想回东境百邑城和东齐城看看。想看看那里的雪花,听听那里声音。” 他眼有温柔和托付:“你可愿陪我?” 这般让人不能推拒的要求,竟让赵毅风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当年他在北璃樱花树下也是这般温柔眼有期待,在皇子府的时候他求过自己一次,那次他是不情愿的求。如今他主动开口要求自己,这次竟是有些心痛和温柔的求自己。 心下隐隐预感不好。“玉树,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江玉树面色不改,笑的爽朗:“我能有什么苦衷?陛下多心。”他看着他,轻声道:“生产时九死一生,能活着已实属不易,想多看看没有看到的东西。当初在百邑城我眼瞎目瞽,陛下说愿意做我的眼睛,这话可还作数?” “你知道赵毅风说的话必当一言九鼎。”他凝定他,心下依旧难安:“玉树,你说的不离开是真的吗?” 当年雨中废婚,他目送他傲然离去,那凄凉孤单萧瑟的背影还在他眼中轻晃。 那日北璃樱花树下,他主动燃煮茶水送自己别离,可不想那水中搀毒,他用玉箫伤了自己。 后来君临高位,他也是雨中送他离去,那决绝的背影被鲜血映照出此生都可能失去他的悲戚。 赵毅风心下难安,怕这又是一个梦,或是一个算计? 江玉树秀眉静楚,笑容温暖轻灵:“放心,我说过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话音刚落,赵毅风便一把拥住他,紧紧的,牢牢的,不放手,想抱着他一生一世! 将下巴搁浅在他肩头,感受熟悉的温度和那熟悉的身形。家的温暖感觉将他包围。 “玉树你可知,赵毅风在面临危机时,想的不是盛世江山,也不是乾坤社稷,我想的是你……和孩子……” 即使知道自己被毒蜘蛛咬了,濒临危机,他心中想的依旧是他,是给他一个家…… 不去想他人危险时的眷念,也不去想盛世山河落入谁手。 他只知道,自己想的就是再见到,应他的誓言,和他在一起,哪怕死在他怀中也是愿意。 “玉树,其实我想的是只要能和你和孩子在一起,一家人宁静致远,独享安乐。” “只要和你在一起,这江山如何,我都不愿去想了。”江玉树温柔一笑,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感受他的温度。 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听到两心相碰的声音。 天空湛蓝,雪停歇,银装素裹。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官道上的人纷纷侧目, 两马一黑一红,宛如魔云红火般流溢过来。声声马蹄震人心。 眼眸流转间,已看清那人风姿。玄衣霸气傲然,红衣绯艳妖娆。只余满目空嗟叹。 去往东境的路说短也短,辽阔的雪山之巅,一眼望不到边。 朵朵雪莲在山巅静开,像极了少女的初妆。 皑皑白雪映衬出两人俊朗容颜。 一黑一红的马在冰天雪地中格外耀眼。马儿闲庭散步,两人谈笑风生。 “玉树,你以前双眼不明,又孱弱多年。从未和朕赛过马?今日可愿?”赵毅风看着他提议。 “好!”江玉树抖了抖手里的马鞭。 “玉树,你可是产后才好,想好了要和朕赛马?现在收回决定为时未晚。”赵毅风翻身上马,替他着想般的看着他。 江玉树淡淡一笑,一手扯缰绳,翻身上马。“陛下如此笃定清玉会输?清玉身子虽不好,可这马上功夫还是陛下当年所教。” 赵毅风颔首点头:“那朕要好好看看你的本事。”这是在考验他是否有忘记御马之道。 江玉树轻挥马鞭,微微一笑中藏着傲然和英气:“来吧!试试!” 赵毅风眉宇轻皱,话中是帝王应有的霸气:“自当奉陪到底!” 黑马一声嘶鸣,弹蹄扬声,桀骜不驯! 回应他的是红马的嘹亮长鸣和灼灼的热气,声声入云。 “走!” “驾!” 两声同喝,黑、红两道影子似离弦的箭一般,急速而出! 冬日的风,凌冽清寒,带着清透和空灵,雪粉在空中荡起,柳絮般将天空笼罩,朦朦胧胧。 两人加力催促,两马若流星般,逐渐接近山巅之上的雪莲投射的影。 最后一力,胜负在望! 红马墨驹一声长鸣,精神大振,嘶吼声声若龙吟! 千钧一发之际,黑马前蹄一甩,步子滞后一分。而红马去如发威般急速向前奔去,越过山巅,采撷下那朵雪莲。 黑马怏怏收蹄,显然看出自己已经败退。 红马闲庭漫步,喘着粗气,那是胜利后的悠然自得。 这番比斗下来,江玉树脸上已经见汗,呼呼寒风将他侧脸吹的发红,给人一股迷离幻梦的感觉。 纵使一直不信神佛,此时的赵毅风还是希望就这样策马红尘,潇潇洒洒,共看人事繁华。 眸中流溢的温柔足以将雪地融化:他的玉树,熬过最难的日子,终于和他红尘策马,携手共看繁华。 赵毅风伏在马上,带着一丝淡淡笑意:“朕输了,不知爱妃有何处置?” 江玉树凝眸浅笑,心中是被疼宠的暖意。 赵毅风征战沙场,骑射驾御从小不落,这般傲世的人,若不得他相让,就自己这几年的马术岂能赢他? 除了他,也不会有人会一直在身边,宠着自己,纵着自己,为自己担着一切骂名,给自己一个家。 就这样不要失去该多好,沉浸在他给自己的独有温柔和专一中,沉浸在他为自己独自盛开的笑容里。将心中的孤单落寞填满,从此沉沦不要自拔。 哪怕……永无轮回。 哪怕……万劫不复! 这就是宿命啊。纠缠了,便是一生。 你有‘美人煞’遇上了我,而我却是你的‘琉璃劫’。 是劫也是祸,是执着也是心魔。 不过温暖沉沦归于一方,这惩罚还是少不了的。 “什么,上交财政大权?!”赵毅风咬牙切齿。“玉树,朕这银子哪一点不是给你在掌管?朕从去百邑城征战开始,哪一次不是找你拿银票。何来财政大权?” 江玉树淡淡睨了他一眼:“陛下国库丰盈,难保不会生有他心。所以财政大权清玉就勉为其难掌管。陛下若是想要银钱,给清玉支会一声即可。” 堂堂的王上,一国之主不当家,也真是够可怜的。如今还是‘勉为其难’,这还是委屈你了不成? 赵毅风哀求:“玉树给放过如何?朕好歹是你夫君。你这般挤榨与朕,为夫夫纲不振,玉树可知道后果?” 江玉树冷声还口:“清玉何时承认你是夫君?还有陛下这是在要挟清玉吗?” 赵毅风控诉:“玉树莫气。朕这财政大权是万万不会放手的,倒是玉树掌管朕的半壁江山,东境三城收入那一方不是你得了去。如今又来压榨朕,你于心何忍?” 江玉树拒不让步:“陛下不想去交财政大权也可以,那就自己去赚钱。你我吃食还没着落。” 赵毅风不解:“你手里财政大权不小,为何没有银子傍身?” 江玉树低了低头,压低声音道:“自从生产过后,这识记能力远远不如从前,也不知是何因由?” 赵毅风不予放过:“玉树江湖势力遍布,玉箫一曲,何处没有银钱吃食?找他们借些即可,实在不行,你就说是朕的元妃,国君名头,谁敢不从?” 江玉树:“不。” 泓玉帝紧盯着他,终于反应了过来。“玉树是怕抚了为夫脸面。也是自己羞怯不好意思开口。朕懂了。谁也想不到博闻强记的清玉公子也有忘却的时候……” 江玉树静静的看着他,袖中飞刀在手。 赵毅风懂他。这说归说,还是以民生大计为重。 江玉树温和好相处,可这性情坚毅常人不能及,真触犯他逆鳞,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江玉树长身玉立,一手负与后背,一手牵马。青丝飞扬,红衣热烈,红马驯服。 赵毅风忍不住心下赞叹:“玉树可是应了自己的名,当真玉树临风,泠然风华!” 江玉树浅浅一笑:“我以前也是这般呀。” “是是是……朕的玉树一直如此,流芳千古。”赵毅风眼有宠溺的回他。 “既如此,朕就牺牲一下给泠然风华的元妃去讨饭。”泓玉帝波澜不惊,平静道:“朕这面容应该还能捕获女子放心,倒是希望哪家女子可以瞧上朕,给个打发。”说完,静静看着江玉树的变化。 江玉树脸上浅笑的弧度一滞,平静无波,只牵了马匹向前走。 “陛下,还是早些赶路。” “玉树,朕能认为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 “你有!” “赵毅风!请注意措辞和言行!” “……” 第叁扒章 玉人捧露台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扒章:玉人捧露台 丝丝红霞映染在天边,映着洁白的雪,多了份柔情,淡却了雪的清冷幽静。 湖面垂柳枯枝上凝着几支冰凌,圣洁无暇中,隐约可见一个清俊的背影在掬水洗面。 玄衣男子右手抓起一把干草喂着宝马,黑马打着响鼻,温顺的向他怀里凑。 江玉树洗漱后走过来,清俊容颜恬似玉,气韵清雅温和。长发随意用发带系起,额前两缕发丝微垂紧贴面颊,隐约随风跳动。眸光流转间春风自来,光华泠然。衬着眉间三点樱红越发娇艳。 “哔——”黑马嘶鸣一声,撤离了赵毅风怀抱,向江玉树怀中凑去。 赵毅风脸一沉,急速拉住这匹有眼力劲的马。咬牙缓缓道:“朕的元妃也是你可以肖想的?你这牲口莫不是也厌弃朕气息阴冷?朕的人你可不许碰,否则……” 黑马似是被他是阴郁气势吓到,怏怏低着头,嚼着干草。 江玉树心中一叹:这自带冷风连牲口都自愧不如。 “赵毅风,还有多久到百邑城?” “沿着这条官道再走三四里就到百邑城了。”赵毅风颇有感触:“没想到你我还能再来百邑城。这个地方现在很美……” “清玉也不会料到。”江玉树盈盈一笑,往事如梦:“有朝一日你我还能回来。” 那时自己家破人亡,四海飘零,无家可去,本是求一份逍遥,却不想他将百邑城当成家一样静候自己到来。给自己掌管军务大权,让自己治理百邑城,大兴商贸,后来又在百邑城看雪花,体会万家灯火,看遍人情冷暖。原来这个地方是有最多回忆的地方,也有着最原始的温暖。 其实在第一次嫁给他时,自己从来没有奢求过这些,要护全家人,为别人而活,为家族而活。孱弱的身子,随时会乘风而去的性命,他不敢奢求幸福和家的温暖。 “去了百邑城玉树还想去何处?” 江玉树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我想去……飘渺山……看雪景。” 赵毅风眼有温柔的看着他:“好。” “玉树……”赵毅风眼有期待,“可想去百邑城楼看看,或者去郴山竹楼,那里的盆瓜应该还有。” “好呀。”他微微一笑,眼中色彩更亮:“在郴山竹楼里清玉还留了两坛‘樱红纵’,陛下可以尝尝。都放了好几年了,味道应该不错。” 赵毅风心中欣喜,眸光熠熠生辉。“好,你我去了飘渺山,然后去郴山。只要玉树想去的地方,朕都陪着你。” 江玉树握住他手,勉强笑笑掩饰眸中那一抹伤痛。“有你在,我知道任何地方都会有温暖,也会有——家。” “玉树……”赵毅风忽觉喉间酸涩难忍,伸手揽过他的肩。轻声道:“有赵毅风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们现在很幸福不是吗?” 江玉树眸子中波动涟漪:“是。有你的地方是江玉树的归宿。” 赵毅风忽然低头看向他:“去了飘渺山,还有郴山后,玉树还想去哪?” “想去听曲子。” 赵毅风笑:“一定要去,玉树的萧音一绝,朕又有耳福了。” “还有想去醉仙居。醉仙居的烧鸡听说不错,清玉还没尝过。” “好,只要玉树想吃,朕以后叫宫里人做。” 江玉树悠悠一笑:“陛下这又是要做昏君?” 赵毅风笑容宠溺带着一丝不羁:“只要玉树在朕身边,朕可以悉数放权,将权利都给你。朕就做个混吃等死的王即可。” 江玉树挑眉:“混吃等死?” 赵毅风有些委屈:“朕一当家,二不掌权,三不处理政务。都由玉树代劳了。要是和平,无仗可打,朕这不是混吃等死是什么?” 江玉树轻笑:“陛下什么时候知晓民间俗语——‘混吃等死’了?” “当然是和玉树学的。”他神色温柔,转移话题:“现在是十二月,樱国的樱花应该已经开了。我们在百邑城待些时日后,就去樱国洛水河畔看樱花如何?” 江玉树眼神一亮,眼有期待,也有些不安:“真的吗?可以去樱国看樱花?会不会……有失体统?你是王,我是妃,这般不管朝事,不顾军情要务,会不会留人话柄?” “放心。”赵毅风摩挲着他耳畔:“这一路各方会把奏折送来,朝堂上还有贺先生和榆丞相。军营中还有莫云各方将领把持。不会有影响的。玉树不是说朕有做昏君的潜质吗?那朕就做一次昏君,日后再做明君。如何?” 江玉树温柔一笑,将头搁在他肩:“那清玉就日后再做贤妃,这些时日就做妖妃。” “玉树这容颜可是有祸国潜质,你若为妖妃,不知又起多少祸端,到时朕可是自顾不暇。玉树可不许辜负朕……” 忽然霸道语气袭来:“不对!你是朕的妃,是朕的妖妃,你是朕的人! 瞳孔忽然放缩!清晰听到胸中心跳漏了一拍。泓玉帝竭力甩甩头,却无法散去脑中哗哗直冒的黑星子还有那突如其来的晕眩感。 “赵毅风!赵毅风!”江玉树慌忙抱着栽倒在怀的人。早知道他会在半路毒发,可亲眼看到这一切,那种失去他的恐惧就在身边,那种他又将家破人亡的孤独感袭来,让他无力思量。 不会的,不会的。 依照落不秋教的医术,是可以将“上入青冥之浩天”控制在十天以内的。当前还有六天…… 深吸一口气,江玉树抽手银针,回忆落不秋教的方法,将二十八枚银针插入他的重要穴位,确保毒素不攻向心脉。 “上次你中‘凤囚凰’身子有些余毒未消,西南大战你中毒,两方毒素中和,可能使你身体有些乏力,胸间难受。我医术不主攻解毒,只能按照落不秋的法子医治你。你现在全身无力,是银针排毒的正常征兆,你在此地休息,清玉去前方寻雪莲藕。你在此不可乱动。清玉即可就来。” 看着江玉树眼中的担忧和害怕,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从容,赵毅风只觉得感动:“你去。朕在此等你。” 江玉树速速离去,找寻雪莲藕。 赵毅风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隐藏,银装素裹,洁白纯粹。不远处的空气中透着一丝清寒和淡淡的腊梅香。 忽然耳边出现雪碎裂的声音。 赵毅风脸色一沉!这不是玉树,另有其人!来者不善,十之八/九。刀光在雪地中投射出晃人眼的光芒。身形矫健,疾步如飞,是高手!不可小瞧! 赵毅风心下大急,无奈身上力道动不得分毫,软绵无力! “泓玉帝在此!”一人轻唤一声,听口音,应该是东桑的。 另个杀手不解:“江玉树呢?”看来想一箭双雕! 果然他们不会放过自己和玉树! 赵毅风竭力摸上青冥,无奈身上力气一份也无,混吃等死可不是他在外人面前的作风。 泓玉帝可不会任人欺凌,这样就算不得一国霸主了。 杀手喜疯。 刀,在雪地里格外亮! “杀了他!”头子大喝。 刀光森寒的杀气在头顶落下,隐隐带着一丝冷风。 两人离赵毅风很近,赵毅风能清晰看到他们眼中嗜血的兴奋。疯魔激动! 一道碧玉色彩晃过! “嘶!”的一声,一道银丝线缠上杀手的脖子,向后紧勒,血低落,染红了白雪! 周围人一滞! “咚!”的一声,杀手栽倒一个。 回头,却见红衣妖娆的江玉树像地狱来的厉鬼,站在二十丈开外,玉箫搭手,吹奏优美的曲子。风吹起的他的长发和水袖,赫然可见他手上的紫玉萧中嵌套的‘天蚕银丝线’! 雪消融。 风轻纵。 江玉树温和清恬,如樱红傲然。 刚刚用内力发出的那一道银丝线让他气血不稳,一口腥甜直达喉头。 他眸光浸寒的看着那些杀手,冷漠杀伐:“你们若是敢动他,江玉树让你们死无全尸,定叫你东桑哀鸿遍野!” 谁也不会怀疑江玉树的话,当初他在战场上眼瞎目瞽都敢抵抗百万大军,何况现在。坚毅的杀伐之气让杀手们心中一震。 一个杀手笑的癫狂,掩饰心中恐慌:“听闻泓玉帝和其元妃鹣鲽情深,看来真是如此。” “嘶!”那杀手双眼爆出,脸上不可置信的微抽。喉间的手和紧紧缠住他的银丝线相挣扎。血珠子在天蚕银丝上流溢。 江玉树玉箫一抖,银丝线断,杀手倒地,死了。脑中还回荡着优美的萧音。 天蚕银丝线,依靠持萧之人指尖发力。 心若定,银线扎向持萧人的胸口,心不定,奏萧岔气不稳,内里反噬,震碎心肺! 江玉树环看一周,旋即低头摸着手里的玉箫:“还请你们早些离去,江某不想乱杀无辜。” 黑衣杀手冷笑:“天蚕银丝线一共八根,你已经用掉六根,还剩二根。清玉公子,你莫不是想震碎心肺?” “哈哈哈,只怕公子现在胸间疼痛难忍,连说话都难吧——啊!呃~~~” 听着他拐弯惨叫的死去声,江玉树竭力压下胸口疼痛,笑的云淡风轻:“你们真是聒噪!” 江玉树俯视他们,修长的手指指着泓玉帝:“这是我的人,你们带不走!” 杀手目恣欲裂:“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去死吧!” 江玉树玉箫轻放唇边。 千钧一发之际! 赵毅风用力掷出青冥,不偏不倚,正中心脉,一剑毙命。 一声急喝:“江玉树!你敢!” “不用怕他!他只剩下一根银丝线了。我们死了四个兄弟,还有四个兄弟。可他的银丝线还剩一根!” “第五个是你!”手一扬,一枚飞刀出手,说话人倒地,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赵毅风看着江玉树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内里血气翻涌,疼痛难忍,还要救人,这是不要命了吗? 赵毅风神色俱厉,沉声警告:“江玉树,最后一根银丝线你敢发出来试试?!” 刀光一闪,刺透黑衣人的脖子,从心口直接飞出,好深的力道! “哧~~”刺穿血肉的声音。 江玉树眼神一冷:“你们敢伤他。江玉树绝不放过!” 这是把赵毅风的话置若罔闻。 “江、玉、树!”赵毅风怒不可遏,声声不甘。咬牙拔出身上的银针,手捻三枚雪球,向剩余的杀手挥去。 “啊~~”剩余两个杀手抱着眼睛在地打滚。 积聚力气一刻,赵毅风已然虚脱,迅速牵着马匹逃命。 红马黑马通灵似的前来。 江玉树想飞身上马,谁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不得已轻阖眼眸,将养力气,忍住疼痛。额头已经痛出冷汗。 红马在他身边打转。 “玉树!来!”赵毅风驾马而来,伸手一把抓住江玉树的手,一拉,一搂,拦腰将人抱上了马! 一记愤怒阴冷气息袭来:“朕要重振夫纲!” 待把人甩远后,两个人找了块树林歇息。 一是赵毅风毒发,无力纵马。二是江玉树气息受损,剩下一口气支撑。 江玉树一声苦笑:“你我何时这般落魄过?” “嗯!——”江玉树只觉身上唇上一阵霸道气息袭来。 赵毅风霸道蛮横的给他一吻,疯狂的啃噬和撕咬。不让怀中倔强的人发出声音。 江玉树任由他动作,知道他心里怒气难平。身上也没有一丝力气反抗。 “江玉树,你很好!”怒极反笑。他听到他在耳边说。 怕他再受伤,他力道松乏,给足他时间和空间换气。 “是我不对。”江玉树认错。 看着他温顺的模样,赵毅风心下好受了些。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玉箫,将那最后的银丝线扯了。 “日后不要再嵌套这些。”睨了他一眼:“你这心肺险些就碎了。日后好好将养。不可任性!” 一道温暖的力道覆上胸口,江玉树一抖,倏地紧咬牙关。 赵毅风眼有疼惜:“可是痛?” 江玉树温顺点头:“是。” “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有些心酸的一叹。“日后不可这样。我会担心的。” 江玉树眼有温情的看着他:“我知道,下次不这样了。当时也只是担心你……” “若以后再遇到危险,玉树先走就是。”赵毅风正色道。 江玉树摇了摇头。 毅风问:“你不顾自己还有孩子吗?” 他抬眸,看着他的眼神坚毅无比:“我不会走。你是我夫君。” 赵毅风只静静的看着他,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他回首,他侧目。 情意绵绵。 东齐城和百邑城都是东境的商贸大都。 这里生意兴隆,一切美好。 江玉树和赵毅风从百邑城听了曲子,上了城楼后,就连续驾马赶往东齐城。 郴山竹楼依旧,花纷乱,草长鹰飞。 在郴山竹楼前,看着赵毅风在地窖搬酒的样子,江玉树突然说:“赵毅风,清玉将‘樱红纵’的法子传授于你,可好?” 赵毅风诧异:“这‘樱红纵’可是玉树亲自酿造,朕还是不窃取成果了。” 江玉树点头:“因为清玉很少示人,所以陛下觉得神秘。其实很简单。” “陛下还是学一下吧。这样以后也不用麻烦清玉。” 赵毅风推拒道:“玉树是朕的妃,日后想喝酒去找玉树即可。朕可不愿窃取你的成果。” 看着他正经的模样,江玉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相较与江玉树的酒,赵毅风更喜欢他的茶。 “玉树,你看!”赵毅风从地窖上来,抱着一坛美酒,一声惊呼。迅速跑到江玉树面前,扯了人就在院中的樱花树下坐下。 开封,倒酒,品尝。 江玉树眼有笑意的看着他。 忽的伸手轻触他容颜。 赵毅风动作微顿,隐隐察觉江玉树眼中的悲痛之意。 看到赵毅风凝滞的动作,江玉树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 赵毅风,这是江玉树最后一次看见你了…… 看着眼前的清冽酒水,赵毅风深吸一口气。“玉树原来酿酒也是一绝,朕可是娶到宝了。”相视一笑:“玉树……” “嘭!”碗碎酒打。 一地支离破碎。 还没有等人品尝的酒在地上盛开一朵残花。 万物放空。 江玉树牢牢抱住怀里的赵毅风。生怕力道不够,怕他散去。 此刻,十日期限已到。 将赵毅风交给东齐城的守卫,并下令城中人好生护全。江玉树就独自离开了。 他去了紫竹山。 紫竹山。 雪依旧纵情肆意。天寒地冻,没有消停。 江玉树看着紫竹山上傲然的竹子,无力的低了低头:“给我‘天兰竹葵’,裘先生的四个条件,清玉答应了。” 在他眼前的是裘阴阳,他白着一半脸,黑着一半脸。身形消瘦,那赫然就是千面鬼手。 “精于算计的清玉公子怎么没有巧取豪夺呢?没想到……” 江玉树疏离道:“千面鬼手用毒练毒无数,清玉若真想与你斗,只怕殃及无辜。” “你不怕裘某人出尔发尔?” 江玉树淡淡一笑。“不怕。” “你可还记得华荷媚?” 江玉树淡漠道:“江玉树此生只爱过一个男人。对女子没有任何心思。再说那时清玉并无意华姑娘,华姑娘也只是清玉知己。” 话锋一转:“清玉那时眼瞎目瞽,不识华姑娘真容。又何来记得与忘记一说?” 裘阴阳怒:“你还不知悔改。那荷媚就白死了吗?” 江玉树淡淡道:“人各不同,选择也会不同。江玉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罢了。” “你!~”裘阴阳愤欲狂。“真是枉费你这一身皮囊,荷媚那般待你,竟换的这个后果。真是不值。” 江玉树:“这世上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江玉树之所以答应你的条件,是看在你对荷媚倾心的份上。若你真想出尔反尔,江玉树定会拉你陪葬。” 裘阴阳定定的看着他,瞬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低了一个等级。那眼中的从容淡定,叫人抓狂。 江玉树微微低头,双手向前,将渌水剑奉上。 裘阴阳利落抽剑,凝寒的绿光在空中漾开,带着丝丝寒意。 一道疾风擦过耳畔。 雪花被剑气振起! 绿光急速向江玉树袭来,墨发被清寒剑气带动飘散! “嗯!”一声闷哼,胸口忽的一痛。 江玉树低眼下看,渌水剑在裘阴阳手里,剑尖直扎胸口,血从胸前流下,染红了白雪。 裘阴阳没有动。 江玉树也没有动。 动的只有剑。 那柄渌水剑直直扎进江玉树胸口。 血、落。 血……蜿蜒…… 那么坚毅的江玉树,那么傲然的江玉树,被赵毅风怜惜的江玉树,宁愿背负家国荣辱而刺赵毅风一剑的江玉树。 如今,竟是这么不惧的任由裘阴阳将渌水剑刺进他的胸口。 他竭力笑着,淡淡诉说:“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让江玉树替他挡剑。” “这第一个条件,清玉已经做到。” 裘阴阳阴冷道:“还有第二、第三、第四!” 当初华荷媚死时,琵琶断骨,拔剑自刎,跳楼惨烈,死无全尸。这些苦痛他江玉树都要尝尝。早先在怀音榭他已经发过誓。定让他尝尝失声的滋味。 “清玉公子这第一剑就当还了荷媚当日拔剑自刎一痛,那么这第二——” 他眸光阴毒的看着江玉树的锁骨,恶狠狠道:“琵琶是有灵性的乐器,当初荷媚在城楼上摔断了琵琶,琵琶断骨,那么……” 说时迟,那是快! 只听的“咔!”的一声,裘阴阳手迅速触向江玉树脖间,硬生生断了他琵琶骨! “嗯!”又是一个破音闷哼,想是疼到了极点。 那搁浅过赵毅风温度的地方,那让赵毅风贪恋的怀抱,那精致的锁骨,那支撑江玉树傲气头颅的骨头。 如今,断在裘阴阳手里。 断了……琵、琶、骨…… 深紫的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漾开。 他气若游丝,忍受疼痛,咬着下唇轻轻道:“琵琶断骨……这第二个条件……江某做到了。” 裘阴阳癫狂:“还有第三,第四!”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清玉公子既然不识华荷媚真容,那就成全你。这就是剩下的两个条件。” 伸手缓缓接过药瓶,江玉树问自己:害怕吗?值得吗?舍得吗? 不是害怕,不识值不值得,不是舍不舍得。 只是觉得有些心痛。 来年的樱花如雨,未来的盛世乾坤,逍遥崖的日出怕是无缘再赏了。 他静立在裘阴阳面前,红衣凄艳,飘忽梦幻。 那双纤细的手攥着药瓶,望着面前的药,轻阖眼眸掩饰那一丝伤痛和惋惜。 温润的眸光在有裘阴阳一白一黑的面容上掠过。有些自嘲的笑:“江玉树精于算计,谋划沙场。此生品茶无数,可唯独参不透‘情’之一字。” 软红三千丈,堪不破的是情关。 拔掉瓶塞,江玉树素手持瓶。将那药一饮而尽! “我的人生,如含笑饮鸩酒。” 为了你,江玉树不后悔。 第叁玖章 偷声木兰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叁玖章:偷声木兰花 江玉树再次回到东齐城。 守城将领热情的和江玉树打招呼。“公子,你的嗓子——” 江玉树只微微颔首点头没有回应。望着温和清恬的元妃,守城小哥总算把‘哑了’一词憋回了肚子。 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于心不忍。 印象中更多的是这个公子的萧音奏的很好听。能让人哭,可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只微微颔首一笑,那般好听的声音大抵以后是再难听到了。 没有人看到江玉树失血的唇瓣下一瞬间的轻咬隐忍,苍白的脸已经见不到变化。短暂的沉默后,他温润有力一笑,示意他的关心他收下了。旋即摸索着拉过守城将领的手,在他手里划下一句话。 ——多谢将军关心。清玉只是喉疾复发而已。将军也知清玉练习箫曲需要气息更迭。还请将军勿念。 话锋一转。 ——请问将军,清玉带回来的‘天兰竹葵’可有给陛下煎服,这味药引尤为重要。皇城那边消息如何? “回禀元妃,陛下已经服用药引。至今仍在昏睡。皇城那边贺千丈贺国师正在领兵过来接驾。” 江玉树摸了摸手里的玉箫,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玉箫一道碧玉色彩带过。 繁烟阁血卫利索出来,单膝跪下:“属下在!” 江玉树拿过他的手。 ——你可是叫‘海雪’? “是。” ——我受伤气息不稳,劳烦你牵我去陛下帐中。 海雪一怔。 以江玉树倔强的个性,就算他受伤,傲然的他也不会让人牵着进帐的,就算让人牵他进帐,那也是他身边最可靠的人。 ——发生何事?江玉树微微侧身凝定他,依然是清亮的眸子,如玉的清恬。 “是。属下这就去做。”心里虽有想法,可他还是没有反抗的牵着江玉树。 这是他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繁烟阁阁主那么傲然的一个人。海雪忽然发现江玉树的手紧紧攥住玉箫,肩头抖动起伏的厉害,步子虚浮飘忽,好似风一吹就倒。 公子在……发抖? 总觉得阁主回来就变了。 牵着江玉树,海雪心里想法一堆。 昨夜在紫竹山得到十八联盟信号,烟花窜,萧音召唤。阁中人纷纷赶到紫竹山,却看见温和的他踉跄着步子倚靠在一棵竹子上,胸口一剑流的血那身红衣都遮掩不住。他只静静的捂着胸口,一言不发的静候他们。 那个红衣妖娆的男子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紧紧盯住自己的玉箫,一遍又一遍摸索。 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他们的阁主哑了,那清脆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一点也无。只有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他解释说是风雪感染,喉疾发作。 他们没有质疑——繁烟阁的人只用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即可。 可现在的公子却给他们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的笑容中好像有痛,有心酸。 更多的是疲倦。 他像一个被诅咒的人,寻不到一丝光明。 他像以前眼瞎时一样,喜欢待在有阳光的地方。以前的江玉树虽说喜欢阳光,但现在更喜欢和光有关的一切。 有时在阳光下一站就是一天,甚至在夜晚间也喜欢点灯,一点就是一夜。 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然后呆呆的盯着烛火发呆,他也还是笑,只是笑容好凄凉。 半夜中,也会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的闷咳,那是竭力压低声音的隐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轻轻的喘息咳嗽。 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苍白,有时海雪感觉风一吹阁主就会消失一样。 胡思乱想间,海雪已经把江玉树牵到赵毅风的帅帐前。 海雪收敛心神,躬身:“阁主,到了。” 江玉树轻轻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见江玉树不说话,也不在手心中划话语,海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将阁主牵进去呢,还是自己躬身离去。 有些为难。 不过以江玉树傲然的个性,应该会自己进去吧。 ——海雪,牵我进帐。江玉树神色温和。 “是。”海雪撩起帘子,将江玉树牵进帅帐。 在泓玉帝床榻不远处站定,江玉树示意他松手玉箫,大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气息就虚一份。海雪好似看到了真相。 隐约中,他好似知道了江玉树瞒着他的事。 看着一脸镇定稳步向前的江玉树,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海雪有些呆怔:“阁主?” 江玉树轻阖眼眸,咬牙向前走去,不发声,也不能发声。 脚上忽然被什么东西阻隔,江玉树一惊,到地方了?手有些不由自主的向前摸索,却又怕人知道,倏地一下收回。 停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向前迈步,心里思量着泓玉帝的床榻位置。 在脚下的感知和心里的测量大致精准后,他依着泓玉帝床榻坐下。 然后他紧紧握住玉箫,用力的,死死的。仿佛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 ——海雪,他是在这里吗?江玉树的手慢慢摸索找寻。 只这一个动作。 海雪已经明了,紧握他修长的手指。 他是在这里吗?…… 海雪想笑,又想哭! 他在你面前,他很好啊,深睡着呢。 阁主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见瞒不住了,江玉树淡薄了伪装,静静在他手里写下: ——海雪,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海雪‘咚’的跪在地上,哽咽道:“公子……属下……做不到……”那是濒临绝望的凄惨呜咽。 江玉树收回凝定在玉箫上的眸光,尽量摸索着床榻上的物事,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的手一缩。 纤细的手指慢慢游走。 他的轮廓依旧这么熟悉,手、肩膀、脖子、锁骨……终于手摸到了他的脸。 细细的摸索,深深的铭刻。 剑眉,睫毛、鼻梁、唇……这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他,早已在自己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既是飞灰湮灭。 江玉树终于知道。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有的记忆会随风散去,有的磨难会忘却,可有的人,那是骨血相容后的刻骨铭心,值得一生一世镌刻。 ——海雪,你说人来世间是为了什么? 海雪抬头,看见面前的公子温和从容,波澜不惊。 ——“人来世间是为了体会生离死别,人事悲欢,阴晴圆缺。经历贪、嗔、痴、恨、爱、恶、欲。求一个悟字,得一个解脱。只有这样才算圆满。” 有的人来人事间不是为了名。不是为利,只是为了一份历练,参透内心执着,体会人事心酸。求一份内心最真实的感觉,用心爱一个人……罢了。 一向驯服的海雪忽然来了勇气,低声道:“可像公子这般把人间的罪都受了才能爱上一个人,这是不是太辛苦了些。如果是这样,海雪宁愿不要。” 江玉树微微一笑。灵动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粼粼。 ——所以说,你们都不懂。其实,我也不懂,只是经历后才知。 海雪低垂了头,木木不语,也不去看他。 ——如果你一开始不懂爱,在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值得你用尽一生去护全,为他抛弃一切,那么这个人或许就是你的良人。 这个一直隶属江湖的青年眼中一片茫然:“可是既然那么难,为何还要相爱?陛下和公子经历了太多苦痛。这才在一起,可是又遇到现在的情境。海雪心里替公子不值。” 江玉树深深深呼一口气,笑的温暖和煦。 ——纵使难,这也在一起了,不是吗?即使痛,可也还是爱了……这才是真爱啊。 海雪不懂,不懂为何江玉树会爱上赵毅风,不懂他为何会给他生儿育女,不懂他为何会为他抛家弃国,不懂他为何不在乎世俗眼光,他不懂不懂不懂…… 这样温和从容,坚毅不屈的男子为何想得到一段爱恋这么难? 过了一道山,又来一道坎。(因为我是后妈啊) 无数的磨难和挫折。 无数的痛处和曲折。 两人因为‘美人煞’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阁主。”海雪擦了擦眼泪,维持语气平稳。“公子可否想过,若是陛下知道公子为他牺牲至此,他会如何想?公子不能说话,眼睛又看不见,您让陛下如何办?这让他生不如死啊。” 坐在床榻上的江玉树身形一颤,旋即恢复如常。 ——清玉不会让他知道的。 海雪大惊:“这如何瞒的住?” “公子是想离开吗?” 江玉树一抖,笑容有些端不住。 ——我已经是他的妃,是他的人,这天下都是他的,我又如何离开?又能去往何处?江玉树没有家,没有国,只有……一个他,也……只剩一个他。 ——再说他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去。只能瞒着。 海雪不解:“可陛下终究会发现的,公子如何掩饰。这眼睛还好说,可公子的嗓子?” 其余四国在观望,文武朝臣在倚仗。过不了多久。国师贺千丈带兵过来——众目睽睽下,您如何瞒的住?就算瞒过了眼睛这一关,可这嗓子呢?人不能一辈子喉疾不说话吧…… “可公子这样瞒着不累吗?” 江玉树微叹一口气。 ——累啊,如何不累。可是只要他不痛苦安好就行,毕竟他是我的夫君啊。 江玉树朝他微微一笑。 ——海雪,至今只有你一个知道我已经失明是否?目前他人都不知晓。今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淡淡的凛冽将江玉树清和的气韵掩埋。 ——江玉树即使瞎了,哑了。依旧是赵毅风的元妃,依旧是名动天下的清玉公子! 他紧紧握住玉箫,似乎山河已在他手。 ——海雪,助我。这一次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瞎了,我怕他会万念俱灰,也怕他会成魔。 海雪来回一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给他报着各处的距离。 从帅帐到到泓玉帝床榻八尺七寸。出了帅帐向右走三里是议事大厅,进入议事厅向前走十寸,是处理奏折的案几。在案几左侧两寸有一盆公子最爱的樱花。在右侧偏一寸有个一花瓶,那是公子以前画的画像。里面有很多公子逝去的亲人。 江玉树高坐正堂,身前的案几摆放的整齐,像极了他当初眼瞎在东齐处理政事一样,也像他竭力处理北璃政务的样子。 泓玉帝久久不醒来。江玉树身为陛下元妃当仁不让的接管举国事物。目前,他是姜国的支柱,也是两国的霸主! “公子,这是东桑传来的战报。”前线都督传来消息。海雪一早接过。 江玉树低头扣着手里的玉箫。微微颔首,示意海雪念。 “是。”海雪压下担忧神色。“据探子来报,东桑研制出新的火绒浇筑,用来提升投火石时火石的燃烧速度。更炼出了一种名为桐油的提炼物。” 江玉树嘴角一丝冷笑弧度。 ——有本事! “东桑已经下定这些桐油乃是国家机密,不宜外泻消息。东桑已经招令上等提炼师傅前去看管。境内消息封锁。繁烟阁消息探不到。” 江玉树皱眉,旋即起身踱步。 ——清玉没有猜错,这桐油易燃,密切关注,不得有误。有新消息立刻上报。 “是。”前线上报的都督刚走,后脚守卫就来报,“公子,贺先生来了。” ‘咯噔’一声,江玉树心一空:来了……终于还是来了。能瞒多久? 回头,却见江玉树清雅一笑,轻轻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姿势一气呵成。不偏不稳,水面如初平静。 海雪知道,江玉树胸口还有一剑,那是他所有力气的虚耗。他也知道江玉树做这个动作是多么难。 不知道他是如何忍住胸口那一剑的疼痛的?也不知那伤口好了没? 江玉树轻轻回转了头,在室内踱步缓行。当他温和的眸光看过来时,海雪那一刻真的以为他没有瞎。 微微一笑,起身示意。 ——各位随清玉出门迎接贺先生。 说完,稳步不差的出来帅帐大门。 伸手轻轻感受,阳光应该是暖的,可自己却再也看不到了。江玉树静立在阳光中,接受阳光洗礼。 这个黑暗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也是残忍到不能再残忍的,因为里面全是黑暗! 当江玉树淡然从容的在人群中走过时,海雪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人是瞎子,完全没有一丝迹象。 当海雪看着文武百官紧随其后走出议事厅时,一股无可奈何和心酸将这个年轻的江湖青年包裹。 公子,以前还有陛下做你的眼睛,现在你只能靠自己。没了陛下,现在举国都看着你,倚靠着你,你这斑驳的身躯,又该向谁倚靠? “臣贺千丈见过元妃。元妃安好!” 江玉树微微一笑,循声听去。伸手扶起贺千丈,在他手心中划下一句。 ——多日不见国师,国师依旧潇洒不羁。皇城一事有劳国师,辛苦国师不愿千里跋涉而来。不知清玉孩子可还安好? 江玉树是他们的元妃,于国有功,与社稷有功,显然没有人敢置喙握有半方云玺的元妃。这可是陛下的妻,握有一半生杀大权的人,半个姜国国主。 贺千丈看着江玉树在手心里划下的字句,心下大惊:“公子,你的嗓子?” 似是料到贺千丈的反应,江玉树淡淡一笑。 ——国师担忧。清玉只是喉疾发作。休养些时日就好。 贺千丈有些不信的看着他:“真是这般?” 江玉树微微颔首。 ——清玉如何敢诓骗先生?只是不知皇城可好?孩子…… 贺千丈淡定了眉目,笑道:“皇城一切安好。公子与陛下孩子安好。” 谢易牙欣喜激动的站在人群中,心下害怕,静声不语。这次是央求了好久贺千丈,贺千丈才同意带他过来。没有在皇宫好好呆着,也没有照顾好他的小师弟(包子),只想着看江玉树一眼,这次很乖巧的没有扑到江玉树怀里。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江玉树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话都没有说。 细细打量,却发现江玉树的眸光尽在贺千丈身上。 贺千丈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子,谢易牙很是想您,贺某人拗不过他撒泼耍横,就把他带到这里。公子不会责怪贺某人吧?” 谢易牙?他怎么来了军中,这些年战火硝烟不断,他来这只怕命都保不住,更何况因为自己的一切坎坷。 他学医埋没了童年,丧失了很多童年的欢乐,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玩伴,什么都没有,也是浮萍飘零的一个人。 如今,好不容易皇宫安稳下来,他怎么可以再次卷入战火,这不应该是他的生活中该有的。 江玉树脸色忽的一沉。 谢易牙激动的跳出来,抓住他的水袖,撒泼耍横,孩子气般的哼哼:“公子,你都不和易牙说话,只顾着和贺叔叔见礼。公子都不看易牙,公子不想易牙吗?易牙很想你呢~~~最近又学了新的医术,落叔还夸易牙聪明呢。 还有公子嘱咐学的箫曲,易牙学的很认真呢。只是现在有几处不会,还等着公子亲自示范给易牙解惑。陛下请的夫子很好,易牙有认真在学骑射驾驭,争取保护公子。还有啊,小师弟在宫中很好,易牙很喜欢他,他都会喊公子名讳了。不过宫里待着好孤单,易牙……易牙……一个人怕……怕公子有个好歹~~~” 江玉树眼眸微动,身子愣在原地,这连珠炮似的话,他该怎么回,又该如何告诉他他又看不见了。自己心肺受损,内伤积聚,如何抽气指点他玉箫吹奏,他知道后只怕他心里会更加难受,强迫自己学医,一生束缚在愧疚和自责中。 唇起唇阖,终究一字也无,江玉树的脸上有着落寞和无可奈何。 手指在贺千丈手心划过。贺千丈明了,看着谢易牙淡淡道:“公子再三叮嘱你好好呆在宫里,你把他的话当做不存在吗?” 贺千丈的神色足以把谢易牙震住。谢易牙只觉得心一紧,一个念头涌上头,那就是——公子生气了。 谢易牙甜甜发声:“公子,易牙也只是很想你,在皇宫易牙很乖的~~~~” 贺千丈转达:“贺叔叔和公子有要是相商。海雪!把谢易牙送回皇宫,不得出宫半步。”他紧盯着谢易牙,面色凝重:“小鬼,你最好不好让公子分心,在皇宫乖乖的,否则你贺叔叔让大鱼吃了你去!来人,把小鬼送走!” 静候一边的海雪拱手一礼:“是。国师。”旋即把谢易牙往肩上一扛,利落往外走去。 “公子,易牙才来,很辛苦的~~您别把易牙送回去啊~~易牙想陪陪你,给你治伤啊~~师父!公子~~师父~~师父~~”谢易牙喊的可怜,海雪不为所动,径直向前走去。 从始至终江玉树都没有看他,也没有喊他‘易牙’,更没有说哄他的话‘易牙乖’。谢易牙很听他的话,只一句他都会很乖,可现在自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摸摸他的头都不能,说话奏萧更是艰难。 我该如何给你一个美满幸福的童年? 易牙,你会理解吗? 身边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只冒出一句话:公子对待孩子真是严苛。 江玉树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淡淡的看了一眼。 贺千丈立马低头,恭敬答:“公子选择,我等俗人参不明白。” “叔叔,你个坏人,你是坏人!你放我下来,我是没有武功,可我会银针,我用药让你大睡三天三夜!” “我不要回皇宫,我想和公子在一起~~我要见定王,见坏皇帝~~” 海雪像一座机器纠正他:“是陛下,是圣上!” “差不离!”谢易牙忍不住大哭起来:“公子不爱易牙了……以前还让易牙抱,现在话都不和易牙说,不看易牙也就罢了,他不理易牙,不喊易牙了……他竟然要把易牙关到皇宫那个冰冷的笼子里……” “我就知道……公子有了孩子……有了师弟……对易牙偏心!公子你偏心!!!” 尖脆的声音在空中飘荡,声声入耳,响彻云霄。 海雪一掌劈向谢易牙脖间,依旧为时已晚,这话还是被江玉树和在场众人听的一字不落! 一股腥甜直达喉间,江玉树咽了咽,将那抹腥甜压下,换来的是琵琶骨处钻心的疼。胸口那一剑的血气翻涌不定。那抹腥甜压抑不住,终是直冲口中,江玉树咬牙回转了身,伸手捂上双唇,擦掉嘴角流溢的红。 众人都噤声不语,淡然无事。 江玉树长身玉立,负手背对众人,贺千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背影好单薄,也好孤单和疲累。 晕过去的谢易牙最后意识中存留的是海雪语重心长的话语:“公子还是以前的公子,你会明白的。回皇宫好好照顾小师弟。” “他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你好。你长大了就懂了。——易牙,你要尽快长大。” 谢易牙想竭力睁眼,想看清海雪话里潜藏的表情。可脖间疼痛积聚,瞬间晕倒过去。 马车,远走,连带着一颗疑惑的心。 多年后,成为‘医无常’,‘萧一绝’的谢易牙回想此事,总会忍不住哀叹一声。 在不经意间他伤害了爱他最深的人。嗓音剔透的清雅公子那时是多么想说一句‘易牙乖’,也多么想给自己指点玉箫指法。 如果那一刻可以重来,他一定乖乖的,把能学的文学和武艺都学了,让他开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拿着熟悉的紫玉萧睹目思人。 他做到了让他的清雅公子引以为傲,可转身回首间,那温和的笑和淡淡的宠溺已不再身边。 幸好,还有他的孩子让他用尽一生力气去呵护与宠爱。 可,那人不是他。 再如何像的人,也不能弥补曾经伤害他时的愧疚和自责。 将情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大抵是活着的人给自己最好的安慰吧…… 第肆零章 减字木兰花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零章:减字木兰花 “公子,陛下这是发生何事?”贺千丈皱着眉毛,洒脱样子丝毫不见。 江玉树平静无波,温和儒雅轻点头。 ——陛下是体内毒素未消。清玉已经按照落神医的法子施针治疗过。他不久当醒。 “公子说的话。千丈自是认同。榆大人还有诸位朝臣托微臣带话。这段时日幸苦公子。” 江玉树浅浅一笑,宁静祥和。 ——国师何来此话。吾当护守吾家,此乃分内之事。 众人皆知,江玉树为陛下元妃,是半个国主。治国是他分内之事,可还是心存感激,至此战乱时候,两位国主都倾心国难,明君典范,天地可见。 贺千丈来的第三天早上,赵毅风醒了。大大小小的东齐城官员迅速进来问安。 赵毅风一醒,江玉树那边的海雪慌了。 慌慌张张进入江玉树帅帐的海雪当即愣在当场—— 江玉树正在给胸口的剑上作清理,深可见骨的剑痕,斑驳交织的疤印,血水在他身上缓缓流淌。更让海雪难以置信的是江玉树的左侧肩膀一区,淤血深紫,在白皙的肌肤上黑青一块,像一团消不掉的墨,看一眼让人忘不掉。 帐中大小散乱的白纱上都是血,血腥气在屋中交织的让他想作呕。 海雪忽然想哭,心中酸涩难忍,眼中的液体不受控制。 他的阁主,他的公子到底受了多少痛,又是如何忍受这么多的伤保持平静自如,云淡风轻,不让中众人看出端倪的? 所有人都以为江玉树只是不能说话,喉疾发作。 可他们不知道,江玉树断了琵琶骨,学的武艺招式尽数荒废,胸口一剑伤他心肺,沉珂在身。 难怪他每晚都会咳嗽,那该多疼啊…… 听声,江玉树舒展眉目,轻转过头,笑看他,示意他——有话请讲。 海雪抽回思绪,结结巴巴:“公子……陛下……醒了。” 江玉树轻阖双眸,长舒了一口气。招手示意海雪到他跟前。 海雪木木的挪动着步子,看着帐内的一切,心中悲痛蔓延。 ——海雪,请助我。 海雪看他眼神,心中明了。手颤颤的给他换药换葛布,将他拾掇一番,把帐中残况收拾一道。 江玉树唇瓣微起又阖,说不出一句话。 心里默默重复着海雪上报的距离:从这里到他的帅帐,要走四十三丈,中间有一个花园,里面种满的樱花,还有牡丹,芙蓉。在花园右侧是一条长廊,长廊左边拐三拐,就可以到他的帅帐……” 东齐城的城楼自己当年待了三四年,怎么会忘记呢?那时自己也是看不见,如今只是把以前的路再走一遍而已。 那是自己可以坦然的说自己是瞎子。 可如今,为何这般怕他知道自己是瞎子,什么时候这么怕残缺的自己在他面前了啊。 ——这里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清玉就当回到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他的呼吸,他的容颜,他的神情我都能揣摩的出来。 ——你们都没有发现江玉树再次失明,那么他应该也不会。 他起身,抬眸,眼神清亮如碧波漾开。 ——既然能瞒过所有人,也可以瞒过他。 海雪眼泪婆娑的看着他,心下哀伤:公子,你就如此笃定陛下会不知道吗?他是你同床共枕的夫君啊。你又该如何瞒过他? “陛下您总算醒了,陛下万福。上苍垂怜。” “我等祈求陛下安好,日以继夜终有成果。” “陛下真龙运数,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平安无事了。” 赵毅风混沌的意识中全是这些奉承的官话,心下隐隐有怒气,这些人扰人好梦。 头疼欲裂,头中哗哗直冒的黑星子总算散去,胸口和虎口的痛疼痛已然消散,只是这晕眩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有力无力的躺床榻上,赵毅风伸手细看,手上被毒蜘蛛咬的伤口已然结痂,只是手上没有一丝血色,脸上亦是煞白一片。 “茶,给朕茶水。”长久的噤声不语,让他的嗓子有些酸涩和嘶哑。 身边的奉承官话数瞬间消殆,一时之间安静不少。 赵毅风睁眼,却看到周边已经了无一人。江玉树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杯茶。 他笑的温暖安抚人心,清俊的容颜给人岁月静好的感觉,清亮的眸子深处似一汪深不见底的静潭。他持茶盏微颤的手在竭力压制。 泓玉帝脸色豁然一变! 江玉树将茶盏准确无误的放在他手里,隐藏自己不能被他看破秘密的不安和忧伤。眉宇间是平和的,有些寂寥无奈的笑。伸手拉过他的手,他轻轻的在他手里划下一句话。 ——清玉喉疾发作,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开口说话了。 耳边只剩下一声声的喘息声,却没有他的任何回答。 清雅剔透的公子隐隐有些不安,难道他发现了? 深吸一口气,他双眼凝定他,带着暖意。 ——清玉前些日子纵马,感染风寒,嗓子不适,不能给陛下奏萧谱曲。还请陛下见谅。 他没看到,他也看不到,赵毅风红了双眼,双眼中被猩红占据,似魔一般! 他没有看到,他更看不到,赵毅风伸手轻捂双眼,抑制那簌簌掉落的眼泪! 倒映在江玉树那双清亮的却再也看不见的眸子中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又是怎样的隐忍? 为了所为的宁静致远和彼此心安,他到底有多痛? ——赵毅风,发生何事,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江玉树袖下双手紧握,长久不见的害怕从心里蔓延而起,将他淹没。 沉默,寂静。 相看,无言。 良久,他终于开口,抑制住声线平稳的低声:“朕想念玉树的千岛玉叶,这茶还是那么好。” 江玉树握住他的手不由的一颤,旋即收敛情绪。他秀眉轻凝般的清雅笑容,成为泓玉帝心中难以忘却的过往和心伤。 看着手里的纤细手指,感受他寒凉温度。赵毅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端住那杯茶的。他只看见茶叶在他手中一直晃。可却看不见水中的波纹。 清冽的千岛玉叶,本是清水绿叶,可此刻红艳艳的一片。 有什么东西坠落。 染红了茶水。 那是——眼泪! 也是——血泪! 我为爱成魔,待君来渡? 玉历二十八年,胆寒衣和西门日天的孩子西门吹闲来无事翻阅,《玉书风笔录》,在看到‘玉历三年清玉公子逝去,泓玉帝独守十八年。 玉历二十一年让位其子文景帝江灼华,携清玉公子所用渌水剑,与逍遥崖殉情后。西门吹犹有不解:“这清玉公子何来本事让陛下痴心十八年,想来也是妖颜祸国。要么就是祸国妖星。不然为何能让泓玉帝守护十八年之久。江山都不要了,只为一个男人!这江玉树,必定是祸国妖星!” 西门日天一长/枪横打在西门吹的小腿上,迫使他跪下。 西门吹疼的龇牙咧嘴,只觉得腿险些废掉。这一顿罚跪让西门吹不解,心下有些怒。 西门日天看着他:“你懂什么?要不是陛下和公子,你以为你能出现。要不是公子一人开盛世之先例,破世俗之礼法,担天下之骂名,你以为会有你? 要不是公子和陛下辛苦创立基业,你以为会有如今的大同国度。如果不是陛下和公子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改礼法,许男子婚嫁光明正大,你爹老子现在指不定连个伴都没有,更何来你?” 西门吹心里不懂,反唇相讥:“都死了十八年,还让人念念不忘,这样的男人肯定祸国!他就是祸国妖星!” “你知道公子和陛下走的多艰难?你知道元妃为陛下放弃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元妃那么傲然倔强的一个人为陛下付出了多少?你爹老子虽是大老粗,可老子亲眼看见他们一路扶持走过,经历了人世间最残酷的事。不然你以为能有现在的你!元妃是姜国仅有,是姜国的恩人!” “格老子的,日后你要是再说元妃好坏,老子活劈了你!” 他看着跪立在地的西门吹,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两个人为了光明正大相爱付出了多少?元妃去了……陛下也死了……你永远不会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你也不会明白他们的爱究竟有多深?” 当海雪见到赵毅风时,赵毅风正坐在城楼上的台阶上,玄黑的披风铺散在台阶上,像一滩漾开的墨,将他的虚白的脸衬的如地狱来的鬼魅,有一种魂将归西的凄绝。 海雪躬身行礼:“陛下,海雪在此。” 泓玉帝抬眼,低低的声音让他感觉身上的衣衫似是被剥尽。带着深深的疲倦和心疼的话像一个历经人事沧桑被人诅咒的孩子。 心痛、无奈、怜惜、疲惫、落寞。 “朕在此静候已久。” “陛下趁公子熟睡之际召树下前来所谓何事?” 赵毅风轻声一叹,感伤如水般蔓延:“朕想知道,玉树的嗓子是如何废的……他的眼睛又是如何瞎的?” 海雪一怔,旋即心下大喜,可心里却有些无法言说的萧瑟和悲凉…… 一早就该知道:公子,这是你的夫君啊,您如何瞒的过他?他是你的枕边人啊。 海雪静静的说着那天的所见所闻,泓玉帝静静的听着。 海雪说完后,泓玉帝轻阖了眼眸,掩饰眸中伤痛。 苦笑萦绕在空中:“四个条件——中剑、断骨、眼瞎、失声。他一个不落的……都做了。” “江玉树,你真的很傻……你为何这般傻?”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那么也不会渴求。最残忍的莫过于拥有过又失去,失去后再次拥有,却还是要失去。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得到又失。反反复复,终还是逃不脱失去的命运,每一次或许都是凌迟。 红尘三千丈,弱水三千巷,莫非……就真的容不下温润坚毅的他? 多少次受伤,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多少次撑着最后一口气助自己君临高位,傲世天下。又是……多少次在失去和得到中纠缠沉浮,又是有多少次眼睁睁看着满怀的希望被撕碎。 不惜一切的救他,护他,助他。抛家弃国,相濡以沫,只为了那一句死生挈阔。 挫骨扬灰的痛,万箭穿心的苦。想必也不抵一二。 玉树他,一定很累了,他一定很想有个家。 海雪看着赵毅风轻抖唇瓣,话语疲倦,无助悲哀—— “朕的爱,代价好大……玉树,你很累了吧?” 在城楼阶梯的下方拐角处。 江玉树静立默然,红衣在风中凄凉。眼角有一丝泪在轻转。 瞒过了那么多人,却没有瞒过你。 这次伪装的这般好。 可为什么你还是知道江玉树……已经废了嗓子,又再次看不见了啊? 第肆壹章 梅子黄时雨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壹章:梅子黄时雨 后来,当朝臣问泓玉帝为何会发现公子的嗓子是废了而不是喉疾发作,又为何只看一眼就发现公子又瞎了。明明掩饰的比以前好,行走日常都没有端倪。可是元妃露出了什么痕迹。 泓玉帝摇头一声苦笑,悠悠答:“因为他是朕的妻啊……朕如何不知道他呢?” 或许是直觉,或许是心意相通,或许真的是骨血相容,并蒂心知。 更或许是因为,他是江玉树,是他的枕边人。 而他,是赵毅风,是要护全疼宠他的人。 也是这日晚间,泓玉帝下达两条指令。 举国抓捕千面鬼手裘阴阳,有其行踪者赏千金。伤其者,赏万两。抓捕者,封侯入朝为官! 黎山师门的人在醒来后发现山下已经被泓玉帝的兵马围困,个个凶狠恶煞。 泓玉帝咬牙切齿,恨意滔天:“朕的元妃也敢动手,让他中剑断骨失声瞎眼,那朕就让他在姜国版图毫无立足之地!”他的眼神犀利如剑带着一层凝冻人心的冷:“朕若抓不到裘阴阳,那朕就荡平其余四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否则朕誓不罢休!” 想起憔悴的江玉树。 苍白的脸,孤寂再也不能发声的玉箫,清亮却看不见光明的眼,以及胸口那红艳艳的剑伤,断掉的琵琶骨。 窗前的人负手而立,让阳关照亮他苍白的面容,手慢慢摸索找寻,纤细的手腕让人心疼。 阳光依旧灿烂,满室倾洒。红衣妖娆的男子像一朵即将凋谢的樱花,伸手触碰阳光。 只不过手还没触到前方时,他就将手收了回来。然后挽了挽水袖,踱步到案几前,抱着一杯茶。 站在室外的赵毅风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的憔悴,看着他不能发声却扬起的无可奈何的笑 伤在他身,痛在他心。 “陛下!陛下!”落不秋从西南战场风风火火赶来,一脸捉急。侍卫未有阻拦,毕竟江玉树很多次都是落不秋在护全,他看在江玉树的面子不愿为难这位神医。所以他吩咐守卫和平相待。 落不秋一脸心酸的进来,不解:“陛下,您围堵黎山师门是何意思?黎山师门发生何事?” 盯着眼前威严帝王,落不秋强压愤怒:“陛下。您是否下令让军队包围黎山师门?” 泓玉帝脸色一寒,冷冷道:“裘阴阳先前求师与黎山师门。朕寻不到他,只能先动黎山师门。” “陛下也知裘阴阳是黎山罪人,早已经被逐出师门,与黎山半分关系也无。陛下何苦如此?” 掷地有声的回答:“朕顾不得!朕现在只要玉树安好!” 落不秋只觉得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不假。他何尝不知泓玉帝不放过黎山师门一事无非就是公子被师弟裘阴阳毁了武艺,废了嗓子,断了琵琶骨,又中了一剑。可实在想不到泓玉帝这般护全清玉公子。“陛下也知裘阴阳不在黎山师门,陛下把兵围困在黎山也抓不到人啊。” “听着!”赵毅风脸色一沉,眸光是凝寒,霸煞之气扑面而来:“裘阴阳让朕的元妃受伤颇重,性命险些不保。朕就是要让他有家不能归,也无处归!成为过街老鼠永无翻身可能!你们不交出裘阴阳可以,那就向天下宣告黎山师门与裘阴阳没有半分关系。并协助朝廷抓捕他!” 冷漠笑:“当然,你们要是估计同门师徒情谊,不愿将他驱逐。那朕的军队立刻踏平黎山!”眼神如刀,冷睨落不秋:“落神医是玉树恩人,多次救玉树于危难,也是朕的孩子的恩人。朕心里知晓,定不会为难神医和神医门徒。但其他人朕就顾不得了。” 听他冷血无情要踏平黎山的话,落不秋再也忍不住:“陛下真的要担残暴嗜血骂名?!裘阴阳做的事不该黎山师门来担后果!” 玄衣男子眼神一紧,落不秋忽然一怵,只感觉冷从心中生。 “落神医的话应该留给令师弟。若是玉树可以少受些苦痛,朕何止残暴嗜血,踏平黎山。只要他能安好,朕把地翻了都愿意!” 落不秋现在完全明白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那个温情脉脉,在自己面前极尽温柔的赵毅风。他是一个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爱的男人,他的温柔也只是因为那个男人而体现。他本性就寒凉冷傲。这是那个雷厉风行,有惊世之举,傲世天下的泓玉帝啊! 他身后是两国百万的兵力,千里良将汇,万里能人来。 他是一个霸主! 他的话,天威难测,说一不二! 落不秋知道他必须想办法救公子也保住黎山师门。 落不秋维持医者仁心:“黎山师门定会依陛下所言做出选择。请陛下届时撤军。至于公子……在下愿意尽力一试,也许复原有望。” 复原…… 泓玉帝眼中有着心疼和迫切,静默半晌,他微微颔首:“如果真是这般。黎山师门朕可以放过。朕希望落神医竭力而为。毕竟……” 毕竟江玉树一直是他在护全。 江玉树住处 泓玉帝一脸温柔:“玉树,落神医得知你情况不妙,特地赶来看你。” 江玉树眉宇轻皱。 ——落叔在西南战场,路程遥远。怎的到了东齐城。你可是动用人力胁迫了落叔? 赵毅风淡淡道:“朕是一国之君,定不会这般。玉树担忧。” 看着落不秋一脸愁苦的模样。泓玉帝脸色一冷。对着江玉树柔声道:“玉树,落神医不远千里从西南到东境,定是挂心玉树。还请玉树让神医诊治一番。” 江玉树静静的由落不秋诊治,这期间泓玉帝心急如焚,惴惴不安。 看着落不秋把脉的手和他白花花的胡子,忐忑不定,生怕下一句收到的就是‘无路回天’的话。 纵使已经成婚,纵使财大势大,有时候还是抵不过命运安排。 如果江玉树还是看不到,也不能说话,那杀再多的人也还是救不回。 手握生杀大权的泓玉帝这一刻不也是无可奈何,血泪满面? “落神医,玉树的情况可还好?” 落不秋不答,静默了一会问:“公子当日服下的可是‘生死别离’?” 江玉树点头示意——是。 落不秋看着红衣妖艳绯丽的公子,他温和从容,幽柔青葱。 心下一痛,这个护全了这么久的公子,这个穷尽一生医术想保全的人。终究还是败给了命运。一口气叹,他摇头:“公子的眼睛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什么?!你把话再说一遍!”赵毅风一拍案几,一把抓住落不秋的衣襟。眸光火灼:“你可是神医。怎会医不好玉树?!” 落不秋只觉喘息困难,撑着一口气解释:“在下是‘不死医仙’,不是‘妙手回春’,陛下生气在下也还是这句话。公子的眼睛就是看不到了……” 江玉树苍白脸上绽放一丝笑容,淡淡的,安抚人心的。他轻柔拉过他的手,温柔如羽在他手心划下一句话——毅风,不要为难落叔,他本是无辜之人,竭力救治与我已是恩德。落叔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江玉树微微一笑,睫毛轻颤,手紧紧握住泓玉帝的手。 目不能视,口不能说,但事实还是可以接受。 “别胡说。有朕在。”泓玉帝紧紧回握他的手,眸中有希冀的色彩:“有朕在,一定会医好你的。一定!” 策马并肩天涯,共看人事繁华。不该只是过去的一个梦! 落不秋本着医者态度,道出实情:“在下不相瞒。陛下也知公子先前中蛊毒和‘双蝴蝶’一事,因为两种剧毒综合催发,公子眼瞎目瞽这些年,毒素早已深入。 在下上次倾尽一生医术才让公子重见光明。但毕竟效用不长久。加之公子产后调养不当,身体亏空,当年战场受伤,精气虚耗,又过多劳心劳力,这次的毒非一般之毒。这一切的不利条件归一,毒上加毒,身子底薄。这想医好难啊……除非仙人下凡,否则公子……”一声惋惜之情。 落不秋没有告诉赵毅风当年江玉树眼睛好全一事是打掉了一个孩子所促成,可不知那虚耗的后果会再次影响他的眼睛。 “一点希望也没有吗?……”玄衣男子面有绝望——一点希望也不留? 落不秋缓缓摇头,一声长叹。 这坎坷了一生一世的爱恋,惟愿携君共看人事繁华,并肩看天地浩大,莫非真的换来的就是半生的迷离凄苦? ——赵毅风。无妨的。江玉树清亮不见底的眸子溢出丝丝水雾。——江玉树以前也是这般啊。那么多年的黑暗我都过来了。真的无妨的。 ——不过这次真的要靠你在我身边一直做我的眼睛。你会的吧……你会一直是我的眼睛? 赵毅风紧咬双唇,哽咽不发声,带有剑茧的手在他手心中划过。 ——傻瓜,我一直都是你的眼睛,曾经说好的,一辈子的誓言。 江玉树微微一笑,如花温柔。 ——那你要牵好我的玉箫啊,我怕你会牵丢我的。 ——不会,你是朕心中傲然的一抹樱红,如此艳丽。朕不会丢了你的。 ——所以,真的不要担忧。清玉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 习惯…… 泓玉帝勾唇,一声自嘲的笑。 ——如何能习惯? 你不是说想看遍世间嫣然美景?苦苦挣扎半生,终是余愿得显。 既是已经看遍樱花烂漫,看过日出日落,又如何再陷黑暗? 已经可以看遍人事色彩斑斓,已经体会过策马扬鞭的昂然,已经看到孩子出生粉嫩的侧脸,再让他饱尝失去的苦痛与折磨。 明明才情艳艳惊倒世人,明明风华潋滟他人犹叹。可为何又要夺走他的双眸光明,让他再也看不到那一抹樱红,任由黑暗将他淹没。 该是如何的深爱与护全,又该是如何的坚毅隐忍,才能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说出这样云淡风轻的话。 ——赵毅风,出去片刻可好?他眼眸清亮凝定他,笑意温暖。——我和落叔有些话说。 “好。”赵毅风在他眉心印下一吻,丢给落不秋一个阴冷的眼神。阔步离去。 落不秋算是看明白了,这泓玉帝听元妃的话啊。 “公子,想不到陛下这么听您的话。” 江玉树一怔,旋即正色给他纠正。 ——我虽是他的妃,可他却从不用女子之法待我。他尊重我的每一个选择,不然也不会痴心守护七年,等我动心。当初我是不懂爱的,也是不愿的。可后来才知他是良配。所以他给我的都是尊重,是理解。 落不秋慈爱的看着,笑道:“公子留下在下是为何事?” ——落叔当初救我性命,医我蛊毒,教我医术,传易牙方法,助我产子,替我守密,千里来医。这些都是落叔对江玉树的恩情。江玉树无以为报,那便将心里所想实话说来。 他停顿了手,显然写的有些累了。 ——落叔研习医术,救死扶伤。就没有想过将自身所学发扬广大。而今战乱频繁,医学尤为吃紧,落叔孤身一人,也必当有无暇顾及时候,何不亲临太医署,将一身本事传授宫人,为民间和宫廷医学尽力。况且落叔医术超群,各国权贵王室早就看上落叔此人。 “在下只是江湖中人,求一份安逸,本着良心救人。从未想过介入宫廷……” 江玉树的脸色是看透人事的透彻。 ——落叔,你看我求一份自在却终究还是在皇家挣起不破。况且以落叔的医术,不被收归反被伤。珠玉无罪,怀璧其罪。当所有的人都知道落叔的医术不同凡响后,落叔觉得还能求一份心安?落叔觉得那时还能独善其身,求一份安定?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黎山师门出了高徒,您觉得其余各国会放过拉拢黎山师门为他们效力的时机。落叔可是未来黎山师门的掌门。真忍心看黎山师门覆灭? 落不秋忽然有些明白了,不由的冷汗直冒。“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黎山师门想有个靠山,何不在天下五国中找一个,与其让他国胁迫屈从何不如早些选择,表明立场。选一个好国主护全。 ——当今五国,陛下圣明,有容人之量。落叔思量后,定会知晓。这毕生医术不可荒废。 江玉树写到这里,已是累及。后面的话不点破,落不秋自有思量。 ——清玉言尽于此,还请落叔三思,也为黎山百年基业考虑,更为无数百姓思量。 落不秋颔首:“在下一定好好思量。” 江玉树清俊的容颜上绽放一抹笑,欣慰和满足。 ——落叔,其实很想看你在朝为官的样子。这样姜国医学必定会发扬光大。 “在朝为官?!”落不秋大惊,当即有些不屑一顾:“公子莫不是想让在下一辈子禁锢宫中,为那些王室效劳吧?” ——落叔切勿这般看自己。落叔也知神医向来不拘泥于四方狭小之地。云游四海,救死扶伤才是追求。 落不秋自是知道神医都不是出自宫廷的——高手在民间! ——落叔的医术应该弘扬四海,而不是困于皇宫,这样有辱落叔神医之名。清玉也不忍心束缚落叔一生。 ——这姜国天灾不少,疆土辽阔。清玉只希望落叔可以以姜国王室医正之名行医即可,救死扶伤,护全百姓,你我虽是前北璃子民,但北璃已经收归,落叔还请忘却国度一事。以怜悯之心对待万民。 落不秋忽的一震,很难想象江玉树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护全后世和天下百姓。躬身一礼:“在下当日没有看错人,也没有救错人。公子果然心怀天下。在下惭愧,这‘不死医仙’之名愧不敢当。” “公子放心,姜国日后有难,落某人定当出手相助,黎山师门也会助朝廷一臂之力。” 江玉树微微一笑。 ——落叔。多谢。 落不秋看着他浅笑模样,心里不解。转移话题。 深入内心的剖析,为了求当年的一个答案:“公子这般虚耗神思,助陛下稳住江山,为他倾尽所有。是为了这万里河山还是单独为陛下这一个人?” 闻言,江玉树手一抖,静默不答,好似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梦里。 良久。 ——落叔应当知道,有一种爱是温声无语的。当初我顾及的是情理法,也怕说出来或者接受天下唾骂。 ——可他七年执念,并把这份情和执念让天下皆知。那时我就知道我和他终究会走上一条错误的路。但是走上了便不想回头了,能做的是让大家接受认可。虽然我从未说过或者直接回应他,但是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归宿,当成家。 人说前世的纠葛今生解,那需要多少次的羁绊和坎坷才能换来这一世的倾心相守? 即使知道前路坎坷,有痛、有泪、有恨、有劫、却依旧甘之如饴。 ——清玉从来没有告诉他……但是心里认可了,承认了,接受了。清玉想把这份情留在心里,在弥留之际告诉他。这样就可以应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清玉已经沉沦无法自拔,甘愿为他牺牲一切。实在难当清玉公子一称……让落叔笑话。 落不秋望着他,忽然想起两人换骨时赵毅风的话。 彼此都在为对方做隐忍,却从不说出口。 姜国王朝的‘不死医仙’位于画壁功臣墙第三,一生救人无数,研究新法,锄强扶弱。第一位集武术和医术与一体的神医。黎山师门掌门,江湖人送‘仙人掌’。 第肆贰章 扁舟寻旧约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贰章:扁舟寻旧约 东齐城--营帐中 落不秋思前想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想法。 “陛下!” 赵毅风从奏折中抬头,看着落不秋欲言又止的样子。 “神医来此,可是有法子医治玉树?” 落不秋端着一代神医的气度和自信:“在下检查过公子的情况,‘生死别离’的毒虽让公子眼瞎,但公子嗓子隐隐能发声。” “神医的意思是——玉树的嗓子可以恢复?” 落不秋叹了口气:“在下思虑良久,实在不忍心公子每日静声不语。这法子有是有,就是有违天和。在下手里有一株雌性‘天兰竹葵’。 但是此草挑的很,相较于雄性‘天兰竹葵’更难养,要用男子精血来养。等到他开花后,用花做药引,在配合其他解药应该可以解‘生死别离’,公子嗓子恢复应该有望。” “也就是说,要治好玉树需要用血养‘天兰竹葵’,待它开花后,用花作引,可解?” “照医书上应该是这样,将一个人的血喂给‘天兰竹葵’,此草吸食血中精气生长开花,得此和在下配置的解药一起给公子服下,这嗓子应该无事。至于公子的琵琶骨在下尽力一试,应该能续接上。当然如果天兰竹葵得不到血气滋养,药缺引,那公子的嗓子就此生不能说话。只是……只是……” 肯定还有什么代价,不然他不会预言又止。 落不秋皱了皱眉,想到这花一旦开了,就将毁掉一个男儿的一生幸福,不由的有些于心不忍。哀叹一口气,低声缓缓道:“陛下,此等法子实在有违天和,还请陛下三思。在下可以穷尽一生医术来护全公子,但此法用下的确有伤天和。” 赵毅风眸光灼灼的盯着他:“神医有话但讲无妨。”挥了挥手,示意守卫下去。 落不秋匆忙跪下,不敢看赵毅风的眼睛,将头贴合在地面:“陛下,这草要用男子勃发之时的精血来养,时常半月,这半月苦痛难忍,煎熬非常人不能及。后果是——不、能、人、道!还请陛下三思。” 闻言,赵毅风一怔——不能人道! 他只觉得耳边像是在打雷,难怪落不秋说有伤天和,也难怪说此草难养,原来这代价这么大。 呵呵……不能人道。 上苍,你真能和赵毅风开玩笑。 你为何就不能疼惜一下孤苦的江玉树。 “由于此草难养,鲜少有人愿意拿天兰竹葵来救人,更遑论牺牲一辈子幸福来养一棵草,忍受半月苦痛煎熬?” 现实多残忍,俗世本污浊。有时兄弟情义都会在下一刻反目,连深爱的两人或许也会在下一刻劳燕分飞。又有谁愿意用自己的血来养一株草,忍受半月煎熬只为等那株草开花,做一个药引。而后果是一辈子的幸福淹没,不能人事。 可是那个玄衣男子在怔忡了半刻后,平静的望着他:“赵毅风愿意。” “陛下还请三思!!”落不秋大惊,将头抬起看着他:“陛下龙体尊贵,身系国泰民安,社稷安危。万万不可以犯险!用血养也不一定非要陛下亲自来。还有很多——” “神医!”赵毅风及时制止。“落神医,你还不知道玉树吗?他若是知道天兰竹葵是用他人性命和幸福换得,你觉得他会作何想?” “是何?”落不秋眼有惊恐的看着他。 赵毅风遥望远处的夜空,微叹了一口气:“玉树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他不会忍心伤他人性命,毁他人幸福。当然他也会嫌脏。所以此事只能由朕来。” “可是陛下,您毕竟是一国之主啊。” 赵毅风起身下坐,伸手扶起他,眼神坚定如冰:“神医,此事只有你我知晓。切勿告诉玉树。朕心已定。” “陛下!”落不秋起身,字字泣血:“陛下真的不必如此。天地下愿意为公子献身的人定不会少。您何必以万金之躯涉险?!” 将拟好的圣旨递给落不秋,泓玉帝语重心长嘱托:“这是朕拟定的圣旨。若是朕可以熬过这半月那是最好。若朕熬不住,有生死危机。落叔可将此圣旨转交给贺千丈和清玉,上书内容届时公布即可。” “陛下还请三思!”落不秋声声嘶哑,还欲再劝。“陛下如此不值当,还请陛下三思。” 神医你还不懂吗?除了赵毅风,他心里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无论成败与否,无论欢喜与忧,就算事后他生气、愤怒、沮丧、不甘……最终他也会接受。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夫君,是赵毅风。 “落神医无需担忧,赵毅风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谋划呢。” 赵毅风淡淡一笑,退却那日火冒三丈,阴冷深沉的模样。轻拍落不秋一记。 落不秋转头,却看见玄衣男子眼神投向殿外的夜空,温柔而磊落。 “如果有一天玉树再度问起‘何为长相守?’,‘何为长相思’?” “那么赵毅风可以指天对地朗声回答他——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落不秋这半个月没有一晚是睡好的。 他眼睁睁看着赵毅风在处理完每天的奏折后,喝下那搀了春/药的茶水,然后一个人默默忍受身下冲动,只为在欲望最顶峰时,割破手掌,将最灼热的血给‘天兰竹葵’,看着那株草将血吸附,慢慢生长。然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所有人都看到泓玉帝的脸色由初始的红润到后面的苍白无力,隐隐有些沧桑的感觉。 赵毅风不管大家如何看,只是一心疯了似的养着那棵草。 每过一天,他就高兴一份。 当然,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眼下乌青积聚。 军营中的人隐隐觉得不对,心下担忧。却总是被赵毅风以伤寒之由推拒回绝。 越接近‘天兰竹葵’开花之日,落神医越是难安。 “陛下。您可还好?” 赵毅风苍白着脸,从奏折中抬头,看着他担忧的样子。 “陛下,这‘天兰竹葵’即日就欲开花。陛下身子可还受的住,今日是最后一次。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公子只怕……” 落不秋自然会倾尽一生的医术来救治两人,只是这‘天兰竹葵’一旦开花,作为药引,赵毅风这一生将不能人道,也不知江玉树会作何想,更有甚者江玉树会不会生气? 赵毅风虚浮着气息,伸手颤颤递过一道圣旨。 “神医,那日对待黎山师门一事是朕思量不周。还请神医海涵。朕已经拟旨,黎山师门从今以后得朝廷庇佑。各国各家各方定不会为难黎山师门。” 落不秋一震,这是在给自己和黎山师门忏悔。他是一国之君,征战的霸主,他给自己说忏悔的话。 这一刻,落不秋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江玉树愿意沉沦不愿自拔,他也终于知道这盛世明君的心胸是何模样。 “朕这身子亏空虚耗。待明日过后还望神医多加照拂。当然,神医也无须担忧自责。这是朕选择的路,神医只需等花开即可。” “在下定当竭力医治公子的嗓子。” 那日晚间,赵毅风眼有笑意的去寻江玉树品茶。也问了他当年离去那一年究竟做了什么? 江玉树怔了一刻,当即缓缓道来。 ——清玉当初遭废婚,家破人亡,实属无可奈何。江秋氏死前告诉我我并非天倾人,也不是抚国公府的孩子。将玉箫,天蓝珏还有我身世的书信给了我。我那日离开皇子府,接受不住打击,急火攻心。晕倒后,再醒来,在身边的就是落不秋。 他淡淡的用手画着,修长的手指他他大掌中翩若惊鸿。 ——那年我也才十六岁,没了家,没了亲人。可我知道如果我沉沦下去,我定会此生遗憾。所以我动用我母后留下的势力还有繁烟阁的人开始在各国布置暗桩。那时尘缘说你是天下霸主。我就想着助你。 ——陛下应该记得,当初清玉可是答应过陛下和陛下一道夺嫡。那时我回天倾本是要助你,就这样知音相守,在你功成名就后就离去。可后来偏偏和你走了那么久…… ——当时也想助你登基为帝,也许会是整个天下和平共处的最好办法……赵毅风绝对比赵清风更能担当重任。那时我就想着尽我所有的力量。 江玉树从离去后就记住了尘缘的话,然后开始筹谋布局。华荷媚,第五香浓,东方不羽,张大坑,学习萧音是为了十八联盟,统治繁烟阁是为了培育江湖势力,搜集情报。 ——我那时想的是用十年时间,助你君临高位,看你娶妻生子,护你成为盛世明君。 赵毅风疑问不解:“你当时就没想过北璃皇室,顾及第五赤眉?” 江玉树淡淡一叹。 ——我和他从无交集,又如何谈兄弟之情? 赵毅风不知道该讲何,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含了笑的看着他。 他为了自己抛弃了皇室,撇去了荣华富贵,这情谊值得一生珍惜。 “玉树,朕试过几日不用嗓子说话。结果只觉得自己像缺失了什么。无数的话积压在心里不能言明,比哑巴吃黄连还要苦上几分。” 没有体会的人或许真的不知道那种有口不能言,万事积压在心里的感觉。 看不清,摸不到,猜不透,不能言。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只说。更可怕的是还要每天坚毅的活下去。也不知前方的路是好是坏,但依旧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甚至在遇到悬崖时都不能叫喊。 “玉树,你真的很勇敢。” 江玉树淡淡一笑,平静无波。 ——失去双眼之事清玉已然习惯。失去嗓音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说的话说给心爱的人听,不想说的话深埋心底。不去费思量,不去做他想。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人生一大乐事。 ——陛下也知,眼睛看不到,有口不能言,但清玉的飞刀功夫和玉箫指法并未荒废。失去这些,清玉的耳朵、手、脚都还健全。这些并未阻碍与我。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 有些寂静的沉默。 烛火颤颤跳跳,映照他的侧脸。 半晌,玄衣男子幽幽道:“玉树,我会一直是你的眼睛。待你好全后,我带你去逍遥崖看日出,去洛水河畔看樱花。在逍遥崖山巅你奏萧,我和筝,我们一道高山流水。” 他曾经在华幽山上说他想去樱国看日出,想看樱花漫天,飘飘如雨。 “还没有听玉树给赵毅风奏遍世间优美乐曲,赵毅风会好好练习筝声,这样和玉树堪配。” “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要一同抚养他长大成人。教他读书识字。” “赵毅风答应过玉树,君无戏言。玉树也答应过我,不能失约……” 他眸光灼灼的看向他。勉强一笑:“玉树,这是朕依照你教的法子,烹的千岛玉叶,可要尝尝。”一杯茶送到他手中。 江玉树接过。 这是茶,有药的茶。 茶中涟漪在漾开,茶水颜色不正常。 江玉树端着那杯茶,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那时‘以骨换骨’也是这般。 他优雅的端着茶杯,茶杯在他手中处变不惊。 ——陛下烹的茶…… 赵毅风心神一紧——江玉树那么懂茶,会不会知道? “可是没有玉树的炉火纯青?” ——怎会?。你能动手,已是江玉树的荣幸。 江玉树清丽一笑,慢慢摸索着喝下那杯茶。 粼粼温柔从清凉的眸子中晕开,江玉树嘴角一抹倾城的笑。 ——能说话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复原,有你这般执念,江玉树嫁给你,此生值当。 赵毅风紧握他手,一把接过倒地的身影。 生怕松手,他就没了。 其实你知道。 “玉树,你我其实都很傻……”他蹭着他脸颊,这么对他说。 “陛下,真的准备好了,这是最后一晚,‘天兰竹葵’已经含苞,就待这晚后,明日开花,以作药引。”落不秋说完后,递过来一杯茶。 茶是普通的茶,不过里面有春/药。 赵毅风已经喝了十四杯这样的茶,每日晚间忍受冲动煎熬,割下手指上的血,释放一身精魂来养那株草。 今日,最后一晚。 待明日,那花就能开。 那么,他的玉树就可以清脆剔透的声音唤他‘毅风’。 赵毅风看着那杯茶,心里问自己:怕不怕?以后都不能在和他贴合,不能完整的拥有那个属于自己的身躯。你怕吗? 冷硬的面容被烛火柔化,他转头,看向落不秋:“朕一生痴心为他,执念为他。可世间万般事,唯独‘情’之一字,赵毅风参不破。也不想参破。” 他锐利的眸光划过落不秋的侧脸,伸手执杯,饮下那杯茶。 “赵毅风,不后悔!” 落不秋心痛的阖上双眸,听着耳边压抑的粗重喘息声。心里无声一叹:这位帝王废了。 再次睁眼,他看到他紧绷的神色,发红的侧脸,眸中猩红,他紧紧的抓住那把檀木雕花椅,尖脆的刺耳声在空中响起。 他的唇,流了血。 那是他咬牙隐忍春/药的模样。 粗重的喘息加速空气炙热。 青冥在空中划过一道,青光漾开。 一剑从手腕划过,血流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汇聚。 ‘天兰竹葵’轻轻摇曳,好似在笑这人痴,也好似在笑他傻,更好像在笑两人的苦。 赵毅风手腕上的血越流愈多,含苞待放的‘天兰竹葵’越来越娇艳,花瓣隐隐有绽放的痕迹。 看到这,赵毅风浮肿的双眼露出一丝欣喜,又是一剑送上手腕. 血流的更多了,也是他最后强撑的一口气。 终是有些撑不住。 赵毅风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向下阖去,竭力睁眼,终是挡不住药力散去的疲惫。 最后入眼的是那花瓣轻绽的样子。 赵毅风唇角一弯,欣喜在心中。 天兰竹葵开花了。 “陛下!”落不秋激动一唤,“开花了,开花了!” 他气若游丝的点点头,晕了过去。 第二日。 “陛下,你可还好?” 赵毅风混混沌沌的意识里觉得有人在耳边唤他,身上有气无力,疲惫倦怠的厉害。伸手揉头,撑着床榻坐起。 静声不语。 落不秋抑制心中忐忑不安:“陛下,昨日在下给陛下服用了人参滋补汤药,陛下感觉如何?” 赵毅风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无事。朕现在只是有些乏,并无大碍。” 落不秋扶着赵毅风下榻,走向江玉树身边。 赵毅风低眼看去,江玉树苍白的容颜依旧,只是琵琶骨已然续接好,那深紫的淤血在慢慢消散。沉睡的他像个婴孩。 “玉树,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额头,赵毅风神色温柔。“你来陪赵毅风说说话可好?孩子的名字还没取,朕还没有看到孩子成长模样?” 注视着床榻上深睡的男子,这个温和清雅,坚毅不屈的人此时纯粹的像个孩子。 江玉树面白如瓷,唯独眉间樱红是他点绛唇般的温柔和生命力的彰显。 他受伤颇重,身子亏空,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虽然取花做引很顺利,只要江玉树醒来就可以试着发声,但…… “你还要睡吗?玉树,你别睡了可好……” 午时,赵毅风商讨完军情就听人落不秋说:“他醒了。” “那玉树,可是能说话了?” 赵毅风紧张不安,忐忑不定。好怕他的声音不能恢复到初始模样,也怕他不能在奏出世间优美的曲调。 落不秋安慰道:“应该无碍,陛下去看看。” 疾步进门正看见江玉树捂着胸口站在樱花盆栽旁。 他闭着眼,有些单薄,神色有些凝重。 他慢慢转身,朝着站在他身后的赵毅风轻轻发音:“陛下……” 赵毅风欣喜:能好的,有希望,成功了。 谁知他忽的一顿,一番咳嗽。 突然,江玉树感觉手上有一道温暖的感觉传来。 那是赵毅风在给他心安。 被他握住手的江玉树呆愣半晌,微微一笑,旋即慢慢发声:“我很好……无需担忧。” 泓玉帝擦了擦额头冷汗,刚才情形有点吓人,他内伤积聚,还要利落发声。他有些不敢让他那么利落的说话,只要你能开口,后面都可以慢慢恢复。 他缓缓道:“你别急。慢慢来。再试试。” 江玉树紧握他手,由他牵着自己出了营帐。冲他温柔一笑。“我知道……孩子……如何?” 赵毅风笑答:“孩子很好。你这嗓子好了。我们回皇都。朕已经下旨将所有兵力撤回。玉树安心。” 江玉树微微一笑:“好。” 现在的江玉树,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努力的,尽力的,竭力的,让自己说出优美的字句。 我的玉树啊…… 赵毅风此生有幸能再听你清透温和的声音,也有幸得见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灵妙。 渴望有一天,你在耳边一直唤我——夫君。 赵毅风在一棵樱花树下停住,将他的手递到树干上。 初春的樱花片片飘落。 只片刻功夫,他江玉树身上已满是落英。 “玉树,等我片刻。” 仿佛时间回溯。 江玉树清晰的听到一声衣摆飞动的声音。那是他飞身而上樱花树,伸手折花又衔环…… 合眸钩织,幻想他容颜。退却青涩孤僻,霸气深情显露。 那眼中的深情还在记忆深处摇曳,一如既往,从无改变。 漫天樱花渐息。 赵毅风走至他身边,伸手抚落他肩上落花,温柔笑道:“今日并非在樱国,也不是洛水河畔花神祭祀,但赵毅风还是愿意将最热闹的樱花编成环送给玉树。” 落英飞飞,铺天盖地,明媚的阳光铺洒在两人身上,他的笑温柔轻暖,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弧度。 今生与你相伴,此生此世不离。 宜言饮酒,与尔偕老。 江玉树抬头一笑。直到喉间酸涩疼痛退去,恢复感官知觉。手中已经紧握那枚樱环。 忽而右手一抖,泓玉帝一愣,低眼看向手肘,何时竟颤抖的这般厉害。 他看见江玉树唇起唇阖,右手紧紧攒住那枚樱环。 忽的下蹲,手持樱环,抱膝而坐。 “毅风……” 然后,坚毅傲然如你,终是再那一刻再度深情一唤! 赵毅风听不到你声音中的清脆剔透,只知道你右手颤抖的厉害,便知道你在压抑内心的感动。也知道你哭了…… “玉树……” 他不应。 只是一声声的呜咽声响起。 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 不想去分辨也不想去思量,流泪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是因为他牺牲了太多,还是他付出了所有?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人。 只不过,已经体无完肤,身已千疮百孔。 明白这盛世江山终会化为黄土。 知道这河山万里也会分崩离析。 玄衣男子下蹲在他身边,为哭泣的他拭去青丝间的落花。 阳光淡淡笼罩,风带着早春的寒拂过。 “玉树,我们等孩子长大后再也不管这凡尘俗世了,赵毅风陪着你,做你的眼睛,带你看遍世间美景。去逍遥崖隐居避世,高山流水,笑傲江湖,你说这样可好?” 江玉树只一直点头,发出一个连续的字“好……好……好……” 樱红翩翩飞,随风飘落,落入他身,铺在他心。 若是真的可以挣脱束缚,这大抵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一家三口,共享天伦。 第肆叁章 新雁过妆楼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叁章:新雁过妆楼 姜国--皇城--皇宫 御花园 赵毅风和江玉树在东齐城养好身上的大伤小伤后,终于有闲暇时间回到皇宫偷得浮生半日。 西南的军队已经撤回,天倭攻打的兵马已经回城,一切安然。 江玉树眼眸灵动,抱着怀里的孩子,笑的一脸满足。 谢易牙看完医书后,拿着手里的飞刀投掷向远处的树干,倒也有江玉树的影子。 赵毅风哀叹一声:“这孩子什么时候长大。朕真想他快些长大,朕将这一身本事给了他,得个快活啊。” “待姜国稳固后。” 赵毅风不解:“玉树心中的‘稳固’是何意?” “九州升平,四海着定。五国一统,天下共主。”江玉树轻摇怀中的孩子,清雅一笑:“只有那时,这天下才算真的太平。” “否则,各国就算和睦相处。那和平也只是假像。人一旦为一国国主,看哪个国都不顺眼,总想着兼并取之。你我也只能偷得浮生。” 赵毅风剑眉深凝:“一鼓作气才是正理。” 正说着,一枚飞刀忽的想赵毅风方向飞过来。 飞刀眼看就要刺向赵毅风。 赵毅风轻微偏头,眸光一紧,右手两指缓而疾,墨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声衣动。却见飞刀被赵毅风两指夹住,在左眼边振起他墨发飞扬。 赵毅风端坐如山,一动不动,手上力道一发,却见飞刀旋转一个弧度急速向谢易牙所在弧度飞去。 “老天!”谢易牙惨叫一声,旋即转头向江玉树伸手躲。 “呛!”的一声,飞刀直直定在远处的一颗树上。 “吓死人了!吓死易牙了!公子救命。”谢易牙紧紧抓住江玉树的水袖,像牛皮糖一样向他身上靠去。 赵毅风眼眸如冰的冷看着他:“谢易牙,你都已经十七岁了,怎的还是这般闹。想暗算朕,还要再学几年。” 江玉树有些无奈的摇头:“易牙,你着实放肆了。为师不求你学的炉火纯青,但是保护自己和师弟总是可以呀。” 泓玉帝不想再管谢易牙如何,挪了位置坐到江玉树身边。朗声道:“玉树莫要担忧,待他满了十八,朕将他丢到军营训上两年。他这小子是习武奇才。定有一番作为,有朕在,定会好生栽培与他。” 江玉树淡淡一笑:“那就劳烦你了。” “啊~~哇~~~爹…爹…清…玉…”江玉树一愣,循声望去,却是怀里的孩子牙牙学语,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他胸前衣襟,嘴巴砸吧砸吧。 江玉树生怕抱着他不舒服,连忙将怀里的位置挪了挪,给他舒适的地方。 孩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圆鼓鼓的小脸吹弹可破。 “玉树,这孩子就爱跟你亲近……”赵毅风巴巴看着怀里的孩子,粉嫩嫩的就想抱一抱。“这可也是朕的孩子,怎的就不跟朕亲近。朕一抱他就哭,也不知是何缘故?” 泓玉帝你要知道,这孩子是玉树孕育九个多月生下,在他腹中知他心思,感他情绪,您那时在外打仗,也没心思顾及啊。所以这孩子和玉树亲也是应该理解的。再者,你阴沉沉的气息也不怕吓着孩子。 泓玉帝摸着江玉树怀中孩子的小脑袋,露出慈爱的笑:“宝贝,谁是爹爹啊?” “清…玉~~”小婴孩砸吧嘴,向江玉树怀中又动了动,偏过脸避过赵毅风。 赵毅风脸色一变:这孩子不识爹娘? “赵毅风——” “嗯?” 江玉树轻晃着怀里的孩子,笑着看他:“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 赵毅风眼有感激,心有所动,脑有所想,凝定他一刻,而后温柔道:“这孩子和玉树亲近,又是玉树辛苦孕育,现在又是玉树哄抱。朕实在想不出这名字来,再说玉树才学极佳。那就玉树来取。” 江玉树合眼沉思,想着樱花烂漫时刻,那一抹红绽放,傲然天地,灼痛人眼,万丈光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叫灼华如何?” “灼华……灼华……”赵毅风一拍案几,“好,就叫灼华——江灼华。” 江玉树忽的抬头,大惊:“陛下可是用清玉的姓?这样有失体统。” “不。”赵毅风眼眸灼灼看着他:“玉树休要多言,朕心已定。” 他为这个国,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这江山本就是他的聘礼,应该属于他,用它的姓又何妨。 于是,赵毅风和江玉树的孩子沿用清玉公子姓氏,取名为——江灼华。也就是未来的文景帝,开大同盛世的文景帝。 “灼华~~”泓玉帝冷着脸,摸着他的脸蛋,一手握住他嫩嫩的小手。 “哇呜~~~”似是被他阴冷的气息吓到,也似是不喜被他触碰。小灼华放声大哭。 “你摸他作甚,吓着他了。”江玉树一边哄一边摇。“哦~~灼华乖~~灼华乖~~” “这孩子怎的认人,朕可是他父皇。这般和你亲近,以后都不知道他爹是何模样了。”赵毅风瓮声瓮气道:“这孩子日后玉树少抱着养,丢给乳娘。” 江玉树心下摇头:你以为这样孩子就会和你亲近了? “好了。你也别气了。”江玉树抱着怀里的孩子,微嗔道:“你把你阴冷气息收一收,孩子应该不会疏离你。不信试试。” “好好好——”泓玉帝收敛气息,释放出慈爱模样,伸手接过哭嚎不止的小灼华,脸上一脸慈父模样。“好了,朕的乖儿子,莫哭了。爹爹给你绿豆糕好不好?” 江玉树扶额:这牙都没长齐,如何吃绿豆糕? 小灼华不为所动,继续哭嚎。 泓玉帝耐心耗尽,立马威胁:“你哭!你还哭?你再哭把你丢小黑屋。再哭我就把你丢下去。” “哇~~~”小灼华哭的更大声了,隐隐有声震九霄之势。只是一双手向赵毅风怀中抓取,死死不撒手。 赵毅风旋即转头对江玉树笑道:“你看这孩子随你的太多了。这般不认输倔强傲然的之人。” 江玉树摸索起身,走至赵毅风身边,摸着灼华小手给他温柔劝哄:“灼华听话,爹爹给你绿豆糕,听爹爹的话~~” 那温柔如水的声音听的赵毅风都想多沉醉一会,陷入江玉树的温柔中。何况那孩子。 小灼华睁开水灵灵的眼睛,四周望了一会,咧开嘴笑。 终于不哭了。 赵毅风仰天一叹:这孩子真不好带。 笑意悠悠的看着江玉树:“玉树,你可真是有本事。这孩子半数随了你,朕怕是救不回剩下半数了。” 江玉树摸着孩子小手,笑道:“你啊,是心里想的事太多,心不定,也没耐心。日后多对他笑笑,他会知道的。” 赵毅风颔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那笑脸怎么看都有些像某种狡猾的长耳生物:“灼华~~叫爹爹~~” “清~~玉~~”软软的孩子咧嘴呵呵笑,哈喇子蜿蜒流出,浸湿赵毅风的衣袖。 “叫~爹~爹~”赵毅风耐心的哄着。 “清~~玉~~” 赵毅风脸一横,咬牙切齿:“叫……爹……爹……” “清~~玉~~” 好吧,泓玉陛下已经快疯了,这孩子平日都是谁带的,这是典型的不认爹啊。 心里腹诽:若是让朕知晓谁在背后破坏父子感情,定叫他五马分尸! 意味深长的扫视一周,谢易牙看到他的笑容,不由的冷战一打。 笑意温柔的看向江玉树:“玉树这孩子哭嚎的也累了,朕先把他送回寝宫。即刻来指点谢易牙武艺。” 谢易牙被他那话震的心下一抖。 赵毅风不知道的是谢易牙还真是破坏他们父子感情的终极操控者。在江玉树和赵毅风不在的日子里,谢易牙每天抱着小师弟的第一句话就是:“清玉。” 久而久之,这孩子就算不会说话也形成了意识。 可怜天下兄长心啊。 东桑--国土郊外树林 一车车桐油集装在酒坛中,旁边矗立着几驾投石器械。 离投石器械三百里的远处,矗立着更多的投石器材和酒坛。 东桑国主宗政毅与一个炼油师并肩而立,在山坡上远远望着下端情形。 “预备——”守卫大哥一声令下:“倒油,点火!” 投石器长竿仰天,一刻石头在空中飞过! 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熊熊火光,火苗肆意蜿蜒,燃烧一片树木,可怜焦土! 从天而降的石头在空中与风摩擦,石头表面的桐油遇热发亮,摩擦生火,落地时石头炸裂,内里浸染的桐油流溢,燃起熊熊大火! 地动山摇! 火光漫天。 热气灼人。 远处的树林被大火包裹,帐篷和飞沙都被吞噬进了火中,无数尘埃在远处的树林上空漂浮。 “恭喜帝君!”东桑第一炼油师喜不自胜。“这桐油的燃烧速度果然超脱于一般火速燃烧,御风摩擦即可产生熊熊大火。更难得的是这些物件只需酒坛分装,分批运送即可。这要是在交战中那可是一大优势,这桐油无色无昧,烧起火来,那是跑都跑不赢啊!” 宗政毅满意颔首:“大师功不可没,封侯入朝也不为过。来人,赏黄金!” 炼油大师高兴:“谢帝君!” 看着炼油师贪恋的眸子和不加怀疑的接过侍卫送来的赏金。宗政毅唇角微勾。 “啊——”一声惨叫,破口而出! 山坡上的气氛瞬时降了几个度! 东桑第一炼油师傻傻的看着守卫大哥将他匕首刺进胸口,有利落拔出。血花飞溅,炼油师瞪大双眼倒在宗政毅脚下,手中紧紧握住黄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珠玉无罪,怀璧其罪! 宗政毅嫌弃的用丝绢擦了擦手,又轻吹了一记自己白嫩的手:“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就你也配和孤王并肩而立,侃侃而谈?” “传孤王谕令,将参与桐油提炼的大小工匠,一律杖杀,不留活口!”血腥的命令下达,宗政毅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抹阴毒的笑由他嘴角发出:“江雨柔,这江玉树还是你堂哥吧,第五赤眉应该还是北璃太子……” 姜国—皇宫 江玉树在皇宫煮茶,特邀了缘来品。 当了缘见到江玉树时,江玉树一身红纱曵地长袍在身,正行云流水的倒弄手上的茶水。 日光照在他脸,有些苍白荏苒的感觉,不明的双眸,清减的容颜,越发显得他容易摧残。 他面前的茶水冒着香气,却也透着煞气和杀气。 注视着江玉树良久,了缘无声一叹。 知晓来人,江玉树起身躬身一礼。了缘慈眉善目回敬一礼。 “今日天气大好,特约大师来品茶。清玉仅善如此。”伸手示意了缘坐下,递过一杯茶。 江玉树浅浅微笑。岁月依旧眷顾他容颜,唯独这笑,又多了份萧瑟的味道:“清玉许久未曾和大师品茶。前不久陛下与我品茶,参的理不同,今日倒是要看看大师的见解。” “善哉善哉。”了缘温和慈爱。身上的檀香和江玉树的茶水香气柔和,有一种温和人心的感觉。 “公子有请,怎敢不从。”接过江玉树手中的茶水。了缘细细看着茶水。 浅尝一口,了缘皱眉。 江玉树合眸静候他接下来的话,温和从容浅笑,看不到一丝傲然。 已经是早春三月,但江玉树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樱花清冽的香气,自由其内在轻灵。 “公子的茶越来越苦,也越来越涩,煞气太过,已经深入心肺。公子你……” 听闻了缘大师的话,江玉树无奈一笑。 “公子勿要嫌弃老衲多言。公子这般劳心劳力与公子身子有害无利。公子还是放下举国政务,安心休养,远离权利烽火,求一份宁静致远。” 江玉树温润有力点头:“多谢大师美意,清玉知晓。” “公子,上次在哲蚌寺求平安时,老衲已经说过公子命中还有一劫。”了缘悲从心中来:“公子从先孱弱,早先在抚国公府静养。那时远离争斗,也能求一份心安。可如今进入皇宫,挣起不破。皇宫藏污纳垢,冤死之人数不胜数,公子定当惜命养命。在这宫中长久居,虚耗神思,为国操心,只怕是油尽灯枯之势。” 江玉树又何尝不懂,可他还是想在这个地方求一份温暖,得一份宁静,纵使知道这个地方给不了他要的逍遥山水,翱翔天地的快意。 江玉树轻咬下唇,坚定道:“大师,这世间的事没有圆满,但清玉现在已经很满足。大师也知清玉是红尘执念人,既有执念,又如何放的下。当然清玉心有所属,也不想放下。” 了缘执杯的手一顿,只感觉江玉树身上的凛然气质又冷了几分。 沉沦红尘,挣起不破,苦的是你自己。 放下执念,心有不甘,苦的还是自己。 江玉树这一生已然注定。 了缘双手合十:“情是祸之源。公子若定心,不动心,才能有自在和解脱。” 江玉树朗笑一声:“大师,我和陛下都已成婚,这又如何放的的下?陛下和我都是执念入心的人。我和他已经……离不开彼此。” 放下,简简单单,却也很难。 “清玉活着一天,便会助他。这也是清玉的福气不是。值当珍惜。” “再者。”江玉树嘴角一丝幸福的笑。“陛下已经答应我,在灼华长大后就放手政事,我与他逍遥山水,求份快活。” 执子之手,风雨同舟。 死生挈阔,与尔偕老。 高山流水,笑傲江湖。 “约定好的……清玉在等他……也在坚持……” 了缘心下悲凉一叹,算透天机,有违天和,这命里注定的一劫,已是堪不破的征兆,又如何相约到老? 不知为何,了缘觉得手里的茶水格外冷,颇有人走茶凉之势。 南燕--王室寝宫 飞展鹏寝宫,江雨柔妆台前静坐,对镜画眉。 宫廷里摸爬滚打的女子有着一份成熟少妇的风韵,剪水灵眸,一眼皆是温柔,有着魅惑人的无限风情。 如今的江雨柔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小女孩时的单纯和稚气,她将傲气收敛,眼眸流转间带着一份狠辣与阴毒。 南燕国主飞展鹏将一封信递给江雨柔。“江妃看看,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雨柔优雅接过,一扫信中内容。 红唇勾起一抹讽刺弧度。“国主,您要攻打姜国?” “当然!东桑全力要求寡人再次结盟。寡人手里收到此信,想必天倭,玄真也收到了此信。” “攻打姜国是幌子,刺杀江玉树才是真。”飞展鹏盯着江雨柔的眼睛一动不动,不放过她的表情。 五国皆知,赵毅风把北璃在收归后,势力一时无两,姜国动乱世道,大改世俗礼法。若不在此时将赵毅风的势力和风头压下,以赵毅风的将才,江玉树的文治,这姜国成为天下共主之日不下十年。到时岂有他国存在。 先下手为强! “赵毅风和江玉树仇家天下满。连江妃都想除之,看来江玉树的命是真的到了尽头。” 江雨柔嘴边漾起一抹大快人心的笑,想着江玉树死后,赵毅风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下激动难掩。 赵毅风杀了他夫君赵清风,那她杀了江玉树,赵毅风会不会痛不欲生? 她的痛,赵毅风也要尝尝! 飞展鹏看着她静默不语,发问:“那江玉树毕竟是你堂哥,你可下的去手?” 闻言,江雨柔一声冷哼,阴毒的眸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下不去手?哈哈哈,只要能杀了他给夫君报仇,让赵毅风痛不欲生,臣妾有何不能做的?他早就该死了,当初在抚国公府他就应该死了!我会亲手杀了他,让赵毅风痛不欲生!”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在皇权争夺中失败的一方注定是牺牲品,而活着的人若是看不开,那就是滔天恨意! 飞展鹏附耳在她耳边说了计划和打算,江雨柔笑着应了。 为了给赵清风报仇,她不惜一切代价! 纵使他不爱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毕竟真心待过她。 她就那样静静坐着,宛如一朵黑色的牡丹,满满的煞气。 恍然间想起在抚国公府年少不知忧的样子。 赵清风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荡。 “死了的、还在的、活着的、执着的、放不下、忘不掉、便成仇!” 回溯曾经,竟成了仇。 夫君,你在天有灵会护全我的是不是? 姜国286年,玉历三年,四月,樱红纵乱。 天气大好,春/情复苏。 压抑的人心也开始苏醒。 “陛下!东桑有异动。此乃西南六百里加急。”执杯太监手呈奏报。 自从上次在东齐城将所有兵力尽数撤回后,东桑,玄真,南燕,天倭也表明了态度将兵力退出了雅澜郡。雅澜郡再次成为无毛之地。 雅澜郡安逸平静一阵,成为五国都不再触碰的底线。 没想到才消停了一阵,雅澜郡又遭祸了。 东桑大军已经在雅澜郡边界,这是要再度开打。 更加难以相信的是,同盟国形成了,天倭、南燕、玄真三国将兵权尽数给了东桑,节制兵马之权。这是铁了心要和姜国开打,四国抱团联合,要一举歼灭啊! 赵毅风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一发生战乱,姜国总是被联合攻打的一个?为何总是他和玉树会成为共同讨伐的对象。 天倾时是这般,姜国后依旧如此。 赵毅风有时也想:莫不是真的这自带阴冷气息不讨人喜欢? 当然—— “哼!” 有些欣喜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这么好的借口让他去颠覆天下,把整个大陆收归给玉树做聘礼。他们倒是聪明的给了个借口和筏子。 你送上门来,朕焉有不应战之理?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赵毅风是这天下霸主,为何不早早拿起利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人掌控命运的旧事不能在发生,顾家的惨案不能再上演,他要一鼓作气,收了其余四国! 上次在西南收服雅澜郡时赵毅风两次都险些丢了性命,中毒退兵,姜国大军伤亡惨重,最后没有拿下雅澜郡。 玉树更是为了他失声,眼瞎,中剑,断骨。还差点说不出话,命险些保不住! 赵毅风可以忍受自己吃亏,可不能忍受江玉树有个好歹! 他虽不言明,可心里的恨意满藏。 不但泓玉帝向一雪前耻,连姜国百万大军都想如此,一众将领更是支持。 “陛下!既是东桑主动发起,那我等也不能手下留情!”这次不收回雅澜郡,甚至不给东桑一个教训,这姜国如何在大陆立足? 泓玉帝眸光如火,霸气天威:“就让宗政毅看看谁是天下共主!谁是乱世英豪!” 殿下群臣应和,声声若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统天下,千秋不换!” “贺先生要出征?”上书房里,泓玉帝听了和和千丈的话大吃一惊。 倒不是他信不过贺千丈,而是贺千丈是南燕人,这四国攻打中毕竟有南燕,届时旧主相见,这可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啊。遇到这事,贺千丈怎的还迎难而上了。 “陛下,正是因为臣曾为南燕效力过,今次势必来个了结。” “了结?”赵毅风皱眉不解。“国师想如何做?” “先生是想不费一兵一马劝退南燕大军,避免无辜伤亡,削弱四国联军势力。”江玉树说出事实。 贺千丈躬身:“公子知晓贺某人。” 江玉树触手玉箫,平静道:“国师毕竟在南燕待过,自是熟悉南燕风情地势。若有贺先生带兵,南燕退兵指日可待,更有甚者收归南燕。” 赵毅风眼有痛惜:“若是这样,先生这背主骂名,不知国恩的骂名就坐实了。” 想起在南燕浮萍飘零的日子,得不到国主的信任,当年落魄是江玉树给的温暖。贺千丈眼中浮现一抹感激和被人认可的的欣喜。心中的那一丝犹豫终是消散。 “得陛下信任至此,贺千丈死而无憾。” 金戈成林,旌旗蔽空,骑兵飞扬,步兵雄浑……姜国七十万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走出皇宫的大门。 此去征战的有跟随赵毅风在百邑城、东齐城打仗的旧部,也有新晋而来的姜国优秀将领,姜国盛世,良将汇聚。这是赵毅风引以为傲的乱世英豪,也是守卫国土最有力的勇者!人山血海,九死一生陪他走过的精锐。他们的身上有一种让人胆寒的煞气和杀气,他们是姜国高飞的秃鹰! 近距离的看着长/枪金戈成林的阵势,皇城百姓感受到姜国勇者骨子里的冷硬气势,不由的热血沸腾! 忽然一声破空而来的鼓声夹杂着箫声,在渐渐安静的城门口,这突如其来的两种银色交织,不由的激荡人心。 “呜~~~~咚~~~~~”鼓声越来越快,萧音越来越尖锐。身后两种身音响起,众人不由的回看。 却见一人驾马而来。 他腰悬青冥长剑,发束一条红色发带,身下是一匹千里良驹,那人冷傲端肃没有一丝波动! 霸气铺面而来,大有纵横捭阖,笑傲九州的洒脱不羁!端的乱世傲然,豪情磊落。 他似一头奔腾的雄狮,扬起的玄黑披风被樱花镀上一层烂漫绯红,骏马带起的疾风则卷动他玄衣衣摆猎猎作响。 此人走过出自带冷风,身上自有一股豪放和王者气势,而他在马上面无表情,眼眸流转自带疏离,飘落在他发上的樱花却让他多了一份轻柔。 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众人已被他撼天拭地的风采折服! “玉树!”泓玉帝勒马扯绳,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向静立在身边的红衣公子说:“赵毅风终于知道这征战天下的过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心中最快乐的事。朕不向往孤单冰冷的皇位,但朕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 五国并立,霸王谁主?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谈笑间,沧海易! 天下能人吾辈出,煮酒霸业宏图中! 这乱世英雄,这乱世豪杰! 闻言,江玉树收起玉箫,微微一笑: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抱负。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清玉支持你,你放心去。这皇城还有清玉会给你看着呢。” 赵毅风压低声音,有些不满:“玉树,此去生死未卜,你就不能说些牵挂暖心之语吗?好歹让朕有着念想。” 江玉树淡淡道:“清玉已经把繁烟阁十八联盟尽数给你。有他们护全陛下,陛下定会安好。” 想起那十八联盟还要用萧音才能召唤,赵毅风脸一阴:“也不知道着十八联盟的规矩谁定的。玉树的萧音他们也是他们能听的?” 这是在吃醋? 江玉树淡淡一笑。 却忽然听见繁烟阁十八联盟带领手下分部大呼:“姜国必胜,姜国威武!”声声如浪,响彻皇都。 双马出城,缓缓而行。 江玉树一直送他到皇城郊外。 淡淡的语气中有着一丝不安和心疼:“此去东桑,少则三个月多则五六月。清玉不能随陛下出征。也不能给陛下挡灾筹谋算计。还请殿下勿怪。不过有千丈国师倒也无妨。” “毅风……我和孩子在家等你……无论如何,你要安好。” 乱世更迭,分别在即。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皇城外,古道边,芳草残阳碧连天。 在漫天残阳血色中,他朝他温柔笑道:“玉树,等我回家。” 江玉树微微浅笑,颔首点头。 深爱的两人在心中许下承诺:此战过后,你我执手相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玉树保重。我走了。” 最后一句,只言片语。 扬鞭策马,玄衣男子终是在漫天残红中化为一个移动的影,直至消失不见,龙涎香的味道在空中飘散,那熟悉的味道像烙印一样刻骨铭心。 静静听他驾马的声音消失在耳边,再次相见已然是流年不惜朱颜。 玉碎良人消……素影孤…… 第肆肆章 春雪问早梅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肆章:春雪问早梅 面前是他冷傲端肃的样子,自己身子弱,不想影响胃口。 “殿下生肖是何?” 玄衣男子细嚼慢咽眼前的菜肴,抬头看了眼自己,淡淡道:“虎。” 自己放下碗筷,不吃。浅笑道:“臣看不尽然,殿下何不考虑改个生肖。” 玄衣男子不动筷子,反问:“玉公子是身子好利索了,饭都不吃。就对本殿生肖感兴趣。” 自己眼眸微动,温和道:“殿下不觉得很冷吗?” 玄子男子疏离道:“现在是三月,怎么会冷,玉公子是身体不好。” 自己不放不休:“臣不是这个意思。” 玄子知晓他话里有话,端着架子:“那你是何意思?” 自己唇角微勾:“臣的意思是殿下应该换个生肖。” “玉公子什么时候精通星象了。本殿可从未听说。”玄衣男子瞥了一眼案几。 “臣是不懂,可还是觉得殿下应该换个生肖。” 玄衣男子好奇:“说来听听。” 自己结巴:“臣以为殿下适合……适合……蛇!” 他不解:“为何?” 自己沉声:“冷!” 男子力拍案几,玄衣在空中翻飞,霎时间风霜雪涌。 “江、玉、树!” 樱花在眼前飘过,如梦破碎支离。 绯红残碎忘流年,故人不语随心痴。 江玉树猛的卧榻而起! 梦,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烟消云散。 虚无缥缈的过往。 犹在心头的梦境。 微微一笑,江玉树扶额:“怎么会想起十年前的事……” 最近梦越来越多,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他,有多少人敬他,又有多少人嫉妒他? 福兮?祸兮? 宫里寂静如斯,沙漏发出‘梭’‘梭’的声音。 小灼华就在身边,粉嫩的脸是那么柔软,这是他的孩子啊。 更漏阵阵,不见离人。 夜间竟有些冷了。 不知远方的他可还好…… “杀!”青冥指天,泓玉帝手中的青冥在空中划过一道! 战鼓声声,马声嘶鸣,刀光雪亮! 如血残阳中,疯狂如剑的骑兵向前像一条火龙般向前杀去!三万人荡起的马蹄烟尘,遮蔽人眼! 狂风飞舞,洒向热血沸腾的胸膛…… 旌旗猎猎,声声作响,扬起姜国士气新高度! 杀伐之声震天拭地。铁马金戈飞过,血流山河魂满地! 夕阳的红光扑在赵毅风的玄黑披风上,屹立天地之战神,乱世霸主,王者气势撼天拭地! 血液在沸腾。这出自内心的呼喊之声这般巨大,以致淹没了血色山河里的轰打声! 乱世英豪,舍我其谁? 敢为人先,追求卓越! 建乱世之功绩,开盛世之太平,破世俗之礼法! 真豪杰,当如是! “公子,东桑境内传来消息,东桑境内许多炼油师都无缘无故失踪了。其中包括东桑第一炼油师。炼油师在东桑境内失踪在东桑境内引起恐慌,不过此时被东桑官府压了下来。” 江玉树秀眉微皱:“看来东桑的桐油已经提炼出来,可知他们有多少桐油?” “听说只有三坛桐油。” 谢易牙有些不懂:“公子,为何那些东桑人会失踪?” 江玉树紧扣玉箫,话里煞气显:“被杀了。” 谢易牙一抖:“杀?” 江玉树收敛神色,淡然无波:“将提炼桐油的炼油师杀掉,是怕提炼的方法泄露出去。而今天下只有三坛桐油,却也够让姜国大军不知所措。” 战场上,一旦桐油搀和投石器从天落下,那将是一片红艳艳的火海,绝对是可以把人都烧光。 “桐油和投石器威力巨大,不过运送不易,毕竟投石器巨大,且将石头浸染桐油非常不便。一旦大火发生便可知晓投石器的位置。” “此物需要投石器和桐油结合,搬运起来笨重,困难险阻。也是如此,我等可以早做防范。” 谢易牙瞪大眼睛:“那个桐油的威力很大吗?” 江玉树摸索着摸向他的头:“当然了,易牙这些时日要小心啊。不要乱跑。这是东桑花精力提炼的,不可小瞧。” 玉箫探索,樱红煞气:“路钤,立刻传书陛下让他小心。切勿中了敌人陷阱。” 等到血滴子消失后,谢易牙才过来扯着江玉树的袖子:“公子,你还记得‘凤倾山水居’吗?易牙还记得公子第一次在那里罚了易牙呢。后来陛下还将绣球抛到您手里,四月十八快来了,听说有小姐又要抛绣球招亲,您去不去?易牙是想去的~~” “去凤倾山水居?” “是啊~~,那里有很多公子的回忆,公子可以去一下,而且公子好久都没出宫了。” 江玉树淡然一笑,拒绝谢易牙的想法:“不去。我现在政事忙的抽不开身。” 谢易牙哀求的可怜:“公子~~~您天天不是政事就是灼华弟弟,都不顾及自己吗?就当适当放松一下。” 江玉树摇头:“我真不想去,再说我眼睛看不到,去了只能得半分热闹。还是不要去。” 谢易牙抱住江玉树的腰,开始撒泼耍横:“公子,你就当是故地重游了,您现在虽然看不到,可以后灼华弟弟长大后,您可以给他说一下您和陛下的故事啊。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不是还有离云叔叔吗?离云叔叔会护全你的。就去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扯着他的水袖,水灵灵眼里满是期待的光,天真无邪。 说了这么多,又是回忆,又是过往,又是美好,甚至连灼华都说进来,无非就是想出宫求个热闹啊。这孩子……看来皇宫是拘着他了。 江玉树微笑颔首:“易牙都说的这般可怜了,那为师就应你去一下。把你离云叔叔带上,宫里的一切我安排下。最近皇城动荡不安,你跟着我要小心啊。” 说话间斩离云已经进殿。 “阁主。” 江玉树负手静立窗边,笑着向他说话的方向点头。 谢易牙对斩离云感觉颇好。这些年都是这位孔武有力又衷心的叔叔跟在公子身边,以前在竹楼的时候,他一直暗地里护全公子,后来去百邑城他也是尽职尽心,到后来战乱,更是衷心不二。这样的叔叔在公子身边一定会护全好公子的。 谢易牙一把上去抱住斩离云,笑道:“离云叔叔,易牙替公子谢你。” 斩离云一愣,这感谢来的不明不白的,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谢易牙和江玉树也不解释。等着斩离云自己揣摩。 江玉树话里有着对斩离云的信任和依赖:“离云,四月十八就劳烦和我走一遭了。” 他政事繁忙,如今眼睛又看不到,身边可以信任护全的人毕竟不多。一个人撑起偌大的皇宫实属不易,想到这里,斩离云躬身颔首:“公子哪里话?护全公子是离云分内之事。” 皇城进城大门口盘查 “站住!你们是干嘛的!”贼眼贼精的侍卫嗅到不好的苗头,伸手拦下赶路的的车夫。 “大哥,我们进城呢。” 那几个车夫风尘仆仆,黑黝黝的肌肤是常年在阳关下暴晒的见证。头上缠着包头布,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地区话,不惹人注意显然很难。他们手里推着一只木板车,干草将板车铺了个结实。 “停车!例行核查!”侍卫大哥强硬的说。 “官爷请看……”为首的带有车夫尽量让自己发音清楚,手利索的掀起干草。 干草下是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的是一些奇怪的木头,还有大大的铁勺,有的形似铁棒,还有几坛像清酒一的液体,说像清酒又不像,没有味道,说像水也不像,比水粘稠一些。 狐疑的看了一下这些长条又形似破铜烂铁的东西,还有那些廉价的水——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些子玩意也不能上天放出花来。 “这些有何用处?” “大哥,这都是打铁铺里剩下的废铁,城里大老爷低价买回去想再造一番,求个生存。” 守卫对这些见钱眼开的人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却也没有为难他们。 扫了一眼,淡淡道:“走吧。走吧!” “谢大哥!谢大哥!”车夫们欣喜不已,急速推着板车进城。 他不知道,在他腹诽和不屑他们的那一刻,即可车夫袖中的匕首恨不得刺穿他的胸膛,而在顺利放行入城的那一刻,几个车夫嘴角扬起一抹阴森森的笑。 为首的车夫阴笑:“这清玉公子眼睛瞎的真是时候,他估计永远不会知道这‘火绒浇筑’中的投石器可以随意拆分。‘火绒浇筑’的最大优势不是发射威力猛,也不是精准,而是这样的物件差分后和一般普通的废铁没什么区别,至于那桐油嘛……就是水和醋放一起都不能区分。” 另一个车夫回应道:“清玉公子估计算的是‘火绒浇筑’会用来对付泓玉帝,可实际却被运道姜国皇都,用来对付江玉树他自己。” “好了。别歪歪,这人多,小心为上。”为首大哥谨慎看向周围。“现在三坛桐油分被放在东南西三个角落,彩带飘飞为引。四月十八按计划行事。也不知道这泓玉帝登基大典的纪念日会不会是他最爱元妃的忌日?” “哈哈哈~~~”一声奸笑在空中。 四月十八,真是个好日子。 那是江玉树和赵毅风开府的时间,也是赵毅风登基为帝的时间,更是江玉树刺了赵毅风一剑的时间。 凤倾山水居,是个好地方。 那是江玉树当年遭废婚后再次回来时,赵毅风第一次把绣球踢进他怀里的地方,也是他在北璃暗杀赵毅风后回到姜国赵毅风第二次把绣球踢到他怀里的地方。 这个日子,这个地方,充满了回忆。 再次来这,不知为何竟有些落寞的凄凉。 颇有种恍如隔世,物是人非的感觉。 静静坐在凤倾山水居的第三楼,江玉树眉眼含笑的听着下端街市的热闹。 一直以为白日里的凤倾山水居才算热闹,没想到夜晚的这地别具风情和浪漫。 斩离云静候在江玉树身侧,看着张灯结彩,绚烂多姿的对面绣楼,俯视街道上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给江玉树细细陈述。 下方少女成群结伴,寻觅心爱的男子,为求在四月十八,泓玉帝登基这日求个好彩头,得洪福庇佑。 凤倾山水居的三楼不知为何今次这般冷清,寥寥无几人,这能人志士,武艺和文治汇集一方,集世间名动天下的良将人才的地方。这次竟没有往日的天天说地,纵情朝堂,煮酒笑谈江湖事的快意。 回想那两次相遇,纵使自己看不见,那个玄衣男子还是本着那份直觉将绣球踢到了自己手里,那是宿命的前缘,也是命里的缘分。不知今年抛绣球的是哪位千金? 不知道今晚的绣球会落到谁的手里?会不会像他那样有那么好的运数? 如果他在这里,不知道哪个女子会有缘接到他的绣球…… 不过,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毕竟以为帝王,而且已经娶了妻,再来看绣球招亲多不和事宜。 江玉树静坐窗边,悠然品茶。 不知不觉被人盯住行踪,三驾投石器悄悄搭建起…… “嘭!”一朵樱花在夜空中含光炸开! 以优美的的姿态炸开后,条条彩带带着绚烂的光飘下,夜中留下一道道粉色交织的影,似梦幻的仙境。 第一朵樱花彩带的盛开拉开了这个夜热闹的序幕。转眼皇城已是彩带飘飞,粼粼闪光,绚烂缤纷。 时而樱红含光,彩带飘飞。 忽而青光缠绕,红绿相彰。 这样特别的日子里,在色彩与烂漫交织的热闹下,江玉树心中忽然有些淡淡的孤独和落寞。 再如何耀眼也终会消失,在如何绚烂也终将成为灰烬。 这一生的人定胜天,是福还是祸? 这一世的倔强坚毅,是心魔还是执着? 其实,一直绷着一根弦,也会累吧…… “哧~~~”一声尖脆的彩带发出声,绚烂盛开遮蔽空,扶摇直上九万里! 炸了! 火绒浇筑的流光带着彩带飘飞将黑色再次渲染。红与白的交织像极了死亡前了颜色与凄美。 漫天红与白, 飘飞! 那是火绒浇筑的指令。 与此同时,三架搭好的投石器和桐油浸染的石头已经准备在东南西准备就绪,长长的投石长竿在空中划过一道,三颗浸染了桐油的石头在空中摩擦发亮,像一颗坠地的陨石。 快! 疾。 狠。 那火球落入的方向赫然就是‘凤倾山水居’! 人间乐土瞬间火海汪洋一片! 桐油早被倒在凤倾山水居的周遭,遇到火星即可引燃,速速烧起。无数百姓被那熊熊大火灼伤,纷纷逃跑,哭叫之声不绝于耳。 “走水了!” “凤倾山水居走水了,快救火啊!” “发生何事!”京郊重地御林军火速到场。 夏鸭毛稳如泰山,迅速指挥疏散:“第一队火速提水来熄火。第二队疏散人群,减少踩踏伤亡。第三小队速速去查探火势来源,有可疑人物即可收押天牢。万不可让他们大肆破坏。第四小队速速封锁消息,不可动荡民心。第五小队快去准备后勤吃食和预定棺材。” 忽然胸口衣襟像被谁抓住!谢易牙灰头土脸,一脸黑灰见到他泣不成声:“快救公子啊,快救公子啊。公子在里面啊,他眼睛看不到。” “什么?元妃在里面?!”夏鸭毛面色大惊。 火熊熊燃烧,散出的温度让人不敢靠近。 一声声房梁和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火舌席卷凤倾山水居,迅速从一楼烧到三楼,肆意无情。 整个皇城被火光映染的红彤彤一片。 “公子!公子!”楼下无数人声声如泣,悲鸣呜咽。 “咔——”一根带火的房梁断裂。 熊熊大火包围,风轻山水居俨然有化为灰烬之势。 历经四代风雨沧桑的凤倾山水居,见证无数能人志士,天下奇闻的凤倾山水居此刻被大火席卷,已然是断壁残垣,挽救无力之势。 江玉树只觉周边大火弥漫,温度灼烫,烟尘毫不留情的直冲肺腑。 胸间一股疼痛,憋闷挤压的难受。 忍不住一声轻咳,换来的是更多的烟尘进入腹腔。 窒息感越来越严重,头越来越晕。 失去意识前,江玉树想起那个在芳草斜阳中的俊朗身影。 想起他在残阳如血的背景下对自己深情温柔的笑。 他说——“玉树,等我回家。” 东桑战场帅帐中。 赵毅风忽然紧紧抱住全身,腿上手肘和胸口的疼痛将他淹没,几乎就欲昏厥。 “陛下,发生何事?” “陛下!” 众将大惊,纷纷起身,玄衣男子维持镇定,淡淡一笑。 “无碍,各位过忧——”全身抽疼的感觉被压制,他平静的从喉间发声回应,深吸一口气平复身上如火般的疼。 “陛下……”贺千丈轻轻抬起自己的右手,给他示意。 玄衣男子撇头看过去,赫然发现右手抖的厉害,痛从‘移花接木’的伤口处传来,血染湿衣袍,从手肘上流溢到手心…… “公子,快醒醒。快醒醒。不能睡啊~~~” 江玉树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像一个无尽的黑洞,身边有很多软软的云彩,有些惬意的想堕落。 一声急唤在耳边响起。不离不弃,一声比一声急,江玉树有些不想睁眼,疲倦将他淹没。 不想去理会,只想身心放松的睡一觉。 “公子,醒醒啊~~求您啊~~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公子您忘了灼华在等你啊,还有陛下……陛下等着回来看你的笑脸!公子……您的孩子!” 江……灼……华 赵!毅!风! 江玉树艰难的睁眼,迫使自己恢复知觉。 身上如火灼般的疼痛险些让他受不住。 头顶上端是斩离云颤抖惊喜的声音:“元妃——” 江玉树伸手摸索去,周边炙热的温度还有余热,残碎一片,身上被一块濡湿的毛毯包裹,口上是一块带水的方巾,隐隐有些发干。 伸手向上摸索,是斩离云的孔武有力的身躯,他粗重的气息好似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也好似他很痛苦。 斩离云弓着身子好似给他开拓了一方空间。 印象中的斩离云体格粗壮,孔武有力,带着一点憨。 斩离云回看周围黑压压的一切,腾出右手将江玉树口中的方巾掩了掩,咬牙撑着一丝力气将后背的房梁向上抬一份。 “离云……是你吗?” “是属下……” “离云……”江玉树忽然觉得喉间酸涩难忍,有涩涩的感觉在喉间堵着。 按住那方方巾,江玉树的身影有些哭音般的无助:“离云,你可以离开的。何苦如此?” 这些年风雨相伴,他是他的繁烟阁血卫,是给他传送消息的忠仆,是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心腹,是能在一起相互吃饭品茶的友人,也是他在战场上的眼睛……这么些年,在没有赵毅风的日子,身边更多的是他。 江玉树想哭。就像这些年孤单漂泊时两个人在一起时的不离不弃和相互信任。在这一刻他有些怕他会失去。 他知道,昨晚大火环绕,他眼瞎走不脱,头上的房梁本是要砸中他的,是斩离云一把扑过来用毛毯将他包住,用那直挺的脊背挡下那千斤房梁。 斩离云放弃了最后的机会,选择护全自己。 “公子……阁主……在下一定会护全你的……您再撑一撑,皇城的人马上就来救我们,外面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公子您坚持住!” 江玉树敏锐的听到斩离云撑着他的脊背在微微下弯,还有那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在鼻翼边飘忽。 “嗯!”一声闷哼,房梁上的碎木又掉落下来。 斩离云虚浮着气息,冲他微微一笑,一声剧烈咳嗽。 江玉树只感觉胸口前有温热的液体将衣衫晕染。 血落在江玉树凄艳的红衣上,也一点一点落进他的心里。 “公子……离云跟你这么久……知道公子心里的苦……,离云能得你信任是此生幸运……” 江玉树颤声开口:“离云……” 外面有嘈杂是的声音传来。 “那里还在冒烟,给灭了。” “快点翻找!” “快!” “公子,元妃殿下可能还活着,你们仔细找!” “动作小心点,别让被烧的残木坠落,用手翻找啊。快!” “这火势那么大,这里都烧成废墟了。公子会被埋在哪里?” 江玉树心中欣喜,轻声道:“离云,他们一点可以找到我们的,一定可以的……离云……” 无数的生死,都已经走过。 这次……应该会吉人天相吧…… 会的…… 活着,能活着就好。 斩离云朝他憨笑,忽的拔高声音:“人在这里!这里有人!” 这声音宛如平地一声雷,外面的人欣喜。 “元妃还活着!快!” “看那,有红衣的衣摆,那是公子的衣衫!” “快救人啊,楞着作甚!” 不管外面欣喜若狂,江玉树竭力睁大双眼,怔怔的看着斩离云。他清晰的听到斩离云的脊背发出一声声断裂声,气息加重。 那是气力流失的表现。 离云他撑不住了。 繁烟阁风、云、霜、雪的四大分支统领云字一脉的领头人已然倾尽全力,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来护全他。 他是未来繁烟阁的阁主啊。 这是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 相伴了九年,九年…… 他撑住的姿势,已然凝固,一座弧形拱桥。桥下是那个清雅的人。 “离云……”他颤颤的唤他。 眼里, 看不见, 酸涩疼痛, 一点眼泪已无。 “元妃殿下……殿下……” 是谁在耳边呼喊?谁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公子……公子……” 点点阳光投射进来,斩离云看着那抹阳光欣然一笑。“公子,有阳光。” 木块,石头,断壁,残垣。 一点点被移开,呼吸越来越通常,是新鲜的空气。 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大。 斩离云眼眸一亮,抑制不住内里激动,又吐出了一口血。 得……救……了…… “公子,有人来了,得救了。”斩离云花着脸对他说,憨厚的脸上焕发出绚烂的色彩,浴火重生的耀眼。“公子,一会儿离云撑着,你爬出去,向左方走十三寸,向前爬二分就可以脱离危险。” “吼吼吼——”仰天嘶吼,面红狰狞,青筋皆裂。最后挣扎的野兽发出死亡前的哀鸣! 江玉树只觉胸前的空间越来越大,伴随着的是更清脆的声响。 斩离云一把抓住江玉树的肩,用力将他推出这方狭小的空间。江玉树摸索着向左方爬十三寸,又向前爬了两分。 转身回首间,“哗啦”一声,房梁千斤坠地声! 伴随着一声惨叫。 尘土飞扬,断壁残垣。房梁将那孔武有力的身影掩埋。 “公子,离云不能再牵着你的玉箫了……” 这次是真的看不见,可江玉树好想看看啊,好想看看…… 这回,再也看不见了。 “公子的箫曲还是那么好听,让他人望尘莫及。” “公子,早些安歇吧。别累着自己,身子重要……” 江玉树狼狈趴在残碎的木屑废墟上。 想哭。 看不见。 眼泪竟流不出。 火灼般的痛,心中的伤席卷全身,将他吞噬。 离云,陪他走过九年风雨的人……没了…… 这条路,好累。 或许离云累了。 后续赶来的人被眼前的景吓了一跳—— 废墟焦土,断壁残垣,漫天萧瑟荒芜中。 江玉树惨白着脸,睁着双眼躺在那里。 染血的红衣铺散在黑色的焦土上,触目惊心,宛如一朵在泥沼中盛开的彼岸花。 他双眼焦距再无,愣愣的看着看向天空。 唇角边,血流溢…… 第肆伍章 惜花春起早慢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伍章:惜花春起早慢 东桑境内,姜国军队主帅大营 “出事了。玉树出事了。朕要回皇城!” 说话的这人眸光灼灼,两眼猩红,手紧紧攥住帅坐扶手。玄衣霸气,给人一种凤飞九天的压迫感。 “我军刚刚攻破南燕讪骑郡,前方攻克南燕势头势如破竹……陛下这么做,无疑是在给四国机会啊。” “朕的元妃出事了!”冷傲端肃,言辞硬如冰。 诸将摇头,苦笑连连。 相隔千里,渺无音讯。陛下竟然能这么笃定的说出此话,这世上莫非真有心有灵犀一事? “报——”一道疾风急速进帐,带着一点早春的寒。 “陛下!元妃殿下传书——四月十八皇城遭‘火绒浇筑’袭击,凤倾山水居被烧,殃及臣民无数。不过元妃殿下一切安好,此刻正坐镇朝堂,安抚家属。请陛下安心勿念,姜国百姓静候陛下凯旋。” 刚说完,传书的小兵发现营帐中的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唯独赵毅风面色凝重,右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血染衣衫…… 江玉树被救出来后,离凤倾山水居被烧毁已经二日。 元妃下令将自己脱离危险的消息完全封锁起来,自己则在落云殿养病带孩子,朝堂大事尽数交给榆木。 “公子,这是新熬好的药。”谢易牙一脸愁苦的将最新研究出的新药给江玉树送去。 江玉树斜倚在床榻上,苍白越发清减消瘦,神情上有着深深的疲倦。 他抱着怀里的小灼华,正耐心的哄着。直到谢易牙走来,才有意识的抬头。 谢易牙一把抱过他怀里的孩子哄着,一边叮嘱和叨叨:“公子身子不好,就不要抱灼华,他会哭的。还有这药您都没有喝完。 御医说你是沉珂在心,十年里受伤太多,新伤旧伤积聚。心肺受损,身子底亏的厉害。这次有长时间呼吸不畅,五脏都是重伤,养伤期间不宜劳心劳力。 需用药吊气,好好调理。宫里的灵丹妙药,各位医正也是穷尽一生医术来医治公子。落叔已经研究了三四天了,只为找一个好的法子来医治公子的伤。公子不怕的,宫里有的是好药材,大家都会尽力救公子的。”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的。” 江玉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伸手摸索接过那碗药,慢慢喝下。 谢易牙一脸满足的接过空碗:“公子这样才对,其实药很苦的。易牙试过,公子您喝了药这样就会好的快。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样陛下回来看到公子一定会很开心。” 是啊,还有他。 江玉树抑制不住咳了几咳,伸手捂口,一道温热的液体留下。 是的,他内伤颇重,沉珂在心。 谢易牙给江玉树顺气。 听他轻轻道:“灵丹妙药有时只能吊着人的一口气,若是效用真的那么好。这长生不老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如何会有那些红艳枯骨。况且太医署的医术能有落不秋的医术高超吗?落叔都要研究良久,何况他们?” 谢易牙砸吧砸吧嘴:“不管如何公子好好喝药就是。您好才能照顾小灼华。” 江玉树双眸清亮的凝定他,这个少年陪了自己九年,这么多年乱世硝烟,战火迷乱,他都已经十七岁了。 宠溺一笑。 谢易牙似懂他般把小灼华送到怀里,有些不解:“公子,您为何要封锁消息?” 江玉树摸着小灼华的脸,悠悠笑道:“我们的易牙这般聪明,来猜猜可好?” 谢易牙摸了摸脑袋:“公子受伤,武艺浅显。此举是让其余四国和姜国有策反动乱的人知道公子已经遇害,让他们放下防御心思。” 江玉树浅笑道:“这是一,后面还有哦。” “公子遇害和东桑脱不了关系,公子贵为陛下元妃,半个国主,姜国大军定会归心如一,大胜东桑给公子讨回公道。这样也能早日得胜。” 江玉树欣慰浅笑:这孩子文不行,这心智倒也不差。不废赵毅风和他一心教诲。 “这是二,易牙很棒,还有吗?” 谢易牙再次挠头,叹了一口气:“易牙猜不出来了,请公子示意。” 江玉树斜倚在床榻,红色的鲛人纱倒影出他苍白的容颜,像是被大红包裹的瓷器,有着一股耀眼的光泽,这么一个清雅剔透的人,话里竟有着狠辣和果决:“清玉要看看在姜国元妃阵亡后,埋在暗处的还有谁?” 谢易牙如梦初醒:“公子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江玉树收敛神色,哄了哄怀里的孩子,淡淡道:“这个时机绝佳。陛下不再皇城,朝堂大事我主管,一定还有许多不臣之人。还有外地进来的暗探和异国动乱世道的人。此次机会不能放过。” 谢易牙不关注这些大事,只是心疼他的公子:“公子你这些年真的是受伤颇重,就没好好调养过。这次就少管些吧。繁烟阁的人都随陛下走了,离云叔叔……也走了,公子身边也没有什么人,还要操劳朝堂政务。看待孩子,内伤加重又不能用武,这琵琶骨处的伤也才好……”他越说越怕,隐隐有哭音:“公子,有落叔叔,一定会没事的,落叔叔一定会医好您的。” “易牙,我知道你孤单害怕,以后多陪陪灼华好不好?” 谢易牙伸手摸着灼华的小脸蛋,笑的甜甜:“易牙知道的呢~~易牙很喜欢灼华呢~~” “易牙,东方不羽和张大坑的骨灰安葬好了吗?” “安葬好了,在皇陵旁边的红枫山。” “红枫山……江秋氏、江玉芝、江晓梅、江天远、华荷媚、第五香浓、东方不羽、张大坑、顾征、顾文成、斩离云,还有许多和我有缘无缘的人都葬在那。” “皇陵……赵升天、赵清风、顾艳梅、莫凌儿。南宫怜、南宫莉、冯美人、风轻和清玉又牵扯的皇家人都葬在那儿。” “他们一定希望清玉去看看,我想我只能听到他们的哭泣和责骂声,祭拜他们却不能看到一切。是时候了……” 皇宫的空气充满浑浊,无数冤魂缠绕,昏暗的殿内,炙热的阳光都照不亮,泛起淡淡的哀伤和悲凉。 江玉树抱着孩子和衣而睡,往事回想,前尘迷离:“易牙,一直没有听你吹奏箫曲,今次给为师奏一曲《星魂花落》吧……” 谢易牙欣喜的拿起那根紫玉萧,不解:“公子想听低音还是高音的?” 《星魂花落》是前北璃名曲,低音部分沉闷压抑,颇有触目萧瑟之感,星魂乍失只留余念的伤悲。 高音部分有感花开花落凄凉,零落尘泥的短暂,有一番人生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一场人生如一梦的错觉,凄凉绝伦催人泪下。 谢易牙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奏不出高音的昂扬悲欢,练习的时候他也很想练好,无奈年少不懂,只能奏出低音部分,高音还不是很成熟。再者谢易牙有些小私心,他不想江玉树听高音部分。 江玉树笑的温暖和煦,宁静致远,眼眸中淡薄了权利烽烟,睡的十分惬意。连声音都是剔透空灵:“易牙,把高音那一部分也奏了吧,我想听听……” 谢易牙持萧的手一颤,结巴:“……好” 梦也渺渺,萧音呜咽语未休,往事如梦不堪寻。 人也渺渺,星魂坠落长相思,花残零落空悲泪。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风雨潇潇愁多少…… 在斩离云被安葬的第四天,姜国境内的所有细作都被清理。 随后姜国元妃,清玉公子还活着的事实公之于众。 抱着斩离云剩余的遗物,纤细的手指细不可查的微颤。 衣物、字画、箭矢、家书。 那是回忆,是扶持,是守护,是温暖。 江玉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下沉,跌入一个无尽的深渊…… 殿外的眼光晒在身上那么温暖,可江玉树却想睡过去。 手中的遗物看似简单,却是千斤重。 明明是几件单薄的物件,可轻起来就像展翅的蝴蝶,只要轻轻触碰,就会飞灰湮灭。 “公子,这是繁烟阁血卫留有的遗物和家书,这些将收入繁烟阁衣冢。按照繁烟阁的规矩下葬。” 江玉树身体浑然一抖,一股难以言明的神情爬上他清俊的容颜。 淡淡开口,静谧安然,却有一股淡淡的疲惫在其中:“本阁主知晓如何做。” 谢易牙领着繁烟阁的人出了落云殿。 四月的天空,明明樱花开遍,却有着一丝寂寥人心的冷。 樱花烂漫,娇花易枯,终是零落尘泥。 身体中是叫嚣的痛。 江玉树放下那些衣物,不去想那些衣物铺陈的回忆。轻阖眼眸,脑中仿佛还有斩离云躬身敬畏的样子。他对自己显忠心。“离云得公子信任,此生无憾。” 痛似利刃在心中翻搅。 江玉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经常握住自己玉箫的男人,那个伺候自己九年的男人,那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到现在只剩下一堆衣物。而埋葬的方式是骨灰在姜国,遗物在樱国,两方分离,四处漂泊,没有家。 不想去想。 不愿去想。 细细摩挲那些遗物,温柔轻软的力道。 清透的声音有着哀戚:“离云……是我愧对你……” “你可是斩离云?” “在下是。” 心疼一问:“阁主您的眼睛?” “……” “阁主,离云待命。”斩离云拱手。“公子还请保重身子。” 憨厚的人笑的傻:“阁主,离云一日为繁烟阁的人,必定用终生性命护全。” 不知为何,江玉树脑中出现了赵毅风的一句话:“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斩离云的死让江玉树心绪不定,内伤加重,久久不能解。 看着江玉树苍白的脸,谢易牙担忧:“公子,离云叔叔已经远走,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我……连累了他。”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去凤倾山水居,让他一起,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 却不想他衷心至此。 都是红尘执念人。 江玉树静靠在床榻上,静谧安然,神情却是疲倦沧桑,像一缕快要熄灭的烛火。 知道他最噩梦缠身。 过去的,死了的,还在的,未来的,在乎的,执着的……一个个鲜活的,精致的容颜在脑中织幻,也像走马观花一样出现在脑中。 “公子,天气越来越热了。你还是要小心调养。” “好。”江玉树应了一声,凄怀满衫。 荒唐如赵升天,权重如第五雄烨、楚霸、仇万里、飞展鹏、宗政毅、仇八百、楚飞扬、飞来峰。知己若华荷媚,主仆若第五香浓,情深若东方不羽、张大坑。至情至性若顾艳梅、顾征、顾文成、江玉芝,还有——执念若斩离云…… 谢易牙听到江玉树一声低低呢喃:“江玉树也快了……” 他不敢想江玉树说这话的神情,只觉得浑身像被风席卷过一样,没有一丝温暖。明明是很温和的人那一刻却散发出地界幽冥的冷。 玉历三年,五月初十八 樱花烂漫,西南地区战火未歇,姜国大军已在南燕皇城附近。 贺千丈不愧是南燕计囊,不但知晓南燕风情民俗,地势险阻。甚至连对排兵布阵都了如指掌。在他的谋划下,姜国已经有拿下南燕的把握。一旦拿下南燕,四国联合结盟之势将分崩,剩余三国收服指日可待。 面前,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南燕国度静静矗立在黄沙中,屹立不倒,盘踞黄沙一隅,进可攻,退能守。 赵毅风远远的看着南燕皇城在沙漠中傲然,恍惚回到东齐城征战的那些日子。 那些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的日子里。他领兵百万,远征南燕。那抹雪白的身影一直在自己身边,在漫天黄沙中驾马来寻,像瑶池中下凡来的仙。 他清亮没有焦距的眸子中,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此战过后,执手相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如今,他的玉树在遥远的皇城,守着那句——“玉树,你可安好?” 直到沧海桑田,轮回转世。 “陛下南燕使者前来要求议和。”贺千丈的声音将泓玉帝的思绪拉回。 泓玉帝淡淡道:“谁的旨意?” “是南燕国主飞展鹏的。”贺千丈犹豫:“见不见?” 赵毅风思量片刻:“国师,荒漠易守难攻,用巨大伤亡换南燕皇城值否?” 贺千丈摇头:“不值。” 两人相看一眼。 众所周知,当年‘凤飞大战’姜国大军占领耶鲁萨哈沙漠中的绿洲后,飞展鹏就带着朝臣逃亡到北黛绿洲了。他们本可以迁都和新建,可他们没有,只是把主要势力转移了。 荒漠作战本就不利,攻下固若金汤的南燕皇城对姜国大军没有优势,姜国大军受创,损失太重,这样划不来。 南燕已经溃不成军,剩下的还有东桑、天倭、玄真、此时再攻,其余三国势必会同仇敌忾,来个鱼死网破! 权衡相交,取利益最大的一方。 赵毅风和贺千丈对视瞬间,勾唇一笑。 贺千丈奸笑:“陛下心里依然有了计较。” 赵毅风淡淡一笑,旋即扬声:“把人带上来!” 当年和天倭议和的历史要重演了。 赵毅风负手而立,极目远眺:也不知飞展鹏会用多少代价把‘泓玉帝’这尊大佛请走? “老天!黄金二十万外加四座城池一块绿洲。这就是你南燕三寸不烂之舌议和的条件!”飞展鹏暴跳如雷,一把把手里的奏折扔了下来。 “孤王要你们干嘛!都是饭桶!蠢货!孤王的南燕就是这样让你们吃光的!混账!”怒不可遏的一剑乱劈,飞展鹏咬牙如恨:“赵!毅!风!” “国主有人求见……” “滚!孤王谁也不见。”飞展鹏怒目圆睁。 传令官吓了一跳,慌忙告退:“是……” “慢着。”飞展鹏立马恢复如常,精光算计显:“是谁求见?” 这脸色变的传令官招架不住,结巴道:“回国主……是……江妃。” 闻言,飞展鹏忽然像想起了什么。 江雨柔是江玉树堂妹,也在姜国皇宫的旧人。要问这世上恨傲世双雄的人绝不差江雨柔。他的夫君可是死在赵毅风手里。 江雨柔沉浮深宫数十载,怎会不知后宫腌臜,皇宫秘闻。而这恰恰就是他所渴求的消息。也至于在江雨柔丧夫后,他还是纳了她为妃。 “赵毅风害的雨柔无家可归,把雨柔两个家都拆散了。雨柔恨他,赵毅风杀了夫君,江玉树拆了抚国公府。雨柔对他们恨之入骨。害的雨柔现在浮萍飘零,得国主眷顾……”江雨柔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生可怜。 飞展鹏心疼不已:“雨柔可是苦了你了。赵毅风现在杀到皇城附近,孤王死了十几万的将士,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这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的——奇耻大辱。孤王一刻也不敢忘记啊。” 两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一个是王,一个是妃。沆瀣一气不为过。 江雨柔阴笑:“国主不瞒您说,雨柔知道有一条水下暗道通往姜国皇宫太液池。” 飞展鹏大惊:“有这消息?” “雨柔不敢骗您。这暗道也是雨柔从清风太子和天帝的对话中偷听得知。只有被天倾钦定的太子和皇帝知道。” 江雨柔是赵清风的妃,赵清风当时又是太子,这消息让她听到还真不为过。 飞展鹏像捡了宝,双眼发亮,激动难掩:“这江玉树可知晓?” “那是当时父皇和夫君秘密商议的,雨柔也是偷听得来。赵毅风更是不可能知道,江玉树在皇宫待的时日过少,自是不知。在父皇心中,清风才是正式继承人。” “若不是赵毅风造反攻打逼宫时雨柔从皇宫暗道逃走,这消息估计就要永远尘封了。” 天不亡南燕,谁说女人是祸水? 这样的女人分明要祸国,杀了江玉树,姜国少了一半支柱,赵毅风生不如死! 这比祸国更可怕。 女人心,海底针。 飞展鹏一把搂过江雨柔:“既如此,就麻烦柔儿走一遭,辛苦一番去姜国了。只要此事得成,孤王这后位就是雨柔的了。如何?” 多么诱人的条件,正中江雨柔的意。 她就是喜欢后位,要母仪天下,让她人臣服,哪怕为此付出代价他也愿意。 她浅笑勾唇:“当真?” 飞展鹏点头肯定。 江雨柔是江玉树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堂妹,可她现在要杀了他,出卖了他。 她不会知道一个已经失贞的人在飞展鹏眼中一文不值,更没有登上后位的资格。 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举动给姜国带来了多大了损失。 “雨柔可识得此人?”飞展鹏身子一转,身后出现一个像鬼一样的人。 他高瘦,一脸黑,一脸白,阴阳脸。这赫然就是上次在战场给赵毅风下‘上入青冥之浩天’的裘阴阳。 飞展鹏笑道:“裘先生出自黎山师门,他所配的毒只有一个人能解。不过这次他配了一个新的毒,无药可解——不知先生的毒炼制的如何?” 裘阴阳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多谢国主提供稀有药材。不然在下也是有心无力。” 飞展鹏已是急切:“配好了?” 裘阴阳点头,从怀里拿出提炼解药的瓶子,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漂浮。 众人静声不语,不敢想象这毒竟然在一个不起眼的瓶子里。 飞展鹏激动颤抖:“这毒毒性如何?” 裘阴阳冷笑:“见血封侯,一滴毙命。这毒要是不毒,可愧对他唯美的药名?” 暗戳戳阴笑:“此毒比上次的‘上如青冥之浩天’和‘生死不离’还要毒上三分。中毒后半个月内不能动情动心,否则全身苦痛难忍,如万箭穿心,火烧躯体。若是忍不住动情生意,就会口吐鲜血,直到吐血而亡。人最怕用情动心,这一旦动心就输了。这毒也像水一样给人温柔萦绕缠绵之感。所以在下将此毒命为——‘下达渌水之波澜’。” 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长相思,摧心肝。 美人如花隔云端。 男人手里有了权势,势必要追求更多。 那是他地位的彰显,也是他野心的蔓延。 赵毅风的一生虽是孤单寂寞充斥但是他未曾有许多遗憾。 二十八岁,不到而立,出身尊荣,崛起乱世,长享盛世。扫除叛乱,收服两国,南征北战,鲜少战败。 这次合谋贺千丈讨伐南燕,反攻东桑。让飞展鹏舍了黄金二十万外加四座城池一块绿洲。 四国联合中,南燕最先安分了下去。 剩下三国联合不足为惧,有贺千丈和莫云,胆寒衣,西门日天助阵即可。 赵毅风心里想的还是他的孩子和玉树。 庆功宴上,言笑晏晏,酒酣淋漓。烛光将君臣的面容映的发亮,酒盏更迭别有一番风情。 姜国将领喝的酩酊大醉,身为帝王的赵毅风也是被灌了不少酒,早早回了营帐。 贺千丈有一外号‘酒见仇’和酒有仇,也是当年被江玉树戒了酒逃过一劫。众将也理解他喝酒就吐,这才将其放过。 下半夜,众人皆醉。 他独醒。 出营帐正想出去透风,却听马声嘶鸣。 诧异回头,却见泓玉帝高坐马上,准备离开。 贺千丈大惊:“陛下……” 赵毅风一怔,有些不自然:“国师这么晚为何不睡?” 见他手上不可抑制的颤抖,贺千丈心下了然。 “陛下可是担忧元妃?” 赵毅风颔首:“朕放不下他。” 贺千丈笑:“陛下这是要回皇城?” “嗯。国师,朕已将帅印和兵权分布安排好了。东桑、天倭、玄真三国联军合力攻打一事就请先生担待。” 他这话俨然是归心似箭,不想管政事的格调。 明白他心有所想,心有所思。 贺千丈理解支持:“此战南燕已经安然,剩余三国我等定会竭力攻打,以姜国兵力,此战过后,西南边境可稳。这江山也将安然一些时日休养生息。届时陛下和公子定可逍遥山水。” 可贺千丈不会知道,有的人一生就像一条小溪和水流,只能一直奔流不止。 不到生命尽头,永不停歇。 江玉树是这条溪。 而,赵毅风是那条河。 泓玉帝遥望远处黑色夜空。 苍山绵延,雾霭薄薄,苍松挺翠,烟雾缭绕,绿洲点点。 江山如画,墨洗晨渊。 灼灼的眸光看向深邃的夜空,这是一个静谧安然的晚间。 赵毅风看着那将消散的晨月,喃喃自语:“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泓玉帝入雅澜,过潞安,穿嘉南,上迦叶。一路听到的都是‘火绒浇筑,元妃重伤’的消息,虽不确切,可和自己收到的还是不一样。 心里隐隐预感不好。 归心似箭,迫不及待。 扬鞭策马,披星戴月。 姜国 那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竟真的在太液池中。 江雨柔将图纸给了南燕几十个精锐的杀手,自己率先以祭拜亡夫名义入宫,倒也没有受到宫人阻碍。 第五赤眉在四国联军时听说过江雨柔对江玉树的恨,这次特意跟了过来,他和江玉树的王室仇恨总要算一算。第五香浓可是他妹妹,他这个哥哥应当给第五香浓一个交代。 裘阴阳也跟着来了,他要给华荷媚报仇,让江玉树死在他面前。 刚出太液池就遇到一个手捧糕点的侍女。 侍女没想到忽然从水中冒出这么多多鬼魅似的黑衣人,一时间呆了。 裘阴阳眼疾手快,掐住侍女脖子,左手捂住她口怕他大喊大叫:“说!江玉树在哪里?” 侍女惊恐乱转双眼。 裘阴阳知他害怕,诱哄威逼:“说出江玉树的下落我们就放过你,否则让你知道银针的滋味……” 侍女颔首,似是点头认同。指了指脖子上的手,示意裘阴阳放手。 “是个聪明的。”取阴阳笑的满意。 “有刺客!!!”一声破空嘶吼。 裘阴阳手指一捏,脖子断裂的声音响起,侍女软软倒了,死了。 为时已晚! 那声尖叫惊动宫里巡逻的御林军。 “谁!出来!” “可恨!”裘阴阳低声咒骂,没想到今日发生这种事。 “给我杀!”御林军总头子下令,箭哗哗的飞过来! 箭雨飞过之际,接近太液池的里层的杀手还能躲避,可外层的是活活找死。 还没开始,已经夭折大半。 裘阴阳咬牙:“退回水里,出宫打算。” 一旦决定作出,以后要杀江玉树就是难上加难。这个地方就此暴露。 想进宫如何容易? 密道另一端,一汪大河,人声淅淅。 回望姜国皇城,热闹非凡,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金桂飘香。 所有人都感到失落。 宫门都进不去,如何杀了江玉树? 第五赤眉想想起了什么,不由问道:“今日可是八月十五?” 裘阴阳懒懒道:“是。” 第五赤眉阴森森的笑了:“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吗?” 他问的郑重,所有人不由的留意起来。 “八月十五……”裘阴阳如梦初醒:“北璃被姜国收归的日子——” “对!”第五赤眉奸笑:“也是江玉树母后的忌日!” 所有人都看着他,死寂。 “江玉树出生之日就是他母后离去之时,而八月十五也是北璃被收归的日子,想不到吧。” 第五赤眉想着江雨柔给的地图,笑的癫狂:“所以——我知道他在哪个地方。只有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皇室秘闻。哈哈哈哈——江玉树你死定了!” 裘阴阳迫不及待:“既然知道我们快走吧!” “不!”第五赤眉顿了顿。“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谁?”裘阴阳问。 答:“江雨柔!” 第肆陆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 【卷四:韶华逝——浮生未歇】 第肆陆章:凤凰台上凤凰游 (承上) 红枫山 枫叶红艳,宛如血染,人迹踪绝,说不出的凄凉。 初秋的天,泠泠若寒,想冰一样将山上的白衣男子环抱。 黄昏,静谧。 残阳,染血,如枫。 江玉树静立在秋意桐的墓碑前。地上的香炉中插着歪歪扭扭的三支香,青烟袅袅…… 温和的眸,收敛俗世喧嚣,静谧安然。 静谧被喧嚣和嘈杂打破。 “啊!”一记清脆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说!这是何处?” 有人进入了枫红山。 山间的男子静立的男子侧耳倾听,只一个动作,他双眼上的白绫随风轻舞。 那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江玉树细听那声,问:“何人?” “堂哥,是我!” 江玉树微微凝眉——江雨柔? 曾经雍容的女子现在灰头土脸,衣衫破烂不堪,模样狼狈不堪。 江玉树很快想到了结果,心下冷笑:江雨柔都已经没有家了,还要这么欺负她算何种本事?这群漏网之鱼,仗着自己和江雨柔的堂兄妹的关系竟然要挟她想逃出皇宫。 南燕议和败退,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这皇宫自己下令让她畅通无阻进来。怎想还成了把柄。 只听裘阴阳的声音冷冷响起:“清玉公子,我等也是无可奈何。这皇宫该围的都围了,只能依靠你的堂妹了。江雨柔你最好乖乖合作,助我们出去,这才是明智选择。” “我真不知道……”江雨柔话里畏惧惊恐:“此地位于皇陵周边,与皇陵毗邻,没有身份的人不能轻易前往。我虽居住在皇宫,可是知道的不多……也从未来过。” 裘阴阳冷声:“华荷媚是否在此?” 江玉树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给了裘阴阳机会。 待江玉树回神,耳边是的十四枚银针急速飞来的声音。 尖锐有冰冷的暗器。 给人的感觉是伤人于无形。 江玉树眼盲不明,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出那细小银针带起的疾风声响力道。 也是银针细小,难查。 江玉树失了先机。 一转眼,人踉跄两步靠上一棵树。 伸手扯下双眼上的白绫,他平静的看着来者不善的人。 清俊的容颜。 恬和的气度。 平静从容的没有一丝波动。 泠然风华,孤傲料峭。 第五赤眉癫狂大笑:“江玉树!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 “父皇说你在祭拜时身上不带暗器飞刀。还有快些说来,父皇在哪?!” “今天你插翅难飞!天要亡你,祸国妖星!” 江玉树眼中,有着丝丝心痛。 冷眼注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退却温和,气息肃杀:“第五赤眉,你真的和他国勾结。卖国求荣。” 第五赤眉:“是你自愿屈从人下,帮助他人,颠覆我北璃皇室!” “第五赤眉。”江玉树轻轻摩挲玉箫,低声咳了咳,“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和南燕,天倭勾结。自降身份!” 裘阴阳愤怒:“废话什么。一起来,杀了他!” 江玉树随手一扬,一片树叶似飞刀直直向裘阴阳眼睛射去。 发冠被树叶一撞,碎裂开来。 披头散发的裘阴阳黑着一半脸,白着一半脸,像鬼! 江玉树温和平静:“置喙他人,实非君子所为。” 手捻两枚树叶。 众人都被他这一树叶震惊。 江玉树的剑法虽不是登峰造极,可这飞刀之法很少有人能及,当年为了练飞刀他可没少吃苦。 尤其是眼盲后的他。耳力甚好,稍有风吹草动,飞刀出手,百发百中。 谁人敢小瞧? 赵毅风在他手里吃的亏都不少。 静静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江玉树眼眸流转,笑道:“真是聒噪,闲杂人等这般多。” 双手势力,疾步飞走。 两枚树叶在空中闪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瞬间, 两道优美的血线。 在空中交织,喷薄。 这一出手,不待停歇。 四片树叶在空中织幻成影。 一片哀嚎惨叫后,地上有人。 死人。 死了六个尾随而来的杀手。 活着的人,还有三个。 裘阴阳自己会武,避开了。 第五赤眉利落抓起倒在一边的江雨柔挡在胸前。 江玉树手下留情没有出手,也是有意留情。 第五赤眉将手里的匕首往江雨柔脖子上抬了抬,一道血气在空中飘散。 江玉树闻到了。 煞气,杀气。 “江玉树你敢出手吗?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江雨柔可是你堂妹。我现在要杀了你堂妹,你救不救?” “这江雨柔可是赵毅风他弟妹!” “所以——” “你真聒噪!”江玉树眼神一凌,手上动作加剧,疾步游走。 还未等第五赤眉反应过来,江玉树厉喝一声:“清玉此生最讨厌被人算计。”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地时,绿光在空中炸开! 树叶穿过挟持江雨柔的粗大手指,割开一道血口子,深可见骨。 谁也不会想到松开江雨柔后,第五赤眉不管手里的伤口,而是起身到江玉树身边,一掌向下劈去——绝情若斯! 江玉树瞬间提气,无奈胸间疼痛积聚,五脏内积聚的沉珂迫使他运力困难。 胸间隐隐作痛。 江玉树反击的动作慢了一分,晚了一步。 他被第五赤眉这一章直击胸口,反而向后踉跄退去。 来到墓碑前。 只见一道碧玉色彩晃过。 出手的不是暗器,却是那支奏遍天下萧音的萧。那是——紫玉萧! 江玉树手腕翻转,玉箫凝寒。 绿光带起清寒的风飞出!不偏不倚将剩余是个杀手解决。 杀完这些人后,江玉树感觉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玉箫在渐渐脱离。 苦笑:这虚弱身子何事连紫玉萧都使唤不了了。果然有伤不宜动手。 尸横遍野。 血花四溅。 秋风迭起的红枫山。 顷刻化为人间地狱。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人都杀不了他? 你出卖了北璃,杀了香浓,杀了那么多人…… 你还想杀了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不能活! 江玉树,你个祸国妖星,你必须死! 第五赤眉嘶吼:“江玉树,我在这,你当这些人的面杀了我啊,你杀啊!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有算计的,还有谁不是因你而死!” 江玉树冷眼瞧着他,复杂深邃:“你以为我不敢?” 第五赤眉怒不可遏:“你当然敢!” “你背弃北璃,屈从他人,动乱世道。杀了香浓,害死华荷媚,连累江晓梅。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还有什么不能做?” 第五赤眉没有咆哮完就止了口。 因为江玉树在向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第五赤眉看见他静若古井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冷。 锐利,肃杀。 “我放了你。” 这是第五赤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绿叶微动,已逼近眉峰。 江玉树明显感到后背处有人偷袭,一道疾风直劈过来。 清玉出手之时,裘阴阳这一偷袭险些要了第五赤眉的命。 原本打算废掉第五十眉武艺的两片绿叶正好刺中他双眼。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第五赤眉晕死过去。 经此之后,第五赤眉瞎了。 风有些冷。 江玉树捂着胸口,倚靠在一棵树上。 风吹起他的白衣,在漫山枫叶中凄艳。 也把他的心吹的更远,到天际。 心痛如绞。 虚弱的躯体,纷乱的前情——这大抵是第五赤眉最好的结果了吧。 这样也好。 此刻,他要着手对付裘阴阳。 他将所有的力气和所有的精力以及还残留的武艺都用来对付裘阴阳。 要除掉裘阴阳,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准、狠! 不能让他靠近一份一豪。 忽然。 江玉树反击了。 说是反击,只不过是原地转步,玉箫向前一劈,水袖在地上扫过一周。 插在地上的十四枚银针被他卷入袖中,水袖在空中摆过一道,十四枚银针急速向裘阴阳飞去——‘暴雨梨花针’! 急叱一声:“礼尚往来!” 十四枚银针幻化正五十六道幻影杀招,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裘阴阳! 再次动内力,江玉树咬牙闷哼一声! 伸手按住胸口和腹部,只觉得胸口和腹部疼痛难忍,好似那次剖腹产子一样。 裘阴阳大惊,一个‘水蛇回环’,避开银针。 只听得身后是几声暗器钉在墓碑上的声音。 好险! 挺直身子,裘阴阳白着的脸和黑着的脸皱成一团。 骇人,旋即。癫狂大笑:“江玉树,今日是你的死期!” 此时此刻你受伤,不能提气,身子虚空,你有什么能力和我打? 自顾不暇,如何反击! 却听他面色凝重的反问:“你就这么笃定?” “你竟然……深藏不露……” 裘阴阳剩余的话噎在口中。旋即,双眼大瞪,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的背后,是一支紫玉萧,从胸口出贯穿。 清玉公子的‘暴雨梨花针’借的是幻影交织迷惑人眼。 真正的高招在后面。 这一用尽全力的玉萧指法,裘阴阳躲不过。 江玉树静靠树干,温和清雅。 淡漠的声音响起:“清玉虽不识华荷媚真容,但不会允许你死在他墓前——你没有资格。” 此生知己,你是唯一——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裘阴阳死,第五赤眉瞎,一众杀手血流满地,没有活口。 江玉树摸索到裘阴阳身前,拔出那支紫玉萧。 ‘哗’的一声。 江玉树握玉箫的手一顿。 紫玉萧……碎了…… 这把萧是他母后送给他的,也是赵毅风再次修好的。 玉碎了,人是不是也该走了? 江玉树捧着碎掉的玉,踉跄着找了颗树歇息。 刚才一战,那是他强撑的最后一口气。 他累了。 全身的疼痛在叫嚣。 “堂妹。”他压制住要咳嗽出的血,显然是油尽灯枯。 他的眉间,是淡淡的宁静。 但他却给江雨柔一种绯艳凄凄的感觉。 触到瑟瑟发抖的江雨柔,江玉树不由的有些心疼。 骄矜傲然的江雨柔,深宫安逸的太子侧妃大抵从没见过这么惨烈凄绝的画面。 “堂妹,没事了。我会护全你的。”江雨柔惊恐不定,江玉树躬身扶起她。 肩胛出忽然一凉,接着是疼痛的感觉游走全身。 一把匕首半截没入他的肩胛,冰冷的刀锋倒映出江玉树苍白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是一场戏,她才是戏的主角。 起初的可怜与惊慌是他们的合谋。 刀刃,泛着寒光。 上面有毒。 是——‘下达渌水之波澜。’ 江玉树握着匕首,红唇扬起一抹艳丽的笑。 待反应过来,她忽的一把扔掉匕首。 她竟然真的伤了他? 可已经伤了。 如琉璃碎,如玉石破…… 玉箫断裂的半身直插江雨柔胸口。 江玉树眼神凛冽,煞气显。 他静立在她面前,长发披散,苍白中透露着坚毅杀伐。人温和,眼神烈。 温润如玉。 傲然不屈。 江雨柔静静的看着胸口的玉箫,唇上扬起一抹解脱的笑。 江玉树眼神凝定,面上平静无波,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玉箫向前推进。 玉箫在她胸口扎进,在她胸口绽放一朵血花。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当初的愧疚散去后,只剩下满心的恨和毁灭。 江雨柔恶狠狠盯着他。 纵使知道他手里的残萧再向前推进一分。她也不会隐藏他的恨。 ——因为你,我没有家,父母伤亡。因为你,我失去夫君,零落成泥。 因为你。我嫁入皇家,牵扯出阴谋,抚国公府消殆,我没了家。 因为你,我沉浮深宫,完美的皇后之位,最后却求不得。 因为你,天倾皇室颠覆,夫君惨死,我再次浮萍飘零。 也是因为你,赵毅风从未正眼看过我。 他亲手毒死了我的夫君,毒死了我这辈子值得依赖的男人。 我经常想当初你要是不回来,不和赵毅风相遇,我在皇宫中会不会求的他一份深情。如果你不曾出现,他何来雄心颠覆天下,傲世六国,为你篡改立法? 江玉树,你可知我多恨你? 这样的江雨柔,令江玉树心疼一叹。 一声叹息,掩尽多少尘世迷离,疏散多少人间纷扰。 江玉树轻咳一声,压住喉间腥甜,淡淡道:“你走吧,留你一命。” 抽手,残萧出。 江雨柔立刻捂住胸口,疾步转身着离开了红枫山。 脸色苍白的他,脑海中回荡着那一幕—— 手中的匕首在江玉树肩胛,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宛如妖娆绯艳的樱花。 那是他的堂哥……她伤了他…… 她恨的人是赵毅风啊。 可伤了他,为什么当初的恨意在这一刻消散也无。 心空有什么东西空了。 那是信念的的倒塌。 他竟然能在江玉树的飞刀和玉箫下活下来,江雨柔有些难以相信的自嘲两声。 “快走!趁我没有后悔。”江玉树淡淡一句。 话罢,江玉树凄然一笑,万物萧瑟,秋风漫卷的凄凉。 江雨柔终究还是走了。 枫叶染血。 残阳凉。 江玉树踉跄抬步,握着那支断萧,在一棵干净的树下静候。 他从不怕死。 生死已然看淡。 只是不想和这些人在一起。 他是那支傲然的樱红。 红枫山,终是被夜色淹没,薄雾梦幻,森森生寒。 皇宫现在乱作一团,在把南燕进入皇宫的刺客清理后,远在战场上的泓玉帝归来。 “陛下万福!” “陛下金安!” 宫人跪了一地。 泓玉帝身形憔悴,日以继夜,披星戴月,心有担忧的赶路。 很累,很困。可看着皇宫中的血迹还有弥漫的血腥气,他质问:“发生何事?” “回陛下,刚刚有人从太液池的水下暗道中游上来想要刺杀公子。幸亏公子不在落云殿。我等得到侍女提示再次清理刺客,此时全城都在戒严追杀刺客。” 赵毅风阴沉的脸色舒缓:他安然就好。 “小皇子如何?” “小皇子一切安好。” 锐利的眸光急速搜索那抹红衣妖娆绯艳的身影,开口问:“清玉公子在何处?” 静默,不知。 泓玉帝转身,赫然看见江雨柔捂着胸口下着台阶。 发髻散乱,灰头土脸的江雨柔捂着步子木木向前走去,像一个没有支撑的一抹幽魂。 赵毅风诧异:“江雨柔?” 江雨柔抬头,便看见在阶梯下端那道长身玉立的声音。 江雨柔眼神一亮,宛如当初第一面见他时的欣喜,丝丝涟漪漾开。 她浅浅一笑。柔声道:“陛下。” 赵毅风柔和了冷硬声线,淡淡问:“可有看到玉树?” 不眠不休的赶回皇城,他看见她的第一话是——可有看到玉树? 江雨柔忽然想哭。 可她也想笑。 赵毅风,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没有江玉树你会不会看我一眼? 我也在想你没有‘美人煞’的命格后,我在宫里,你会不会看我一眼? 其实从一开始便是错。 如果没有江玉树,是不是也不会有当初在抚国公府的一见倾心?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因为江玉树,我遇到你;因为你,我遇到赵清风; 也是因为将江玉树,你起兵造反,杀了我夫君。 天意注定,深宫沉浮十载,得不到你回眸一顾。 他带着淡漠疏离的眼神,看着她绽放一抹笑。 江雨柔傲然了姿态,唇角微勾,笑道:“堂哥在红枫山……” 赵毅风说:“多谢。” 擦肩,而过,离去。 留给他一道悠悠迭起的冷风。 仿若此生都不会有交集的淡漠疏离。 该散了,该乱了。 江雨柔闭上双眼,忍住那些纠缠心酸的泪。 她定定看着他,想记住那个傲然的背影。 良久,良久。 直到泓玉帝消失在夜色尽头。 江雨柔这才发现胸口处好冷,什么时候血已经凝固。 ——像是要铭记什么,像是要镌刻什么。 惊鸿一瞥的瞬间,才知道,那个背影是记忆深处的美好。 我终于知道——赵毅风,不管你我因何种缘由见过或者不见。你都不会对女子有丝毫动心。 那是我的堂哥,我伤了他,你会痛不欲生。 就像你杀了赵清风,我也会生不如死一样。 这账,清了。 你会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样。 秋风兮兮,人声寥寥,说不完深宫纠葛。 玉碎人消,声漏阵阵,道不尽岁月寂寞。 江雨柔没有回南燕,没有继续做她的皇后梦。 她累了。 是夜,投湖在了太液池,死在了这个属于她的皇宫。 是劫?是魔? 爱恨。 情仇。 黄图霸业笑谈中,谁比谁更薄情? 这是命。 红枫山 月圆,清寒似练。 赵毅风静立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 玄黑的衣衫,漫山遍野的红,本是夺目的颜色,可红与黑交织,给人一种悲凉和肃杀。 他稳步走过每一处。 很慢,很稳。 心纷乱,急。 他知道他在这里,他他说过会在这里等自己回家。 枫叶树下,有一道静立的影。 他倚靠在枫树下,白色衣衫那么耀眼,像血泊中盛开的白莲,妖冶的美。 极目望去,他的身影单薄萧瑟,似一道飘忽的梦…… 星魂花落,玉碎人消。 “玉树。”他颤声:“玉树,你可还好?” 忽的, 一节玉箫从江玉树怀里落下。 他倚靠在树干上,没有回应他。 看着碎掉的紫玉萧。 赵毅风大惊,猛的吐出一口血。 寒凉的雨淅淅沥沥的落在两人身上。 金秋的第一场雨。 来的这般早。 下的萧瑟和凄冷。 (一) 韶华纷乱易成梦。 但愿朱颜长相伴。 乱世更迭,繁华易逝。 盛世乾坤,怎比你拈花清雅一笑的容颜? 落不秋无可奈何的摇头,说出那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实: “是——‘下达渌水之波澜’,此毒无解……” 赵毅风抬起头,面无表情。落不秋刚开口还欲说什么。却见一向端肃的赵毅风忽的弯下腰,再次吐出一口血,咳嗽的如癫如狂。 血从他指缝中落下,染红了光洁的地砖,触目惊心。 所有宫人都闭上眼,不想再去看。 落不秋拿出一根银针,向江玉树天灵扎去。 “你这是作何!!”谢易牙一把拦住落不秋手里的银针——落叔叔竟然要结束公子性命!! 落不秋顾不得尊卑礼仪,道出真相:“‘下达渌水之波澜’又名‘止情’,中毒者只剩半月性命,期间一旦对爱人动情动心,苦痛难忍,如万箭穿心,火烧躯体。若是忍不住动情生意,就会口吐鲜血,直到吐血而亡。你们若是真的为公子好,就让他安然的走吧。”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落叔,不可以……” 江玉树慢慢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他平静道:“落叔,哪怕只有一天……江玉树也觉得满足……” 江玉树一句不提病痛,只是紧紧握住赵毅风的手,像要把每寸光阴攥在手心里。 那双清亮却不见焦距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影,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样子铭刻。 眸中坚毅傲然之色,一如从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温和浅笑的眸子中多了一丝眷念,不舍,还有温柔…… 这些尽数被赵毅风记在心中,即将烟消云散的眸光。 他心下激动,却又心伤满溢。 如果不是弥留之际。江玉树将永远给人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他的脆弱和眷念会很少显露,更多的是温和的笑将他包裹起来。 落不秋心下暗叹:公子,何苦如此啊? 人散,殿内独留两人。 室内燃了龙涎香,炭火起。 夜未央,烛火颤颤,青烟袅袅。 “赵毅风……” “我在这里……”赵毅风紧握他手将他拥进怀中。这一拥,江玉树退却浅笑温和,倾尽柔情。 “抱歉,不能护守我们的家了。” “怎会?” 江玉树感觉有温热的眼泪在脸颊上,伸手摸索去,是他冷硬的侧脸。 端肃的扬起下巴,轻咬下唇。 你以为不哭出声我就不知道吗? 你我移花接木,并蒂丛生。 你的痛,不也就是我的苦吗…… “赵毅风……” “嗯。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陪陪我和孩子,可好?”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江玉树向他肩头靠了靠,想把时光停在此刻。“就半个月,只半个月。你放下朝堂大事,放下家国大业,完完整整就陪我和孩子,可好?” “好……”赵毅风颔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心痛如绞,每一寸都被撕碎。 玉树,你可知皇位冰冷孤独的感受…… 你答应过我,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你承诺过我,你愿意陪我傲世天下,和我一起担负骂名。 你答应过我,要同我青冥渌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若是你, 若是你…… 你答应过的,一定不会反悔。 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二) 江玉树每天醒来,伸手触摸到的就是枕边人的容颜,环抱他的身躯,感受他的体温。 有他,很好。 这样,圆满…… 虽然,只有短短半月。 江玉树不知‘止情’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可他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要好好护守他们共同建立家和国度。 江玉树静坐在案几前,静耳细听宫外人声鼎沸,感受风声游走,风云变化…… 姜国一统,百废待兴。 天倭、南燕、玄真、东桑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姜国这块肥肉。如果四国再次围攻联合结盟。姜国朝不保夕,他们的孩子也会岌岌可危。 江玉树硬撑着残破的身体,着榆木动笔,日以继夜的重新编写《礼法纲要》,《姜国地志卷》,《皇家玉牒概注》,《百草植株图册》,《兵行物语》,《百草纲目》,《东齐地志卷》,《氏族谱》,《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水利漕运新制》,《皇家玉牒概注》,《御敌二十四册》。 他要重新撰写,重新修改。 赵毅风只能由着他。 也不去阻止。 他知道,江玉树为了这个家,用自己仅有的能力和‘止情’争取时间。 这一整个国,有一半是他支撑。 “赵毅风,你不是要颠覆天下,篡改礼法,让我光明正大么……我让你成为天下共主……一统五国吧……”浅浅温声呓语,细不可查。 赵毅风静默不语,以手掩面,泪落。 玉树…… 你可知,我不想成为天下共主,不想在皇位上待着。 你可知,若能救你。 我不惜覆了整个天下,和你与孩子逍遥天涯。 江玉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眼睛又看不到。只能卧榻静养。 赵毅风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想和江玉树照面,更不敢把孩子给他看。 因为江玉树会动情动心,身如火烧。 别说同榻共眠,抱小灼华,只要江玉树稍稍动一丝情意念头,身上都会疼痛不堪,吐血不止。 然而坚毅的他,还是撑着一口气和榆木一起做着旧制修改,建立新制,为大同国度努力。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落不秋不懂,很多人都不懂。 赵毅风不敢说深情的话,也不敢碰他。一旦动情,江玉树就会痛,吐血。 可是江玉树会笑着握着他的手。 即使这个动作会令他——呕血三升。 他也会主动去抱小灼华,握着他的小手,给他说故事。 纵使这番举止会让他——宛如火灼。 “赵毅风……冬天快来了。” “是啊,外面很冷,雪花隐隐要提前了。” “北璃的樱花开不败……”江玉树吐出一口血,气息虚浮:“我双眼不明,怕是看不到北璃的樱花了……” 赵毅风忽的紧咬牙关,心泣血。 江玉树感受被他阴冷的气息,悠悠一笑。 动了动手,去触碰他。 “赵毅风……” “我在。” “……抱抱我,可好?” “嗯。”他伸手揽过他肩头,拥他入怀。 温暖的感觉,身心放松。 江玉树终是慢慢睡去…… 赵毅风看着手上滴落的血,泪流满面…… (三) 贺千丈忙好了所有,人被谢易牙请到了落云殿。 本是有些奇怪,后来才知公子命不久矣。 贺千丈现在是姜国国师,政务繁忙。他也是江玉树师友。 刚进入落云殿,落不秋就感到殿内有一股清幽的寂静。殿内没有一个宫人伺候。举目望去,江玉树正坐在案几前,煮茶。 他温和宁静,清俊儒雅。 苍白的面色,俊秀容颜,那三点樱红在渐渐消退,像极了他生命力流逝的模样。 一瞬间,贺千丈痴了。 他知道江玉树属于那种静坐就能温和宁静的那一类人,温和中藏着凛冽,凛冽中带着清寒。 他能让自己在风雨中依旧保持那份宁静致远,就算死亡在他面前也要低头。 江玉树发现他来,优雅的搁下手里的茶叶:“国师,你来了。” 贺千丈轻起唇:“殿下……” 江玉树一笑,牵动情意,忍不住一抹红从嘴边漾开,滴落在他白衫上。 凄艳,夺目。 “公子!”贺千丈大惊失色。 “无妨的。”江玉树递过来一杯茶。 贺千丈对江玉树苍白的容颜怔了半天,看到案几边的山水图,不由一怔:“公子,这图?” 江玉树执茶一杯,悠悠一叹:“陛下怕我难受疼痛,送来让我赏玩。” 贺千丈寻眼仔细看过去,不由诧异:“公子,这图是……北璃樱花山水图?” 江玉树的神色有些萧瑟的寂寥,浅叹低声—— “圣上不应该让我赏玩这幅山水,它让我想起久别的故里,那儿虽然只有樱花,却终究还有犬吠蝉鸣相伴,不像这宫里,听上去人声鼎沸,却谁和谁都没有关联。” 贺千丈心有感触:“不羡黄金罍(lei三声),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国师说的对啊。”江玉树浅笑凝定他,执杯茶入口。“唯我喝了一辈子的茶,却一辈子都参不透一个“悟”字。我也终究参不都懂‘情’是何物……“ 贺千丈仰头环看一周,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茶叶,叹了口气:“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草木,无非一个情字。世间任何事情的决断,也无外乎情理法三字。然而,情却是摆在第一位的。” 哀伤道:“公子中了‘下达渌水之波澜’,无药可解,只要动情,疼痛难忍。公子你可受的住?” 他和江玉树都是会算计的人,也都是精于谋划的人。看的事物有时候也一样——包括,情感。 这般饱受折磨的活着? 他有些不懂。 坚毅如江玉树,为何会选择这样苟活? 死,多痛快。 江玉树低了低头,眉宇轻皱。 他知道,死是最便利的解决方法。 可是……江玉树若死了,孩子怎么办,永远不能摸到他粉嫩的侧脸。 “是为了家吗?”贺千丈不解:“公子,您直接点吧——” “过一日是一日。”江玉树轻阖双眼,语气平静。“千丈,是我食言在先。” 贺千丈忽的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公子没有对不起北璃,是北璃对不起公子——” 这样傲然不屈的他,本应该是北璃的一国国君…… 静默安然,茶水搁浅。 江玉树抬眼看着他:“千丈,求你答应我两件事。” 贺千丈咬牙:“只要微臣能做的一定做。” 久久不见江玉树发声。 贺千丈有些犹豫,“殿下?” 江玉树如梦初醒。 半晌,起身走至床榻边,摸索出那枚樱环。 樱花已经退却绯艳色彩,上面干涸的血迹。赵毅风曾经在洛水河畔亲手戴在他头上的。 然后,他将这枚樱环送给了他,那是他的聘礼。 红尘千万丈,我独居于一巷。 即使你许了我三场婚嫁,可我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江玉树修长的手摸索着那枚樱环。 深情的,不舍的。 唯一的,永恒。 “在我死后,化骨成灰,一部分骨灰埋在青冥山,一部分骨灰洒在寒冰渌水,还有一部分和这枚樱环埋在逍遥崖上的樱花树下……” “陛下怎么办?”贺千丈直接道,他真怕赵毅风一个冲动,直接跟着他去。 江玉树伸手递过来一瓶药。 “这药叫‘忘情’,能让一个人忘了自己记忆中最深爱的人。我走后,把药给他……”江玉树声音飘忽空灵:“第二件事就是麻烦国师将药给他并辅助灼华登基。” 贺千丈觉得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 “姜国百废待兴,大国惹人注目。他若离世,灼华将朝不保夕,为了灼华,他会好好活下去的。” “待他服下药后,让他好好抚养灼华长大。” 贺千丈颤声:“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江玉树微微一笑,抿了口茶,不答。 他多情,也无情。 爱他,也推拒他。 忘了这段感情,起码两个人不用太痛苦。 贺千丈走后,江玉树忽的剧烈咳嗽起来。 茶水红的触目惊心。 江玉树捂着胸口,瘫软在床榻上。 ‘止情’是痛,‘忘情’是苦。 若有来生,我定不会再等你。 贺千丈从落云殿出来时,秋风萧瑟,点点秋雨携清寒。 赵毅风静立在落云殿外的回廊上,雨湿了一身。 他没有抖落,只看着贺千丈从面前走过,两人互看一眼,寂静无话。 江玉树再次睁眼,触手可及的是灼华的粉嫩脸颊。 赵毅风静静的坐在床榻边,平静无波,似在将养精神。 江玉树伸手摸索赵毅风的侧脸,细细感受体会。 这方自己贪恋的温暖,以后将不会有了…… 陪伴自己的或许或是无尽的冰冷和孤独…… 全身痛,胸中有剧烈的撕碎感,想把痛苦释放,却无所适从。 江玉树就一直摸着他的脸颊,倚靠在他肩头。 “赵毅风……” “嗯?” “……无事,就是想唤你的名字。” 赵毅风微微一笑,抱起小灼华,让江玉树牵着他的手。 三手相握,两心安。 不直接说,你应该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 不言明我颠覆天下篡改立法只为让你光明正大;不解释你抛家弃国死生挈阔只因和我相濡以沫;不重复你我樱红为媒衔环为聘结草为证青冥渌水…… 不说,是因为时间真的不多。没有机会说。 但是,你我都知道。 余生,只有这些了。 玉树,我懂你,正如你也懂我。 中‘止情’到现在,江玉树总是吐血吐的多,不能动情,他倔强不听话的将真心流露。他越发的清减和单薄,只是那双眼睛很清亮。 可就是——看不到。 江玉树将所有能修订的旧制都修了一道,又将自己母族留下的势力尽数给了他,十八联盟,繁烟阁势力,各地暗转情报。 有这些,还有他自身智慧。一统五国,天下共主,指日可待。 十八年后,赵毅风一统五国,成为天下共主,行天下大同之法。 无一人反对,当得知清玉公子一人让泓玉帝篡改礼法时,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四) 八月的最后一天,姜国樱花凋落,樱国樱花纷扬。 放眼望去,万物清寒,秋风萧瑟。 半月时期已到。 落云殿,本该欢声笑语的地方。 如今,沉闷死寂。 江玉树静静躺在床榻上,苍白剔透似随时散去。 眉间那消退的樱红是他生命力流逝的征兆。 樱红不再红,艳艳随风去。 江玉树今日精神很好。 皆知,回光返照。 江玉树握着赵毅风手:“樱花落了吧……” 赵毅风温声道:“是,姜国现在没有樱花,到处萧瑟一片。” 江玉树靠近赵毅风怀里,眼有温柔和期待:“赵毅风,带我去北璃逍遥崖可好?” 北璃,樱花盛开的国度。也是他的母国。 他,终究忘不掉那抹樱红。 赵毅风一怔,看着烛火照耀下的人。 这,是最后一次他求自己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在自己身边…… “好……” 明知道去北璃逍遥崖快马加鞭半月才能到,这短短的一天又如何去北璃? 可他……还是答应了。 赵毅风轻轻抱起他,轻阖双眸,掩饰那一抹悲伤。 扯过一旁的披风,将他包裹严实,打横向外走去。 带着孱弱的江玉树驾马去北璃,无疑是雪上加霜。可这是江玉树的选择,而赵毅风给他的是尊重。 纵使他是他的妃,他是他夫君。 赵毅风抱着江玉树去了马厩,沿路撞人不知几何,可众人都知道元妃将殁,竟没有忤逆,任由他在皇宫策马,奔驰而去。 去北璃逍遥崖的路那么远。 这一刻,赵毅风多希望自己可以跨越千山万水。 赵毅风只知道自己一直驾马狂奔,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风刮在耳朵上的疼痛。 秋风越来越寒,坐下的马好似累了,怏怏的甩动前蹄。 江玉树紧抱着赵毅风的腰身,抑制口中的鲜血。 伸手去感触风在手中走过的感觉。 冷、凉。 出了姜国境内。 雪竟然落了。 明明才九月,这场雪提前了。 纷扬的大雪落在两人身上。 赵毅风只管一路纵马。 在一处山坳处,马失蹄,向前扑去,赵毅风抱着病弱的江玉树滚下马背。 雪不到半刻钟将这处山坳铺满。 远远望去,苍茫一片,看不到前路,皑皑白雪也不愿成全他最后一个心愿。 江玉树紧抱着他,轻轻问;“赵毅风,到北璃了吗?” 赵毅风紧握他手,轻阖眼眸,锁住他即将破眶的眼泪,木木不答。 江玉树淡淡一笑。“无妨的。” 他们没有来到北璃,一天的时间不够到北璃和姜国的官道。 风雪阻碍,他们在一处看不见的山坳。 不知名,不知地,只是有无数的落叶和白雪。 赵毅风绝望的闭眼,连他最后一个要求都不到。 江玉树躺在他怀里,面白如瓷,荏苒虚弱,白色的衣和白色的雪衬得他清亮的眸子黑黝黝的吓人。 赵毅风的身体还是那么灼热,胸膛的温度依旧。江玉树在他怀里细细感受,伸手摸索过每一寸。 看一眼铭刻,都是奢求。 只能用手眷念余温。 一点一点加紧手臂的力道,江玉树又向赵毅风怀里挪了一分,拥住他。 他想再贪恋一下他胸膛的温度。 也想,看一眼。 看他看不到。 脑中有的是他记忆深处的温柔浅笑。 等笑容凝固,心跳停止,呼吸浅薄,那才是真正的长相守和长相思。 等他走后,赵毅风的世界中或许就没有江玉树一人,也不会有那段缠绵悱恻,十年纠葛的爱恨。 没有到逍遥崖,这里是一处不知名的山坳。 马累了,风雪阻碍,他们被困在这里。 赵毅风抱着江玉树,将头埋在他脖间,在他耳边编织最美的情话:“这里是逍遥崖呢,玉树你感受到了吗?” 江玉树微微一笑,血从唇角边流下,染红了白衣,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赵毅风的心。 这里如何是逍遥崖呢? 半月之期已过,这一天如何到逍遥崖? 赵毅风,你连谎话都不会说。 “赵毅风,我终是看不到北璃逍遥崖的日出和樱花了……” 此生,都不会看到了。 人生,原来在此处留有遗憾。 赵毅风蹭着他侧脸,紧紧搂着单薄消瘦的他。“不会的,待来年,我把举国都种上樱花,这样玉树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 樱红再妖娆,此生也无缘。 江玉树轻触他容颜,笑凝唇:“毅风,我好累啊……” 十年里,从没有好好睡过一次。 赵毅风抚摸他侧脸,哽咽声声:“累,就睡一会儿,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些年,你一直护着我,助我。 我知道你累了,这次可以好好睡一觉。 只是,我知道……你永远不会醒来。 怀中的人凝定了眉目,温和平静,眼中有着深深的笑意和温柔。 你曾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还没有回答。 喜欢就在一起,爱就一生一世。 余生搁浅在此。 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所以…… “赵毅风,我喜欢你……仅仅如此……喜欢而已……” ——纵然相思入骨,纵然万劫不复。我也只愿你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江玉树在弥留之际的话回应了赵毅风这些年的忐忑不定,也回应了他执念入心的情意。 玉树……不管喜欢与爱,你的情意我都明白。 我都知道的。 你倔强的不肯说出那句——“我爱你。” 只因你给不了我一生一世。 你说,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你答应赵毅风那么多事,唯独这次你……负了。 看着怀里的他。 嘴角凝笑…… 眼有温柔…… 直到, 那笑成为永恒。 赵毅风忽觉的心头有凄凉蔓延。难以言说的痛在心头萦绕。 摇了摇他的水袖,江玉树浅睁了眼眸,疲倦的又合上,泪从眼角滑出。 “赵毅风,来世……我不想再等你……” 我用十年寿命,换你一世倾心。 这一世,太累。 惟愿来世,不再相遇。 念只念,相遇的一瞬间,为你把时空穿越。 怨莫怨,这含泪的一双眼,转眼间,已沧海桑田。 江玉树伸手触摸他侧脸的手倏地垂落。 “玉树……” 这一次,连温度都在消散,不会再有回应了是么? 所有的情话与誓言都埋在了心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紧紧抱住江玉树,在他眉间印下一吻。 慢慢的,轻轻的,眷念的一吻。想留住那最后的余温。 那最后一声玉树,你可有听到? 江玉树眉间的三点樱红消退。 赵毅风知道,他睡去了。 漫天风雪中,樱国的樱花在江玉树离开的那一瞬间—— 花落、断枝、残碎、消退。 如一场纷扬的山水画,被金戈铁马蹂/躏。 他,终究没看到逍遥崖的那株茂盛的樱花。 樱花不应离人语,片片残落随谁去? 樱国的那抹樱红随着江玉树的离去,残败了。 那绯红如胭脂云的国度,再也没有了他喜欢的樱花。 依稀记得他温和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寂寥。 “其实,樱花是很衷情的花……” 赵毅风抚落他身上的残雪,拭去他唇边血渍。蹭着他冰冷的面容:“玉树,樱花残败了……却依旧美——”回应他的是风和雪花飘落的声音。 唯独没有他清脆剔透的话。 泪,终是抑制不住,在眼中打转后,落下。 雪,血,被那滴泪融化。 樱花是温柔浪漫之花,也是坚毅衷情之花。 它为浪漫之人生长,也为衷情之人绽放。 江玉树遇到赵毅风,便注定了——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五) 元妃殁后,举国丧葬,只不过是衣冠冢。按照他的要求,化骨成灰,一部分骨灰埋在青冥山,一部分骨灰洒在寒冰渌水,还有一部分和那枚樱环埋在北璃逍遥崖。 赵毅风那柄青冥剑给一起埋葬了。 青冥予他,不会孤单。 江玉树的渌水剑,丝丝寒气,如水沉寂,剑出必凝寒。 后来则陪着赵毅风征战四海,一统五国,颠覆天下。 赵毅风看着手里的‘忘情’,苦笑一声。一直以来江玉树都是那么狠,这次连回忆都要抹去。 这是自己的妃,他守护了,爱了十年的人。 最终,用爱的名义给自己成全,也给自己残忍。 他不会做,也不愿做,更……不想。 贺千丈静看着他,不说话。 时间亘古,沧海换。 贺千丈听到高坐上的泓玉帝低声呢喃。“你放不下北璃的那一抹盛世嫣红,我给你守着就是。你放不下灼华,我将他抚养长大。” “待五国一统,天下共主,你我执手相伴,不离不弃。” “如此可好?” 贺千丈知道。 这一刻。 四海之内,乱世天下。 再也没有人能够让赵毅风有所牵制。 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他为爱痴,为爱狂,为爱癫。 为爱……成了魔。 他为爱成魔,待君来渡…… 十八年岁月,白驹过隙。 江山为聘,颠覆天下,一生金戈铁马,争得天下。 泓玉帝赵毅风一统五国,成为天下共主,改天下礼法,实为为大同国度。 那个男人,终是做到了将江山赠予他。应了对他的誓言。 姜国二十一年,四月初十,泓玉帝诞辰,大摆筵席,大赦天下。 姜国国师贺千丈,丞相榆木看着高坐上孤单的人。 那个人,那个男人,他们的元妃。 纵使已经死了,却还在决定着天下局势风向。 两人举酒,洒扫在地,轻声一唤。 元妃。 宴会高/潮,自江玉树离去后恨透了赵毅风的谢易牙携同江灼华出现在宴会上。 一曲萧音,一曲《乱世》—— 白衣拂却身后尘埃千里 江山倥偬几曾称人意 触目惊心涂炭生灵 明月聆听谁的哭泣 萧萧易水般决绝的别离 珍重道别后再会无期 多少英豪埋骨于地 为有朝一日夜尽天明 剑出风流意断金 青锋飒沓如流星 这一战生死轮回可尽兴 沧海一粟问天意 命局难算无所凭 这一世动荡天下又由谁来定? 七海蛟龙腾跃桑海城际 人道楚虽三户可亡秦 千军万马指挥若定 乱世睥睨这腥风血雨 凌波飞燕般艳烈的坚毅 鲜血淋漓才一曲城倾 多少朱颜玉骨冰心 将离恨藏入眉梢眼底 剑出风流意断金 青锋飒沓如流星 这一战生死轮回可尽兴 沧海一粟问天意 命局难算无所凭 这一世动荡天下又由谁来定 人间但存浩然气 千秋功业尽谁意 剑在手不问天命问我心 诸子百家竞争鸣 良禽择木各自栖 是非曲直敌友自有因缘定 英雄一诺重千金 意气相倾山可移 借我苍生意长歌天地慕丹心—— 曲罢,泓玉帝生声喑哑,声泪俱下! ——生在乱世的爱如何到老? ——生不逢时的爱又如何到老? 宴会结束后,赵毅风下诏让位其子江灼华,举国哗然,天下皆惊。 第二日,泓玉帝不知去向。 “易牙,您知道父皇去了何处?”十八年华的江灼华雅声询问,眼有暖意的看着身边的谢易牙,有着深深的眷念。 谢易牙轻握江灼华的手,眼有笑意。“父皇应该去了樱国逍遥崖。” 樱国 逍遥崖 樱花树。 山巅上,有一颗繁盛的樱花树。 这颗樱树不知在此伫立了多久,孤独了多久,寂寞了多久。 十年…… 百年…… 或者千年! 万年。 无人知晓。 但它,生命不歇,绯红铺满天…… 像是在诉说什么,也好似在证明什么,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前生情缘、宿命纠缠、轮回转世。是亲情温暖、爱情永恒……还是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风,肆意吹动樱花的枝头,扬起它的花瓣,飘飘洒洒漫天旖旎,竟是在山巅随风起舞,下了一场樱花雨。 不知是来人看见懂它的喜极而泣,还是孤独万年寂寞的悲伤泪溢。 在此孤独的太久,从前世到今生——或许连它最初的初衷,它自己也忘却了。 就像在樱花树下的两位少年—— 此生最怕寂寞。 以至于,不愿相信神佛之说。 江玉树终究没有来到逍遥崖看樱花,抱憾而亡。 这一棵树依旧繁盛,笑看天地岁月。 赵毅风伸手接过那纷落的花。 那时,也在逍遥崖,他和他第一次决绝的对立,他说要和自己隐逸世俗,笑傲江湖。 自己没有答应。 那时,他紧握着他的手腕。 等着自己回握的时候。 现在已然是天涯分隔。 赵毅风手上拿着那条红色发带,想起曾经的话:‘玉树,你我结发可好?’ 他当时笑着拒绝了,在将要离去的日子里。 他把那条红色的发带送给了自己。 红色的发带和月白色的发带缠绕。 那是江玉树的余温。 当初,自己说:“赵毅风此生此世只认定江玉树一人。” 如今,这诺应了。 赵毅风静静的看着樱花树下他的坟冢。 声声诉,声声泣,声声哑,声声慢。寻寻觅觅…… ——玉树,我曾说我很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会不离开我的,是不是? 你说你不会离开了我,可还是没有做到。 ——你曾说,愿为君故,高山流水,不负筝声箫曲。 可是玉箫碎裂,筝弦犹断,你我如何琴瑟和谐? ——你曾说,你会陪我一起傲世天下,护守我们的家。 你现在长眠地下,弃我百年孤独,你是在怨我吗? 赵毅风手持红色发带,对着江玉树的坟冢泪流满面,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树下,振起樱红片片飞。 渌水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绿光漾开,直劈樱红花瓣。 “江玉树,你给我一句回应,你说来世不愿在等我……是恨了我……还是弃了我?” “你说,你会在渌水边的樱树下等我,那我现在来了,你给我一句回应啊!” “江玉树!江玉树!” 江玉树没有回应他,空中飘过的是风,是思念,是回忆。 忽然,一道山体炸裂声。 赵毅风大惊,仔细看去,江玉树坟冢炸开一道口子,一道轻飘的影溢出。在漫天樱红中轻飞。 启唇颤抖一唤:“玉树……” 雾散,风停。 江山如画,云涛烟浪,薄雾缭缭。 河山被霞光映照,灵动之气万千磅礴,看那云卷云舒,看那乱世绯红。那是一副壮丽的泼墨山水画。 江灼华和谢易牙赶到时被那道精光刺痛了眼! 谢易牙拂袖掩面,避开那坟冢炸开带来的金光。 江灼华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易牙,看啊,那是什么?!” 谢易牙奇怪的睁眼。 是错觉吗,还是梦幻? 漫天绯红中。 江玉树的坟冢裂开一道痕迹,在坟冢上端飘忽着他的影子,依旧温和从容,浅笑凝定,素手水袖飘飘,乘虚御风一仙人。 薄雾般的影在樱红中飘忽。 他在空中向赵毅风伸手。 赵毅风伸手握住。 樱红卷起两人,飞身而上。 在空中旋转千百,白衫与玄衣交织。 谢易牙和江灼华看到赵毅风在那坟冢上端手持发带,抱着虚幻的空气,笑的一脸温柔。 这一次,真的执手年华。 樱红碎铺,赵毅风看着眼前人,温情脉脉。 “玉树,你终究还是在等我……” 花纷落,樱红坠—— 一瞬间,两道影子飘忽不再,落入坟冢。 坟冢轻合,坟头遗留了两人的发带。 火红与月白。 片刻,坟冢上藤蔓蔓延,遗留的发带化作两只躞蹀。 一只白,一只黑。 缠缠绵绵,相绕天涯。 【正文完】 第肆柒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番外】 江灼华秉承其父皇旨意,继位,执掌姜国盛世,天下共主。实为大同国度。 姜国286年,玉历三年。 八月十五,第五赤眉瞎,无处可寻,沦为庶民。 八月十五晚,江雨柔投湖太液池,殁。 九月,江玉树崩,年仅二十七岁。 十月,第五雄烨病逝,葬于红枫山。 玉历四年,姜国大同。 三月,胆寒衣嫁西门日天。 五月,榆木携手落不秋。 七月,东方不羽张大坑合葬,陵寝迁移至东境东齐城。 九月,惜月公主病逝,年仅二十七岁。 玉历二十一年,江灼华登基。 同年五月,于乾元殿和谢易牙完婚。 二百年后。 一颗陨石坠落,火山喷薄,天下局势动荡,分崩离析,海外民族进入,游牧民族崛起。一场盛世王朝风华,终是到了尽头。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游牧民族一路攻打,占领皇城,杀入皇宫,结束了姜国两百多年的统治。 当彪悍的可汗从宫中搜出《礼法纲要》仔细翻阅后,不由大吃一惊,旋即感慨万千。 他说,这元妃敢于打破世俗,破除陈规,担天下骂名,开创一个新的国度和礼法,此等风华,天地见唯他一人。这样的男子,不可小瞧。 他说,这泓玉帝文韬武略,颇有才智,为元妃行惊世之举,颠覆天下,篡改礼法,此等魄力常人不能及,若与他生于一个年代,何来自己的立足之地! 更让他吃惊的是《玉书风笔录》,上册是丞相榆木公布,下册竟是由贺千丈公布。 明确阐述:姜国文景帝江灼华是泓玉帝与其元妃所生。是为男性产子,千古一例。 真真假假,世说纷纭。 直到看到“边缘草”,可汗不由长叹一声:原来真有男性产子国度,姜国为首。 辉煌的皇宫,被洗劫一空后,彪悍的大汉,手持火炬。 万千巍峨,顷刻成灰,三天三夜,可怜焦土! 盛世姜国,一抔黄土。 《玉书风笔录》残碎流落后世嘉佑博物馆,《礼法纲要》成珍藏。 千年后 哲蚌寺下,樱红坠,风轻吹——一时间,一个千年的传奇被揭开。 尘缘静坐手持茶水,笑看众人。 “大师,古代真有男人能生孩子?” 尘缘笑,点头:“是。” 路人惊呼:“老天,好劲爆的新闻。不过大师您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您不会亲眼见过吧?” 尘缘摸着胡子,颔首:“老衲见过,还亲自见到过清玉公子本人。” “啊~~~”一声破空尖叫。“大师,你是神还是人?” 尘缘睁眼,抿了口茶。 答:“佛,长生千年,死后不化。太过寂寞。尘缘有幸,化为仙人,解救众生。” “哇喔……大师你是穿越的啊。来合个影,加个扣扣,微博互粉。” “啧啧,大师快给我算算命数,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大师,您是仙?那你能接着和我们说说清玉公子和泓玉帝的故事吗?” 尘缘笑,颔首慈目如佛陀。 病房中 江玉树静躺,有人说话。 一白大褂的医生细细解答:“他这情况应该是心理作用,长时间的休息不够和压力太大会导致人自动关闭心里防线,思维意识会停留在一个固定的支点作为放松,不到一定时间是不会醒来的,相当于自我休眠成为植物人的说法。 也可说是心里疾病的一种,这样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他别的生命体征都属正常,只是心里有一部分被封闭起来,有一半思维不再本国国度,待他另一半思维回来,应该就可以醒来。” 听话的人拍拍胸脯:“那他别的地方没事吧?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好。” 白大褂笑:“放心,没事的。他睡够了就会醒来。” 江玉树只觉的耳边好吵,头脑混混沌沌,双眼沉重不愿意睁开,可挡不住耳边的谈话声。 真是吵人,不能让人好眠。 无可奈何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周遭一切已经换了模样。 心下不解,拔掉手上针管。向周围看去。 脑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也有一段熟悉的历史。 过往纷乱,独留那一语。 “若有一天,你离开了我,记得在渌水边的樱花树下等我。”头疼欲裂,江玉树伸手扶额,却发现无形中有一道力气支撑他向外走去。 不管他人劝说,不顾他人阻拦。 他茫茫然去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哲蚌寺。 当尘缘看见一脸不解的江玉树时,只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施主你来了。”他似是知道江玉树会来一样。 江玉树轻轻点头,双手合十:“大师好。” 环看一周,人来人往,阳光普照,樱花摇曳。 樱花树下。 有一位西装笔挺,冷傲端肃的人,他灼灼的眸光凝定在一处,阳光透过樱花细碎斑驳为他添了一丝温柔。 他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另一支手上拿着一支樱花,眼有柔情的看向自己。 风,吹动他手上的樱花。 他绅士般的浅浅一笑。 “玉树……” 定定的看着他,思绪在脑中飘飞。熟悉的话语在脑中响起。 ——樱红为媒,衔环为聘,此情,上入青冥之浩天,下达渌水之波澜。 他是……是他…… “赵毅风……” 对面的男子缓缓走过,在自己面前站定,伸手将那支樱花送到手里。 “你不会忘了我们的约定吧?” 伸手接过支樱花,细细凝看。 他笑:“怎会?” 他抬眼,他回眸。 一瞬间,梦回前朝。 落花时节又逢君。